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头娘子-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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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梳头娘子的行当,就跟前世的理发业、美容业一样,其实入门的门槛极低。于秋阳的那个年代里,网络上搜一搜便能知道,一个理发师或美容师的初级培训班,最多也不过半年就能毕业。阿愁这六人中,却是除了阿愁是半路出家外,其他五个都是“家学渊源”,早过了“初级培训”的阶段了。如今她们在贵人府里学的,严格说来,其实是“提高班”课程。
而这个时代和秋阳那个讲究理论的时代不同,便是洪白两位姑姑的起点都要比莫娘子高,可论起教学来,彼此的水平也相差无几——至少对习惯了后世那种先学习理论再结合实际的教学方法的阿愁来说,那种“熟读唐诗三百首”的顿悟式教育,叫她颇有些吃力。
不过,好在她这副孩子的躯壳里藏着的是个成年人,便是两位姑姑没办法从实践中总结出一套系统理论来,结合着前世的知识,阿愁倒总能自己给自己总结出一套理论来。只是,她这人对自己总缺乏了一点自信,便是总结出来什么,她也不敢肯定自己是对是错,便悄悄于人后跟两位“室友”余小仙和甜姐儿讨论着。
因到底不是这一世的人,有些相关的术语,比如发型与首饰之间的构造关系,单那“构造”二字,便叫伪大唐人士阿愁绞尽脑汁找着当世的词语来代替。可就这样,有很多后世的用词,仍这么不小心就从她的嘴里给露了出去……
和人前总缺着点自信的阿愁不同,余小仙是个醉心手艺的手艺人,每当有什么她们三人都搞不明白的问题时,她总没一点心理负担地跑去向洪姑姑求教。因此,阿愁嘴里那些有时候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新鲜词”,便这么被洪姑姑当个新鲜事给宣扬了出去。
于是府里诸人便都知道了,那个一笑起来就找不着眼儿的小阿愁,一着急起来,嘴里常常会冒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新词儿……却是除了李穆外,竟没一个怀疑着这个阿愁是个“假冒伪劣”的。
而这件事,则叫李穆更加肯定了,阿愁的躯壳里住着他的秋阳呢!
只是,自那天阿愁在周家小楼里“当众明志”后,阿愁似乎就对他心生了忌惮。他只要略一靠近,那丫头便总竖起浑身的刺来,仿佛他要行什么不轨之事一般。他原想着,只要他以正常的态度待她,总能叫她渐渐习惯他的存在,从而软化了态度。可显然他忘了前世时的秋阳除了面对她奶奶和秦川时会十分没个原则外,对别的人和事往往都是极固执的。二人这般僵持着直到阿愁歇过她的第二个休沐日,眼看着她进府都快有一个月了,他依旧没能看到她那里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想着这样下去可不行,于是他便换了方法。
*·*·*
阿愁等人在进府的第一个十天里,不过是在两位姑姑的带领下温习着一些基本知识罢了,从第二个十天起,便开始给她们加了些叫人深感意外的课程。
比如,英太太开始教起六人绘画来。
英太太似乎有着一种很恶劣的幽默感,最爱笑眯眯地捉弄人了,因此,她竟是从头到尾都不曾向六个孩子解释一句,为什么她们要跟着学画。
阿愁倒是多少能够理解,这应该是在训练她们对色彩的感觉,还有对线条的掌握,以及,一种审美的锻炼。
头一个十天里,那梁冰冰和岳菱儿冲突起来从不知道避讳人。可显然第一个休沐回家后,这二人都被家里人给教训了。如今哪怕二人偶尔也有绷不住的时候,至少也都知道要维持着个表面的平和。这却是叫那总以一种看热闹般的眼神盯着她们的英太太一阵失望。
这一天,在英太太冷嘲热讽地一一评点过六人所画的桃花后,门外忽然来了个传话的小丫鬟。
却原来是李穆那里似有什么话要问阿愁,让她得空去一趟他那里。
英太太的眼不由就微眯了一眯,却是惊得才刚得了个表扬的阿愁后背忍不住就生出一层寒意。
果然,英太太看着她笑眯眯地道:“你这桃花画得已经很不错了,可以不用再学了。去吧。”
阿愁:“……”——您老这是皮笑肉不笑吧!是吧?!
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皮笑肉不笑的英太太等了一会儿,见阿愁只呆呆站在那里不动,便下意识里微挑了一下眉,心里暗暗道,这孩子果然是个老实的,那笑容里不由就添了几份真意,又对她道了一声:“去吧。”
这一声,却是要比刚才那一声温暖了许多。
敏感地感觉到这点变化后,阿愁从眉下偷偷看了英太太一眼,这才行了个礼退出来,跟那小丫鬟走了。
走出英太太的院子,阿愁忍不住问着那带路的小丫鬟道:“小郎有什么事找我?”
小丫鬟笑得一脸傻乎乎的模样,摇着头上插着的两朵桃花道:“不知道呢。”
阿愁一阵轻轻敛眉。头一次休沐时,她一时信了珑珠的鬼话蹭她的车回了家,可第二天她就反应了过来,没肯再蹭珑珠的车同回。第二次休沐时,则是不管珑珠(其实是背后的李穆)那里再施着什么手段,她都不肯就范了。
不过,对于她的拒绝,李穆虽然于人前依旧还是装着他俩是熟人的模样,背后却并没有像她所担忧的那样继续纠缠不清。最近几天更是连借着珑珠跟她“拉家常”的事都很少发生了。她原还想着,大概是她这冷处理的法子管用了,却再想不到,小郎竟会突然召见她……这可是她进府以来的头一次。
阿愁心里不由就是一阵忐忑。
等她跟着小丫鬟来到李穆的院子时,才知道,今儿是学里休沐的日子。那二十六郎和二十三郎都回了王府,二十七郎却没有,这会儿正一个人在书房里捣鼓着什么。
珑珠看到阿愁过来,便冲她笑了笑,向着帘内禀了一声,“阿愁来了。”
里面静了一会儿,李穆才叫了声:“进来吧。”
珑珠便挑起门上的锦帘,让阿愁进到了室内。
一进房门,阿愁就想起上一次在这里,李穆跟她提出要“金屋藏娇”的事来。便是两世为人,便是眼前这廿七郎明明只是个毛还没长齐的,阿愁的耳尖忍不住仍是一阵发热。
她局促不安时,李穆则站在那张大书案后面默默观察了她一会儿。直到她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他一眼,他这才道:“你没必要总当我要吃了你似的。”
阿愁惊了一下,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她再想不到李穆会这般开门见山。
顿了一顿,她才不满地撇了一下嘴,道:“我害怕也是有情由的。”
“什么情由?!”李穆以一声冷哼堵住她的回嘴,“上次的话还没说完,原想着不说也罢,如今看来,倒是当时该直说了,省得你总当我是登徒子一般。”
顿时,阿愁的耳朵更热了。
李穆却是故意停顿了下来,直引得阿愁抬头向他看去,他才又故意冲她露出一个冷笑,接着又道:“不管你那小脑袋瓜子里怎么想我的,我都没那兴趣强迫任何人。何况上次之所以那么说,一来不过是一时的兴致,二来,也是想看看你会怎么做罢了。”
果然。阿愁心里忍不住回了他一个冷哼。
只听李穆冷哼着又道:“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种会斤斤计较的人,不然早把你赶出去了。我原想着,那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像朋友般相处着就好。偏我不记恨你,你竟总把我当贼一样防着。如今连我姨母都看出来了,还问我,到底是我得罪了你还是你得罪了我。你说,这叫我怎么回答?!我才是被你拒了的那个人,我都没恼,你恼个什么?!”
阿愁呆呆抬头,看着难得板起脸来的李穆一阵回不过神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李穆生气的模样……
至于李穆,他原并不是真生气来着,原是假装的。可说着说着,想着阿愁防他那模样,他就真生气了。直到这时,他则是才发现,虽然他这具躯壳里住着个成年人,可许是受这身躯的影响,他行为中竟难免还是带上了一丝孩子气。
见阿愁呆呆看着他没个反应,他不禁更恼了,喝道:“说话!”
阿愁眨巴了一下眼,才讷讷道:“说、说什么呀……”
“叫你以后别躲着我!”李穆恼道。
“哦……”
阿愁又讷讷应了一声。顿了一顿,却是忽然反应过来,忙道:“这可不行。如今大半个府里的人都知道了那天的事,叫人知道我来你这里,不定得怎么说我呢!”
“你就怕了那还没三两重的一根舌头?!”李穆冷笑道。
阿愁一默,心想,我怕。
李穆则冷笑着又道:“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知道你的,自然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知道的,便是以为你是那样的人,难道你就是那样的人了?!你……”他原想说,以前的你也不是这么黏糊的人,却是及时收了口,改着词道:“我一开始认得的那个阿愁,可不是这样一个会怕人说闲话的。”
顿了一顿,他冷哼着又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而已。只有对自己没信心的人,才会被别人的评点所影响。”
想着前世就没自信心这种玩意儿,阿愁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原就没那东西……”
这句话声音虽低,却依旧还是叫李穆听到了。蓦地,他心头一抽,不由就想起前世的秋阳来。
前世时,自小就被奶奶以错误的方式教育长大的秋阳,虽然外表看起来整天乐呵呵的,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她骨子里有着很深的自卑,且还严重缺乏自信。每逢她奶奶打击她的时候,或者她遇到什么挫折的时候,他总不忍心看她那种明明心里介意脸上却总装着无所谓的模样,便安慰着她说:“你这样已经很好了。”
这样的话,如今回头想来,于他,不过是想表达他的心疼;可于她,却大概会以为,他觉得她反正天生不如他,不如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这般想着,李穆心念飞快一转,那清秀的眉尖一挑,冲阿愁冷笑道:“难道你觉得,跟我继续做朋友,你就会因此改了主意,愿意被我‘金屋藏娇’了?!”
——却是故意歪曲了她的意思。
顿时,阿愁的脸整个都红了。
她抬起头,愤愤地瞪了李穆一眼。
李穆则笑了起来,抬手指着她道:“你该看看,你还是这个模样好看。那般畏手缩脚的,实在不适合你。”
李穆原就长得好,这般开朗一笑,眉眼全开了,却是不由叫阿愁的心情也跟着豁然开朗起来。
回想着之前她对他的回避,可不就是因为“畏惧人言”这四个字。可就如眼前这半大少年所说,别人怎么评点她,跟她何干,她不会因为别人认为她是什么样的,她就真成了别人嘴里的模样。
想着两世为人的她居然被一个半大孩子教训着,阿愁心里默默替自己抹了一把汗,然后抬起头来,冲着李穆一弯她月牙儿般的小眯缝眼儿,讨好道:“小郎找我来,就为这事吗?”
虽然她没明着服软,可显然这态度在这里了。李穆微微一笑,见好就收,道:“却不是为了这件事,我是真有事找你。”
“什么事?”
“发财的事。”李穆笑道。
第七十五章·合伙
“发财?!”
阿愁看着李穆一阵发呆。
那呆呆的模样,却是不由就引得李穆的指尖一阵发痒。于是他从书案后走出来,过去在阿愁的脸上拧了一把,笑道:“瞧你那呆样儿!”
又拉着她的胳膊,把被他这突兀的动作惊得更见呆傻的阿愁拉到书案旁,指着案上一个小瓷盒道:“这东西是你做的?”
阿愁眨了眨眼,好不容易忍住往脸上那被他拧过的地方摸上一把的冲动,垂眼看向那个瓷盒。
然后她便认了出来,这是她偷偷改了方子的那盒茶油膏……
当初第一次休沐的时候,她就发现,二姐姐因用了过于油腻的香膏而叫脸上起了疙瘩。可二姐姐不信她的“野路子”,依旧还是用着那香膏。于是没几天,她额头的疙瘩就爆起了一片。偏二姐姐还是个手欠的,挤着那疙瘩。当她发现被挤出来的东西果然很像是油脂类的东西后,却是不由就想到了阿愁的话。
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没一个不心疼自己的脸的,二姐姐着急了,便有些病急乱投医地问着阿愁可有解决的法子。
虽然阿愁有着前世的记忆,可毕竟前世时她不是从事美容那一行当的,很多东西她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她也没什么好法子来治这些“青春痘”。万幸的是,来自后世的阿愁没个法子,当世的洪姑姑可知道很多美容的方子,于是便命人去药房里抓了药,亲自带着阿愁等人,一边教学一边配了那去痘的药膏。只三五天时间,便治好了二姐姐脸上的粉刺。
于是,阿愁再一次体会到,果然穿越不是金手指,高手在民间……
阿愁对那些方子很感兴趣,偏她和余小仙她们不同,连那些中药名对于她来说都很是生涩,于是她只好动用了她的“烂笔头”——先记下来再说。
而,直到这时,洪姑姑才知道,阿愁居然是梳头娘子中间难得识字的。见她学习如此认真,洪姑姑便借了几本她珍藏多年的《女书》给阿愁去读。
所谓《女书》,是一些由女子所写,专门写给女子看的书。这些书一般不许外传,且一向是传女不传子。虽然这些书统称《女书》,其实里面分着很多不同内容的书籍,涉及也颇广。有美容保养的药方,有制作香膏胭脂的方法,还有刺绣养花的技巧等等,甚至,据说还有专门记载“闺房秘事”的书……当然,洪姑姑那里借给阿愁的,都是些跟梳头美容有关的书籍,至于其他的,阿愁就无缘得见了。
这些书,简直就是在阿愁的眼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后世看着电影电视长大的女孩们,大概少有不被那银幕上古代仕女们的美丽身姿所吸引的。秋阳也不例外,何况她本身就有着一种长发情结。她甚至曾特意去图书馆,想要查一查古人有关发型衣饰方面的记载。可她费了半天的劲,竟只不过查到一些书名而已——真的只是书名,书的内容早散轶在历史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