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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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功予意味深长,“紧要事情?殿下几时同姜女官说上紧要事情了……”
文东渡倒是不瞒他,“上回我那管事,说是女官有话传给我,却不知是何事?”
最后一句显见是朝着临光问的,临光正要答,韩功予却先她一步,沉声道,“我说是哪回,原是那回我也在,恰正好遇上姜女官往殿下府上去,一来二去同她说了几句话,见着天色不早扯着她便走,谁料竟还是有差事在身的……”
他说罢,转眉瞧着文东渡,一双眼里是深沉是思索,哪里能叫旁人瞧见。
文东渡自来不是个好相与的,他这人有个疑神疑鬼的毛病,旁人的话只信三分,目下也不例外,闻言便反问,“何以女官这许多时候了一句话也不说,莫不成不是这般?”
真是一惊一吓要吓死人,临光无奈,只得顺着这话往下说,“韩大人说的不假,那时天晚,不好再叨扰殿下,事后时日久了,奴婢自查失职,愈加不敢再上门扰了殿下清净……”
只管将姿态摆到最低,管眼前这人是妖魔鬼怪,也只剩一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法子,由不得她挑。
她定下心,原地站着。
良久却听文东渡低沉的话音,“如此便好。”
“是,多谢殿□□恤。”她一矮身,将所有的进退之路都封死。
☆、救命之恩
远王这一桩事翻过篇,临光暂时无虞无忧,自然好言好语告退出府去,临了却不忘支使个人去寻开云。
她自管支着腮,安坐于马车之上,想这府中一番□□。
先是那同开云密会的探花郎,后又是乍然出现的文东渡,最后是伸手与她解围的韩功予,可真是一出好戏,高*潮连番迭起,叫人一个脑袋都想不过来。
可想罢这一番事,少不得还是要叹,叹这造化真是弄人,又叹这远王真是心机深沉。
便连带着讨厌极了的韩功予,也要恨他是烫手山芋一块,叫人下不去手,亦是下不去嘴。
这样想上一回,又要恨自己优柔寡断下不了决策,百般嫌弃。
不多时,开云面带红光回来,掀开帘子入内便只望见临光一张皱纹横生的脸。
她受惊吓,老老实实端坐于前,低着头不敢认错。
还是临光一句叹,道,“殿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开云忙接话,“女官请讲……”
说完又觉自己急迫了些,着实是没有天家仪态,忙不迭肃容整色,端端正坐,慢条斯理重道,“女官,有话慢慢说。”蓦地老气横秋暮气沉沉。
临光瞧着她这一前一后变脸,只觉是瞧猴子戏,可面色一肃,说出口的话却正派,“殿下这般贸贸然跑出去,平日里的仪态教习可有半分,若是娘娘知晓,定然又是要怒……”十成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分明未老,却已先衰。
开云知晓这事是自己没理,她从来是个好性子,闻言也不同临光顶嘴,只道,“女官教诲的是……”
临光恨铁不成钢,可她心里太多事,至此再也没多余心里同开云歪缠,多说几句倒也罢了。
不片刻,离了荣华府往魏侯府上去,开云窥她面色如常,虽是仍拧着眉,却放开了胆量,壮着胆子同她说几句话,“女官莫不是生气了?”
生气?谁敢?便是给她天大的胆量她也只有个畏首畏尾的份儿。临光叫这话一噎,没多言。
开云自讨没趣,不恼不气,兀自满面红光朝一边一坐,少女的心事便在吱吱呀呀的车辕门声中传得远。
临光只瞧见她一个侧脸,不由自主便要想起园中所见,虽是隔着一丛花,可却也不妨碍她瞧清楚那探花郎模样。
实则许多年前也曾见过,可时光是个奇妙的东西,能叫学语小儿变作耄耋老者,自然也能叫青葱少年变作俊俏郎君。
这探花郎,自然是后头那一个。
她陷入沉思,想起那时雨中所见,连带着没忍住,想起自己那生死不知下落难明的兄长。
牵一发而动全身,手疼眼疼了,哪里还有不心疼的道理。
说来这倒是个老旧且嚼烂了的事,无外乎金银钱财恩义情爱。
姜家的长兄是个讲恩德够义气的,吃了姜家二房十几年饭,又凭借着姜觉这东风一路直上,自小山村里跳脱出来,身入国子监,再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做那泥疙瘩里苦钱的事。只等一朝青云平步,便可扶摇直上九重天。
大树底下好乘凉,从来都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他一个过继子身份不尴不尬,前头有继母虎视眈眈,后头又有继娘亲生的儿子等着看笑话,便是连继娘生的妹妹都不待见他。
一个家里全都是吃人的妖魔鬼怪,唯有临光这一个人,给了他好脸色。
说是不同病相怜,那恐怕是假。
便是在府中最最艰难时候,临光自乡下上京,也便是在这时候,她同这兄长约略有了些交情。
及至后来,甚至还救她一命,在姜家树倒猢狲散之时,也在人人敬而远之之秋。
求至人前,恰是他那时在国子监读书时的同窗,此时早已拜入东宫讲师门下,一朝点探花入官署,领了个文差。满朝堂冷眼冷面的妖魔鬼怪中,怕是只有她兄长同这探花郎伸了一只手拉她一把了。
朝廷有人好办事,将她名字勾去不过举手之劳,只说是姜家外支旁系的穷亲戚,乡下里过不去,入京来投个亲。
他救了她一命,是兄妹之情,也是手足之爱。
临光想至此一叹气,所有的憋屈都叫这不计前嫌的兄长驱走,连带着面色也转晴三分,看得一旁开云莫名。
幸在魏侯府近,不多时便到魏侯府。
开云自来是个会同人打交道的,入府府中诸人皆惊讶,全当她是尊大佛供起来,时令鲜果新茶一一捧到案上,殷殷切切又要留饭。魏侯家虽是落魄王孙,可家大业大,早早弃政从商,挣下好大一份家业,土财主一样。
奉上些鲜果,自然不在话下。
开云瞧着虽不至于露怯,可还是没忍住新奇劲,喋喋不休同魏压芳说些话。
一时说到什么花样子好看,一时又说到京中胭脂,说的全是闺中女儿话,临光一个糙人听着,插不进话。
魏压芳倒是好颜色,端坐一侧,十足的大家小姐排场,叠蕾打着扇子,琢玉奉着茶,还剩挽风规规矩矩跪在下头,给她剔着果子核。
她抿上一口新茶,显见是心思不在这上头,漫不经心问开云,“殿下这时辰到臣女府上来,真是叫人措手不及……”
开云正暗自悔恨没多带几个小宫娥来,这输了的排场无法找补回来,闻言恹恹,不大提得起劲,“想着从前宫中虽是见过几回,可总是算不得深交,是以趁着二皇兄将姐姐娶回家之前,先来同姐姐说说话……”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可见这人认真时候也是个猴精的。
魏压芳眉头一缓,唇边绽出一点笑来,“殿下抬举……”
临光瞧得分明,一时也叫魏压芳眉间风情勾了走,连这两人说什么都难听清。
再回神来时,恰听见挽风叫她,“女官,姑娘问您,可是要往看书堂里去?”
她面色一凛,瞧着魏压芳,没瞧见什么异样,只好又偏头去瞧挽风。
挽风倒良善,不轻不慢又将先前的话重复一遍,“女官领的宫里头教习之责,今日殿下也在,是以姑娘来请女官拿个主意,可要往看书堂里去?”
这是拿她来当冤大头,只有个任人宰割的份儿。
临光一时拿不定主意,可旁人听见这话,立誓要当个救苦救难的菩萨,忙不迭道,“姐姐若是要忙,且同女官去忙……”言落又瞧临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深明大义,“正事要紧。”
临光得了诺,只好赶鸭子上架,同魏压芳转去看书堂。
看书堂里一切照旧,二人入内自然摒去左右。
魏压芳朝堂中一坐便笑意欣然瞧着临光,道,“今日怎的未瞧见高嬷嬷?”
临光站着,可气势却不大足,答,“高嬷嬷那日染了病,不好冲撞贵人。”
魏压芳一默,也不知信上几分。
临光默默瞧着魏压芳端坐于案边,也不知为何脑内想起文东渡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心内只觉这两人真是绝配,可这念头还未落地,那边魏压芳又是突兀出声,“不知女官今日要讲些什么?”手一摊,笔墨纸砚俱在案,只等着上头发话。
这话倒是叫临光为难,可奈何是上头派下来的差事,硬着头皮也要上。
她抿着唇角,神色极端庄肃穆,好似眼前是天大的排场,她生恐搞砸,要付出一十二分心力来应对。
随身的书袋里自有书册,拿到书案上不过一瞬功夫,可翻开摊正却好似要费上千钧气力。
幸在脸皮厚,一本正经做来毫不费工夫,道,“今日讲夫妻之道。”手下不停,径直翻开一页,画上自然有小人,光裸裸赤溜溜抱成团,正干些需避着人的事。
只消看一眼,魏压芳难得扭捏起来,面色红扑扑似红霞,火一点便能烧起来。
临光的声音刻板,不容情,也无余地,“这是夫妻最根本,亦是最初始的一关,至此夫妻方能成为真正的夫妻……”说到最后编不下去,只好含糊其辞糊弄过去。
魏压芳此时似是只呆头鹅,听了这话还回不过神来,直到临光话音落了许久,才呆呆问,“那成亲定礼又算作什么?”
临光何曾成过亲,可听了这话还是要老老实实回话,“成亲礼固然是重要,可夫妇之道,终归还是在房中,小姐须知,礼不可废。”
魏侯家的娇娇女一时转了性子,听了这话竟难得没话,只案前那“夫妇之道”也没动过一页。
临光瞧得头疼,少不得出言提醒,“小姐若是不知不晓,只管指与奴婢……”
却见魏压芳突抬头,瞧着她,问道,“女官觉着,远王殿下如何?”
☆、如期成婚
什么叫远王殿下如何?不如何。
这着实不是个问题。
临光不知这话要如何回,自然要天上地下地夸赞一番,可说到头,仍旧还是自己难受。
恶心得作呕,又难受得反胃。
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晓。
魏压芳却无话,这一整日就在两人沉默中度过,待到天色擦黑时候再带上开云,径自回宫去。
至于荣华府中那一场酒宴中同远王在一处的韩功予,才不会被人想到。
时日过得快,临光自过了三月便有这感觉,目下四月一到,愈发春深,这感觉便愈发浓烈。
宫闱内除却正仪堂立身馆两头跑,再朝温知阁跑上一趟,一整日也就过去。少不得要同韩功予照上两回面,也全都叫她无视,只恨不得没有这人,又哪里会同这人交情深下去。
待到六月中,端阳节过,远王成婚。
这一日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有事,中宫娘娘架子大,除却娘家子侄婚嫁能请得到她这尊大佛,撑着皇后的场面送几份礼去,旁人在她眼中却是可有可无了。
可万平宫中纯贵妃却不一样,嫡嫡亲的儿子成婚,娶的虽是个落魄王孙家的娇小姐,可架不住人家有钱有人,权势吗,再大也不过天家,她自家儿子便有的,谁又能求到魏家去。
谨惠谨贤自然也是去的,连带着宫里头成年的、没成年的,一股脑全都往远王府里头塞,倒是好大的阵仗。
临光本不欲去,可奈何司礼监里头彭提督意思下来,虽没瞧见人,可白榭专程又往正仪堂里跑上一趟,明人明姓点了她去,只好依命从事。
也不必刻意打扮,她自然生得好皮囊,整点整点一身官袍就能见人,本先存的就不是争娇夺艳的心思,自然懒怠费那个气力。
远王府里她往常来过很多回,这回感觉倒是和从前回回都不一样,一路眼皮子直跳,同博金说,又得他一个不大利索的白眼,“想什么呢,眼皮子跳,自然是有好事……”
他望过来,盯着她两眼,瞧了半晌没瞧见什么不对,只好又问,“哪只眼?”
临光抽一只手捂住眼,瓮声瓮气答,“左眼。”
博金一拍手,不大在意,“左是财,右是灾,我家乡那里素来有这说法,指不定你今日有什么好事……”
她笑,“借您吉言,神棍。”
博金愈发得意,“多谢夸奖,卦钱三两白银。”手一摊,就要来讨。
她白他一眼,觉着这人真是厚脸皮。
插科打诨一路往远王府中去,至下车险些要被张灯结彩的崭新府邸吓一跳。
博金站于她身侧打趣,“瞧这气派,不知晓的还要以为是嫁儿子……”又仰头去瞧,一时被光可鉴人的檐瓦闪得眯了眯眼,“真是叫人疑心连房瓦都一片片摘下来洗了一遍。”
临光一噎,也随着他目光去瞧,瞧这罢一眼,竟觉无言可对。
——千言万语只剩一句话,确有其事。
两人正仰头望天,那边冯管事万忙之中抽身,远远瞧见这二人便至前来,道,“司礼监里彭提督早早支人说过,说是姜女官亦会随着宫里头贵人一同来,却不想女官竟然=来得如此早……”
临光颔首,“贵人们自从各自宫中往远王府里来,正仪堂内却无事,是以便来早了些……”眼见得冯管事一双眼游移,便又指着博金道,“这是立身馆中与我共事的同僚……”
博金亦随着她模样,他这人也见过了大阵仗,更何况只是个混迹王府之中的老油子,自报家门见礼之后倒是无话。
反冯管事自顾自忙碌,一忽应对来请定夺的底下人,一忽又要应对高权贵位的宾客,抹一把汗水又回转身来同临光两人说话。
临光冷眼旁观,真算是瞧清楚了这人三幅面貌,可面色一转,又是个极寡淡模样,“冯管事若是有事,尽管吩咐,这时候我同博金无事,既然是领了司礼监差遣,自然是要从命……”
老油子面色一整,难得喜笑颜开,推脱几句这才直言,“女官仗义,从前便因女官良多省事,今日竟又要相求于女官……”
临光眼皮子抬也不抬,一番场面话说得溜,“冯管事言重,都是给主子当差,哪有什么贵重轻贱之分……”
冯管事又笑,“得女官这句话,真叫人心安……”可话是如此说,手下却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