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的锅铲-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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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记得当时在焦虑什么,只记得,那个人也这样的拍了拍她的肩,告诉她,会好的。
一样的笑容。
一样的,稳定人心。
***
打开对面的密码锁,屋子里有很重的药水味,惯常的安静,空无一人。
齐程就这样半躺在那张很大的床上,右手挂着水。
他头发最近长长了,盖住了额头,刚才的检查让他出了很多汗,头发都是半湿的。
衣服换过了,烟灰色的毛衣,看起来有些薄。
迟稚涵走向齐程的脚步转了个弯,去衣柜里拿了条毯子,又去浴室拿了块浴巾。
齐程眼底已经有了笑意,半躺着的姿势没动,很老实的由着她走近,有些粗鲁的帮他把头发擦了一遍,然后给他盖上毯子。
他手很冰,哪怕暖气开的那么大,也仍然一点热气都没有。
“怎么换了那么薄的毛衣。”迟稚涵的语气有些埋怨,听起来很正常。
“这件好看。”齐程的声音很轻,有些虚弱。
迟稚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的低下头。
“不好看……”她低着头反驳,很认真,“太薄了,不好看。”
“嗯。”齐程好脾气的应了一声,单手把毯子往上拉了一点,“那遮起来吧。”
迟稚涵仍然低着头,拽住毛毯的一角,不说话,也不让齐程把毛衣遮起来。
……
齐程没挂水的那只手,盖住她拽着毛毯的手。
冰冷冰冷的手,瘦骨嶙峋,手指纤长。
“这件毛衣,哭了会缩水。”齐程很认真的警告,声音已经带着哑。
迟稚涵终于抬头,想要瞪他,结果看到他微红的眼眶,自己的眼泪就开始往下掉。
“……真的会缩水……”齐程低低的叹了口气,把迟稚涵搂回怀里,“我挺喜欢这件毛衣的。”
“嗯。”迟稚涵很迅速抓住胸前那块毛衣开始擤鼻涕。
“我好了。”齐程拍着迟稚涵的背,“抑郁症,转为轻度了。”
因为不敢相信,他撑着快要虚脱的身体坚持又做了两次检查。
结果仍然是轻度。
“嗯。”迟稚涵开始打嗝。
“但是社交恐惧症,比十年前发病的时候更严重了。”齐程声音仍然很轻,他很累,但是却忍不住想说话。
他好了,最近几天经常觉得胸口那块压着的巨石消失了,原来不是幻觉。
轻度抑郁,都市里面大部分成年人都有。
只是自我调节,就能解决的小小心理病。
“……嗯。”迟稚涵觉得自己快要被眼泪呛死了。
“赵医生说,抑郁症转轻,应该是因为你。”温温柔柔的语气,低头看着迟稚涵又在毛衣上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赵医生还说,社交恐惧症病症加重,应该也是因为你。”
这下,这个进了屋子后一直不愿意正视他的女人终于抬头了。
她刚刚开始哭,眼皮还没有开始肿,眼角微微上扬的圆眼,红红的鼻尖以及因为抿着嘴哭变得更加红润的嘴唇。
不开口说话的话,很梨花带泪。
可是她开口了。
打着嗝,话都说不清楚却仍然坚持要说。
“我今天……以为你要死了……”了字因为哭的太豪迈飘到了很远的音阶上,“吐成那个样子……”
“我……都说了是社恐反应了。”齐程哭笑不得,没想到她打算从那么远的地方开始算账。
“我又不懂心理学!”歇斯底里。
她哪里知道社恐应激反应是个什么鬼,和抑郁症相比哪个轻哪个重!
“……”齐程那么一点点因为抑郁症转轻度后的伤感,也被迟稚涵歇斯底里嚎哭的样子给蒸发没了。
知道他这件毛衣应该彻底泡汤了,干脆拍拍自己的腿:“上来抱着,我今天又没力气了。”
半撑着,也累。
看着那个哭到快缺氧的女人手脚特别灵活的钻上来,很嫌弃的看了一眼他的大腿,然后掀开被子的一角迅速的钻了进去,抱住他的腰,爪子很顺手的伸到他肚子上。
……
“对面还有人……”齐程无奈,他们还没结婚,这样被齐鹏齐宁看到总归不太好。
“齐宁去赵医生哪里接她老公了,齐鹏应该……”迟稚涵想了一下,“他哭的比我还严重,所以应该没脸进来了。”
“而且,进来就进来。”哭哭啼啼嘟嘟囔囔的,“我才不怕。”
……
她手很暖和,贴在身上也舒服,最关键的,上了床,她似乎就开始不哭了。
“你好了。”她埋着头,瓮声瓮气。
“嗯。”齐程拍拍她的头,看着她抬头瞪了他一眼,又把头往被子更里面钻。
“可是,不真实。”把自己埋得密不透风的迟稚涵好半晌才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响,正好够两个人听见。
感觉她在被子里吸了吸鼻子,大约觉得自己有点丢脸,宁愿憋着气也不愿意把头伸出来。
“我也觉得不真实,所以我多测了两次。”齐程半躺着,看着盐水瓶里的水滴,“都是轻度。”
迟稚涵不说话了。
“……会,变回去么?”她忍了很久,才问出声。
声音因为紧张变得很干涩。
赵医生似乎说了很多,她只记得了变好和曙光两个字。
“不会。”齐程这次回答的很快,甚至有些斩钉截铁。
迟稚涵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一张憋得通红的脸。
“你在,我不会。”他低头和她对视。
知道她绕了一个大圈,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所以他回答的特别认真。
她应该有些别扭,之前在车里他吐得太凶,叮嘱的时候有点急,只挑了几个重要的字眼,没想到那样的氛围让她误会了。
听到她说会和他一起死的时候,他心里就知道,他应该不可能会自杀了。
心里,终于有了放不下的人。
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她就已经把他当宝。
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时候,她看他的眼神就已经满是信赖。
他的世界,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下一步,只剩下了如何走出去。
***
挂完了水,迟稚涵红着脸送走了赵医生和一样红着脸的齐鹏。
他们方案聊了很久,似乎有部分还和她有关系。
赵医生说自己二十四小时没睡觉快要猝死了,齐鹏则需要赶回去换班照顾爷爷,所以这个方案迟稚涵一个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与她有关系的,赵医生迟早会找她。
最难走的都走过了,剩下的她倒是也不急了。
小洋房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挂完水后精神好了很多的齐程在床上学着她那样,张开手臂,对她划拉了两下。
迟稚涵蹦跶上去抱住。
蹭了好几下,突然抬头。
“社恐变严重,为什么是因为我?”缓过神来的迟稚涵终于开始消化齐程刚才说的话,反射弧长的齐程都快要忘记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齐程沉默。
“我……没有社恐啊。”迟稚涵挺委屈。
“赵医生没找你聊方案么?”他问的有些奇怪。
“……他说累了下次。”
“……哦。”齐程哦得有些咬牙切齿。
“怎么了?”迟稚涵奇怪。
“没事。”把她的头摁回去,用了百试不爽的一招,“补个觉吧,我有点累。”
他才不要把治疗方案告诉她,因为他也不同意。
由着那位精力旺盛的医生折腾吧。
睡意袭来的时候,齐程迷迷糊糊的把迟稚涵搂得更近了一点。
他想了十年的关于治愈的希望,这一次,实质性的有了突破。
可是,今天却过得很平淡。
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平淡。
反而,多了更多的安全感。
☆、第五十六章
迟稚涵第二天; 把齐宁给她的照片交给了齐程。
“帮我看看她过的怎么样。”迟稚涵咬着嘴唇背着手站在离齐程两米远的地方,见他打开文件袋; 就立刻背过身。
照片就只有十几张; 还附上了两张近况说明和联络方式。
齐程看的很慢,看完后放回文件袋; 封好; 向前走两步从后面递给迟稚涵,揉揉她的头。
“应该过得不错吧?”迟稚涵低头看着两人的脚; 她买了几双情侣拖鞋,清一色的粉蓝粉红。
“嗯。”齐程应了一声; 把迟稚涵转过来跟他面对面; “慢慢来。”
她想妈妈; 又不想看到妈妈成为别人的妈妈,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确定她过的好不好。
迟稚涵点头。
“等你想见的时候,我再想办法。”齐程又揉揉她的头。
迟稚涵继续点头。
“其他人; 说你妈妈不好,是因为她抛弃了家庭; 但是她还是你妈妈,你想见她,是正常的。”
“你不卖房子; 不想孤零零的,都是正常的,不要管其他人说什么。”
迟稚涵抬头,垫脚; 示意齐程蹲下来一点,然后用手抓住他两边的耳朵,晃了两下。
“我不孤单了。”骄傲的语气。
“以后不要用赵医生说话的语气跟我说话!”气哼哼的。
他很烦,自己只是点了两次头,他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还有你头发很长了要不要剪?”都快盖住眼睛了。
他不见外人,这么多年了头发大多都是自己或者家人帮忙剪的,有时候懒,会干脆等到长的快要能扎起来的时候一次性推成平头,发型常年很任性,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无所顾忌。
齐程站直,耳朵红了,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的白。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问的小心翼翼。
她似乎不喜欢自己能猜到她想法的样子,他家里的人,也经常会开玩笑一样的抱怨他的敏感,因为几乎没什么事是真的能瞒住他的。
他从小就敏感,很容易看出别人的喜怒哀乐,这不算一件特别好的事情,因为这样,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
迟稚涵活得透明,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很多事情往往还没等他开始猜,她就已经主动说出口了,所以,他以为她是不介意的。
他们最近感情进展的很快,一开始小心翼翼互相试探的阶段过去了,他似乎也有些得意忘形了。
“确实,是我太敏感了。”齐程自己下了结论,拍拍迟稚涵的头,“以后不会了。”
“……”迟稚涵又想揪他耳朵了。
“你觉得我现在在想什么?”拽住下完结论就想去画室的齐程,迟稚涵歪着头,眼睛笑眯眯的。
凉飕飕的……
“……揪吧。”齐程认命的弯下腰。
虽然不知道他说错了什么,但是她眼底的怒意还是能很明显的看出来的。
只是多少有些难过。
性格问题是改不了的,不是自己要求自己不要敏感,就可以假装看不到的。
而且,他也确实,想法容易悲观,不够积极。
现在抑郁症变成了轻度,他正在慢慢的变回正常人。
而迟稚涵,可能很快就会发现,作为正常人的齐程,其实不怎么吸引人。
那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已经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很久了。
迟稚涵一直没有踮起脚揪他的耳朵,在他的表情一点点的黯淡下去之后,叹了口气,搂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齐程明天开始减药,今天本来是不应该让他的情绪出现太大起伏的,所以迟稚涵一直忍着没去吻他。
但是还是没忍住。
这么难过黯淡,委屈巴巴的表情。
连接吻,都是被动的,被动的贴了上去,被动的张开嘴,舌尖碰触的时候,他吞咽了一下,然后避开了。
他在拒绝迟稚涵的安慰。
因为这个吻,让他心里更加恐慌。
人性是很奇怪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人可以共患难,但是等到灾难过去,因为灾难产生的吸引力就会变小,最后渐行渐远。
他很怕这样。
就像他心里其实,很怕自己真的彻底痊愈,不得不回归社会的样子。
迟稚涵并没有结束这个吻,他避开,她一点都不急。
耐耐心心的,细细致致的一点点的磨着他的嘴唇,眼睛闭着,嘴角微扬。
齐程一开始僵直的身体动了一下,两手放在身侧,克制的握成拳。
迟稚涵最近喜欢烤甜品,身上香甜的味道透着奶味,呼吸轻轻的,每次他舌尖躲开,迟稚涵就会发出不满的咕哝,上扬的语调,软软甜甜的声音。
很难抗拒的香软。
而且,除了做饭,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耐心专注的样子。
心微微的软了。
她很认真的想要安慰他。
舌尖微微的动了下,碰触到迟稚涵的,握成拳的手松开又捏紧,终于在迟稚涵又一次更用力的搂住他的脖子的时候,搂住了她的腰。
然后迟稚涵就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睁眼,直直的看进齐程的眼底。
咬的有点用力,迟稚涵很喜欢欺负他,但是从来没有用过力,更像是肢体碰触。
但是这一次,她用了力。
咬了,就迅速松开,掰开齐程的手,进了厨房。
“晚上吃草吧,我给你加点土。”看都不想看他。
她就只是因为心思被看穿那一瞬间有点羞涩而已,齐程就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
到最后吻都不敢吻了。
搂着她手居然还在抖。
就算知道他想事情容易想太多,社恐本身也和太过频繁的自我批判太多有关,齐程应该在健康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性格。
但还是无法忍受他黯淡的表情。
患得患失这种事,真的更适合她这样个性的人来做,撒撒娇,讨个承诺乐呵呵的就过去了。
齐程,太容易钻牛角尖了。
而且,他永远不会主动说。
***
晚餐,当然不可能真的吃草配土。
实际上,迟稚涵为了庆祝齐程抑郁症转轻,明天开始减药,还到对面烤了一个小小的蛋糕。
齐程知道。
他早上还因为胡萝卜蛋糕这个名字在心里嫌弃了几分钟。
她还让司机帮忙买了不少菜,他现在只要不暴饮暴食,忌口的东西慢慢少了,所以这一餐,可能比年夜饭还丰盛。
一整天都好好的。
然后到了下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被迟稚涵丢在客厅的齐程一直站着没动,看着迟稚涵在厨房里把肉切成薄片,勾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