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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皮囊之下-第51部分

小说: 皮囊之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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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啊,真是全能型选手。
  灰溜溜离开他的房间。
  绕过那个墙角,蹑手蹑脚来到窗下,等待着从那个房间传来那声闷重的关门声,嗯,爸爸走了。
  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得意洋洋搬来木墩,脚踩在木墩上,伸手,打开窗户。
  手抓住窗栏,下巴搁在窗台上: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这话是许戈从一位游方的相士口中听来的,被她宝贝一般的揣着。
  正在学习的人抬起头看她。
  春分时节,那叫不出名字的树、那开在枝头的花、那满山遍野的风、那屋檐底下唠叨个不停的风铃都叫做春光。
  那坐在窗前的男孩是不是也叫做春光,不然怎么会明媚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了。
  瞅着,瞅着,张开嘴,就是忘了去说话。
  假如记得开口了,肯定会是类似于“许醇,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当大人物”。
  许戈都记不得了,对于那个人的崇拜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风筝掉落在树上她苦着脸站在树下无计可施,他就轻轻的一个跳跃,修长的身躯盖过她的头顶,一眨眼功夫风筝就牢牢掌控在他手上时?
  还是无所事事的午后,她无意间来到爸爸一直警告她不可以涉及的所在地,看到从他手中□□精准击落在空中晃得她眼花缭乱正在飞翔着的目标物?
  很多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有什么在还很幼小的心灵上开始萌芽,仿佛那春天的枝桠。
  眼看着他又要重新回到他的课本上去了。
  “许醇,不然你学那么多本事做什么?”她急急忙忙的问,心里贪恋着,多看他几眼。
  那么好看的一个人。
  回应许戈的是——
  手慌忙离开窗台,还说是她哥哥呢,要不是她手快,手指非得被夹到不可,再一次灰溜溜的离开。
  没有人相信许戈“信不信,我出生的那天就有看到你。”这样的话,这导致她心里很不快活。
  然后,那一天梅阿姨问她“然后呢?”
  然后……
  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哪有什么然后啊?就那样啰。
  许戈心里很苦恼,以后肯定更没有人相信她的话了。
  即使她什么也回答不出来,可梅姨还是给以她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
  梅姨是妈妈的朋友,妈妈不在之后一直都是梅姨在照顾她,村里很多人都说梅姨也许会成为她的妈妈。
  许戈是爱梅姨的,在别人都叫她许戈时就梅姨叫她小戈。
  许戈住的村子不是很大,名字很难记,直到离开时许戈还是记不住那个村子的名字,长大之后,许戈才知道那是位于中朝边境的偏远山区,它连村子都不是。
  离开那个村子时许戈还很小,大约能记住的也就是那里无处不在的山风,以及那是发生在晚上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要离开那里,爸爸和她说“我们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一直在路上,乘坐过飞机、窝在空间有限的车厢几天几夜、步行过一个人也没有的荒凉地带、住过富丽堂皇的大房间、也在车站旁边破烂不堪的面食店吃过面条。
  他们就一直走,一直走。
  那个冬夜,许戈的手指忽然变大了起来,圆鼓鼓痒的,又疼又痒,让她一到晚上就哭个不停,谁也没有办法。
  最后,那个人拿来了酒精灯。
  酒精灯放在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他拉起她的手,把她手指一个个掰开放在酒精灯上。
  很神奇的,那老是让许戈掉眼泪的手指忽然不闹腾了。
  那晚,窗外的世界特别黑暗,风从屋顶上一次次经过,狂妄得仿佛下一次就会把屋顶掀翻一样。
  “许醇,我想回家。”她和他说,梅姨平日里头做的那些白米饭在那个时候显得特别的诱人:“许醇,我想吃白米饭。”
  那怕是闻闻白米饭的香气也是好的,瘪着嘴,那些她以前不大在乎热气腾腾的饭菜、暖和的被窝、还有院子里的秋千让许戈的眼泪都掉落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像往日里头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他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和她说着“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找到住的地方了。”
  接下来几天里,每当夜幕降临时,她都会坐在方桌前,在他的注目下把手乖乖的伸到酒精灯上,一双眼睛趁着他不注意时在他脸上溜达着。
  载着他们一家人的那辆车夹在长长的车队里,长长的车队卷起漫天的黄沙,她能做到的也就只剩下睡觉和发呆了。
  那个晚上,那个人摇醒正在呼呼大睡的她,爸爸背着她下车。
  睡眼稀疏中,许戈在爸爸的背上看到了,远远的高高的所在有亮得吓人的星星,那些星星和她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一样。
  亮蓝色的微光中,她似乎看到长着黑色翅膀的风就像鹰一样,围绕着那些星星盘旋着。
  伸手,手指指向那些星星,喃喃自语着:那是天国吗?
  一路走来,许戈从很多很多包着头巾的人们口中听到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所在,那些人在提起那个地方时都表情虔诚。
  在梅姨的翻译中关于那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栩栩如生,那一定是位于天上的国度。
  据说那是属于善良的人们最后美好的归宿地,能让人们的内心获得平静。
  小小的心灵里想着:那么高高在上的地方也许就是那些人向往的归宿地。
  不然,此时此刻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的安静着。
  “不,那不是天国,那是圣殿山。”那个人和她说。
  暗夜,爸爸背着许戈往着幽深的小巷深处行走着,她在爸爸的背上频频回望,那座漂浮着星光的山,冷冷的远远的,淡淡的。
  那里不是天国,那里是圣殿山。
  小巷是笔直的,沿着圣殿山许戈看到跟在她后面的那个人,那个人仿佛被融入到圣殿山蓝色的星辉里头。
  这个晚上,许戈的手神奇的愈合了,鼓鼓的手指变回原来的模样。
  一九九七年一月,许戈来到耶路撒冷,那是耶路撒冷最冷的月份,那一年许戈八岁。
  四个座位的小面包车里,许戈和那个人坐在后面座位上,正在开车的人是爸爸。
  小面包车开出垂直的街道光就四面八方迎面而来,晨曦中许戈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在公路的浮尘中凝望着那座圣殿山。
  长得可真好看,英俊又神气,像那处于暴风雨中海中央依然屹立不倒的风帆,像……
  像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就像那座圣殿山,孤独而骄傲着。
  仿佛也就一眨眼的时间,他们一家人来到耶路撒冷已经有四年时间,爸爸在集市开了一家五金店,许戈是这里的人们眼中五金店老板的女儿。
  看到那个黄色路标时,许戈心里快活了起来,因为前面的路况十分不好,那遍布在路面上或大或小的窟窿都是坦克、装甲车留下来的。
  每当夜里从老城区那边传来枪声时,次日街上就会出现装甲车、坦克等重型军用车辆,多则数十辆,少则三、四辆。
  要是枪声换成火箭炮声情况会更糟,以军会在路上设立路障,他们会抽查一些看起来陌生的车辆和面孔,这样一来就会导致许戈上学迟到。
  迟到的人可不仅仅是她,而老师们对于这种现象也是见怪不怪了。
  昨晚的老城区是安静的。
  面包车擦着亮黄色路牌,许戈忍住笑意,黄色的路牌代表着接下来的路段是以军军队经常出入的路段。
  就要到那个大窟窿了,那个大窟窿之后就是另外一个大窟窿。
  面包车太小,一旦车辆陷进那些大窟窿里,车子就会激烈摇晃起来,摇晃时不是她往着那个人身上靠,就是那个人往着她身上靠,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借机发牢骚。
  也只有她发牢骚时那个人才会瞧她那么一两眼。
  往左,往左……
  “嘭”的一声,脑壳重重敲在车窗上,当那个人的身体紧紧贴上她的身体时,忽然间心里一动。
  学着电视上戴着大耳环的俏姐儿:“你摸哪里呢?”
  那一声可真大,许戈也被自己淡淡声音吓了一大跳。
  紧急刹车声响起。
  后车座的两颗头颅以相同的频率分别往前。
  摸着额头许戈想朝着自己爸爸发脾气,可爸爸的神情让她有点吓到了,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奇怪的人,我只是……只是闹着玩的。
  “爸爸。”呐呐的叫了一句。
  “许戈,他是你哥哥。”那个平日里头一直很随和的中年男人第一次用那般冷冷的语气和她说话。
  许戈忽然间很讨厌爸爸用那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本来想溜出嘴的那句“我是闹着玩的”因为某种情绪而卡在喉咙口。
  爸爸说完话之后看了一眼那个人,那一眼让许戈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约约中许戈觉得爸爸是惧怕那个人的。
  比如,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时都会低着头,随着一年一年长大,许戈越来越讨厌看到那样的画面,感觉自己的爸爸在和那个人说话的样子像极耶路撒冷的某些现象。
  集市上的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在见到贵族时总是会低下头去,直到穿着长袍配意大利手工西装的贵族们从他们面前走过、坐上停在街口的进口跑车扬长而去时才会直起腰来。
  商店老板和小贩们只有在面对这贵族们才那样,当他们面对穿着褪色长袍、满面尘灰面色饥黄的男人们时腰板挺得可直了。
  这些人多数是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这里,他们有一个笼统的称号“难民”
  一些难民手上还拉着瘦得就像要咽气的孩子,嘴里毕恭毕敬的称呼着商店老板和小贩们为“老爷”或者是“先生”。
  爸爸说他们手里拉着的孩子可以帮助他们在面对心地好的雇主时,能得到优先录用的机会。
  在衣衫褴褛的男人和瘦小的孩子后面,还有用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阿拉伯女人,更多的时候她们只能低着头走在自己男人身后。
  这些都是耶路撒冷老城区的现象。
  庆幸的是,许戈不在这种现象之内,许戈觉得她要是包着头巾肯定会呕死,这里女孩子像她这样的岁数都已经开始包头巾了。
  许戈喜欢在笔直的小巷奔跑,让风卷起她长到腰际的头发。
  许戈还隐隐约约觉得,他们一家和这里的人们有些不一样。
  嘴里整天说着“我们是本分的商人”的五金店老板一家于这座叫做耶路撒冷的城市更像是一名旁观者。

  ☆、第58章 /(嫉妒)

  经过那个转角,腿就开始跑开,再跑过一个转角,笔直的长廊上,许戈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背影。
  背影熟悉。
  站停在那里,冲着那个背影喊:方为其。
  那个背影继续走着,似乎她口中的那个名字和他毫无关系。
  深深呼出一口气,朝着那个背影:
  “偷走哈桑牛仔裤的圣殿士。”
  那个背影的脚步有所放缓,几步之后停顿了下来,停在那里,没有回头,一步步朝着那个背影靠近。
  很多很多次枪声响起的夜晚、穿墙而来的少年曾经承载了许戈最美好的一千零一夜。
  在傻气的年纪里,骄傲且自豪着:我认识从圣殿山而来的圣殿士。
  那样的荣誉等同于一位小学生在私底下和自己的班主任交情甚好。
  脚步停在距离他伸手就可以够得着的所在。
  再往小半步,脸贴在他的背上:我知道是你。
  模糊的轮廓,身材高大,长相比起一般在街上行走的同龄人应该好看上一些,那是他给她的形象。
  可她认得他的眼睛,他总是凝望着她的眼睛。
  可是呵,他太狡猾了。
  再见面时他用一副镜面厚得可以比拟哈哈镜的眼镜阻止她去认出他,同时用厚厚的刘海遮挡住了额头,把他自己变成了书呆子模样。
  宽阔的肩膀在微微的抖动着,垂落下来的手拿着眼镜,一切已经无需言语。
  脸离开他的背,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
  踮起脚尖,把遮挡在他额头的头发拨开,随着展露在她面前毫无遮挡的轮廓,她嘴角笑容扬起。
  今天,她终于知道圣殿士真正的模样。
  眉清目秀,这样的人扮起书呆子再合适不过。
  他用她所熟悉的眼神瞅着她,叹气:“五金店家的老板的小女儿长成可爱漂亮的大姑娘了,这话现在说会不会太晚了?”
  那年,她十九岁,在查理大桥上,他就想和她说这样的话来着,他曾经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在她听到这话时的模样。
  先笑的是眼睛。
  眼睛很大,杏仁形状,笑起来的模样是孩子们眼中的蜜糖,大人眼中的忘忧草。
  细细数来,这话迟到了七年。
  走廊两边是用红色砖瓦堆砌的,周遭都是绿得要滴出水来的植物,走廊又长又直。
  他们沿着走廊尽头走着,脚步很慢,谁也没有说话,但即使没有说话也不会有那种尴尬和疏离。
  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随着他们脚下堆积起来的脚步甚嚣尘上。
  走廊尽头有木制长椅,他们在长椅上坐下下来,沉默依然在延续着,直到他的手盖在她搁在膝盖上的手上。
  她声音平静:
  “当你不叫方为其时他们叫你bing,一九九八年你的父母在雅加达街头被乱棍打死,不仅这样他们还焚烧了你的家、以及你父亲多年经营的商铺。”
  “之后你来到1942,一名和你年纪相同的男孩在你最艰难的时刻朝着伸出援手,从此以后你们一起接受训练,一起分享心事,你们变成了好朋友,后来你接受这位好朋友的嘱托,来到了一名叫做许戈的女孩的面前。”
  “但那女孩有些的傻,你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圣殿士。”
  浅浅笑声响起:“所以你现在应该理解了圣殿士为什么没能给你表演穿墙术了吧?”
  笑了笑,目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望着被分割成许多板块的蓝色天际,渐渐的眼前逐渐模糊了起来。
  “在方为其变成圣殿士的三个月前,他就不在了吧?”
  沉默——
  眼睛直勾勾的,唠叨着:“他热情、开朗、喜欢披头士、父亲叫许绍民、妹妹叫许戈,还有什么来着……”
  许戈以为自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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