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所思-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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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起身的一瞬间,他的身形便定住了。
茶棚门口的稻草堆上,插着一支飞镖,石头做的头,后面绑着黑色的尾羽,简陋地就像小孩儿的玩具,来往没有一人注意到它。
然而计玄的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双眼更是亮如星辰。
义父!
京城向北一座小县城的城外军屯里,刚刚在县城里外搜索了一番的官兵在此扎营。
带兵回营的将领一眼就看到站在军营外,似乎在翘首等待的男人。
“方大人怎么在这里等?快进去快进去。“武将急忙大踏步上前,对眉目俊雅的男人说道。
也不怪他这般殷勤,毕竟这可是新皇下了圣旨亲自派来的人物,开始他都觉着是不是新皇不信任他才弄来这么个监军似的人物来监督他了,不过这些天相处下来,这位方大人倒是一心为公的样子,从来没为难过他,这才让他提着的心松了下来,只是仍旧不敢怠慢了对方。
“无妨。“方朝清笑了笑,”韦大人,今日可有那计都的消息?“
韦大人顿时沮丧地垂下了头:“没有……呸,这姓计的怕不是兔子修成了精,藏得也忒严实了,之前在他那几个据点埋伏的人也没派上用场,他一个都没联系,恐怕是被之前那场吓成了惊弓之鸟,这会儿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儿窝着呢!”
闻言,方朝清脸上倒没什么失望的样子,反倒安慰起那韦大人来,“计都做官前为匪多年,江湖道上定然有不少人脉根基,一时找不着也是正常,韦大人不需气馁。”
韦大人点点头:“对,我就不信了,他那种人,会甘心藏头露尾一辈子不成?只要他敢冒头,我老韦绝对抓住他,这次定然不会再让他逃了!”
方朝清点点头,与韦大人一起进了军帐。
军帐里,对着门的墙上挂了一幅地图,上面许多被圈出的红点,然后又被划掉。
韦大人看向那地图,不禁又是一番丧气,“咱们知道的这些据点都排查过了,连相近的许多地方也就差掘地三尺,怎么还是找不着?难不成真躲地远远儿的了?要是他给躲到漠北或者南方百越之地,咱们可怎么找?“
方朝清也看向那地图。
京城周边,计都曾经为官做匪的几处所在,乃至洛城附近,都已经密密麻麻画满了红点和叉叉。
如今计都彻底成了丧家之犬,分裂的江山重新合为一体,各地各级衙门也都恢复了正常运转,因此排查搜寻的工作也进行地很是顺利,别的地方不提,若是计都等人真藏在图上画了红点的地方,没可能一点风声都不走漏。
那么,只能是去了别处。
方朝清的目光扫向地图上方一处干干净净的位置。
计都最初闻名便是在洛城周边,以抢掠过路豪商起家,后来攒够了本钱,便买了个南方的小官,一边做官一边继续抢掠,他所积攒的人马和据点定然脱不开这几处,所以朝廷重点盘查了这些地方以及周边。
然而,若他是计都,明知道此时朝廷在四处找他抓他,又怎么可能还会去这些地方自投罗网?
方朝清看着地图上那干干净净的一点。
“韦大人,你可知计都籍贯何处?“
韦大人一愣,而后愣愣地道:“不是说是洛城人士?”
方朝清摇了摇头。
“那不过是随意捏造的罢了,我曾在洛城居住五年,他并无洛城口音。”
他伸出手指,指向地图上那点。
“十三年前,汤阴县巨富季氏满门遭屠戮,一百余口无一生还,事后汤阴县令只一句‘江湖仇杀,强盗入宅’,便将此案了结,季氏几十万家财也不见了踪迹。五年前,计都初入京城,初初掌权第一年,便动用私权,将十三年前曾任汤阴县令、主簿、师爷乃至守门小吏,都寻衅一一降罪,最后牵连一百三十七人,恰恰合了季氏当年满门丧命的人数。“
韦大人眼睛登时一亮,“方大人,您是说计都如今在汤阴?”
方朝清轻轻敲着地图上那一点,摇了摇头。
“不。”
“我若是计都,恐怕此时会更躲在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地方,而不会回去会让人联想到的家乡,毕竟虽然他改名换姓隐瞒了出身,但他当年行事那般肆无忌惮,想查总能查出来。我只是……有件事让我很在意。”
他抬起头,眯着眼,想起听人说起计都一行人逃走时拼死也要护着一个疤脸少年时,脑海中陡然浮现的那个荒唐念头。
“韦大人,不管怎样,派人去汤阴县探查一番吧——不,派几个身手好的,我亲自去。”
跟随着黑羽飞镖的记号,计玄一路走到一个无人的杂树林,终于看到一个身着短打,看似普通百姓的男人。
然而,那人一转身,计玄便眼前一亮。
“计统领。”男人拱手,“大人让我来接应您,您走后大人一直挂心您,只是苦于崔相的鹰犬太多,上次兄弟们又损失惨重,人手不足,才一直没跟您联系上。”
计玄点点头表示不介意,又急急问道:“义父如今在哪里?”
第145章 父子(有新增)
汤阴县西原是是一片荒地。
说荒地也不准确,十几年前,这里是大片连接的房屋楼宇,只是一场大火后一切付之一炬,只剩下烧毁后黑魆魆的残迹,那场大火葬送了许多人的性命,汤阴县人都说这块地不吉利,加上地契被官府收了去,后来也没有人要买这块地。
于是这片地就这么一直荒了下去,变成小孩和乞丐的乐园,直至如今,仍能不时看到被烧地黢黑的断砖残瓦。
然而,几天前,盘踞在这里的乞丐和孩子们被驱逐了出去。
荒地的中心位置,是几幢尚还保存着基础轮廓的房屋,里外的装饰都被烧毁了,砖墙却还屹立着,依稀还能看出些往日的影子。
如今,这里被简单收拾了一番,缺漏的院墙被补齐,铺满灰尘的地面被清扫,塌陷的房顶用油毡布暂且充作顶棚,金灿灿的日光倾泻下来,照在清扫一新的残破庭院,庭院里放着一张竹做的轮椅,轮椅上的人闭着眼。
“这里是主院。”计都推着轮椅,走到残破的院墙边,感慨地摸着黝黑的砖墙,天长日久风化的砖粒混着灰尘便“扑簌簌”地从他指间往下掉。
轮椅上的人一动不动,计都也不以为忤。
他眯着眼继续悠悠地道:“季家主院,是从你太爷爷那辈儿就开始盖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大青砖,窑火里烧上不知多少回,再遇上水火也不怕,你太爷爷说,地基要打得牢,家业才能稳……你太爷爷说的没错,季家越来越繁盛,到了你爷爷那辈儿,这院子就扩大了五倍,到你出生时,当年整个汤阴县,一半儿的田地都姓季。”
轮椅上的人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仍旧固执地没有睁开。
计都依旧不以为忤,只哂笑一声:“可惜,再牢固的砖墙,也抵不过险恶的人心,无权无势,再多的财富都不过是个屁!”
他的语气陡然高亢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像是摔碎的琉璃与铁片相摩擦,刺耳地不忍卒听。
轮椅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眸子,眼形很秀气,里头像一泓清澈的泉水。
跟计都一点也不像。
计都却笑了出来,低下身,拍了拍他的脑袋,声带震动着发出低沉的笑声:“终于舍得睁眼了?——阿朗。”
阿朗的眼睛颤动了一下,于男人而言显得有些过分纤长的眼睫微微扇动。
计都的脸色便又变得怀念起来。
“……怎么就没想起来呢。“他伸手,按住阿朗的眉眼,喃喃着,”这眉眼,这脸型,这酒窝,活脱脱就是你娘的样子啊……我怎么就没认出来呢?“他低头仔细地看着,眉眼间带着欣慰的笑。
阿朗木然地任他打量。
计都的目光从阿朗的眉眼又下移到他的脸颊。
那纵横交错的刀疤遍布脸颊,仿佛一条条丑陋的蜈蚣趴在少年的脸上,也让人忽略了他原本清秀的长相。
若不是这些伤疤,他也不会迟迟没有认出自己的亲骨肉。
无视那些刀疤,这眉这眼,这鼻这唇,分明与记忆中的妻子一个模样,还有那浅浅的酒窝,怪不得,怪不得他以前就觉得这孩子眼熟……
于是计都的表情便渐渐激动起来。
“都是那些贼人,害得我们父子好苦!”他按着那伤疤,眼里涌出怒火,手下不禁用了力,按地阿朗的脸颊有些发疼。
但阿朗没有挣扎,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良久,眼里的怒火渐熄,计都又笑起来,“不过,那些害你的贼人都已被为父收拾了,杀人的,放火的,递刀的……当年害咱们父子一家的杂碎,为父已统统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他低下头,脸上露出足可成为慈祥的笑容,对着阿朗道:“你高兴吗?阿朗。”
他的眼睛闪着光,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定定地看着阿朗。
阿朗木然的眼珠动了动,良久,在他期待的眼神中,轻轻点了点头。
计都立刻高兴起来。
“哈哈哈……”他痛快地大笑起来,拍着少年相对瘦弱的肩膀,“不愧是爹的好儿子!”
他的力气很大,激动之下,手劲儿就更大,阿朗的肩膀被拍得更加酸痛了。
然而他依旧不说话,只是看着男人张狂大笑的样子。
一会儿,计都终于停下笑来,推着轮椅,带着阿朗逛遍了残破的季家大院,兴致勃勃地跟他说着季家当年的繁华胜景,以及他小时候的趣事。
季家的胜景他是一概记不得了,然而小时候的趣事,却渐渐与模糊的记忆一一重合。
“……你娘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当年你爷爷跟我选了她,就是看中她读书人家出身,知书达理的,可也太知书达理了,跟咱们季家的门风不符,你才一丁点儿大,就拘着你被那些诗啊文啊的,满口的之乎者也,我要教你功夫,她还说小孩子太小不能练武,会伤了身子,嘁……“
记忆里,的确有声音温柔的女子一句一句地教导他背古诗,同时也有个声音粗豪的男人,喜欢把他架在头顶,偷偷教他练武。
“……这口井还在啊,你三岁那年夏天,贪凉往井边爬,差点掉进井里,吓得你娘抱着你哭了好几天还记得不?后来还是我想法子把你娘给逗乐了,不然她非得念叨到你耳朵生茧……“
被填满了垃圾杂物的八角井,井沿上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初打磨出的光滑模样,阿朗看过去,仿佛还能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调皮地爬上井沿,小身子都往井里探了一半,然后被发现的家人飞快地救下,之后妇人惊吓的哭声在耳边久久萦绕着……
“还有这里,当年……“
计都推着轮椅,脸上带笑,没走几步就停下,跟他讲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有些他还能记起,有些却全然不记得。
直到走到据说是曾经他“丧命”的地方。
“就是这里,以前这里是一片小花园,出事儿之前,你娘最喜欢待在这里做针线,你就在旁边背书……“计都指着眼前的一片空地,一直雀跃的眼神有些沉寂下来,“后来我审讯那些贼人,他们说,就是在这里杀了你们母子。”
“当年我回来时,这里已经被洗劫一空,连被烧毁的尸体都被扔到城外乱葬岗,尸体上的但凡有点值钱的、没被烧毁的,也都被人捡走了……我翻遍了乱葬岗,也只找到几具尸体,有一具像是你娘,还有一个小孩子的,我就当做了你……”
阿朗也看向那片空地,脑海中的记忆空前的清晰起来。
他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干涩。
“她……把我送走了。“
其实他早已记不得当时的具体情形,模糊的记忆里只隐约有孩童声嘶力竭的哭喊,女人绝望的叮嘱,脸上彻骨的痛,还有漫天的大火……
是怎么逃过一劫的呢?
那样的紧急关头,除了女主人的安排便没有别的可能了吧,只是他到底没有完全逃过,脸上留下了永远难以痊愈的疤痕,而且,也没有等到父亲的回来,反而从此如野狗一般流浪。
直到现在。
阿朗抬起头,看着身前的男人。
计都此时脸上的表情有些伤感。
“当时我该再找找的,不该那么早就认定你们都死了,只是我也没想到,没想到贼老天竟还没彻底绝我,还给我留下一条路……”
然而,伤感也仅仅出现了一瞬。
很快,他便重新振作起来,眼睛闪亮地看向阿朗。
“阿朗,你恨爹么?恨爹回来的太晚,恨爹当年那么轻易就认定你死了,没有再找你,才害得你之后受了那么多苦么?”
“还是——”他的目光看向阿朗垂在轮椅上的双腿,“你恨我……”
“不。”
轻微却坚定的声音,瞬间打断了他的话。
阿朗握住手,将双腿往毯子下缩了缩,轻声道:“我不恨你。”
于是计都笑起来,笑声息后,他涩着嗓子,忽然开口:“那,叫我一声爹可好?”
阿朗抬头,正正对上他的眼睛。
那双于他截然不同的锐利鹰眼,此时正近乎渴求般地看着他。
他心下忽然一软,握紧的双手微微松开。
他开口,轻声唤道:“爹……”
计都一愣,旋即畅声大笑起来。
第146章 归来
“义父!”
刚下了马,看到那简陋小院里负手站立着的男人,计玄便“噗通”一声跪在了他身前。
头抵在粗糙地有着碎石子的地面上硌地生疼,他却毫无所觉般,仍旧将额头紧贴着地面,声音有些嘶哑:“义父,孩儿回来迟了……”
“起来,你我父子之间,不用如此。”一双大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稳稳地将他拉了起来,爽朗的笑声从头顶传来,计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许是连日来的奔波潜逃,眼前巍峨如山岳的男人并无往日那般威严气势,连鬓角的几缕银丝都没有打理好而露了出来,但是,他仍旧像往常那样,见他回来,便爽朗地对他笑,心无芥蒂的样子。
计玄抬起的头颅便不由又低了低。
一路上,那来寻他的人已经跟他说了自从分别后计都一行人的情况。计都一行在那山谷的驻地被官府的兵队偷袭,悄悄隐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