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快醒醒-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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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晓悦和高县令相谈甚欢,行出几里路,董晓悦估摸着快到李家宅子附近,便撩起车帷,指着那挂着白幡的黑漆大门道:“那户人家好气派的宅院,竟比京师三四品大员的宅邸还阔绰。”
高澹正坐着和知府结亲的美梦,突然闻听此言,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背上登时起了一层白毛汗,支支吾吾不知如何作答。
“这是在办白事?对了……”董晓悦顿了顿,“突然想起来贵县前些日子呈送来的一宗案子,那一家三口惨死的,可是在这城里?”
高县令这时候再听不出对方是何意,他这官也不必当了,但是这时候再去通风报信已经来不及了,何况他被杜知府寸步不离地盯着,压根找不到通风报信的机会。
这时候自然是撇清自己要紧。高县令转眼之间心里就有了计较,硬着头皮道:“回禀府君,就是那户人家,姓李。”
“哦,那可真是巧了,”董晓悦一脸恍然大悟,“正巧那案子有几处我不甚明了,既然到了此地,正好去问问。”
高县令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也没见过知府亲力亲为去查案的,这不是推官的事吗?不过长官有命,他没法阻拦,阻拦更显得心虚,于是只好叫车夫往李家去。
有了县令这张脸,他们在李家畅行无阻。
李三春和长子一死,家中的话事人便成了李二郎,他一听县令突然驾到,赶紧把孝服换成素色衣裳,匆忙迎了出来。
董晓悦在酒楼中听说李三春和长子都生得矮小丑陋,理所当然以为二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谁知那李二郎生得高大英俊,和他父兄没有半点相似,只是气质畏缩油滑,看人的时候眼神一个劲乱飘,有种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
李二郎到门口才发现不止高澹一个,一听来人身份,仿佛遭到晴天霹雳,一张白里透红的粉脸成了铁青色。
董晓悦本来觉得那李二郎至少有六七成嫌疑,毕竟父兄和嫡母一死,获益最大的是他。
可是见了本人她又怀疑起来,这李二郎心虚是心虚,可看这神情和心理素质实在不像是做大事的人。
她和杜蘅对视了一眼,儿子显然与她英雄所见略同。
两人暂且按捺住心里的困惑,进了李家的大门。
李家不愧是巨贾,绕过影壁是一座太湖石叠构的假山,四周点缀着奇花异草,往里走只见回廊曲折,屋舍堂皇,花园中层台累榭,比起京城的许多官邸也不遑多让了。
正院发生过命案,李二郎本想把他们带到花厅招待,董晓悦却执意让他直接把他们带到凶案现场。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董晓悦一走进那院子便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似乎阳光的色调都偏冷一点。
宾主简单地叙过礼坐下,董晓悦没等奉茶便开门见山地对那李二郎道:“令尊令堂和令兄被害一案,有诸多可疑之处,还得问问贵府众人,麻烦李公子将所有家人和奴婢召集到一起。”
李二郎听了这话已是面如金纸,几乎摇摇欲坠,无助地看向高澹,高县令只当没看到。
“李公子可是有什么不便?”董晓悦催道,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森然的冷意。
李二郎只得照办。
第94章 破绽
李家是巨富; 家大业大,父子三人的妾室加上奴仆,有好几十口人; 召集起来也要花些时间; 董晓悦便留下长随和县令监督,先带着“儿子”去查看案发现场。
李二郎指了自己身边的小厮带路; 董晓悦却道:“当日发现尸首的是谁?”
李二郎不敢隐瞒; 答道:“回禀府君; 是先父身边的奴仆李福。”
“那就叫他带我们去吧。”董晓悦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李二郎哪里敢违抗知府之命; 急忙叫人先把李福找来。
李福就住在正院倒房里; 不一时便赶了过来。董晓悦一打量,这人年约四十上下,生得方脸大耳,脸膛黝黑,一脸憨厚相,不过都说人不可貌相,她看李福的证词觉得有几处不对劲,便借机观察观察。
李家三口就是在正院卧房里被害的; 李福带着他们从廊庑绕到堂屋后头; 穿过花木扶疏的庭院; 走到内进的堂屋里。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越靠近案发现场,那种阴寒的气息便越发明显。董晓悦看了一眼杜蘅,见他神色如常; 十分淡定,心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童男之力吗?
杜蘅若有所感,转过头看她一眼,眉头微微一皱:“怎么了?”笑得那么猥琐,八成又在想什么龌龊之事。
“没什么。”董晓悦连忙道,却朝他身边靠了靠。
李家的宅院是在老宅上扩建的,正院还是李三春爷爷在时建的,都说富不过三代,这李家发家三代,突然遭此横祸,倒像是应了某种诅咒。
“府君和小公子这边请。”李福躬着腰打起卧房的帘子。
董晓悦朝里望了眼,卧房里只有一扇小小的高窗,光线有些幽暗,血迹自然是清理掉了,沾上血的丝织品全都换了新的,床上铺着斑竹簟,没有被褥——刚出过惨案,想必那李二郎也不急着搬进来。
乍一看,这只是个普通的富家卧房,不过屋子中间的石砖颜色似乎比别处深些,屋子边缘的石缝里嵌着白色的腻子,中间却是黑乎乎的,似乎还散发着一股混了泥土气息的腥味。
杜蘅正专心致志地环顾四周,冷不防一条粗壮的胳膊搭上他肩头,不由吓了一跳。耳边随即响起他阿耶的声音,语气却温柔得诡异:“别怕,有阿耶在。”
“。。。。。。”杜蘅面无表情地把董晓悦的胳膊掸下来。
小白眼狼不给面子,没人跟她父慈子孝,董晓悦尴尬地摸摸鼻子,大马金刀地往榻上一坐,清了清嗓子,问那奴仆李福:“听说是你发现尸体的?把当晚的情形再说一遍。”
李福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左上方转,张口就道:“回禀府君,那日约莫丑时初刻,奴婢起来上茅厕,见内院像是有灯火,正想去瞅瞅,就听得家主人房里有一声惨叫,奴婢连忙跑过去,一看,就见满屋子的血,郎君和大郎倒在地下咽了气,娘子在喘粗气,奴婢赶紧跑上前去扶她起来,谁知刚扶起来也没气儿了,奴婢就赶紧跑出去唤二郎。”
“丑时初刻。。。。。。”董晓悦嘴角微微勾起,“你屋子里有更漏?”
李福按照对好的供词作答,哪里料到这知府会问这种细枝末节的事,顿时没了章法,支支吾吾半天道:“奴婢屋子里没有。。。。。。但是。。。。。。但是郎君屋子里有。。。。。。”
“哦?”董晓悦从袖子掏出折扇,往手心上敲了敲,“这么说,你是进屋时看的更漏?”
“是。。。。。。是。。。。。。”李福顺着杆子爬。
“哟,一屋子血三个死人你进屋先看更漏?”
李福一想,确实说不过去,忙道:“是小的记错了,是出去的时候看的。。。。。。”
“嗯,”董晓悦轻轻放过更漏的问题,又拿扇子敲敲掌心,“你方才说这屋子里亮着灯是吧?”
吃一堑长一智,李福不敢轻易回答,认真思考了一番,似乎没什么陷阱,犹疑地点点头:“是。。。。。。”
“点的是哪里的灯?”
“卧房里。。。。。。”
“堂屋里没点?”
“没罢。。。。。。”
“你可想仔细咯,”董晓悦斜睨他一眼,“证不言情可是要反坐的。。。。。。”来之前杜蘅给她补了点刑律基础知识,这时候刚好拿出来唬人。
李福被她一恐吓,连忙道:“有,有,点了灯。”
“想好了不改了?”
李福抖得筛糠似的,眼看着都快哭了。
董晓悦接着问:“进了屋之后,你最先看到的是谁?”
李福见她终于不纠结灯的事,揩揩额头上的汗:“是娘子。。。。。。”
根据案宗上推官对现场的记录,当时李家父子倒在床榻边,陆氏则身朝房门躺着。
“那先咽气的是谁?”
“郎。。。。。。郎君和大郎。。。。。。”
“这么说你是先去查看李三春父子,然后再去扶起陆氏?”
李福汗如出浆:“是。。。。。。”
“既是先到榻边再折回门口,为何地上少了一排脚印?”
董晓悦话音未落,突然把手中的折扇猛地往榻上一拍,扇骨是上好的乌木,很有分量,发出“砰”的一声响。
李福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差点魂飞魄散,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董晓悦装模作样地站起身,背着手来回踱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李福:“第一个发现尸首的到底是谁?说!”
李福磕头如捣蒜:“府君恕罪。。。。。。小的不是成心欺瞒,是。。。。。。是二郎叫小的这么说的。。。。。。”
“事实究竟如何,你一五一十招出来,不在这儿招就去牢里招吧!”
“奴婢招……全招……”李福哭丧着脸道,“奴婢半夜里醒来,见内院隐隐约约有灯火,便想着去看看,走到正房看见二郎提着灯站在门口,周身好大一股子腥味儿,奴婢往里一瞅,见大娘脸朝上躺着,吓得腿都软了,不知怎么是好,只想赶紧去喊人,二郎把奴婢扯住,塞了一锭银子给奴婢,又教了一篇话,叫见了官长就这么说,奴婢一个做下人的,主人家怎么吩咐便怎么说,府君饶命啊!”
李二郎比李三春和李大郎手松,脾气还温和,李福又得了好处,有什么不肯的,便帮他瞒了下来。
董晓悦没想到那李福这么不经吓,她还没来得及施展逼供的手段呢,就这么主动交代了。
不出所料,这事果然和李二郎有关。
“你是看到灯光才去看的?”一直沉默着的杜小公子突然发问。
董晓悦经他一提醒方才发现供词中的破绽:“对啊,主人在屋里点灯,又没唤你,你一个仆人探头探脑的像话吗?呵呵,我看你是想去牢里交代……”
李福眼神打飘,显然是心虚:“奴婢……奴婢是听见一声惨叫……”
这是编不出来,又转回李二郎帮他编的供词上去了。
“不见棺材不掉泪。”董晓悦冷笑道,在心里又把案情过了一遍。
死者有三个,凶手单单虐杀陆氏,是因为与她仇怨特别深?还是因为她是女人?根据案宗的记录,尸体身上和现场都没有发现塞口之物,她原先以为是现场被人为破坏的缘故,可仔细一想,似乎没这个必要。
陆氏被虐待的时候是清醒的,必定会哀嚎惨叫,下人住的倒房靠近院门,离里进有些距离,但是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为什么一开始没有人去查看?
拔舌挖眼割鼻这一套做下来少说也要十分钟吧,为了增加被害者的痛苦这个过程通常还要延长……
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慢慢在她脑海中浮现。
“你不是听到惨叫,”她冷冷地看着匍匐在地的李福,就像看一堆垃圾,“你是听到惨叫停了才过去的是不是?”
杜蘅与她心有灵犀,立即反应过来:“你们以为那是沈氏。”
李家的奴婢之所以听见惨叫毫无反应,是因为他们习以为常了。
那李福见他们猜出了真相,不敢再隐瞒。原来那李三春夫妇常常在夜深人静时虐打沈氏,将她打得奄奄一息,下人们等着没了动静再去善后。
那晚沈氏不知怎么又惹恼了陆氏,白日里先拿鞭子抽了一顿,在柴房里关了大半日,到了夜里还不消气,又将她绑到正院里,夫妇俩轮番打。
李家上下每个人都听到了她的哀嚎,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日复一日,这得多绝望。
杜蘅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不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但是这李家上下显然屡次突破了他的底线。
董晓悦没他沉得住气,没等那李福说完,抬脚便把他踹在地上。
杜蘅上前拉住她,小声道:“先去盘问李二郎。”
董晓悦这才强压下怒气,瞥了李福一眼:“滚!”
第95章 调查
李福的供词至少说明案发时沈氏就在李三春夫妇房内; 她很可能见到了凶手,因此知道凶器是柴刀,但是其余细节却说不出来; 那么凶手行凶的时候她多半没看到。
事情又扑朔迷离起来; 她和凶手什么关系?凶手杀人时她在现场吗?她充当了什么角色?
董晓悦支着下巴冥思苦想,沈氏为人顶罪; 自然是认识凶手的; 她是同谋吗?与人合谋杀死虐待自己的李三春一家; 条件是出首抵罪?
但假如是共犯; 为什么又说不出行凶过程?总觉得哪里不对啊……
董晓悦百思不得其解; 不由小声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杜蘅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抿了抿嘴道:“也许凶手怕吓到她。”
董晓悦倒是没往这上面想,潜台词是凶手对沈氏有情?
“这样一来杀人动机倒是有了,也能解释陆氏为什么死得那么惨。可是凶手这么照顾她,连杀人都怕吓着她,又怎么会让她替自己顶罪呢?”
杜蘅蹙着眉摇摇头,他也不明白。
“你觉得凶手会是李二吗?”董晓悦凑近他身边问道。
“不像。”杜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肯定,只能说是直觉。
还有件事他没告诉董晓悦; 从进这李家宅院开始; 他就隐隐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而且他和凶手之间似乎存在某种莫名的感应; 仿佛能体会凶手的心境似的;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他不敢让董晓悦知道。
“我也觉得不太像,”董晓悦想了想道; “那玩意儿一看就是个怂包。”
“……”
“而且我相信你的感觉。”
杜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信赖弄得有点失神,垂下眼道:“为何……”
因为这是你的梦啊大少爷!不过董晓悦暂时没空和他掰扯这个问题。杜蘅坚信燕王殿下只是他梦里的一个身份而已,上个梦里董晓悦试着和他辩了辩,结果自己差点被绕晕。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这是个问题。
“趁时候还早,去别处看看。”杜蘅道。
两人走到远远站着不敢吭气的李福跟前。
董晓悦没好气地道:“带我们去李大郎的院子。”
她现在一见李家人就觉得膈应,对那几个死者也是毫无同情,要她说这种人渣简直是死有余辜。但是案子还是得查下去,沈氏跨越两个梦,关键线索有可能在她身上。
李大郎单独住一个大院子,在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