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月风华录-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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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京墨半眯鹿眼中划过一丝疲惫阴霾。
是啊……天地虽阔,但我……又能去何处……
*
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文京墨愣愣看着桌上的午饭,容色震惊,瞄向对面给郝瑟盛饭的尸天清:“这些……真是你做的?”
尸天清撇了一眼文京墨,继续给郝瑟夹菜。
“小书生你不是去过秦老爷的寿宴吗?那寿宴便是小尸做的啊!”顾桑嫂奇道。
“寿宴?”文京墨瞥了一眼顾桑嫂,顿了顿,压下满面惊色:“原来如此,那日我有事在身,待赶到秦宅之时,只见到些残汤剩饭,本欲去厨房寻些吃食,不曾想——”
说到这,文京墨猝然停声。
对面尸天清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死死盯着文京墨,如霜如冰,寒彻骨髓。
文京墨双眼眯了眯,抿唇不语。
“哎呦,那可真是可惜了,秦宅的寿宴可是尸兄的巅峰之做啊!”郝瑟啃着骨头棒,一脸惋惜道,“话说你和那秦老头到底是啥关系,为啥你会在他的宾客名单上?”
文京墨闻言,双眸闪了闪,唇角一勾:“我本就不是文千竹。”
“诶?!”郝瑟惊诧。
“我知道秦宅做寿宴,广发贵宾帖,就设法弄了一张回来,而那请帖的主人恰好叫文千竹罢了。”文京墨道。
郝瑟眨了眨眼:“所以你是冒名顶替……啊,我明白了,你是听说去秦宅赴宴的宾客都是有来头的人物,所以想去秦宅抓几只肥羊来宰啊!”
文京墨冷笑一声,低头喝了一口骨头汤。
“真抓到肥羊了?”顾桑嫂也一边好奇问道。
“肥羊?”文京墨嘴角一抽,低声嘀咕,“我只见到一只披着羊皮的蠢狗……”
“等一下,不对啊!”郝瑟突然一拍桌子,两眼绷圆道,“秦老爷告诉我玉面狡狐藏在归德堂,但是文千竹又不是玉面狡狐,可是我一开始问秦老爷的问题就是文千竹是不是玉面狡狐……啊啊啊,啥子情况啊啊啊?!”
郝瑟两眼开始画圈圈。
文京墨闻言,双眸豁然睁大,然后又慢慢眯了起来,嘴角扯出怪异弧度:“桑丝巷秦柏古,果然是深藏不露。”
“所以应该是秦老爷早就发现你偷了帖子,也早就知道玉面狡狐顶替了文千竹……”郝瑟扳着指头认真推理中,“所以才知道文千竹的藏身地……告诉了我们……所以……我勒个去,尸兄,咱们应该去向秦老爷道谢啊!”
此言一出,尸天清、文京墨和顾桑嫂都愣了。
“道谢?”尸天清眨了眨眼。
“是啊!要不是秦老爷,咱们肯定抓不到文京墨,要不是秦老爷,那个冯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咱们这次是借了秦老爷的光啊!”郝瑟一本正经道。
“阿瑟所言有理。”尸天清点了点头,目光却瞥向文京墨。
文京墨冷笑一声:“你傻吗?那秦柏古自始至终都不愿透露自己身份,自是别有隐情,所以只能暗中助你,你自当暗中记下这份人情,待以后寻个机会还回去便是。此等心照不宣之事,你还挑到明面上来,岂不是没事找事!”
此言一出,郝瑟和顾桑嫂都显出恍然大悟之色。
“果然是狐狸。”顾桑嫂频频点头。
“尸兄,咱们这五万两银子没白花啊!”郝瑟狂拍大腿。
尸天清静静看了文京墨一眼,点了点头:“阿瑟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喔哈哈哈哈哈!那是当然!”郝瑟捧着肉骨头大笑起来。
文京脸皮不受控制一抽。
尸天清给郝瑟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抬眼望着文京墨,眸光渐沉如深潭:“人人都说玉面狡狐狡诈无比,从不用真名,为何你却用了文千竹的名字两次?”
文京墨看着尸天清,眯眼一笑:“我高兴。”
尸天清眸光又冷三分:“那首称赞阿瑟家传菜谱是‘人间第一绝味香,人间哪得几回尝’的词是谁做的?!”
文京墨笑容一滞。
“一夜之间将阿瑟的菜谱传的人尽皆知的人又是谁?!”尸天清厉声再问。
文京墨脸上笑意慢慢消去,取而代之是一副颇有兴致的神色:“原来,还有一个不太蠢的——”
“你俩说啥子呢?”郝瑟嘴里啃着肉骨头,死鱼眼在两个人之间乱转,一脸迷糊。
“若是阿瑟当真将菜谱卖出,那你这位‘文京墨’欠的赌债又是多少?”尸天清哑音沉霜。
“这个……”文京墨鹿眼微眯,“那就要看着菜谱买了多少银子了。”
“诶?!”郝瑟震惊。
文京墨瞅了一眼郝瑟,轻笑一声:“可惜啊……某些人当真是不识抬举,枉费我一番好意……”
卧槽!
所以老子是一开始就被这狐狸卖了吗?!
郝瑟目瞪口呆。
“你用文千竹的名字,不止是为了混入寿宴,莫非还有后招?!”尸天清浑身冰寒之气简直就快绷不住了。
文京墨放下手里的汤碗,脸上笑容犹如春花绽放,慢悠悠道:“文千竹生于书香门第,为人正直,于秦宅赴宴之时,对桑丝巷二位英雄心生敬仰,所以才在街头仗义执言营救郝瑟,与郝瑟结一面之缘,日后文千竹数次慕名登门拜访,与郝瑟结成至交好友,郝瑟一心为善,帮助文千竹还赌债,一时传为佳话——这个故事如何?”
郝瑟嘴里的肉骨头掉到了桌子上。
“可惜……”文京墨顿了顿,看向郝瑟的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谁能料到,郝兄居然仅凭一面之缘,便慷慨解囊……实在是始料未及啊……”
先人板板!
郝瑟只觉背后冷气乱冒,浑身肌肉刺痛,如躺针毡。
原来那日的骗术不过是一大串连环陷阱中的一环!
若是老子那天没上当……
以后也肯定逃不出这狐狸的手掌心啊……
我勒个去,太可怕了!
“果、果然是玉面狡狐……”顾桑嫂在一旁听得是冷汗直冒。
“可惜,机关算尽,却唯独漏算了一环。”尸天清冷冷看着文京墨,哑音沉凝。
“人心贪婪,自是算不清的。”文京墨嘴角嘲弄扬起,“若非天机道人和毛洪庆泄了归德堂的秘密,就算是秦柏古,也寻不到我的踪迹。”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怕神一样的对手……”郝瑟叹了口气,捧起肉汤,吹了吹汤面的葱花,感慨道,“就怕猪一样的对手啊……”
文京墨眼皮一动,端碗抿了一口肉汤。
整座小院立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空气凝滞状态。
顾桑嫂埋头吃菜,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扫一眼三人。
尸天清默默给郝瑟夹菜,一身凛寒之气。
文京墨垂首喝汤,嘴角始终挂着一抹似笑非笑。
郝瑟嘴里吸溜吸溜不停,突然一抬头,问道:
“对啦,账册整理的怎么样了?”
院内猝然一静。
文京墨慢慢抬头,尸天清缓缓转头,同时看向郝瑟。
郝瑟一脸莫名,扫了二人一眼,死鱼眼明亮如清晨朝露:“都瞅着老子作甚?账册!老子问账册呢!”
尸天清神色一动,转眸看了一眼文京墨,长睫一颤,微微垂下,薄唇勾出一抹柔和笑意。
文京墨鹿眼圆瞪,定望郝瑟半晌,嘴角不自然动了动,移开目光,从怀里掏出账册甩了出去。
“诺,拿去!”
郝瑟忙接过翻开一看,立时感慨万千:
“对嘛对嘛,这才像个账册的样子嘛!看看,这格式这条理写得多细,诶?一双布鞋才十文钱啊,哎呦,老母鸡才三十文,萝卜和葱、豆腐……哇,原来要这样写啊……”
尸天清侧目瞄了一眼:“字端风正。”
“尸兄谬赞了。”文京墨嘴角扯了扯。
“可惜,人不如字。”尸天清定定盯着文京墨。
文京墨眯眼,嘴角再扯,最后变作一抹皮笑肉不笑。
二人灼灼目光对视中,郝瑟仍然在叽里呱啦感慨自己的五万两花得多么物超所值。
围观全程的顾桑嫂看着这各怀心思的三人,乐呵呵喝了一口肉汤,轻轻摇了摇头。
第45章 四十五回 牲畜诡亡流言起 官家登门求相助
黑云密遮月,残叶败荒树;
凄风挂鸦鸣,犬吠惊空凉。
午夜时分,乐安县东郊之外,风静无音,农田广袤如沉沉死海,一处农家小院茕茕孤立其中,院中传出犬吠之声,声声凄啸,撕裂夜空。
窗口亮起火光,屋内传来男人叫骂之声。
“你这死狗,平日里见到生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这半夜三更的鬼叫什么?!”
“汪汪汪——呜嗷——”
狗吠之声越发惨厉。
“还叫,再叫我明天就把你这只老狗杀了吃狗肉!”
“嗷——!”
犬啸悲鸣一声,戛然而止,再无半丝声息。
一片死寂的夜色中,号吹阴风阵阵,呜呜作响,仿若幽冥鬼哭。
“大毛?大毛?!”
屋内男人喊了两声,却不见回音,不由恼怒,骂骂咧咧起身开门,冲到狗窝旁,大骂道:
“你个死狗,骂你两句就装死……”
猝然,话音骤消,犹如被鬼怪吞去。
男人身披外衣,两眼暴突,面白如纸,死死瞪着狗窝旁的漆黑地面。
那里,平躺着一个长条状物体,全身上下都被细细密密的银色丝线缠住,如同一个诡异的蚕蛹,在蚕蛹的顶端,是一个碗口大小的窟窿,探出一个狗头,口齿大开,舌头伸长,眼角耳孔血流不止,而在狗头头顶,又是一个黑黝黝的深洞,从中流淌出肉色碎豆腐状的粘稠液体——
男子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坐地:
“啊啊啊啊!”
凄厉惨叫划破漫天黑云,挑出赤红如血的月色。
*
月落日升,沉云压境。
农家小院内,十余名捕快面色肃整围站一圈。
为首一人,身披黑色斗篷,年纪四十上下,眸光精锐,下巴上留着一小撮修剪整齐的小胡子,正是乐安县县衙的捕头孙莽。
而围站在周围的一众年轻捕快,个个面色发白,捂着鼻子站得老远,皆是一副恨不得躲到八丈远之外的神色。
唯有一个身形精瘦的捕快,仔细在狗尸旁边绕了一圈,掏出一副黑手套戴好,蹲下身剥开缠住狗尸的银色丝线,将尸体抽出,扶着狗头看了看,长叹一口气,摘下手套向旁侧的捕头抱拳道:
“孙捕头,和前面两起案子一模一样。”
捕头孙莽摸了摸下巴上的小胡子,眉头紧锁,又用刀鞘敲了敲早已变成空壳的狗头,口中喃喃道:
“不到一个月时间,惨死一只家兔,两只家犬,而且死法都如此怪异……”
说到这,孙莽抬头看向刚刚验狗尸的捕快:“崔正,你如何看?”
名为崔正的捕快眉头皱成一个疙瘩,摇了摇头:“这事儿透着怪异,这只老狗和前两次一样,都是先被这种奇怪的银丝勒死,后被尖锐之物穿透脑顶,抽去了脑浆……属下从未见过如此残虐的手法,幸亏死的仅是几只家畜,若是……”
说到这,崔正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孙莽也是沉面不语。
旁边几个小捕快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你推我搡上前,叽里呱啦发表看法:
“孙捕头,依咱们兄弟几个分析,这事儿啊,肯定不是人做的!”
“对对对,你看这狗身上的银丝,简直就跟蜘蛛丝是一模样啊!”
“没错没错,依我看,这定是咱们县上出了蜘蛛精啊!”
“头儿,咱们还是赶紧寻个道士抓妖啊!”
“都给我闭嘴!”
孙莽立时大怒,厉声叱骂:“什么蜘蛛精,这是什么屁话,我大明朝国泰民安,怎会出现这等妖邪之物?!”
几个小捕快立时噤声,纷纷退后。
崔正一脸恨铁不成钢瞪了几个小捕快一眼,上前道:“孙捕头,以属下所见,如此怪异之事,若不是妖物,恐怕就只能是——来自江湖!”
孙莽摸着小胡子点了点头:“我也是如此推断,所以七日前就去拜访了聚义门分舵乌门门主许良山,可惜……”
“难道是许门主不愿帮忙?”崔正问道。
孙莽摇头:“我根本没见到许门主,据他门下人说,许门主去天兴镖局处理一件江湖琐事,怕是一时半会都回不来了。”
“那——不如去问问分舵风门的冯峒。”崔正道。
孙莽长叹一口气:“冯峒那人眼小贪财,为人不正,若是去求他,恐怕要狠狠宰咱们一笔银子。”
“那该如何是好……”崔正也犯起了难。
“不过,我这次去聚义门,倒是听到一个消息。”孙莽摸着小胡子,看向崔正,“说是咱们县里来了两位高人,武艺超群,品德高重,有上天揽月、下海捉鳖之能,就住在桑丝巷。崔正,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妹妹是不是嫁给了桑丝巷的一个铁匠?”
“这个……”崔正有些为难,“那二人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但听说只是帮百姓做些补房捉猫的琐事,怕是……难堪大用。”
“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孙莽长叹一声,“你暂且去打听打听,若是能用自是最好,若是不能——唉,实在不行,就禀告大人,备些银子去找那冯峒帮忙吧。”
“……是,属下遵命。”崔正抱拳应下。
*
午膳时间,乐泰酒楼内一片繁忙景象。
“小二,这边加壶酒!”
“小二,点菜啦!”
“小二,我们的卤肉咱们还没上啊,赶紧催催!”
“哎哎,大爷莫急,就来就来!”
陈冬生甩着手巾在桌椅间隙中穿梭不停,倒水点菜端菜喊价,忙得是足不沾地,满头大汗。
可即便是如此,两只耳朵仍旧是竖得又高又直,六方八卦尽收耳廓。
这边,两个黑脸大汉一脸激动,讨论的是古往今来男人们都感兴趣的话题:
“嘿,听说了吗,春花巷隔壁那家窑子,又来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我知道,那美人是京城一个大官家的小妾,那大官得罪了西厂,结果被砍了,家眷全部充了官窑!嘿嘿,我早就去试过了,那真是一个绝品。”
声色犬马之事,无聊无聊。
陈冬生暗暗摇头,转身离开。
再走两步,又有两个公子议论时事政治:
“如今西厂独霸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