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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部分

枉生录-第206部分

小说: 枉生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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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心憨憨笑道:“我不累!家里活儿哪里累得坏人?”
  冰儿想着这个小姑娘原本大约也是读书人家的娇姑娘,心里怜她,听她又如小雀般用带着稚声、却很成熟的语气说:“师母现在容易呕吐恶心,最要休息养胎、别劳累。”冰儿“噗嗤”一笑,戳戳她额头问:“你倒和小大人似的,什么都懂!”
  可心一本正经说:“是真的!我姆妈生我弟弟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她说到自己母亲和弟弟,突然红了眼圈。冰儿忙把她拉到怀里来抚着她的头顶,感觉小人儿在她怀里颤抖了一会儿,带着哭腔说:“姆妈和弟弟去了乌鲁木齐。听说,那里很冷、很苦、很荒凉……不知道姆妈和弟弟现在过得好不好?……”
  冰儿摸着那颤抖的小脑袋,想起自己曾经在尚阳堡时的点滴,竟不知如何安慰这个早熟懂事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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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到了深秋,仍然是中午时分,冰儿顺利地产下了她的第三个孩子,生孩子头一个艰难,后面是越来越顺当,而折腾得母亲呕吐了三个多月的这个小丫头,身体健康,面貌更是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刚刚满月就成了邻里们看稀奇的主角。她的哭声也异常嘹亮,吃奶也异常勇猛,脾气也异常坏。比如吃奶过程中,若有什么事情干扰了她,那她必然是吐掉奶_头,愤恨地哇哇大哭一番,才重新拱进母亲怀里,扳本儿似的猛吃一通才肯罢休。
  英祥为女儿想名字,花的时间最长,冰儿都嗔怪他:“说起来天天想要儿子承你家的香烟血统,真的生了个女儿,反而乐傻了一般!”
  英祥捧着明珠般捧着他胖嘟嘟的小女儿,看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就是看不够!直到小女儿又“哇”地一声高亢地抗议,才慌忙把这个仿佛总也吃不饱的小东西重新塞回母亲的怀里继续用餐。英祥凑过去继续看着女儿吃奶的勇猛模样,笑着说:“你知道么,今天就有人想跟咱女儿结亲了!”
  冰儿边喂孩子边瞪大眼睛:“他疯了吧?才多大一个奶娃娃!”
  英祥笑道:“可不是!都说咱们闺女长得跟仙女儿似的,一家有女百家求,都想娶个天仙回家去。”
  冰儿嗤之以鼻:“想得美!我女儿是天仙,怎么配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所以了,”英祥道,“我不忙着起名字,人家也不好跟我换庚帖,不是吗?”
  话虽这么说,女儿的名字还是要想的。英祥最终拣定了一个“雯”字,说:“云成章之谓雯。女儿生的时候万里晴空,淡云舒卷,可惜你没有看见。我愿她如云般自由惬意,不受凡俗的拘束。”冰儿道:“男孩子还好不受拘束,这年头,女孩子不受拘束,岂不是嫁不出去了?”
  英祥笑道:“你看咱们女儿将来嫁不嫁得出去!”
  冰儿白了他一眼道:“你女儿就是最好的!若是给你宠得嫁不出去,我只找你算账!”
  英祥趁没人看见,凑上去还和以前似的在冰儿脸上偷偷香了一口,笑道:“就你这样儿的也嫁出去了,咱们女儿总不会比你还散漫不滞吧?”当然,这话挨了狠狠一啐,冰儿骂道:“没良心的!有了女儿——忘了老婆!”
  英祥每次把她逗生气,心里都有满足感,因而虽然挨了骂还是乐陶陶的。一家五口人其乐融融吃了饭,英祥道:“邵则正终于开了窍,这次花了大血本,找了他关系还好的一个同年友人打招呼,终于在余杭选了知县。可惜的是这些年还停留在知县的品级上,他上了四十,以后再大升迁也难。”过了一会儿又说:“卢宝润又中了进士,大约年后引见后就要委派到哪里做官了。”
  看来也不尽是好人才有官做、有福享。冰儿叹息一口说:“好在选官都不在本省,卢宝润与我们八竿子打不着,也好的。就怕他回乡省亲,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她这话一语成谶。
  这年冬天,春风得意的卢宝润回到浙江,除了回家祭祖之外,余外的时间都用在和浙江各路官员的交际逢迎上。卢家连续几代都在官场,师房同年多到数不清,他们又擅长相互勾连,因而虽然没有选官,倒比邵则正这个做了十几年州县的芝麻官还要混得红火吃得开。他到兰溪得知英祥一家已经随着邵则正搬到了杭州,心里痒痒,便趁着自己也到杭州送节礼的时分,多方打听,竟找上门来。
  “哟,有一阵不见,你们俩的日子真当刮目相看啊!”
  英祥在书室见到卢宝润这张脸,心就一拎,早早地让学生们都下了课,抱着奕霄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卢三爷,听闻您高中了,恭喜啊。不知道今天有何贵干?”
  卢宝润像在自己家里一般随意地在书室中散了散,笑眯眯道:“怪不得漂亮小娘都喜欢你,果然还有点品位!”扭头挑衅道:“周知县都给你搞倒了,你能耐不小啊!”
  英祥越加厌恶,冷笑道:“我没什么能耐,多行不义必自毙,天道有常而已。”
  卢宝润眯了眯眼睛,掸了掸摹本缎衣服上似有若无的灰尘,做作了一番才说:“不过我不是周祁。你这样子,倒让我来了兴趣,越是烦难的女人,我越想得到手,你信不信?”
  “我信。”英祥抱着奕霄打开了门,做了个“请出去”的姿势,“不过想是一码事,做不做得到又是一码事。你信不信?”
  卢宝润无言以对,唯剩冷笑,临出门时恰见冰儿抱着不满百日的小奕雯从外面买东西回来,与以前穷困时比,那张脸庞越加白皙润泽,透着健康的红光,生完三个孩子的腰身依然苗条而不乏刚健,虽然几无饰物,但一领胭脂色带帽斗篷衬得人物如画中走出来一般。卢宝润不由看呆了,半晌涎着脸上前打躬道:“弟妹如今越发比以前出落得好了!”又凑过脑袋,想去逗粉琢玉雕一般的小奕雯。
  没想到最凶的却是还不到三个月的奕雯了,小手“啪”地一声脆响,结结实实给了卢宝润一记耳光,随即怒目而对,嘴里依依呀呀不知道在说什么。原本见到卢宝润有些火气的冰儿,倒被女儿逗得一笑,见卢宝润又窘又气,又不好对小孩子发火撒气的背晦模样,慢悠悠笑道:“哟,这孩子!真是不懂事!见面就把贵客给打了!回头我好好说她!”
  卢宝润见她忍俊不禁都不掩饰的样子,也拿这泼悍妇人没有办法,干干笑道:“不必了,我才不和奶娃子计较。不过,小时候一看,到老一半,这娃娃长得好虽好,将来必不是个省心的!”
  “省不省心,不劳您费心!就像您屋里妻妾成群,却没有生儿子,也不关我的事一样!”冰儿故意绕开他,站到英祥身后,两个人各抱一个漂亮的孩子,就跟年画上团团福气的人家一样,挑不出一点不合拍的缝隙来。卢宝润竟不知何由有些自卑的意思,强笑着说了好几声“好得很!”才拱拱手“后会有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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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各衙门封印,年后解封,官员们又浪荡了半个月,直到过了正月才开始正常的干活儿。刚刚在余杭县衙挂了牌子的邵则正,这日下了衙门,都不及换便服,心急火燎到六房里英祥帮他缮写文章的小书房里找人。一进门,先把周遭的书吏们赶到门外头,自己好好地关防了内外都无闲人了,这才跺着脚对英祥道:“卢宝润着实可恶!”
  “东翁,怎么了?”
  邵则正一脸怒气:“他不知通了谁的路子,搭上了学政,吃了两顿花酒,把你告了!”
  英祥又惊又怒,问道:“他告我做什么?我又落了他什么把柄?”
  邵则正又是跺跺脚:“怪我不好!当时为你参加童生试办冒籍的事情,用人不密,卢宝润抓着这条不放,硬说你是贱籍冒充,不光要革去廪生,还要问你冒籍之罪!”他痛心疾首,连连敲自己的脑袋:“我大意了!大意了!”
  英祥虽则胸中怒火直往天灵盖上冲,但见邵则正这个样子又于心不忍,反过来劝慰他说:“东翁,莫急!革去廪生事小,问罪冒籍怕会牵连东翁。不过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绝无仅有的,卢宝润居然能说得动学政?”
  想一想他其实已经明白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卢宝润想往他身上栽罪,多的是法子。革廪还是小的,冒籍的罪就可轻可重了,更怕的是他万一拿自己平日和别人的诗词唱和挑刺,自己不要落得和王锡候、徐述夔他们一个下场!他不由倒抽一口气,见邵则正极度为难的样子,知道他这次选官极其不易,走了多少门路、通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银两,才求得了上宪的一封说好话的“八行”,如今大约也要败坏在自己身上。英祥骨子里有北方人的豪迈气,笑一笑道:“他是和我死磕上了!东翁放心,他想作弄的是我,东翁不要插手,他亦不会故意招惹在位的官员。”
  英祥思忖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法子,索性放宽愁怀哂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这里先辞别东翁一段时间,等事情有了分晓再说。绝不敢再尸位素餐,耽误东翁的前程。”他边说边着手收拾桌上的东西,把那些文稿一一交付清楚。
  邵则正在官场蹭蹬了这么多年,也着实有些懦弱,此刻心里着急、怜惜,却不敢明着和卢宝润、及他背后的势力硬拼,也只好挥泪相送,握着英祥的手道:“甭管怎么,我会尽力帮你!”
  英祥淡淡笑道:“东翁恩情,英祥永志不忘!若是我真有被卢宝润逼到极处的那一天,我个人生死是小,妻子儿女望东翁善加保全。他们……他们自有求生的办法,只是不到山穷水尽时不会去走罢了。若是到了那一天,只求东翁稍加援手,便是英祥一家的活路!”
  “希麟!何至于此!”邵则正几乎要落泪,紧紧握着英祥的手不肯放,“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承东翁吉言!”英祥的表情仍然云淡风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如今看得多,看得透,也自然看得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奇硕儒尺素传书

  晚间回家,心里免不了的烦闷,便沽了一壶酒,期待能够借酒浇愁。路过隔壁杭世骏的门口时,想到他也是好酒的人,敲门想邀他一同共饮。不过杭世骏的妻子告诉他,平素闲来买卖破铜烂铁的杭世骏今日到书院去讲课了,估计要晚间才能回来。
  英祥只好独自一人回到家中,奕霄扑过来蹭着他的腿,小的奕雯则是拍着小手“咯咯”地笑个不停。英祥亲亲儿子,又抱抱女儿,心里暖融融之外又有些悲酸。冰儿问:“怎么了?”英祥深深吁了口气,对在一旁的可心说:“可心,你带弟弟去外面玩一会儿好不好?”
  可心懂事地带着奕霄出去了。英祥把奕雯抱坐在膝头,强笑道:“卢宝润贼心不死,想借我冒籍应考的事打击我。”
  “冒籍应考,罪有多重?”
  “说轻,不过就是革去功名;说重,甚至可以问到混淆国体,罪至流徒。更怕他借机搅扰,那岂不是永无宁日?”
  冰儿咬牙切齿地骂:“杀千刀的卢宝润!”可是一时也没有办法。两个人对愁相坐,可心突然在门口敲敲门框,轻声道:“先生,师母,隔壁的杭先生说来拜访。请不请?”
  英祥忙道:“请他进来!”
  他们家屋宇不深,杭世骏几步就摇摇地进来了,笑眯眯道:“听说你今儿又有好酒飨我。这不,一到家就紧赶着来了。”
  英祥忙请杭世骏坐下,冰儿自到厨下帮忙。杭世骏闻着酒香,一副馋相,美滋滋喝了几杯,连连赞好,这才发现主人家愁眉不展的样子,忙放下酒杯问:“怎么,遇到什么不快的事了?邵大令那边做事不顺利?”
  英祥把杭世骏当做自己的忘年友人,倒也不瞒他,叹口气道:“还是曾经在兰溪县的时候惹到的小人,也是那时候犯下的过失,如今被人捏着小辫子,已经放出话来要整治我。不知道如何善终呢!”
  杭世骏道:“怎么回事,你一一说给我听听。”英祥便把事情拣着能说的说了,最后叹气苦笑道:“他存心弄我,只怕躲不过。不过,他的欲望也触犯了我的底线,我也只好跟他死磕到底了。”
  杭世骏有一会儿冷冷地没有做声,半晌才“滋”了口酒冷笑道:“希麟小友,不必妄自菲薄!我当年年轻气盛,上了个御史试的条陈,抨击当今在满汉之间任用不公。当时条陈上去,我们左都御史的脸都吓白了,指着我定定地骂了半个时辰,说我‘昏聩之至’。我当时一笑,回家叫老婆子收拾了装裹,准备随时就死。结果传来消息,皇上虽然大怒,把我的折子扔到地上撕成两截,但清者自清,最终我不过是贬官回乡。如今,我这‘杭铁头’的名声也传开四野,杭州城里都知道我杭世骏是个不怕事、不怕死的铜豌豆。我无论买卖破烂也好,到书院讲书也好,杭州城里上至巡抚,下至县佐,也没有敢不恭恭敬敬的……”
  英祥听他说了半天,除了有些刮目相看之外,却不知道杭世骏到底要表达什么,最后见他又是一碗酒下肚,酡红的脸色泛起一阵醉意,神色也越发放荡不羁,挥挥手道:“所以说,世间虽然污浊不堪,民不畏死,就能等闲面对!希麟小友莫怕,邵则正身在官场,反而畏首畏尾,你又怕什么呢?……”
  英祥只好笑道:“也不是怕。既然都准备和他死磕了,自然有赴死的心。卢宝润有家族、有地位,肯放弃的东西比我少。我未必没有胜算。”
  “对了!”杭世骏双目一勒,炯炯之光毕现,道声,“走了!”摇摇晃晃就准备回家。英祥忙上前扶住,把这个行事如魏晋风流人物般散漫而自在的主儿送回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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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宝润在杭州还没有过完二月,就接到加急的家书,他的老父亲严词命他速速回家,卢宝润虽然心里有事尚未办完,不过不敢轻违父命,只好交代了自己素来得用的几名跟班,切切地叮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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