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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此生应不负[民国]-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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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径自拨开了覆于门口处的珠帘,生生踏了进去。
  “原来是铁血军的谢司令。”
  袁二爷回首; 手里转着两颗翡翠球的动作没有停,只以十分平淡的语气念叨了这样一句,便又似舍不得错落戏台子上的半点唱段,扭过头又摇头晃脑着跟着台上哼着——
  “大江滚滚浪东流,淘尽兴亡古渡头,屈指英雄无半个,从来遗恨是荆州……。”
  台上浓彩重抹的伶人咿呀唱词,这厢袁二爷低沉的鼻音跟着断断续续的哼着曲调,莫名的,竟也达到了一种和谐。
  “原是《桃花扇》,现如今,上海城里还听昆曲的人可不多。”
  她知道的戏曲从来不多,但那伶人方才的那一唱段,她却听清了。那恰巧是她在后世的大学时代,曾被当做主修课课文里要求背诵的一段。
  兴许是通过那伶人婉转清脆的唱词中,迷蒙间想起了后世的安宁与喜乐,她嘴角轻轻抿开了一抹清浅的笑意,恍惚间,面容上又带上了往日惯常挂着的温和。
  听闻锦颐自踏入隔间起的第一句话突兀地凭空响起,袁二爷嘴边的哼唱竟也跟着戛然而止。
  “哼”
  他从鼻腔里哼着气,也不知是对锦颐扰了他听戏的不满,还是对时下昆曲愈渐没落的现状不满,虽然他眼睛依旧还瞧着那伶人柔软的身段,嘴上却只说着——
  “跟老祖宗留下来的比起来,其他戏园子那唱得都是什么东西?!”
  闻言,锦颐先是楞了一下,而后才想起,他说的应该是那些所谓的“海派京剧”,一种有所谓的时装摩登和京剧结合在一起的戏剧。
  那甚至在民国初期的时候便有了,她听说过,却从未亲自去看过。
  戏台子上一曲结束,袁二爷总算是舍得将目光从那戏台子上挪了开来。
  他从气派的老爷椅上起身,就着身后四位下属给自己让开的路,向着隔间里靠墙的、更适合与人谈话的、更宽敞的多人长木椅走去。
  站定在主位上,他一手撩了撩膝上的长袍,一手对着他身旁的椅子向锦颐示意了一下。
  “说吧,谢司令今日来找袁某何事?”
  待得锦颐在他示意的位置上坐下,他挥手让四位下属走出隔间把住门口之后,这才问着锦颐的来意。
  其实,就身份而言,她现如今的身份决计是在袁二爷之上的。但自两人见面之后,袁二爷对她的态度十分的疏忽,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傲慢”的。
  她猜想,即便是久居高位、即便是习惯了掌控,他也必定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傲慢”的。他不过是猜准了她今日是来有事相求的。
  “袁二爷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跟袁二爷兜圈子了。我这次来,的的确确是对袁二爷有事相求!”
  求人的、和被求于人的,在协商上,本来就是没有什么“平等”可言的。
  所幸那袁二爷在自己“傲慢”的态度里始终把持着一个度,既不叫人过分感到轻松,也不叫人过分感到难堪。
  锦颐的心性好,这是她当初能够进入到国民军校学习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以,她的心里甚至始终都不曾生出一种“被为难”的不适,三五两下便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个明白。
  她所求的无非便是两点——
  人手、以及房屋地界。
  而显然,这两样,对于执掌着上海最大帮派的袁二爷来说,根本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这是一个大工程。”遮蔽上眼帘,袁二爷兀地吐露出这句话后,又继续转着手里的手转球,沉默着、思考着。
  这当然是一个大工程,这不是说他给铁血军提供了掩护的人手、提供了掩藏的地点就能够一了百了的。这意味着,他、同着他手里的袁帮,与铁血军一起同等的背上了被民军和日军勘破的可能。
  锦颐没有出声去催他,甚至没有用任何的言语以及手段去迫使他答应。因为她知道,不论他想了多少,他一定都是会答应的。只要幼卿仍旧在为着华夏雄狮的苏醒而奋斗着,他最终都是会答应的。
  袁幼卿是袁二爷唯一的女儿,她建了袁家山庄来做些什么,一定是瞒不过袁二爷的。而袁二爷即便是知道,却仍旧是没有阻止幼卿。
  这才是她决定来对袁二爷寻求帮助的最大依仗!
  “如果日军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战火席卷整个华夏,无论哪个阶层,每个华人都将一无所有?”
  袁二爷缓缓睁开眼,并不知道锦颐心里在想些什么,蓦地一出声就将锦颐给唤回了神。
  初时,锦颐还没想起袁二爷说的是什么,等她眯着眼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在她刚刚决定要为华夏做些什么的时候,她是选择过成为一个文人的。而那时,她写的第一篇文章就是《一无所有》。
  隐约间她还记得,彼时,她的确是从幼卿的嘴里听到过袁二爷对她文章的赞赏。
  没有直接肯定袁二爷的问话,锦颐反而对袁二爷另外问道:“何必等到日军真正下定决心?东北沦陷之处,我就身在东北。当日军真正侵占了华夏的土地,华人连命都是日军的了,又还能剩下些什么?”
  闻言,袁二爷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他是一个有远见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从码头的一个搬货苦力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早在那篇《一无所有》出来的时候,他就隐隐约约有了同样的预料。
  即便撇开那许多的民族情感,照那惯会卸磨杀驴的日军来看,若华夏当真覆灭在日本人的手里,必定是终日暗无天日的。
  诚如眼前那谢司令所言,届时,不论他们现在手里有多少钱,都只能是日军的,连命也是。
  所以,在幼卿秘密筑建袁家山庄,批量制造军火武器的时候,他从来不曾出手阻拦。甚至为了给那山庄里的“秘密”作掩护,他还会故作不知的命人将酒窖里新酿的各式洋酒运往山庄。为的,便是造成袁家山庄是袁家藏酒的酒库错觉。
  他知道,华夏抗日之战,必须得赢。但就现下看来,国民政府在日军都打到国门口了,还仍然在和产党产军纠缠不清,或者,华夏失败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些……
  袁二爷面色沉沉,让人有些摸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但好在他也不曾让锦颐久等,一想到了自己始终担忧着的问题,便直接开口对锦颐索要起了条件——
  “谢司令说的事,我可以答应。不过,我是个生意人,谢司令总不能叫我应下一桩赔本买卖不是?我也不要求太多,只要谢司令答应我一件事便可。”
  “袁二爷请讲!”
  兴许是目的即将达成,锦颐的心里不自觉地轻松了许多。
  假使,袁二爷提出的条件是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的,她便是应下也无妨。毕竟再加上一个幼卿,袁家给她的帮助是无法用普通的多少来进行衡量的。
  正了正神色,自见到锦颐起,袁二爷第一次坐直了身子。他那双恍似被岁月给浸洗得有些过分平和与沧桑的眼里,第一次闪现出了死死的锐意。
  “我需要得到及时的消息!”
  两人协商的地位,在袁二爷盯着锦颐一字一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首次达到了平等。
  身为常年被唤作“老大”的人,他能得到的消息有很多,却也十分有限。至少,军方的消息他是无从得知的。正如同锦颐只能够求助于他一般,他能够及时获取有关于战争消息的渠道,也只能是锦颐罢了。
  抿了抿唇,锦颐还没想好怎么给袁二爷一个答案,首先便答了一句,“我明白你的意思。”
  在这之后,她捋了捋自己的思绪,这才继续答道:“袁二爷,凭我跟幼卿的关系,我应该叫你一声袁伯伯。我希望您能明白,假如可以避免,就同我自己的家人一样,我必定是不希望幼卿受到波及的。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但其他更多的机密,请恕我不能告知。”
  袁二爷能提出这个条件,无非便是想给自己和自己的女儿留条后路罢了。他不愿意离开上海这个让他呆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但要是真正到了他该离开的时候,他也是不会犹豫的。
  终归,她也同样是要为谢家的三人谋出路的。
  “这就足够了!”像是松了一口气,袁二爷如此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  唔,大概快要把时间拉近到1937了,毕竟1932到1936,日本没啥太大动作~
谢谢 暗夜。小天使扔的1个地雷~
谢谢 暴力老奶奶小天使扔的1个地雷~
日常表白各位小天使们,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第六十一章

  悦耳的音乐悠远轻快,偌大的客厅里; 那些男的女的轻拥在一起; 踏着惬意的步伐; 随着音乐轻轻晃动着。
  偶尔; 或是她们的男伴在她们的耳边,说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笑话,竟便惹得那些娇俏小姐们伏在他们的臂膀上,笑得花枝乱颤。
  这样的宴会,任是谁参加过了成百上千回,也都该腻了。可偏偏,那些男人女人们却仍然是乐此不疲。
  “真高兴能在我们的宴会上看见谢司令。”
  正值锦颐毫不掩饰着打了一个大哈欠的时候; 联合日本驻沪政界举办了这场宴会的主办人之一、驻沪日军新任的总司令藤野从人群交际的中央脱身; 行至了锦颐身旁缓缓落座。
  顺着锦颐的目光; 他首先看了看舞池里男男女女,而后才收回了眼神,用着不大熟练的口音对锦颐邀请道:“过两天是在下的寿辰,在下将举办一场私人的舞会; 还希望谢司令能够再次赏脸才是!”
  “还是不了。”
  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 锦颐弯了弯背上的脊骨,懒懒地往后靠了靠。
  再不像从前那样,让人一眼就能从她的步伐姿态中瞧出她气势里锐利的锋芒。四年之后的今天,她既不是十年前的谢锦颐,也不再是单纯的“谢司令”了。她已经习惯于在旁人的面前流露出懒散的姿态,让人只一眼扫过; 就觉得她是弱小无害的。
  “上海这么大的城市,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找不同的借口举办宴会,实在是多的让我有些腻味了!我觉得,我也该去其他的地方,找找其他的乐子了。”
  “比如呢?”
  那藤野布着些细细沟壑的脸上,虽然仍旧是笑意盈盈的,但锦颐只一眼望过去,便瞧见了他眼里那本就不欲隐藏的一抹试探。
  “比如,我该多去去戏园子,瞧瞧我那大名角儿了!”
  音落,随着轻快乐声的悠悠停下,宴会已然过半。
  四年来,她像极了每一个被爱国分子唾骂着的“特权阶级”,背负着全国文人志士的声声骂名,将“腐败”两个字渗透到了骨子里。
  她甚至用着一些无伤大雅的承诺和权力,笑纳着上海那些所有政员送来的金银。此刻自然也就不介意再用用这小小的“特权”,提前退场。
  在她起身的同时,她听到了藤野那有些暧昧的调侃——
  “果然还是谢司令最会享受啊!”
  闻言,锦颐不仅没有感到羞愤,反而还勾了勾唇角,对藤野露出了一抹有些流里流气的笑意,到了一句“承让”之后,转过身便离开了。
  秉持着谨慎的心态,锦颐一路上都是晃晃悠悠的迈着步子在走。直到切切实实的坐到了车上,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你们俩怎么在我的车里?”
  瞧了一眼张腾飞和韩越,见他们一个坐在副驾驶座上,一个干脆就坐在驾驶位上开着车,锦颐挺了挺因着松弛太久而变得有些酥软的腰背,随口问道。
  “喏,你先看看这个。”
  坐在驾驶座上的韩越抽出一只手,从自己军装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眼睛始终望着路,将纸条递给了锦颐。
  锦颐接过那显然是被揉皱过,之后才展平的纸条,低头一瞧,只见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人名,甚至,有些人名和人名间,还用红色的笔墨给标注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这都是些……我们没查出来的人?”锦颐手里拈着这条,将手搭在膝上,一边皱着眉一边对着韩越和张腾飞问道。
  “应该是的,这上边的人都是我们现在着重调查着的那几个地方的人。”韩越从副驾驶座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来,对锦颐回答道。
  “那这纸条是怎么来的?咱们的人搜出来的?还是,有谁直接把它送到咱们这来的?”
  这两个假设,私心里,锦颐都是不大相信的。
  即便那只是个纸条,平白无故的,哪个组织的人会将这样绝密的纸条随身携带?一般,他们都是查出一个人了,就派一次特务去出任务了。
  虽然这上面的人的确是不大容易处理的,但凭借着她现如今的身份,断然是不会有哪个组织,会派人将这样绝密的情报送到她的面前的。
  “呃,是我团里的有一连士兵出去站岗的时候,有人把这纸条揉成了团,从屋子上给丢下来的。”韩越顿了顿,忽然开口道。
  “本来,士兵们都没怎么在意。可没想到那连长眼睛尖,一眼看到那纸条上还有你的名字,就揣着那纸条给直接带回来了。我这不知道咱们特派处的人近几年都在干什么吗,也不敢耽搁,拿着这纸条就去找总参谋长了!”
  韩越后面的话,锦颐都没怎么听清,只在听到“纸条上还有你的名字”之后,便垂首在纸条上寻找了起来。
  果然,不过一会儿,在一个极其显眼的位置,几乎是纸条的中心处,她看见那纸条上书着“铁血军总司令——谢锦颐”几个字样。而就在她名字的旁边,还连着一个用红色笔墨重重书下的“岑殷南”三个字。
  岑殷南是樊川大戏院一年前火起来的旦角儿,也是锦颐先前对藤野亲密提及着的“大名角儿”。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名字之后,却被人注释着“日本特务”四个鲜明的字眼。
  “这张纸跳的可信度有几分?”
  这句话,锦颐是对张腾飞问的。特派处暗里做着的那些事,为了避免引起国民政府和驻沪日军、日本要员的怀疑,她除了必要的过问和决断,向来都是交给张腾飞来亲自处理,从不过问的。
  “这纸条上面,有些人,是我们先前就已经查证过了的。有些人,是我们刚刚查出了些眉目的。但更多的,是我们还没有查到头绪的。不过结合那上面给出的人名消息来看,八成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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