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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平安(手打至番外)-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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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光景,自小跟着师父在山上清修毫无对敌经验,否则也不会在战乱中不慎受伤,乍见猛兽,手中又没有武器,差些被它一掌拍在地下。
  幸好我的轻身功夫仍在,仓促之间向后急退了数丈,但那虎翻爪腾身紧逼,我再退步,身后已是悬崖,脚跟半出,碎石坠落,差一步就要仰面坠下去。
  正危急间,侧边风声忽起,长枪如虹扫过,雪亮枪头如碎银般浦泄,猛地扎入那头虎的左眼。
  原来是季风及时赶到,不顾生死地扑过来阻止猛虎,救了我一命。
  猛虎吃痛,一声咆哮,扭头往来袭者扑去,季风到底只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收枪不及,被它拍得扑跌出去,我惊魂之下立刻扑将过去,运气一掌拍在那虎的软肋之上,而它虎尾猛扫,顿时将我抽飞了出去。
  林中传来纷乱脚步声,那虎受伤颇重,见势不妙终于退走,我想爬起身来去看季风,但是双腿发软,一时竟爬不起来,却见一群人飞奔而来,泡在最前头的正是季老将军,老远伸出手,一把将他最小的儿子抱起来,脸上死白一片,待到他睁眼叫了一声父亲之后才缓过起来。
  季风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虽然季家没人在对我提起过那日的事情,但我心里总是不好过,所以就整日的待在他房里,他倒也硬气,接骨换药的时候一声都不吭,倒是看我的脸色有些不习惯,还反过来安慰我。
  “真的不痛,哥哥们身上哪个没有旧伤,这样的是小事。”
  我过了很久才回答他,“我会记得这件事的,你需要我做什么,只要同我说一声。”
  他就是一笑,“我想不出来你做什么。”
  我想了一想,又说:“不着急,一辈子都有效。”
  再过几日,师傅就找到了我。
  临走的时候,师父交了庆城金牌在季老将军手里,季风立在父兄身后看着我们,我想过去同他再说几句话,但又觉得,我要说的,都已经对他说过了。
  金牌不金牌的,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他只要记得我的承诺就好,即使他不记得,我也会记得。
  季老将军亲自送了我们一程,我在最后一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他,“为什么你不愿多看季风?他做错什么吗?”
  季老将军沉默一会,才道:“你们是朋友了。”
  我点头,我是独子,父母早亡,其实在心里早已当季风是我的兄弟。
  他移开目光,“我原有十一个儿子,只是风儿的孪生弟弟,出生时便在战事中丢失在边关,他们的母亲至今伤心欲绝,我也……不人多看他的脸。”
  我要过得许久,才“哦”了一声,再过许久才说。“你就不怕他也在战场上遇到危险?”
  将军脸上的线条变得强硬,“保家卫国,那是季家人该做的事情。”
  我明白过来,这个人,是铁了心要与他与他所有的骨血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那日我与师父起初老远才又回头看了一眼,山地起伏,那军营早已看不到了,但我总记得季风安静的脸,还有偶尔一笑,很是温暖。
  我再回想起那些季家人看彼此的眼神,全是很自然的在为彼此骄傲着。
  但我觉得,生做一个季家人,实在也算不上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没想到这句话,在十多年之后,季家满门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传遍中原的时候,一语成谶。
  我这是多年来,再没有到过边关,自然也没有再见到过常驻边关的季家人。
  师父仙逝之后,我便开始执掌庆城,山上事务繁多,之后又被众人推做了三庄九派的盟主,更是没有一点闲暇。
  江湖与朝廷,历来井水不犯河水,所谓国事,对我们这些江湖人来说是很无所谓的,况且这些年朝廷内乱,大有国将不国之势,朝堂之上,数年就能换一批新面孔,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但是季家出事,那真是令天下无人不惊的。
  要说举国震动,也不为过。
  再无知的老百姓都要把心凉一凉,就算不敢出声,心里也要问一句,从此边疆谁来守?这就像是破落的大户人家,里面再怎么疮痍遍布,但门户敞开无一遮挡,总让人寝食难安。
  但这些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季家人现下的处境,尤其是季风。
  我极快地立定了心意,无论如何,先赶赴京城,救了人再说。
  只是没想到还未动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那人赶路赶得一身的风尘仆仆,满脸忧急,见我沉默地对着金牌看了许久,就急了,声音都大起来。
  “不是说庆城派是一见金牌有恩必报的吗?怎么忒地不守信,难不成你还怀疑我这金牌是假冒的?”
  我抬眼看他,“季家满门,不该都在天牢之内吗?”
  他一张黑脸涨得通红,声音之大,几乎是对着我吼叫起来,“对,我不是季家人,我只是替将军牵马的马夫,将军被押之前,遣散了身边所有人,让我们各自找出路,可我不怕死,要不是为了要送这块金牌,我宁愿陪着将军一起进天牢去。这金牌是夫人给我的,她说自己与将军生死不求,只希望他的孩子至少能有一个活下来。你不记得我了是吗?我记得你,哪年在边关军营,我们将军就了你一命,季风小将军也救了你一命,为了你,小将军还差点被老虎吃了……”
  我打断他,“季风现在也在天牢?”
  他犹自气咻咻,再开口却红了眼睛,“不是,我们小将军,进宫做了皇帝女儿的命侍,只他一个不在天牢里。”
  我在这一瞬间,脑中混乱不堪,无数零碎的片段带着光冲过来,又更快的隐没在黑暗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与当年一样,许久才“哦”了一声。
  这些年来,我笃定的作者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心无旁骛,并不是完全没有在意过季家人的消息,但总以为那些该在的,无论何时都是在的,但是我错了。
  至少我应该更多的关心朝廷对季家的动向,我还是高估了当今皇帝,以为他再如何荒唐,总还不至于自毁长城,自戳与强敌之前。
  因为这样一个疏漏,我没能及时对他们伸出援手,对那个在我清修寂寞的是少年时光中,唯一的朋友与兄弟伸出援手。
  庆城偏远,我发了盟贴嘱咐成平带人先赶往京城部署,而我也带人兼程而去,成平办事牢靠,一路上不断有飞鸽带来消息,我着人与季风联络,皇宫虽深,但对真正的高手来说,进出也不算什么难事。
  是以很快我就得到了季风给我的长信。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笔迹,季风写得一手好字,字字有风骨,季家多的是文武全才,可惜战事无情,大好的儿郎,这些年已有好些战死在沙场,上一次我得到的消息是,继大郎七郎之后,五郎也在一次与边疆蛮族的战役中,马陷流沙河,万箭穿心而死。
  但就算是那样的死,也比被自己所忠孝的国君随意背叛来得好。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季风在心中向我提出的请求。
  他原可以大喇喇地要求我做任何事,即使他父亲束手就擒时怀着的仍是一腔愚忠,明知即将不幸,也只是遣散了所有仆从,宁愿让自己的家人与他一起俯首赴死,但他至少可以为自己向我提出要求。
  可是他没有,他在这封长长的信中,最后提出的只是一个请求,还不是为了他自己。
  他说他的父亲说过,即便是死,也必不背叛当朝皇帝,我这样安排,即使能够穿过层层阻隔潜入天牢,他父亲也必定不会偷生离开,结果还可能是适得其反,若我真的想要救出季家满门,还需先让他父亲明白,皇帝是真的疯了,他甚至不想要自己的天下能够拥有短暂的太平与喘息,为这样的人效忠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维护这样一个皇帝,就是让普天下黎民百姓更多地经历折磨。
  他还说,希望我能找到一个能够医治罕见寒症的人,因为所有的御医都判定平安公主身患绝症,甚至都活不过十六去。他希望江湖上会有能够治好平安公主的人,他请求我将她带出宫去延续她的生命,然后如果有可能的话,让她健康地,只有的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当然不会违背自己的承诺,如果这真是他的意愿,但我倒想知道,那个叫做平安的小公主,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魔力,短短时日,竟能让季风他如此牵肠挂肚,费尽心思地替她安排一切。
  即使她的父亲就是那个将他全家打入天牢的男人,而他,在她身边原本就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要将一个公主带出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也不是绝无可能,成平对整个计划流露出极大的厌恶与不解,但他仍是去做了。
  我知道他全是出于对我的信任,但是就连我的内心深处,都无法对那位还未谋面的公主生出一丝的同情。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投生在了这样的一个帝王家,而只要是与那个皇家还有一点关系的人与事,都是令人厌恶的。
  季老将军果然如他儿子所料到的那样,即使在那样暗无天日地狱一般的地方,每日面对自己对亲近的人备受折磨,都不愿做一个从天牢中私逃的忠臣。
  更何况,天牢戒备无比森严,虽然也不是无法潜入,但要无声无息没有死伤的带走两百多人,确实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
  我也不愿这家人,再有任何损伤。
  然后更麻烦的,还有那位养在深宫不知处的平安公主。
  她的身体确实如季风所说的,随时都走在短命早夭的路上,并且好像是有所预知打定了主意要与我们作对那样,每一次我们决定了有所动作的时候,便会来一个全然崩溃,让人觉得不要说带她出宫,光是看她躺在床上也让人觉得命若游丝。
  我后来才知道,如果她死了,那么天牢里的那二百多口人,人头会随之一同落地,除非除非季风为她而死,并且死在她的前头。
  原来所谓命侍,是这个意思!
  这皇帝家!若是在江湖上,依照江湖上的规矩,早该斩草又除根,一滴血脉都不要留,变态也是会遗传的,做得彻底一点,以免春分吹又生。
  因着这些意想不到的节外生枝,原本简单周详的计划一拖再拖,江湖上又纷争四起,出了许多我不得不亲自处理的事情,我再如何不愿意,都必须离开京城一趟。
  没想到我只是离开短短数日,局势就有大变。
  成平得了宫里的内应,又有易家的易容高手相助,趁着皇家夜宴的机会,很容易的进入了皇宫,然后又顺利的将公主带了出来。
  成平行事之前自然也与我通过消息,我当时刚到山西,正处理江湖中两个大派为了私怨几乎闹到要火拼的棘手事,接到成平的飞鸽传书,我的第一反应便是那内应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但成平在信里说的仔细,说此人是镇山派长老代为引见的,虽在朝中为官,但与家中长辈与中原武林极有渊源,前朝也有做过试探,其出手为我盟所办之事无一不妥,很是牢靠。
  镇山派近年来虽然式微,但也是有着百年历史的大派,作风一向持重,此人能受其长老引见,无怪能得到成平的信任。
  但我总觉得事有蹊跷。
  如此一个朝中大臣,竟会与江湖中人互通往来,皇帝虽年迈,但也不是吃素的,他就不顾虑头上的那顶乌纱,难道连自己的项上人头也没有一点顾虑?
  我心有不妥,想好了要传信令成平等我到京之后再作计较,没想到信是传出去了,但等我日夜兼程往京城赶的时候,大乱已如暴雨般骤来,一夜之间,竟连这江山都已经易主了。
  而我直到在半途见了成平派来的人,才知道我那封飞鸽传书到了成平的手里,早已成了另一封信。
  信中瞩他挟持公主出宫,另着易家人假扮公主随军队进入皇城,再令盟内高手假意相助,让季风能够假死在队伍之前,借此让季家那两百余口人能够顺利的离开天牢。
  我看着那封被铁横带来的书信,大怒。
  这满纸荒唐言,居然还摹的我一手好笔迹,就连成平都被骗过了!
  虽然信上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要他么能够离开天牢,无论发配到何处,要在路上救出他们,那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或许成平也曾那么想过,所以都不曾在与我确认一遍,便立即开始将这一切付诸实施。
  但我从没想过,要让季风在整个军队面前涉险。
  即使一切都有计划,我也不愿冒那种万一的风险。
  他是我年少时唯一的朋友,他是我的兄弟!
  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得,当然是奸细,说不定就是我身边的某个人。
  我这个盟主,做的委实失败!
  我急问铁横,“现在京城境况如何?”
  铁横乃是我盟下海沙派的高手,靠铁砂掌成名,双手可裂巨石,内功也好,虽不及庆城纵云那样脚下轻捷但胜在耐力,长途跋涉更显得出内力绵长的好处,是以成平请他来报讯,已是最佳的人选。
  但就是这样的一个高手,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也是狼狈不堪,身上焦痕处处,竟像是刚从火场里奔出来的。
  我心知不好,果然听他哑着声音回答我。
  “盟主,我们被人算计了,可怜留在京城的兄弟们死伤惨重,全被那戳夫逼宫的太子利用了一把。”
  我终于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位高高在上的东宫太子原来从未对江湖掉以轻心,而那所谓的宫中内应李大人也是他早已安插好的一颗棋子。
  太子从眼线处得了我盟欲救季家满门以及将平安公主带走的消息,急着李大人假意内应,平安公主被劫,皇帝震怒,定蓄意谋反之罪,发下兵符准驻扎在京城外的军队彻底搜查京城内外,一时京畿大乱,太子的势力便是趁着这一机会,暗中调兵入城,一举改换了乾坤。
  只是这太子实在令人费解,皇帝已然老迈,竟不惜牺牲亲妹,勾结外邦,如此无良丧尽,简直禽兽不如,无半点人性可言。
  幸好成平机敏,趁着如此乱局,至少把天牢内的季家人救了出来。
  但是季风竟仍不愿离开那位公主,而那位平安公主,居然被她新登基的兄长外嫁到墨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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