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娘子-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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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正要说话,就只见那边林巧儿拖着王小妹又过来了。
“原来你俩一组。”林巧儿笑道,却是借着伸手来拿阿愁手上簪子的当儿,到底把胳膊从王小妹的“魔爪”下给解救了出来。
林巧儿道:“你们这个可不太好做呢。发式做得太实,只怕压不住这簪子,可若是……”
她话还没有说完,王小妹就猛地拉了她一把,皱眉道:“你跟她们说那么多做什么?她们自己不会想吗?”
林巧儿无辜地眨着眼道:“说说也没什么呀,才刚你不也问了我半天,我打算要怎么做的吗?只可惜我还没想好。”
顿时,阿愁扭过头去。
林巧儿则借着还她簪子的当儿,悄悄于她的手指上狠掐了一下,以报复她笑话她的“仇”。掐完了人,她又凑到阿愁的耳旁小声道:“其实你可以……”
她话还没说完,便叫一直盯着她的王小妹看到了,她赶紧嚷嚷道:“你这是在教她要怎么做吗?这是作弊!”
顿时,阿愁和林巧儿飞快对了个眼儿,各自装着不认识的模样转开头去。
于是,等堂上众人扭头看向王小妹时,就只看到她盯着那林巧儿在嚷嚷着。而林巧儿则是一脸受惊的模样,跟只小白兔似的,以胆怯的眼神看着她,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般。
于是阿愁听到身后有人问:“王娇娇又在叫什么?”
有看出林巧儿和王小妹手上的发簪式样一样的,便冷哼道:“这还不明白?她这是故意挑事,好借势压住巧儿呢。”
便又有人替林巧儿打抱不平道:“巧儿可真倒霉,怎么跟她分到一组去了。”
阿愁忽地一眨眼,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一学林巧儿的这一招。且不管这一招“白”不“白”,“绿”不“绿”,管用就好。
上首,那“红白”两位姑姑也忍不住看着那王小妹皱了皱眉。然后洪姑姑对岳娘子道:“开始吧。”
于是岳娘子赶紧上前一步,冲着众人拍了拍巴掌,道:“再说一遍。手里拿着相同簪子的为一组,各自排出个先后秩序来。要求你们依着手里的簪子做出相应的妆容发式,但两个人做出来的妆容发式不许重复。因你们都是未满师的学徒,也就不以行会的规矩来要求你们了,只要你们能于半个时辰内完成一套妆容,便算是过关了。还是那句话,妆容最好,用时最短者胜。”又拍了拍巴掌,指着一旁早排好的两排长桌道:“行了,都过去吧。”
那林巧儿和王小妹是早就排好先后了,听着一声“开始”后,王小妹便立时拉着林巧儿于长桌边抢了个光线最好的位置。
偏阿愁和那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的黑妹还没交谈过,此时她不禁盯着黑妹依旧低垂的头顶一阵无语。
“要不,你先?”阿愁道。
黑妹的头略抬了一下,却是终于叫阿愁看到了她的眉。然而,也仅如此而已。她还没能看清黑妹更多的容貌,黑妹的头就又垂了下去。
好吧,阿愁想,就当她这脑袋的上下轻晃是点头了。
虽然不知道王家母女到底是不是虐待了黑妹,阿愁认为,家庭冷暴力大概是逃不掉了。这般想着,她心里对黑妹一阵同情,于是便主动伸手过去要拉黑妹的手。
黑妹却警惕地后退了一步,那脑袋依旧垂成个九十度的模样。
阿愁愣了愣,便于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转身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果然,黑妹自动跟在她的身后过来了。
因她们都是没有满师的小弟子,每个人都还没有自己专属的妆盒,虽然可以用各家师长们的妆盒,可各家梳头娘子们的妆盒里,多多少少总有些不能为外人所知的商业秘密,乃至于一些独家小“武器”。因此,为了公平起见,会里早决定了,这次统一用会里提供的妆盒。
阿愁于桌边坐下后,黑妹打开她们面前的妆盒,然后便开始给阿愁拆起头发来。
她于阿愁身后动作着时,阿愁则盯着那妆盒一阵打量。
这妆盒,是市面上最为常见的那种妆盒。妆盒里没有镜子,也不像莫娘子的妆盒那样,外面配着一个柜门和锁头,只简简单单三层抽屉而已。那最上面的一个抽屉里,放着各色梳子。中间一层,放着一些修眉修脸的工具,以及一些胭脂水粉眉黛等化妆之物。最下面一层,则是一些瓶瓶罐罐,应该都是香膏头油面脂类的东西。
除了妆盒外,会里还给每人提供了一个用于梳洗的铜盆。
当黑妹于阿愁的头发上动作着时,阿愁发现,她的动作极是轻柔,便是梳子划过头皮,也只是轻轻的,一点儿也没有扯到她的头发,或者伤到她的发根。此时阿愁很希望面前能有一面镜子,好叫她看一看黑妹是如何动作的。而因看不到黑妹,阿愁便只好转着眼看向别人。
她先看向王小妹。就只见王小妹的动作幅度颇为豪迈,以至于林巧儿的五官时不时就扭曲一下,显然是常被扯到头发的。在王小妹的旁边,是一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女孩穿着一件枣红色的大袄,其梳头的动作看着竟似有种舞蹈般的韵律,不仅流畅,且节奏一致。阿愁心头一动,不由就盯着那个女孩的动作出了神,心里则默默对照着莫娘子教她的那些东西。
她这里若有所得时,黑妹已经给她通好了发。当看到黑妹从那香膏瓶里挖了太多的香膏时,阿愁忍不住就侧了侧身,扭头间,二人对了个眼。于是阿愁看了一眼那香膏,再看向黑妹。黑妹愣了愣,便将手里的香膏又往回抹了一点。想了想,再抹回去一点,然后开始给阿愁的头上依次抹过香膏、头油,再梳顺了发丝,然后开始盘发。
梳好了头,阿愁转过身来,闭着眼,任由黑妹于她的脸上折腾着。当那绞面的丝线绞过脸颊时,阿愁突然发现,于前世里并不怕痛的她,这一世里似乎对疼十分敏感。那绞着汗毛的疼,直叫她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等终于被上完酷刑,她眼泪汪汪地睁开眼时,就发现,似乎这绞面的程序,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做着。有些人并没有给别人绞面。于是她赶紧趁着黑妹回手换着工具时,往上首那三位看了过去。
就只见岳娘子的眼来回在她们这些小徒弟们的身上穿梭着,那眉头忽地收紧忽地放开。那“红白”两姑姑则全然对这边的动静没个反应,只坐在桌边压着声音悄声交谈着。便是偶尔抬眼往她们这边看来,脸上也看不出个什么对错赞贬。
阿愁忍不住就咬了咬唇。她原还想着,便是她于这一世里学艺不精,靠着后一世做了三十多年女人的经验,再于这考场里现学个几招,她应该可以应付下来的。如今一看,她则才发现,原来这一行当里的考试,可跟前世的考试不同,是没个标准答案的……
这般想着,她抬头看向黑妹。
凭心而论,黑妹除了长得黑黄瘦了些,五官轮廓倒是不错。鹅蛋脸,浓眉大眼,透着一股质朴的乡土气息。只是,她眼眸里的郁气,以及那总耷拉着的眉眼,却是破坏了她脸上的线条,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极阴郁。
想着那造型过分活泼的双蝶戏花簪子,再看看眼前透着一身死寂气息的村姑,阿愁忍不住一阵犯愁——不好办呢……
第五十九章·妆容
能够入选第二轮的,都是有一定基础的。所以,在规定的半个时辰内,所有人都完成了各自的作业。
等换了阿愁上场后,已经做了一个小时心理准备的她,这会儿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她想,与其按照她还没学会的当世标准弄出个四不像的妆容来,倒不如豁出去了,就按照她前世的经验来处理这事儿。便是被淘汰了,也只当她没接到通知,没来这一趟的。
所以,拿起梳子后,阿愁反而不忐忑了。
黑妹的发质并不好,有些枯黄,且……阿愁敏感地抽了抽鼻子,这丫头,多久没洗头了?!
这般想着,阿愁不由庆幸着亏得她挑了先让黑妹给她做妆容。来自后世的她虽然没个洁癖,可要她跟人共用一套化妆品什么的……略嫌弃呢。
不过,以梳头娘子的规矩,在每替一个客人服务过后,都得清理一遍所有工具的。所以阿愁也一边观察着黑妹的脸庞发质,一边清理着那些工具。
黑妹轻轻抬了抬头,飞快地看了阿愁一眼。
阿愁立时顺着她的眼看向四周,见有好几个人都已经开始给人梳起头来,显然不是省了清理工具这一步,就是因抢时间而简化了。黑妹看她,是在提醒她注意时间的意思。
阿愁冲她感激一笑,却依旧还是把所有的工具都清理了一遍,再按照她的习惯将那些家伙什一一排开,这才不紧不慢地给黑妹通起发来。
得说,哪怕换了一世,早被秋阳奶奶那错误的教育方式刻下深深印痕的阿愁,依旧改不掉面对高位者时那种本能地畏缩。之前在莫娘子的头上练习着梳头时,因她总担心会被莫娘子挑剔了,所以动作里总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滞涩小心。如今面对黑妹,一个跟她对等身份的人,阿愁倒是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有条不紊地给黑妹通着发,却是不由就叫阿愁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穿枣红袄的女孩如舞蹈一般令人目眩的动作来。于是,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她的手下也渐渐开始模仿起那孩子的动作节奏来。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竟是格外流畅时,她心头则顿时一阵豁然,甚至连之前莫娘子填鸭般教给她的那些生涩口诀,也于忽然间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忽然间,她就发现,果然后人的智慧是承袭自古人的,不过因是传承中的丢失,才总叫后世人觉得古人应该不如自己。想着穿越小说里那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男女主角们,阿愁不由就感慨一声:作者君肯定是没来过古代,所以才觉得,凡是来个穿越者,都能成为瞎子王国里的独眼皇帝……
(躺枪的作者君:……明明是你这么想的吧?!)
虽然发现不能轻视了古人的智慧,可这会儿阿愁也不得不依靠后世的“金手指”了。好在莫娘子别的没来得及教她,盘梳发式的几种基本形态,倒是全都生硬地灌输给了她。便是她缺乏实战经验,倒也不至于设计不出一个合适的发式来。
清理完头发,阿愁转到黑妹的身前,盯着黑妹的脸一阵仔细打量。
这黑妹虽说是生了一张鹅蛋脸庞,额头却有些偏于低窄,偏鼻梁又长了一些,看着有些像是俗称的马脸。一双眼睛生得倒是甚好,虽然眼形不大,眼眸倒是极黑,且还有两排跟跟小刷子一样又浓又黑又直的睫毛,看得叫人很是有些嫉妒。那眉相对于女孩儿家的要求来说,略浓了些,显得有些不够精致。脸颊缺少光泽,皮肤因缺乏保养而微微有些起皮,皴起的脸颊上甚至还隐约透着些红丝。
阿愁略皱了皱眉,想了想,却是没有先给黑妹盘梳头发,而是转身去一旁备着的茶炉上提了壶热水过来,将一块巾子于热水里侵湿了,叫黑妹敷在脸上,她则于妆盒里那几种面脂里挑选了起来。
因梳头净面都需要用到热水,所以行里也于她们这些小徒弟的背后备了茶炉铜壶。可梳妆时用到热水的机会,或是在通发之前,或是在施妆容之前。这会儿几乎所有人的进度都还在忙着那“顶上功夫”,自然还没有人过去打水净面。所以,阿愁这一动作,便显得极是打眼。
正给王小妹梳着头的林巧儿听到对面的动静,抬头看去,见阿愁头还没梳就先忙着给黑妹净面了,她不禁一阵着急,偏这会儿厅上除了几位行里的首脑陪着两位姑姑闲聊的说话声,就再没个动静了,叫她连咳嗽都不能咳嗽一声,只能拿眼死命地瞪着阿愁。
许是她那眼力太过充足,以至于阿愁竟真个儿接收到了。抬头间,见她冲自己一阵呶嘴呲牙,阿愁便弯着眼也冲她呲着她那一口细米小白牙,憨憨地笑了笑。
她这边的动静,也早叫上首聊着天的几人注意到了。特别是她这明媚得如同春风春水一般清澈的笑容,却是不由就叫人对她心生了好感。
洪姑姑便悄声对行里众人道:“那丫头倒有趣。”
一直跟岳娘子不对付的梁娘子心里冷哼一声,扭头笑道:“许就是因为这孩子有趣,才叫行首愿意再多给她一次机会吧。”
这话里的意思,自然是指明了,这孩子就是岳娘子最后夹私送进来的那一个。
顿时,洪姑姑就和白姑姑对了个眼。阿愁这连个标致都算不上的相貌,不由就叫洪姑姑眼里闪过一阵诧异。一向比她心思细腻的白姑姑则飞快往岳娘子那里看了一眼。
岳娘子却只是微笑着,抄着双手道:“倒不是因为这个,确实是人才难得。”又看着余娘子笑道,“连阿余也很看好她的。”
那神情高傲的余娘子虽点着头,可看向阿愁的眉,则是不赞同地拧着。
梁娘子见她这神色,猜到一向保守的余娘子应该是觉得那丫头乱来了,便嗤笑一声,道:“果然是个人才。自祖师爷起,咱大唐的梳头娘子们就都是依着先梳头再净面的规矩来,偏这丫头倒跟人反着。前儿我们还在说,我们之所以输给别人,就是因为我们太过保守了。这不,今儿就有人创出这么个新花式来了呢。”
且不说上首的暗潮涌动,再说回阿愁。
阿愁这会儿则正沉浸在一种神奇地专注状态之中。
前世时,其实秋阳的兴趣就极为广泛,只要是她觉得有趣的事,她都想去学一学。可她奶奶总挑剔着她,说她肯定又是三分钟的热度。据说天蝎座的人遭遇打击时,往往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要么反抗,要么破罐子破摔。显然秋阳是属于后者的。每当她奶奶预言着她不行时,哪怕别人再怎么说她其实挺有天分的,她也很快就放弃了,直把她奶奶恨得个咬牙切齿,更加认定她对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的热度,从而更加热衷于打击她了。
直到嫁给秦川后,她那破罐子破摔的逆反心理也没能好上多少。秦川倒是不会像她奶奶那样总打击着她,可每当他发现她对什么表现出兴趣时,便总自作主张地替她请个什么专业老师来教导于她。秦川的殷勤,却是叫多疑的秋阳怀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