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不强大天不容-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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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方成温柔地抱抱她说:“瞎说八道,你哪是中年女人,你还是小姑娘呢,你的耍无赖,是一种娇滴滴。”
郑雨晴扑哧一声给气乐了。
方成揽着雨晴,感到她瘦得像纸片人,刚生孩子时那个珠圆玉润的富态早已不复存在,不觉心疼:“今年你的订报任务没完成吧?两百份你交给我。”
“你会不会算账?完不成最多扣两千,订一份报纸小三百块!”
“我找客户……让高飞订吧!反正他也要买礼物送客户的。送报纸挺高雅。”
郑雨晴立刻反驳:“你疯啦?为自己少损失两千块,你让高飞多出6万块?你敢去!”
“你这样太累了,心里还纠结。找个机会从一线出来吧,转到编辑岗去,离那个张国辉远远的。反正现在你们单位,新闻已经死了。”
郑雨晴想了想点点头:“方成,那我就真的退二线了,以后我和萌萌就指着你啦。”
吕方成笑道:“苟富贵勿相忘。”
岂料张国辉先离郑雨晴而去了!
都市集团新一轮竞聘开始,他上蹿下跳做足了功课,最后打败十来个对手,如愿以偿聘上广告中心的主任。
广告中心主任是肥缺。虽然说集团号称多种经营几条腿走路,但真正赚钱的,还是靠广告发布。广告中心主任的手中,握着大大小小的广告和软文版面,硬广告打多少折扣,软文给多少回扣,小报头挂标给多大尺寸,这些虽然有章可循,但执行起来都是有弹性的。不好往多里去猜,反正经手总有两把油—要不当年高飞巴结着从门缝里给广告部主任递草纸呢!这个位高权重的中层岗位,甚至连副总编都要敬让三分。历届广告中心主任,都一脸自豪地宣称,他们是单位的钱袋子!为了提上这个钱袋子,传说张国辉上上下下没少打点。
吴春城在都市集团干了小三年,深知报纸版面要好稿来撑,好稿需要好记者来写。吴春城拨拉来拨拉去,整个报社像郑雨晴这样不调皮捣蛋又业务精良的员工,并不多见,而且干得多吃得少,便宜大碗又实惠。社会上招聘的精英们动不动可就要年薪三五十万哪。毕竟前任老傅留在账上的钱越花越少,而赚钱又没他想象的那般容易。
竞聘前夕,吴春城找到郑雨晴,告诉她,领导已经内定她为新闻部主任,让郑雨晴第一志愿就填这里。吴春城满心期待郑雨晴表达感激之情。但郑雨晴不知好歹:“不好意思吴总。重担我挑不起。您另选他人吧。”
吴春城不快:“怎么,听着像闹情绪的意思?多少年没提拔你,委屈了?”
郑雨晴谢谢他的美意:“我爱人工作忙,我孩子小,两家老人又都有病,我精力有限,能力也不够,咱们集团在您的带领下是奔着上市去的,我不能耽误这样的大事。”不卑不亢不愠不火。
吴春城恼了:“我发现《都市报》搞不好,是因为这里的老人儿有一个特点,总喜欢叫。不给机会,叫;给了机会,还是叫。这都到了传统媒体和互联网拼刺刀的时候了,你跟我说家里事情多?这个报社我看来看去,老人儿里只有张国辉有积极主动的参与意识。你的个人能力不在张国辉之下,但在责任感上,他甩你几条大街!不要以为他天天来我这里是跑官要官,他是担责任!这是情怀!情怀!”
郑雨晴面无表情地退出,掉脸钻到刘素英办公室,开始发泄:“对张国辉的评价就快到烈士的级别了。他张国辉也配得上情怀二字?!”
刘素英安静听完,来一句:“你有情怀,你来干啊!”
郑雨晴气愤:“我只给我敬佩的人工作。现在的岗位,配不上情怀二字。”
刘素英说:“你还要为你自己工作。”
郑雨晴不解地看着她。
刘素英:“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吴春城,不会在这里干一辈子,他是流水的兵,你是铁打的营盘。你怎知道,哪天你会有机会焕发异彩?”
郑雨晴看刘素英的眼神,都有点嘲弄了:“我?我这年纪?焕发异彩?就这职业?”
刘素英:“谁知道呢?万一呢?主任就是中层,上一步就是高层,我们必须得上的原因是,我们不上,这个阵地上,插的都是吴春城张国辉的小旗子。”
这轮竞聘结束后,郑雨晴当上了副刊部主任。副刊部俗称清水塘,文人说话喜欢拐着弯,水至清则无鱼的意思。比之新闻部日子滋润的浑水塘,副刊部一没油水二没外快,打交道的不是炙手可热的企业家、身居高位的政府官员,而是退居二线的领导,宅在家中的妇女,落魄的诗人,盲目自大的文学青年,这类人用几个关键词基本可以概括:落寞孤寂,清高穷酸,愤世嫉俗,不合时宜。郑雨晴的麾下是准退休的老人、奶孩子的妈妈和待产妇,养儿育女种花草,娱星八卦烫烫脚,喝茶聊天谈养生,剩下的时间编编稿。副刊部与世无争其乐融融。
这个月,报社老人儿欢欣鼓舞,老傅回来当党委书记了。他还有两年就要退了,估计是上面想让他到报业集团来享受一下年薪制,补偿他一辈子对《都市报》的贡献。
郑雨晴一踏进办公室,看到老傅站在自己桌子前查稿子,着实惊一跳,像小姑娘一样飞奔过去,搂着老傅的脖子说:“哎呀老领导,你可回来了!”
老傅却板着脸,一把推开郑雨晴,严肃地批评她:“你呀,真是丢我的人,你看看你现在搞的这一版臭狗屎!”
郑雨晴给戳得马上蹦起来:“老傅你有没有审美啊!你自己翻翻报纸,从这儿,到这儿,再到这儿!我告诉你,前前后后这么多狗屎里,我这堆算味道最好的了!”
老傅又仔细翻了翻,不说话,背着手走了。
老傅一走,本来笑靥如花的雨晴,一屁股坐板凳上,眼泪吧嗒吧嗒掉。连刘素英号召的一帮老同事给老傅办的“回马枪”酒席,她都赌气不参加。刘素英过来劝她,郑雨晴想想又掉泪:“我不去!我没脸!他批评得对,我天天就在这里,干的都是撮粪的工作,我自己就是一坨屎!”
刘素英在饭桌上把郑雨晴的话带给老傅,老傅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又放下,摇头说:“又把她灵魂给捅穿了。”一仰头,把一杯小酒灌下,放下杯子喃喃自语,“可她,至少还是有灵魂的啊!”
省里领导来视察,就是当年的市长王闻声,他现在调到省里当调研员了。看着报社一片凋零之状,王闻声对老傅感叹,《都市报》要有新血液,以应对移动互联网时代,我们这些老人,已经搞不懂什么QQ啊微博啊,现在又多了个微信。传统媒体要让年轻人有接班的机会,才能跟新时代抗衡,继续发挥作用。
老傅接口道:“我们报社有个女记者,年轻有为!当年写过不少好作品,获得过全国优秀记者奖,就是那个郑雨晴。像这样的有新思路有业务素质的年轻人,有没有提拔的可能?”
领导一听,有些振奋:“要大胆起用年轻人,你说呢,春城?”
吴春城斟词酌句地想了半天说:“她现在是我们副刊部主任。人还是有能力的,就是缺少些担当,以前数次提拔她,都被她拒绝了。您知道,女同志,有了家庭和孩子,心思就不在工作上了。”
领导背着手叹息:“可惜了。你不得不承认,男女在事业上,女性是天生吃亏啊!”
郑雨晴并不觉得吃亏。如果不去想那每个月都在瘦身缩水的工资条,还是很开心的。她的生活非常规律,早上给一家人做好丰盛的早饭,稀的干的咸的甜的,安排好老婆婆,悠达悠达送萌萌进学校,不急不慌来上班,先在楼下健身器上扭几十下,微微发汗后上楼冲水泡茶吃苹果,看几张编辑们送上来的版面,改改错字调调标题,聊几句天斗斗嘴再签签稿费单,很快就吃中饭了。时间一晃混到下午三点,她溜出报社,先去小菜场再去小学校。部门其他人也跟着放羊,为应付集团可能出现的突然抽查,每天留一个人盯到五点。不只副刊部,报社其他部门都如此。阳光灿烂的日子还好,遇上下雨阴天,附近的写字楼都灯光璀璨,唯有报社这楼张着黑洞洞的窗口,阴气森森,大白天的没一点人气和活力。
指纹打卡?早不打了。报社效益下滑,你发不出全勤奖还让人打个屁啊。
刘素英叹息:“衰啊,你看大院的荒草,长得齐腰高了吧?上回我都看到蹿出黄鼠狼了,硬是没人管没人问!上上下下角角落落,哪哪儿都写着一个字,衰!”
郑雨晴:“想想也怪害怕的,现在报社上下好像全无推动力,完全是惯性运动,可我们不是在光滑的没有摩擦力的理想环境下啊,万一哪一天摩擦力大于惯性,那不就彻底停下了?那可怎么搞?”
“我们这是拿着卖白菜的钱去操卖白粉的心吧,这事本该肉食者谋之!”刘素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喏,这个研讨会你去开吧,海南的。趁机玩玩。”
郑雨晴展开信封一看,会议主题是“互联网形式下纸媒的对策与应对”:“这是你们老总级别的会,我去不合适吧?”
“合适。我听说,有大领导点你名了,希望你们这样有才干的新一代记者能完成传统媒体与互联网的融合。”
“为什么这种千年解决不了的难题就会想到我?我脑子大概有七年,都只用其中千分之一的细胞了。”
“所以你该动动。”
“我不想当官也不想发财,混一日是一日。”
“这话,该我这样的人说,你还不到年纪。你别荒废了自己。有机会,一定要出去闯一闯。”
郑雨晴有些凄凉:“我?我能闯哪儿呀?这会太长了,七天,我走不脱。萌萌咋办呢?”
刘素英:“别给自己找懒理由。家里离你七天,肯定转!”
郑雨晴犹豫了片刻。她深知,地球离了她照转,家庭离了她万万不行。她经常一心几用,烧着饭还竖起耳朵听萌萌弹琴,拎着锅铲冲到钢琴边纠正:“第三小节的升调你忘了!”走过萌萌的书桌,瞄一眼,手指点到作业本上,“这个字的偏旁不是火,是足!”边叠衣服边检查萌萌的背诵,“注意语气语调!”萌萌小眼睛翻翻:“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笨鸟,自己飞不起来,就在窝里下个蛋,要下一代使劲飞!”雨晴轻轻敲一记萌萌的脑袋:“你妈要不是为了你和这个家,早就飞起来了!”
看着邀请函,郑雨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郑雨晴一进三亚的会场,人就愣住了!乖乖,好大一只鸡,趾高气扬地站在横幅上。这跟纸媒互联网有啥关系?定睛一看,鸡屁股后边跟着羞答答的小字:“互联网形式下纸媒的对策与应对研讨会 正宗牌海南好鸡饭全程赞助”。开三天会她纠结了三天,她真想拿红笔上去圈一道:图缩小,字放大!
今天是最后一天的研讨,主席台上发言者慷慨陈词,台下与会者交头接耳,心思早就飞到明天的环岛游上了。
郑雨晴身边的谢顶男低声问:“报纸都在比谁死得更慢一些,我们家已经减薪了,你们呢?”
“一样,日子难过。奖金打折,版面减少。副刊以前一天两个版,现在一周不到两个版……”
郑雨晴的手机响了,她抱歉一笑,边往外走边接电话:“什么?现在就回报社?可,会还没开完呢。”
电话里传出决然的男声:“你赶最早一班的航班,立即回单位!”
郑雨晴有点不快:“你是谁啊?”
铿锵有力的男声透过手机传出来:“我是市委宣传部部长江宏。”
郑雨晴吓得一吐舌头,赶紧一溜小跑回宾馆收拾箱子赶往机场。得知她的航班受到流量控制,估计到了江州已经是深夜,郑雨晴心里开始打鼓。她请部长告诉会议主题,自己在机场可以先做点功课,方便跟领导汇报工作。可江部长严肃道:“你什么时候到,我们什么时候开会。人到场就可以了,不用准备功课。”说得郑雨晴一头雾水。
想到郑雨晴凌晨才能到,吕方成要去机场接雨晴。郑雨晴说:“你会不会算账啊,你要过来,不是白白浪费一个单趟的油钱?在家好好陪孩子。”
吕方成:“江州最近有好几起刑事案件呢,受害者都是女人。”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都这年纪了,真劫色,倒是发福利了……谁敢惹中二妇女!”郑雨晴边说边嘎嘎笑,惹得一对小情侣侧目。
吕方成:“那好吧,中二妇女,一路顺风,你在机场找个地方歇歇啊,到咖啡厅边喝边等,这个钱别省。起飞和落地都告诉我一声。”
同事听得饶有兴趣,见吕方成通话结束,忍不住问:“主任,什么是中二妇女?”
吕方成绷一脸坏笑:“中年妇女,有点二!”
待她到达江州机场,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她拖着大箱子低头疾走,恰好遇上高飞。
高飞:“嘿,还真的是你。刚才看背影觉得有点像……我接客户呢,傻等四个小时,刚才广播说航班取消了。你怎么,一个人?方成没来接么?”
郑雨晴:“他在家陪萌萌呢,孩子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高飞:“那正好,我送你回去。总算我今晚没白跑。”
雨晴坐上高飞的车,上下左右打量,又一辆豪车!还是新的!
“什么客户,要你上市公司的老总亲自来接?女的吧?肯定又是资深美女级别的!”
高飞瞥一眼郑雨晴,意味深长地笑:“八卦了吧,职业特征?你到了也不给方成报个平安?”
昏昏欲睡的方成被手机振动惊醒,用手捂着话筒小声问:“雨……晴,你到了么?打上的了?哎,把车牌号和司机的工号大声告诉我。我这是防止万一出事……”
高飞把嘴凑近雨晴的手机,大声说:“出不了事!这个出租车司机忠诚可靠!”
郑雨晴听了哭笑不得,只好解释:“下了飞机正好碰上高飞!”
雨晴说自己是直接去报社:“这次好奇怪啊,是宣传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