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叔-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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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那个人在他面前这样的生气了。这会儿猛然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这个熟悉的样子,他竟然忍不住的眼眶发酸。
竟然有想落泪的冲动。
忙低下头掩饰。
绿罗和红药这时都吓了一大跳,一边一个就去拉姜清婉的胳膊,齐齐的叫了一声:“姑娘。”
声音中满是焦急和担忧。
那位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主,姑娘怎么敢在他面前这样说话?
就是何景明也忍不住的为姜清婉担心起来,目光紧紧的盯着崔季陵,就怕他会忽然翻脸。
不过崔季陵这会儿正低着头,他看不清他脸上这会儿是什么神情。不过仿似双肩好像在轻颤?
姜清婉这时也回过神来。
虽然刚刚的那句话是她的心里话没有错,但是她确实也想这辈子好好的过下去。
那就肯定不能让崔季陵知道她到底是谁。
只得不情不愿的对崔季陵屈膝行了个礼,垂头敛目的轻声说道:“刚刚我做了个梦,猛然被侍女叫醒,错将世叔认成梦里的人。是侄女冒犯了,还请世叔见谅。”
总是要解释一番的。不过谅崔季陵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应该也不会过多的为难她。
但崔季陵压根一点都没有为难她。
抬头看她,面上的神情也不冷峻,竟然有几分柔和。
“无妨。”他对她点了点头。甚至还好心的说道,“夏日原就容易困乏,你若觉得困了,就让丫鬟带你去屋子里面歇息。刚刚那样歇息,确实容易梦魇。”
绿罗和红药听了这话,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安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侯爷没有生气就最好了。刚刚姑娘冲口而出的那句话,其实真的很不敬。原本以为照外界的传说,侯爷冷漠不好亲近,是肯定会生气的。难得竟然还会这样温和的跟姑娘说话。
何景明难掩心中惊讶。不过想想两个人是世侄女的关系,而且相较崔季陵而言,姜清婉只是个小姑娘,所以即便姜清婉不甚说话冒犯了他,他也没有生气。
而且姜清婉自己随后也解释了,是梦魇了,错将崔季陵当成了她梦里的人。
就是不知道姜清婉刚刚梦到了什么,竟然会很激动的说出那样的话来。
姜清婉这时也很惊讶,忍不住抬头看了崔季陵一眼。
就见他面上的神情虽然淡淡的,但若细看,能看得出来他目光中的落寞和哀伤。
当年他不是一心渴望权势富贵?现在泼天的权势富贵在手,连当今皇上和太后都要对他忌惮两分,他竟然还会觉得落寞哀伤?
姜清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看着依然温顺和婉。
“世叔说的是。”她垂首轻言,脖颈后露出来的一截肌肤白皙若玉,“那侄女就先告退。请世叔和何公子在这里自在说话。”
她不想和崔季陵在一起多待,也不想跟他说话。特别明明心中怨恨他,迫于身份,面上还要毕恭毕敬的对他行礼,叫他世叔。
想想就觉得很不舒服。
就想现在离开。反正刚刚是崔季陵自己说的,若她觉得乏了,就让丫鬟带她去屋子里面歇息。
只是才刚抬脚走了两步路,忽然听到崔季陵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且慢。”
姜清婉很想不管他的话继续往前走,但又不得不停下来。还得回过身恭敬的问他:“请问世叔还有什么吩咐?”
她低着头,就没有看到崔季陵看着她的目光堪称灼灼。
“你,你以前有没有见过一个跟你同名同姓的姑娘?”崔季陵很紧张,问出来的话都有些不稳,“而且她跟你一样,右脸颊上也有一颗黑色的小痣。相貌生的很娇美。很爱笑,笑起来的时候眉眼都是弯弯的。这样的一个人,你,你有没有见过?”
崔季陵描述的这个人不就是上辈子的她?他在找她?找她做什么?
姜清婉心中一凛,也很震惊。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抬起头去看崔季陵。
崔季陵何其眼尖。而且目光原本就一直在盯着姜清婉看,立刻就注意到她眼中的震惊。
心中一紧。忙追问:“你见过她?跟你同样姓名,脸颊上同样有一颗黑痣的姑娘,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现在在哪里?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话?”
一连串的询问。其实也有可以说是逼问了。因为崔季陵越说到后来语速越快,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紧张。甚至差点就要伸手来握她的双肩,逼迫她目光看着他。
这样就能看清她脸上,眼中的所有神情,才能不会对他撒谎。
姜清婉差点儿失笑。
崔季陵这是要做什么?是担心她还活在世上,以后会将他当年做的事都说出来,影响他在朝中的地位?还是良心有所发现,想要找到她,当面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不管他到底出于哪个目的,姜清婉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关心。
上辈子的姜清婉早就死了,她现在是永昌伯府的嫡女。她会用她的这个新身份好好的活着。
活着看上辈子对不起她的这些人一个个的死去。或许在他们临死的时候她可以考虑告诉他们她真正的身份。
想想到时他们脸上震惊的神情,竟然还有点期待呢。
不过现在她还是忽然起了捉弄崔季陵的心思。
就看着他,唇角微微的弯了起来:“你说的那个人,我好像是见过。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不过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怎么,世叔认得她?”
第72章 第二口血
崔季陵脑子里一瞬间的空白,只双眼木然的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姜清婉。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猛然的伸手过来抓住了姜清婉的双肩,望着她的目光森冷若出鞘利剑,几乎下一刻就能将她刺个对穿。
“她怎么会死?她肯定不会死。你在骗我。”
旁边站着的绿罗,红药和何景明都吓了一大跳,三个人齐齐抢上前来。
绿罗和红药焦急的叫侯爷,何景明则是叫义父。
崔季陵恍若未闻,脑中心中反反复复的都只有那句话,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那个人应该已经死了。。。。。。
如同有一把烧的通红的匕首猛然的扎进他的心脏里面一样,痛如削骨剔肉。而且这个念头每想到一次,那把匕首就往他的心里面更扎进了一寸。
胸中气血不停翻滚,最后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他自己身上倒是没有沾到血,不过正被他钳着双肩站在他面前的姜清婉可就倒了霉了。
玉色的上襦前襟,白色的纱裙,甚至手里拿着的那把绫绢扇上都沾染上了崔季陵吐出来的血。
他这样好好的忽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屋子里的丫鬟和何景明都吓了一大跳。先前那个过来敲门的丫鬟见状,转过身就往外飞奔。
她是在崔老太太身边伺候的,现在发生这样大的事,自然是要去告诉崔老太太。
却被崔季陵一眼看到,厉声高叫:“陈平。”
陈平明白他的意思,足尖一点,身形两个起落间已经拦住了那个丫鬟的去路。还逼迫着那个丫鬟回到水阁里来。
那个丫鬟吓的一张脸都煞白了,进了水阁就跪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
崔季陵看她一眼,又看了水阁里面其他的丫鬟一眼,沉声的下令:“今天发生的所有事,不得告诉老太太一个字。听到没有?”
一众丫鬟接触到他冷若寒霜的目光,都低下头,抖着声音应是。
崔季陵这才重新看着姜清婉。
姜清婉还呆在原地,目光怔愣的望着他。
她从来没有当面看到过人吐血。特别对方还是崔季陵。
听到她死了的事他为什么会吐血?他在伤心?他竟然会为她的死伤心?
或许,当年对她做出那样的事,他心里也曾经不好受过的吧?不过再如何的不好受,也抵挡不住权势富贵的诱惑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罪名。
就想起上辈子她嫁给崔季陵三年后依然无所出,崔老太太整日嘲讽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托媒婆相看合适的姑娘,给崔季陵做妾。崔季陵不愿意,她就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样的话来骂他,还要他在他父亲的牌位前面跪一整晚。
后来崔老太太见说不动他,实在没法子,就到处去寻偏方,煎了药给她喝。
姜清婉还记得那些药都很苦。她甚至还喝过烧成灰的符纸,说是请高僧做过法,能一举得男。
想起这些事,刚刚还有些柔软下去的一颗心复又冷硬起来。
她别过头不再看崔季陵。正好对上何景明关切的目光。
崔季陵这时也从刚刚的疯狂中慢慢的清醒起来。不过那把烧红的匕首依然插在他心里,痛的他都直不起身来,只能微微的佝偻着腰。
但还是放开了钳着姜清婉双肩的手,脚步有些蹒跚的走到旁边的一张石凳上坐下。
绿罗和红药在旁边提心吊胆了这么好一会儿,现在一见崔季陵放开姜清婉,两个人连忙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的站在姜清婉的身边。
何景明担忧的看了姜清婉一眼,走到崔季陵的身边站好。
他这个位置处于崔季陵和姜清婉的中间,若待会儿崔季陵再忽然对姜清婉发难,他好歹能拉一把。
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娇娇弱弱的姜清婉被崔季陵那样的钳着肩膀逼问,他心中就揪成了一团,止不住的担心。
不过好在崔季陵并没有为难她。若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崔季陵毕竟是他的义父,这几年都很照顾他。
好在崔季陵并没有要再为难姜清婉的意思。
他痛苦的喘息了几下,将口中喉中残留的血沫咽了回去。然后慢慢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到那个人的?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她跟你说了什么话?”
声音听起来很嘶哑。好像喉间刚刚用粗糙的沙砾来回的摩擦过一样。
心中始终还不相信姜清婉已经死了的事。他觉得他的婉婉不会死。
她虽然不聪明,做事率性而为,耳根子其实也软,很容易别人说什么话她都相信,但她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对周边所有的人都很好,路上看到受伤的小狗都会抱回来仔细照顾。
这样好的一个人,她怎么会死?
姜清婉握紧了手里的乌木扇柄。
他不相信?难道他不知道当初叛兵入宫,逢人就杀?还是他作为主帅,鞭长莫及,约束不了自己的手下人?
心中忽然就有点不耐烦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就那些事来来回回的说个不停,一次又一次的让她想起那些很痛苦的事来。
让她这辈子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活着不好么?
就说道:“我也记得不大清了。还是五六年前,是个夏天,忽然有一位妇人过来乞讨,知道我的姓名之后就跟我说她跟我同姓同名。她的脸颊旁也确实也有一颗黑痣。不过她也没有跟我说什么其他的话,吃了我给她的一个馒头就走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应该已经死了?”崔季陵连忙追问,“是你亲眼看到?”
姜清婉心想,我何止亲眼看到?我还切身体会到。你当数九腊月天溺死的滋味很好受么?都冷到了骨子里。
自然,心里也是冰冷一片。
想到那个时候受到的那些苦,她心里就越发的不耐烦起来,只想现在就离开,再也不见眼前的这个人。
就摇了摇手里的绫绢扇,说道:“没有,是我猜的。她当时面如菜色,一直在咳血,一阵风吹过来就会倒下去一样,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死的。”
崔季陵沉默着,不过目光一直在不辨喜怒的看着她,仿似在判断她说的这几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姜清婉压根就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看着窗外水面上的和荷叶荷花。
崔季陵看了她一会,收回目光。想了想,还是涩声的问道:“她过的好不好?”
姜清婉心中冷笑。
怎么会好?
她在浣衣局的时候,冬日天寒,衣裳单薄,还要天天在冻的结冰的水里洗衣裳。得了风寒,管事的太监姑姑也不会关心,到最后病的重了,不但咳血,也吐过血。
所以崔季陵现在这吐的血又算什么?她也曾经吐过。
就冷淡的说道:“不好。我看她形销骨立,面无人色,手上的冻疮又红又肿,说话声音沙哑,以前肯定受了很多罪。”
崔季陵神情一顿。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吩咐旁边的丫鬟:“姜姑娘的衣裳脏了,带她下去换一身干净衣裳。”
脸上神情冷淡,语声冷漠,仿似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
又是旁人眼中熟识的靖宁侯爷,刚刚那样激动悲痛的样子好像只是个幻觉。
姜清婉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是个什么滋味。
看到崔季陵刚刚听到她死讯时吐血的样子,心里觉得畅快,也隐隐有点疑心。觉得当年的事莫不是错怪了他?差些儿就想要问一问他当年的事。不过现在看到崔季陵听到她过的很不好时脸上一副冷漠,无动于衷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果然还是太蠢了。
怎么会觉得她错怪了他呢?他明明对她过的好不好一脸冷漠的样子。若她现在开口问他当年的事,岂不是要叫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皮囊下的真实身份?万一他对自己下了杀手怎么办?
她只有这一条命,赌不起,所以宁愿不问。
虽然觉得心中意难平,但也不敢再真的惹恼崔季陵,就垂眉低目的同他作辞,跟着崔家的丫鬟往水阁外面走。
何景明看到她走了,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不过看着她的背影,又觉得有点怅然起来。
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竟然隐隐的就很期盼能再见到她。
崔季陵瞥了他一眼,看清他面上不加掩饰的怅然。又见他目光一直看着姜清婉远去的背影,有心想要成全他,就开口说道:“你去送送姜姑娘。”
知道他是个孝顺的人,也腼腆。若自己不开口主动说这句话,他肯定会一直待在这里不走。
何景明脸上果然立刻就有了喜色。不过脚步还是没有动,而是担忧的问道:“义父,刚刚你吐了血。。。。。。”
“无碍的。”崔季陵打断他的话,轻描淡写的说着,“这是老伤,大凡激动的时候就会吐血,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是快去追姜姑娘。若再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