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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女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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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真是冤枉,好心情来吃一顿宴席都能招惹出无妄之灾,只恐是蓄谋已久,要对着人明里暗里戳刀子。
  在场的人都懂,要不也是白混,是以瞧好戏的瞧好戏,幸灾乐祸的幸灾乐祸,全都掖着手干瞧着。
  临光叫这许多人瞧着,半分拘谨都没有,且不说她前头还有个博金给她挡着,光说是她一张脸皮,就可天下无敌。
  她眨眨眼,无声将韩功予望着,只等着他出头。
  平白无故跳出来朝身上揽事,这人定然是闲得慌,要不给他个露脸的机会,今日这台宴席岂不是白来。
  那边韩功予叫她一瞧,平平眉间突地皱起两道痕,不深,却无端要给人一点老气横秋的感觉。分明这人年虽不大,可一身落寞之色深沉,心机也是颇深。
  韩功予不知晓旁人是这样瞧他的,若不然又该要好一顿歪缠。只是这一片刻想闲事的功夫,那边冯掌司又要掀起一阵妖风,“这一时倒是无言可对,也不见硬气,竟是理亏了不成?”得寸进尺,这是蹬鼻子要上脸,不得了。
  今日本便是他先来者不善,言辞犀利且不说,说不到两句又要寻衅生事,真不知晓这人是如何想的,好端端一场宴席也能拿来胡闹。
  韩功予原本正同临光大眼瞪小眼,猛然听见这话倒也回过神来,眉头一皱,偏过脸便瞧着那冯掌司,“冯掌司这话说得真是偏颇,半点不给人辩驳时机,也不给自己后退余地,坏了今日这一场好宴,仔细提督听闻,将一个内书堂也牵连进去,”他说罢这话,直勾勾一双眼就将人望着,眼见得冯掌司肩线一颓,犹嫌不足,又要不痛不痒补上一句,“若是自己失了足尚罢了,可这牵连之罪,冯掌司怕是担待不起。”
  言下不过蝼蚁贱命一条,哪里能担得起这许多人命,要是闹腾起来也好,管教你有来无回,恨不当初。
  当是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吓住了人,又或是那冯掌司本便是个外强中干没什么底气的纸老虎,禁不得吓,三言两语就叫人唬住,闻言一默,思量一回,竟是半句话也没说。
  恰其时他身侧有人同他攀谈,借着这名头倒是好插科打诨,勉力将这事蒙混过去。
  一时一场风波诡谲消弭于无形,火星子还未烧起来一丁半点,已然叫人掐灭在火苗子时。临光纵使是不信,见了这厅堂内各自笑闹的诸人也要回过神来,她抬眉瞧见那边博金已走出两步,忙跟上前去,原地留下一个韩功予,由得他折腾。
  自有领路的小太监眼色好,领着人来捧了红漆匣子退下,又指派三五个当差的过来伺候,拥星捧月一样将人服侍到案后坐下。
  临光与博金不同席,这宫内规矩礼法最是严不可犯,更遑论她只是个说不上话的小人物,自然只有乖乖听人安排的命数,跟着人往后头一帘之隔的鸳鸯厅里去。
  这边转过一道帘门,身后事便全然抛了不管,尖尖细细声音也取而代为轻软嗓音,扑鼻便是馨甜的香。
  一打帘子,迎面过来一个圆圆脸的嬷嬷,五十岁余,身板却挺得笔直板正,险些同临光撞个正着。
  临光不动声色避开一步,朝着那嬷嬷弯身作一个礼,“兰嬷嬷。”话落避开一步,只等着那人先行。
  那人却要在此驻一驻足,盯着临光瞧上两眼,探量目光自临光一丝不乱的鬓发又移到她额角,最后定在她低垂着的颊面上,心不在焉应声,“我记得,你是立身馆里的?”
  临光心内虽讶,可还是点点头,道,“嬷嬷记得不岔,临光目下在立身馆正仪堂领一份文职,吃的还是司礼监的饭。”
  “哦——”尾音拖得长长,可总也不见这兰嬷嬷发下话来,架子倒是摆得极高,同她那风头劲的主子真是相似。
  临光垂着脑袋这样想,冷不防那边终于开恩,出声问道,“方才吵吵嚷嚷,外头有什么事不成?”
  这可叫人如何答是好,临光一默,硬着头皮斟酌半晌,方才壮着胆子道,“临光来得略晚些,不曾留意——”
  那兰嬷嬷闻言便沉思,似是思量这话几分可信,又几分掺假,想过片刻,当是站累了,索性长话短说,“当不是什么大事,你且去吧。”
  临光答应下来,眼风瞧见她一摇一摆去了,方才直起腰往内去。
  入内是极敞亮去处,早三五成群坐了几人,临光同这起子人不熟,只寡着脸在僻静处坐下,连攀谈寒暄都懒怠,倒是也无人过来同她攀扯。
  今日这司礼监一台宴席不大是时候,虽是在天家闲歇下来之后,可人也来得不大全,除却将将她在外头瞧见的几个随堂公公,旁的倒是一概没见,连彭提督都未露脸,反是来了个外人,这可真是奇怪。
  临光忍不住陷入沉思。身后是一片与她无关的喧闹,身前是一盏浓淡得宜的新茶,微微映着光,浮着的翠绿叶梗“突”一下沉落下去,又慢悠悠浮上来,聚起一个小而圆的光点。
  她静静盯着那光点,思量许久也没将兰嬷嬷同这司礼监牵连到一起,反是想起来些兰嬷嬷同曲瑞宫的事,忍不住就将眉头拧了又拧。
  这地方无人打扰,她任是如何入迷,自然也没人在意,等心潮起伏不定时,手边一盏残茶已冷,外头也恰好传来一片喧闹声响。
  一阵压抑的咳,旋即是说话声音,“不过是台子拿不出手的宴席,自在些方好,冯掌司也不必拘束,由着性子来便是,左右也……”
  一句话没说完,那边“扑通”一声重物坠地,是人皮肉摔打在青砖上的声响,“提督饶命,奴婢一时犯浑无眼,搅坏了提督雅兴——”声音愈发高起来,带着些难言的尖利,隐约浮上哭腔惧意。
  临光听得直皱眉,她知晓前因后果,到这时自然觉得惊诧,可等不住她将心口一点惊诧确信下来,那边又有人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没瞧见冯掌司犯了坏病,领下去好生看顾……”不紧不慢不阴不阳,这人一句三顿将话说出口,竟是拖泥带水都没有。
  鸳鸯厅内,临光离得帘子近,那帘子只薄薄一层,中间构架木料亦是薄不堪言。话音呻*吟声全都一丝不落传入她耳里,纵是眼不能观,也还是将外头情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到此时反是心惊,直觉此事同韩功予脱不开关联,要不为何旁人都无事,只冯掌司一人莫名其妙便染上“坏病”,还真是巧。
  只是一个分神的功夫,外头又安静下来,人人心里都有个谱子,谁人身后有大靠山断断惹不得,谁人又轻轻易易便能叫人踩在脚下,烂泥一样,各人门儿清。
  这其中一个,大抵要算上韩功予,另一个,冯掌司又要占上一席之地。只不过两人有异,一在前,一在后,明眼人都能瞧出来。
  可奈何旁人都是局外人,只有临光一个身在局中,叫那迷雾迷住了眼,一时半会闹不明白,要自己朝那牛角尖里头钻。
  钻上半刻,回过味儿来,哦,原是如此,心内只剩下一片惊。
  凉凉一盏茶入手,连带着心也要漫上一丝凉气儿,临光支着一双耳朵,再要细听,却什么都安静下来。旋即厅内丝竹起,片刻弦急如雨,踢踢踏踏舞姬踩着青砖过,不必见,便知那身段几多妖娆娇美。
  临光皱眉,漂亮的眉头要拧着结,连带着额角细长的疤也狰狞,吓得身后不远处一个来奉茶的小宫娥“哎呀”一声,低着头跑远了。
  她自然不知自己吓到了旁人,因她一时心思全都转移到帘外说话的两人身上。
  一个是认识的,她恨不得见也见不到,只听他道,“说来这世间好些不如意,总不至事事完满,公公你说可对?”端的会讲大道理,真是要将所有人都诓骗过去。
  接话的那个谄媚功夫一流,亦是个喜好探听旁人琐事的,闻言一笑,凑得近些,应道,“大人这话说得不岔,在理!”想一想,也顾不得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又问道,“瞧大人这样,莫不是遇见什么愁心事情?”“咦”一声,话倒是多,“大人今日为何同我们底下人混作一团,论理该当在家才是。”
  韩功予似是在笑,声音闷闷带一点难言的哑,“公公倒是眼睛厉害,能瞧穿人心一样——”说不上是褒是贬,可听来真不是什么好话。
  果真,那太监闻言便是一惊,赔笑道,“大人勿怪,奴婢一时逾矩,服侍主子落下的毛病,这时候倒是想改都改不掉……”谁知道,真假难辨。
  韩功予倒是不介怀,难得同他说一句正经话,一默方道,“家里头萧条无趣,这司礼监恰好有宴席一场,我便来了,如何,公公不许不成?”话音愈发低沉,隐隐叫丝竹声盖过。
  那人自讨没趣,闻言再不好追问下去,只得摸摸鼻子另外起话头,随意将这话岔开了去。
  一时两人又热络谈起旁事,左右离不开这宫闱内廷,哪家的少爷小姐,哪户的高官厚禄。
  帘内临光听着,神色转过几回,终究还是将一点烦躁又压了回去。
  

  ☆、龌龊腌臜

  
  这一回宴席同往年没什么两样,除却多出一场冯掌司的怪病,另外加一个没在预料之中的韩功予。
  及至宴席散时,临光果真再没瞧见过冯掌司。倒是她出门时候远远同兰嬷嬷撞见,也只是作一个礼,随后便一人回立身馆,一人往万平宫里去。
  博金照例是同临光一路的,两人出门时也没瞧见韩功予,不知是先一脚走了,还是在何处叫谁绊住,总之落得一个轻松,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头路。
  因天晚暮色沉,司礼监当差的小太监早早得了嘱咐,提了灯笼要一直送到家门口,真是会做人,叫人推拒的话半句都说不出口,只得生生受下这殷勤。
  那小太监一面拎了灯笼在前头领路,一面提足踏过宫道上齐整青砖,厚鞋底啪嗒啪嗒落在青砖上,无人的宫道听来格外的响。偏他大嘴巴,说话的声音要将风声都盖住,“博金大人同女官真是好运道,遇见个这般通人情的上官……”只差没明说那人是个护犊子的,张牙舞爪能将瞧不顺眼的都撕巴撕巴填了喂狗。
  临光本正垂着脑袋专心走路,谁知猛然听见这样一句话,抬起头来迎面便是一阵凉而寒的夜风,刀子一样刮上她的骨,引得人眉头也要皱。她敛敛眉,没说话。
  反博金是个好谈闲天的,见缝插针的本事又是一等一的高强,闻言便接过话去,瞧着那小太监一颗压得极低的后脑勺,好笑问道,“你怎的知晓我们二人运道好了?”他存心要作壁上观,想一想突地恶心思上来,又补道,“上官好与不好,你一个局外人,竟也妄言?”
  那小太监冷不防碰见这样一颗软钉子,面子拉不下来,只有赔笑的份儿,忙道,“博金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奴婢妄言!”惶惶恐恐要扑要跪,若不是手中尚还有黄纸灯笼一盏,真怕是能将膝盖骨也摔到青砖上。
  博金扯了衣袖,不大在意,“行了,我还不知晓你们这起子人,最是油嘴滑舌。”
  那小太监陪着又笑过一回,这事也就掀了过去再不提。
  转过长长宫道,立身馆便在不远,巍峨的檐角隐在一片浓密黑云之后,不知是何时起了一点薄而淡的雾,连檐下晃着的风灯都瞧着不大真。
  临光远远抬头瞧一眼,只觉这偌大的殿宇屋瓴似是只潜伏着的兽,不动声色张开血盆大口,专等着吃人。
  她心中突地起了点古怪难言的隐忧,望上一眼,旋即瞥开头再也不瞧。可偏偏那边博金是个眼睛尖利的,察觉她异样,侧过头来瞧她,问道,“临光,你呆着做什么?”
  临光神情是木的,可她耳朵却灵活,那话音乘着夜风一缕,徐徐飘散到她耳里,教她忍不住皱皱眉,还是出言道,“无碍,想起来一些不大紧要的事。”
  博金倒是一刹那出神,也不盯着她,只循着她视线抬目朝前望,自然将那不大清晰的殿宇形状收入眼内,叹了一声,声音低不可闻,“你这模样可不似是什么不紧要的事……”也怪自己多管闲事,一颗心飘啊荡啊被带累得不安生,忍不住就又要问,“可是晚间鸳鸯厅里生了什么事?”
  临光冷不防听闻,讶异抬眼,不大置信,“你怎的会这样想?”寡淡如水的一双眼扫过去,恰撞进他担忧两眼,没忍住,还是泄露了心事,“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入内厅时撞见万平宫里兰嬷嬷,闲扯了几句话罢了……”
  她说得稀松平常,轻巧到好似这事同自己半点干系都不沾,说上两句真话又搀着假,一时险些连自己都要迷惑。
  博金沉思一瞬,袖下手指拈过衣上卷草纹一朵,摩挲两下,终还是出声,“我道是怎样,害我白白担心一场,不过是瞧见个熟脸孔,你便神不守舍到这般地步,出息!”颇有些嫌弃口吻,可说到最后还是低下话音来,“勿忧,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道理临光都知晓,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个疙瘩,说不上来是为的什么,也有可能是今晚乍然害了“坏病”倒下的冯掌司,亦或是那旁人眼中“护犊子”的韩功予,要不然就是些旁的什么,左右她今日不大对劲,这倒是真的。
  临光一默,将博金这话听入心里,点一点头,决意把这好大一个难题抛到耳后,再也不想理,“如此说来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是有它的法子,急不得。”
  可不等着她话音落,那边听了好久壁角的小太监要插一句话,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真是好大的豪情,“女官说的可是万平宫里那兰嬷嬷,团脸和气面孔那个?”
  一颗心又吊起,临光不动声色,半真半假瞧他,“你识得这嬷嬷?”
  那小太监是个话多的,一阵风也关不上他好说的嘴,闻言得意一笑,“那是自然,这嬷嬷时常往我们司礼监跑的,奴婢在外头听差也瞧见过几回,有一回还说上两句话……”
  博金一咳,觉着他愈发没遮没拦,好意道,“扯远了。”
  他这才一顿,将话又拉回原来路子上,“博金大人说的是,不过这嬷嬷确然是个脸熟的,奴婢虽往司礼监里头当差没几月,可总也见过她……”他盘算一阵,不大确信,索性掰扯出一双手,将一盏火苗摇曳的灯笼自左换到右,“八回九回,约略记得底下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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