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最-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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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说:“开间小酒家,我酿酿酒。酿酒不怎么需要眼睛。”
我注视着他空洞的眼神,颤声道:“爹爹,你一定很疼。”
“不疼,摸黑摸习惯了,要不要眼睛,都能做事。”
那么,终于有一天,我是否能习惯此生都不再有你参与的生活?有没有你,我都能旁若无人地活下去。
我的身旁若没有我的意中人。所谓旁若无人,就是这么个意思吧,纵然旁若无人,我也能旁若无人地过活,不教父母担忧。
我已逃离险境,可我白马金辔的少年,他好吗?
他骗我中了暗含尘,可我不怪他。只是,人生处处皆谎言,亲爱的,你告诉我,我能相信什么?
总之,我不信任卒就是了,总是他是你的亲信。我开始寻思着逃跑,因为卒带我们走的路越来越奇怪,既非京城,也非绿湖,他仿若信马由缰,内心却另有沟壑,却又不和我说。我不过欧阳和他有着怎样的约定,我只晓得,这个人让我起疑,得打住。
可他盯得我们一家三人好紧,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自由点。但我知道,暗处必定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爹爹说摄心术不是一蹴而就,尚需磨炼,我纵是日夜默念咒语也无济于事,不然我就能摄住卒的心神了,让他自动消失,我好带着爹娘赶往泽州,和阿白会合。
但现在关于泽州我只字不提,只因我并不知道欧阳是否将阿白的下落告诉过卒。阿白去泽州是办大事的,卒若另有目的,我只会害了他。这是个乱世,又有爹爹当我的前车之鉴,就冲着越家对我的态度,我也知道自己居然是个有分量的角色,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
夜里我又睡不着,满脑子都在转着如何摆脱卒。欧阳赠我的银簪还在手中,但我没有把握是否能启用它。我武功不好,被卒反击,只会让自己中毒,不合算。再有,我都疑心这支银簪是卒的物品,不然欧阳在草原上或是在去往塞外的途中,随便找个时间就交给我了,何必等到紧要关头?
若是卒的物件就对了,他们是在越家会面的,卒将它交给他,他转给我。嗯,肯是如此。我转着银簪,心知不可用它行事,否则大水冲了龙王庙,他自己的东西,岂有不懂应对之理?我得一击而中,否则他会盯我更紧,更捞不着逃脱之机。
前方越来越偏,他要带我们去哪里呢?
在所有的处世智慧力,我最相信地一句话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每个人都是有价码的,区别在于价码的多和寡。
第二日,我们又到了一处冷清的小城,在酒家歇脚时,我觑见卒去后院出恭,连忙唤过小二,递上一片金叶子,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小二吓得心惊胆战,我拿了好来吓他,说自己是官府家的小姐,这两位是我的奶娘和她的夫君,我们去寺院里上香,被那蓝衣的歹人所劫持,他若能帮了这个大忙,我和我的大官爹爹日后必有重谢,让他入府当个小官吏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我好歹是和当今皇子殿下混过的人,对官场掌故上有所了解,几句话下来,小二就相信了,拍着胸脯说包在他身上。
敛财是有好处的,关键时刻,它能救命。钱权双管齐下,就更有杀伤力了,若只拿钱哄着他,只怕他觊觎更多钱财,一不做二不休的,将我也杀了,将所有钱财都据为已有。但杀个有来头的官府小姐可就得冒风险了,他得掂量掂量,官府有的是人力,哪天找上门来,十个脑袋也不够他掉。
入夜时,小二就行动了。他听了我的吩咐,从黑市里买了七步迷魂香,下进了卒的洗脚水里。
没人赠你金错刀,小明送你蒙汗药,在绿湖上这就是我的看家本领。其实我想说上路饭的,但我没谈情他的底细,不可太贸然。卒其人甚谨慎,不论事喝茶喝酒还是用餐,都会用他随身带的象牙筷先试试,确认安全才肯吃喝。但他总不至于把筷子伸进洗脚水里搅合一通吧?前日他和越家追兵打斗,受了点轻伤,右脚踝被对方刺了一剑,又加上要骑马,每天晚上他必然会让店家给他烧一大壶水泡一泡,纾解伤口。
这给了我机会。秘药下进水中,从伤口处渗入皮肤,继而进入五脏六肺,这将是我逃跑的唯一机会。这招还是师承静妃的,她把毒涂在阿白的笔头,累他中了毒,我则如法炮制,撂倒卒。
有人的地方,就有害人的工具。七步迷魂香是小儿从一位使铜锤的壮汉手中买的,它向来为武林好汉所不齿,但这么小的城镇,哪会有那么多正义凛然的规矩?同理,它的威力也不厉害,至多能将卒放倒三个时辰,但紧凑点用,也够了。
小二还给我买了马车,连赶车人也一并买了下来,趁卒在昏迷之时,我们逃之夭夭。为避免小二被卒逼着说出我们的去向,我连他也带走了,他求之不得,赶紧答应。
车夫赶着马车,里头坐着我的爹娘,我和小二共骑一乘,漏液狂奔,赶到河边,将马车和吗都沉入河流,掩盖踪迹,摇了一条船到了河对岸。
到了河对岸,又弄了两辆马车,再杀向一条河边。就这么东跑西跑,绕得晕头转向,我们已离酒家四百里,彻底不见了卒的身影。我累得肠子都要断了,暗地里又送了一片金叶子给小二,明里则给他和车夫各十两银子,让他们就留在这个陌生地做点小生意,待我回到府中,定会让大官爹爹来找他们,当面答谢云云。
车夫以为小二拿得跟他一样多,和和气气地与他当场结拜成兄弟,大家时候患难之交,又离乡背井,理应互相帮衬,共同致富。
甩脱他们后,我仍选择了水路。我自幼在绿湖长大,水性很好,我娘也不差,碰到危急关头,我们可藏匿于水下,比陆路安全,且了无痕迹。
我们只走水路,又是在没完没了地逃命,三天就行了六百里,兜了一个漫长的打圈子,眼见快接近泽州地界了。沿路上,爹爹告诉我,对卒的怀疑是从那天在地道时就产生的,那个口音古怪的人,实则说着一口猎鹰国的语言。这是他的乡音,他一听就清楚了。
猎鹰国脱胎于猎鹰帮,十多年来,竟未放弃对当年的大祭司的寻找?这使爹爹对卒万般提防,这伙挖地道的人,若不是欧阳的手下,就是卒的,他时时关注着他,分析着他,老早就想跟我说了,未料我就早有打算。为此爹爹很难过,抚着我的肩头说:“是我叫你们母女受苦了,若非如此,你们必会过上另一种生活。”
我哈哈笑:“比方说,尊贵的诰命夫人,披霞帔,戴金冠?”
“不,恬淡安详的一生。”爹爹说,“我对不起你娘,不想再对不起你,可是,还是连累了。”
“我以为是富足呢,我不要贫寒的安逸。”我拍拍钱袋子,心满意足,“我受了点罪,但和你团圆了,又赚了打二十年鱼都赚不到的钱,我感到幸福。”
青姑划着船,舟行碧波上,我们获得了暂时的放松,都很快乐。我娘只有在专心做事时才看起来和寻常妇人一般无二,等稳定下来,我得再帮她干点活,让她脱离那个苦守了十四年的环境,踏踏实实地回到生活中来。
风雨如晦朝思暮想,她惦着的人就在她随时可碰触的手边,她应当好起来,彻底地,完整地。
我坐在船上,和爹爹说着话,忽听得水声潺潺,一条船破雾而来。定睛一看,是个缁衣少年,正斜斜地倚在船头,怀里还抱着一个颜色无边的美人。美人皓腕如雪,正轻柔地拨弄着五弦琴。
雾气茫茫,我们这一扁舟在水面轻晃,怔怔地看着那船靠近过来。船上公子站起来,晚风把他的长发吹得缭乱,衣裳也翻飞如翅,仿佛随时会飞离远去。
风拂过瑶琴的弦,静谧的夜里,雾中的他渐渐地近了,浅紫色的长袍,微微上挑的眼角,唇像涂了朱砂般红,漾着雾气的眼只瞅着我:“小明姑娘,幸会。”
他站在夜色里,水汽氤氲,满湖芬芳,竟让人觉得妖气逼人。以此同时,我看清了他身侧美人的容颜,是简裳。
情人的眼波像湖水一样柔软。
09轻裘绿萝红舞裙
在逃亡的路上,我和莲花公子相遇。
还有简裳。美人名为简裳,实则锦绣罗衣,其人活脱脱就是一句诗: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这般活色生香,直教我想起在君山遇到的假神医。比起越天蓝,我宁可目不转睛地看她,越天蓝是清丽,她则是浓丽,各有各的美,但她无疑要生动得多,难怪莲花公子钟情与她。
其实我和莲花公子也不熟,但自阿白口中听到过太多,无端多了几分亲近感。上岸后,我们找了一家酒肆吃饭,唧唧哇哇地说着别后境况,都很感慨。
青姑对莲花的英俊赞不绝口,说他是雪堆出来的人儿,反倒对简裳不着一词,我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嫉妒,大大不如我想得开。公子哥儿身边都是美人儿,强手如林,我横竖不敌,不若坦荡点,嘴脸也体面点。
这回头没破大师倒未跟着小情侣身后,简裳也格外放得开,斟酒布菜,都殷勤周到。明月与作耳边铛,她有此等风情,连拿筷子的手势都是媚态十足的,比抚琴来得行云流水些。我盯着她看得失神,像是有什么谜底呼之欲出,但苦思良久,仍不了了之。
简裳性子活泼,很容易和人说得热乎,她给我也倒了一杯酒,声音婉转清脆,如山涧溪水:“小明仍如当初水灵灵,有劲儿。当日三少爷说,那个女孩儿的眼睛很大胆,有香气。我这下又见了,信服了。”
“啊?”阿白有次说,欧阳评价说我的眼睛很大胆,后半句被欧阳打断了,就是这个“香气”吗?我心狂跳,他好吗,欧阳他好吗?想着就问了出来,“莲花公子,你有欧阳的消息吗?”
“他不是要和越姑娘成亲吗?日子就在下个月初八。”灯影摇曳酒杯浅,莲花公子看着我,笑得很勾魂。
这位公子长得虽嫌太女子气了点,五官绝对是上上品。可我无心观赏,一颗心沉落汪洋大海,捞都捞不回来,死死地咬住牙,起劲地夹菜给爹爹吃:“放心吃,鱼刺都被我剔除了,爹爹,不怕。”
我木着脸夹着菜,所有的声响都像是退却了,世间沉寂如死,而我只想哭。哭虽没有用,但我只想哭。
对着渐凉渐起的风,哭给黑灯瞎火听,就像一个惊闻夫婿战死沙场的妇人,就是那种不顾一切目中无人的哭法。
那个人还活着,可我却死了。我或者,是为自己哭吧,肯定是吧。
晚上是在客栈谁的,舟车劳顿,爹娘都睡得很安稳,我又失眠,到后院摸到一坛酒,拎到楼顶,晃着脚喝着。
他竟仍然是要和越天蓝成亲的,我和爹娘不见了,他是要撇清嫌疑,便留下了成亲吗?他是爱慕她,还是权宜之计?应当爱的吧,她那么美,人又温存,还有智慧。
明知这一天迟早会到了,可真的要来了,我的心竟还这么难受。
他们都说,他对我有情,但一个周旋于暗香浮动、舞裙歌板的风流少年,他不知拥有多少艳事和情怀,哪会对我例外?说到底,他是我的私心,怎奈我只是他的杂念。
杂念而已,不比婚姻大事。
他是我不可以去迷恋的人,惹不起,躲不开,便走得了。客栈自家酿的米酒,入口清甜绵软,很好喝。我咕咚咕咚地喝着,抬头看天。
新月如钩,弯得像他的漂亮眉毛,唉。我忽然不知该何去何从,我和爹娘团聚了,又有点钱了,足以到寻一处安宁的小院自在过活的地步了。但为什么,心头总还萦绕着一桩什么事,挥之不去?
先头我是想去泽州的,但去又如何?那儿时前线,阿白本就负累,我又半点忙都帮不上,会不会是打扰?绿湖是不可回了,那些找寻我的人自是还在不远处转悠。都说大隐隐于市,我还是去京城吧,大抵安全些。
主意既定,我又喝下一口酒,抬袖子擦了擦嘴角。
“嘿,有酒喝都不叫上我。”一声带笑的语音忽至,惊飞了我的天灵盖。我心一跳,转脸看到了莲花公子。夜雾潮湿,他的发间衣上像有水意,如一只轻灵的鹤,跃上屋顶。
他毫不客气,捞过我的酒坛就是一口:“你也爱上房揭瓦?”说着顺手掀起几片瓦,俯下身子去看,还扯了我一把,眉开眼笑道:“快快快!”
青瓦之下,厢房之内,好一幅鲜辣刺激的春宫图,男人女人白花花的身体交缠在一处,很没有美感,但叫人脸红心跳,我只瞧了一眼就避开了。他倒好,自得其乐地看了一会儿,咂着嘴说:“女子不够放浪,男人肚子太大,不尽兴。”
偷窥是莲花公子最大的爱好,少年时他常常在青楼顶上飞掠,随意掀开瓦片趴下来欣赏,写下淫词艳曲在街巷传唱。我耻笑他:“单是看看,不心痒痒吗?观战哪及亲身上阵?”
他揪我的脸:“我就爱你这口无遮拦的劲儿,欧阳那日说你鲁莽却好管教,依我看,你被管制了就不好玩了。”他又喝一口酒,言若有憾,“我看了好多回,眼睛都生疮了,仍无法理解。”
声音慢慢地低下去:“。。。。。。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理解。”
“理解什么?”我追问,但他不答,话锋一转,发出了撼人心腑的天问:“你说,男人为何要喜欢女人?”
道可道,非常道,我看着他落寞而茫然地神情,想了半天,挖出几句话安慰道:“也不尽然吧。。。。。。阿白喜欢鸽子,欧阳喜欢吃。”
这是句傻话,但他瞬间就乐了,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认认真真地说:“姑娘英明。”
他们都还记得这句戏言啊,我面皮抖了一抖,臊得紧。他又说:“晚间那句话,我是故意气你的,知道吗?”
探花郎的眼睛略有些丹凤,带着几分醉意朦胧的味道,很魅惑,我问:“哪句?”
“欧阳成亲那句,我并不知道他的婚期在何时。近日来,我没有他的消息。” 他闷闷地答,“你让我有点难过,我也决定报复一下。但我这人心地善良,被良心折磨得睡不着觉,就来找你澄清了。”
在何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娶别人,我蹦了起来:“难过时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