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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部分

枉生录-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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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儿道:“顾柔挺好的,我喜欢这个小姑娘。现在既然奕雯的事暂时也没有门路可抓寻,不如干脆为奕霄办了婚礼,若是能早添子孙,也了了你阿玛的心愿。”
  英祥苦笑道:“我又何尝是攀龙附凤的人呢?只是奕霄娶顾柔,我们没意见、我阿玛没意见。你阿玛呢?”
  这一层冰儿倒没有想到,半天撇撇嘴说:“儿女的婚事我们做主!何况现在我还被出着宗籍,他管不着我的家事!”
  英祥点点她脑袋道:“一厢情愿!”
  甭管是不是一厢情愿,冰儿对自己阿玛,总有种说不来的叛逆——随你让不让我做,反正我想做到的事都会去做。既然想定了让奕霄成婚,算计了半天,决定根本不和乾隆商量,先派信得过的老家人,回杭州找故友做冰人、行六礼。送去奕霄的八字,要来顾柔的八字,请人合一合——也不过是走个形式。至于“纳征”,亦就是下聘礼、落大定的意思,如今在京,常蒙乾隆恩赏,家里富足得很,定好纳征的日子后,办好豚肉、肥羊、茶叶、礼饼、喜酒、喜糕、红绸、乌纱、红蜡、爆竹、礼香等,又把从京城带去的送给二姑娘的几件珍饰一并用锦盒装了作为聘礼,一切仪节都按最好的来,极为女家做面子。
  据回来的老家人说,那日杭州的街坊围得顾教谕家门口的巷子水泄不通,争着观看那鼓乐吹奏、金花红装的送聘礼的长长队伍。有脸面的顾家亲眷亲自打开那些锦盒,看着工艺精湛的金银花钿、珠花翠饰、钗环钏镯等等,个个脸都被珠宝映照得五光十色的,舌头伸出去老长都缩不回来,啧啧赞叹顾二姑娘命好,嫁的男人既是文采风流,又是貌比潘安,还在京里当了官、发了财,阔气得杭州城里都没几个能比!
  顾教谕脸面十足,春风得意,乐呵呵地行了赏,叫内人准备回礼,请了婚书,准备商定大礼的日子了。
  动静闹得不小,连驻在杭州的浙江巡抚都知道自己辖地飞出金凤凰,在御前十足得到荣宠,每月必行的请安折子上,除了报晴雨,也把这事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一总报到乾隆那里。
  乾隆自然有些不满。不过冰儿此时身份并不是公主,英祥也仍算被夺爵出籍的平民,那么奕霄的婚姻,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除却硬要指婚,否则亦没有插手的道理。只是婚礼未行,他当然也有办法。于是万几政暇,与傅恒闲话之际,谈到了奕霄的婚事,当笑话对傅恒说:“冰儿这老毛病实在难改: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这次在杭州为奕霄下聘,搞得轰轰烈烈——想问题一点不周全,竟不考虑后头!”
  傅恒自然知道他的不满,陪笑道:“可不是!听说对方只是个八品教谕的女儿,又是汉人,做正室实在不适宜呢。不过此刻,他们身份尴尬,若是指配宗室或亲贵,又不知道合不合适?”
  乾隆不屑一顾地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他们家的爵位,将来自然还是他们的。等冰儿她女儿的事过去,朕自然要复她名分的,总不能叫她在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连一点恩遇都没有吧?所以呢,奕霄日后贵不可言,那么性急为他办婚事做什么?这门不当户不对,将来还是得听朕为奕霄指婚,女方家不是闹得空欢喜一场?”
  傅恒听得出来乾隆一片爱女之情,略略对这个命运多舛、且叛逆狷介的外甥女放下了心。不过,话缝里仍有值得琢磨的地方:奕雯的事怎样才算“过去”?此时她生死未卜,死倒罢了,若是仍然活着,算叛党不算?算邪教不算?算从逆不算?若是她的问题不解决掉,总似梗在嗓子眼里的鱼刺,到底不自在!
  傅恒心里突然似明白了——只是这主子用心深,而慈心少,虽则乾隆他与奕雯全不认识,然而毕竟是他亲女儿的骨血!傅恒心有不忍,想半真半假提醒一句什么,却见乾隆转脸对外面侍奉的太监道:“去上书房叫奕霄过来。”自己洋洋地喝着茶水。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通报奕霄觐见的声音。
  傅恒侧过身,看着门口这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大约是喜事临近,眉目清灵,印堂都带着红光,嘴角自然而然地、舒心地上弯着,请安的声音利落而轻松。傅恒心里突然一沉:这次下聘的女孩子是英祥一家在杭州就熟识的,两个孩子之间若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感情,乾隆的指婚只怕才是“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啊!
  他这里想着担心,那里乾隆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起来吧。你年纪正是当时,成家立业,也都正是时候。朕之前也在为你的婚事操心,如今看中了两个,一个是朕的亲孙女,一个是朕的侄孙女。你放心,虽然是爱新觉罗家的格格,朕已经细细考量过了,都是脾气性格温婉和顺一路的,也爱读书吟诗什么的,长得也还不错。”乾隆笑吟吟端详着越发俊朗的奕霄,“尤其是身份尊贵,与你各处都配得过!”
  奕霄挂着脸,半天答道:“臣已经定亲了。”
  乾隆笑道:“那值当什么!民间定的亲事,如今还能算?满汉不通婚,你那个民间聘来的‘妻子’将来也消受不起做科尔沁郡王的嫡福晋吧?”
  奕霄心里却是顾柔那圆圆眼睛圆圆脸的可爱样子,他在县学里读书的间隙,最喜欢偷偷透过镂花窗棂,透过几层绿树花墙,看到顾柔穿着一身粉红衣衫,静静坐在那里绣花读书的样子;有时候天热口渴了,阿柔会提着水壶来送茶,给他那杯斟得总是最满的;偶尔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拿手帕包好,单独留给他当零嘴,而阿柔,就是弯着圆圆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吃东西时狼狈的模样,掩着嘴偷偷笑。
  纵是那次自己偷偷拉她的小辫子捉弄她,阿柔佯作生气,任自己围着她打躬作揖也不肯说“原谅”二字,闹腾了一阵,不巧被顾教谕看见了,小丫头皮嫩,被自己这么绕着纠缠实在不好意思,便去告了一状。结果自己挨了顿手板子,他第一次看见阿柔那圆圆的眼睛里滚落珍珠般滚落下一串串泪水,哭着去挡那砸下来的戒尺,对她的爹爹说:“是我不对,是我和霄哥哥逗着玩儿的!爹爹别打了,要打打我吧!……”
  这样暖暖柔柔的情谊,是什么尊贵身份的女孩子也比不上的。奕霄回忆着阿柔,越发不能接受外祖父的安排,终于犟脾气上来,“扑通”跪在地上,抬起头道:“皇上,臣没打算当科尔沁郡王!大定都下了,顾氏就是臣的人了,臣也不会转而去娶皇家的格格!”
  这么直截了当的拒绝,就和冰儿自作主张为奕霄娶亲一样,让乾隆的面子有点下不来,心里的不快积聚起来,他不由提高声音道:“胡说!你这是要抗旨不成?!”
  奕霄眼眶里泪汪汪的,磕了个头又抬起头:“臣不敢抗旨,但求皇上收回成命!”
  乾隆气道:“马国用!传板子来!朕要教训教训这个心里没有君主,眼里不知贵贱,无法无天的东西!”可等散差捧着板子过来,他看着奕霄倔头倔脑而不肯屈服的样子实在像极了二十多年前的冰儿,心里又不舍起来,指指外头道:“回头看看,这玩意儿你受得住?”
  奕霄象征性地回了下头,不屈不挠道:“皇上吩咐,打多少下可以让我娶杭州顾氏,我一定挺着就是!”
  乾隆气得要发笑,坐在奕霄对面叹口气,终是没有忍心下令责打,只好说:“让你娶杭州顾氏,不过只能当你的侧福晋。朕指婚给你的,做正室。”
  没想到他的让步一点没有让奕霄肯退让,他抬起头道:“爹娘三媒六证,聘的是顾氏,我就拿她当嫡妻,不会拿她当妾室!何况,我爹娘一夫一妻一辈子,何等恩爱!我何必娶几个回家给自己找不痛快?”
  乾隆差点说:你爹当年娶小妾气你娘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可是,“一夫一妻一辈子”这种幸福,又是多少人渴求而不得的?难得奕霄毫无纨绔劣性,也不羡慕那些左拥右抱的“艳福”,至纯至朴,何等可贵!他见傅恒在一旁要求情又不敢的样子,叹了口气,挥挥手对马国用说:“叫散差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探逆党慈母涉险

  冰儿晚来等奕霄回家吃饭,进来的人儿垂头丧气,细看脸上似乎犹带泪痕,不由问道:“这怎么了?今天遇到了什么不痛快的事儿?”
  奕霄在乾隆面前假作硬气,其实委屈得恨不得扑进母亲怀里哭一场才好,扁扁嘴道:“我今儿顶撞了皇上。”
  “为什么?”冰儿吃了一惊,见他眼睛里水汪汪的就要落泪,又好笑又心疼,“瞧你!还要掉金豆子不成?顶撞了皇上,他是要处分你还是什么?不怕,大不了就是还当平民老百姓!”
  “我都差点被皇上打一顿!”
  冰儿心里一慌,要紧用目光检视了一下儿子浑身上下,才回想起他进门时步履姿态与平常无异,应该没有真挨打,既好笑自己的不够从容,也好笑奕霄在外头人五人六的,回家还是娇儿子架势。“你为什么事把他惹急了?”
  奕霄道:“皇上说要给我指婚,我说已经在杭州定了亲事,也下了大定了。可皇上就是不同意,我就说:‘我不当郡王,也不娶指婚的格格。’”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冰儿,不知是委屈还是后怕,滴滴答答滑了两行眼泪。
  冰儿笑道:“别这副孬样!他对你算好的!要是换了我这样说话,早就挨揍了!到底是隔辈亲,吓唬你一下也就完了。何况,也没有强你娶皇室的格格。”她抚慰着儿子:“吃饭吧。明儿我就请人看日子、送日子,早早娶过门省心。到时候,任他谁家的格格,只要愿意当小的,就能进我家门,让你的心上人正儿八经穿红裙,受跪拜,也扬眉吐气一回!”
  奕霄破涕为笑道:“娘真促狭!爱新觉罗家的格格还有肯给我这号人当小妾的?分明就是挤兑别人!再说,我有了阿柔,也不会纳小。”
  正说着,门上报来有客求见,奕霄接过名帖看,一张梅红色花笺,是闺阁特有的,笑道:“看来是找娘的。”冰儿也接过瞧:“原来是苇儿。不知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延请进客人,冰儿笑嘻嘻道:“真是贵客,盼你常来走动,却今天才来!正好,一起吃个便饭。”
  苇儿的神色却有些紧张,四下看看,对自己身边带的几个丫鬟道:“你们在外头伺候吧。”
  冰儿一诧,旋即从容道:“到书房吧,那里清净好聊天。”转脸对奕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摒绝无关的人,到了书房,前后门窗都检查过了,才拉着苇儿坐下:“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苇儿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深吸了几口气平稳了心情,才说:“急匆匆过来,是因为听到一个消息,知道重要,赶紧来报信!我男人在外城巡防,今儿早上换班,听他一个要好哥们抱怨,说又要剿匪,没有平安日子过了,一来二去地问出来,有人密报了清水教教徒的藏身之地,皇上那里已经派了人,打算秘密围剿。只知道派过去的是一个极有打仗经验的领侍卫内大臣,还运了火炮,领了几十支火铳,这个架势,清水教若是遭剿,只怕会很惨烈。”
  冰儿神色凝重,问道:“知不知道大概是什么时候进剿?”
  “不知道。动用军需的动作那么快,怕是几天内就要成事的。”
  她不由倒抽了一口气,火炮和火铳不长眼睛,到时候打到哪儿算哪儿,万一宅室着火,更是难以救人。虽然知道军机似火,来不得半点犹豫,但乾隆果然不再特为地营救奕雯,大约确实要放弃她了。冰儿忍着心头酸辣的感受,此刻当务之急,并不是怨天尤人,而是赶紧利用这个线报消弭这件事情。她看着苇儿,等着她最后一句似乎咽在喉头难以出口的话。
  苇儿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低声说:“我知道这件事,叫我男人赶紧打听情况。他一昼都没有补觉,在到处跑腿打听,七零八落的消息凑出来,大致知道了地方。”她抬起眼睛,水色莹亮,睫毛微湿,颊边肌肉抖动,连字音都似从齿间挤出来一般,但是语气有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然和坚定:“主子于我有大恩,这事情过去,若是查泄密的人,我们家男人是逃不脱的。不过,我们一家能为主子死,也是荣耀!”
  “苇儿!”冰儿一把握住她颤抖的手,亦是心悸,半晌道,“你觉得为难,就不要说!”
  苇儿惨惨笑道:“上下嘴唇一碰,一点都不为难!若是真有事出,想必我家几个小的年龄不够,不至于问罪,但是家境一般,以后还要靠别人养活,我心里有点放不下……”她终至饮泣,毕竟是拿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的命来回报,心里那些挣扎犹豫自然可以想见。只是事情急遽如电光火石,也容不得左思右想,既然决定了,不如干脆些,让自己没有挣扎犹豫的时间!苇儿反过来攥着冰儿的双手,匆匆把清水教所在的地方说了,说完,牙齿上下打战,脸色煞白,是几乎要晕倒的形容。
  冰儿握着她冰冷的手指,牢牢记着那个地方,双唇颤抖,连个谢字都说不出来,只是苇儿看着她眼睛瞪得圆圆,眨都不眨,泪珠顺着眼角一道一道在脸颊上滑出亮晶晶的纹路来。她曾经一直跟在冰儿身边,明白她的所思所想,明白她说不出口的感激和歉疚。苇儿极力克制住自己的骇惧和后怕,强笑道:“凡事虽要看天命,也要尽人力。主子的能耐我放心,您不要犹豫,不要被无干的事牵绊,一定要把小格格救出来,才不枉我此刻的心意!”
  这是拿命来搏的心意!大恩不言谢,冰儿只是沉沉点头道:“我晓得!”
  “我走了。”事情说完,算是了却心愿,苇儿平静下来,带着泪含笑道,“主子当心,多保重!”
  “苇儿,不留下来吃个饭?”
  “不了。”苇儿笑道,“能陪家人多一晚上,也是好的。”
  苇儿匆匆离去,冰儿送完她回来,脑子里乱糟糟的,脚里轻飘飘走路都不能稳当,临近房门,里头摆好了桌子,细瓷的碗碟里盛着简单而精致的晚餐,英祥和奕霄坐着等她一起就餐,浑然不知她的内心经历过了怎样可怕的波动,又是怎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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