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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部分

枉生录-第251部分

小说: 枉生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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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儿凝视着谭青培花白的须发和冷漠的神情,这个老人大约已经将近古稀的年纪,可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他加入清水教,也未必想着什么“反清复明”,只要谁帮他弄死傅恒,他就不谈任何原则,心甘情愿投身进去。今儿说得直白,也是他心中的戾气到达了顶点。但是此刻,他开门见山,她却必须迂回盘曲:“我想不大明白:事情至少过去三十年了吧?到底是怎么样的深仇大恨,你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谭青培一副不耐烦的铁青脸色:“你不用管!”
  冰儿举重若轻道:“若是旁人,我懒得管,不过傅恒是我的亲舅舅,若是我动手害他,却全无道理,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
  谭青培思忖了一会儿,说:“不用你动手,我要亲自杀他为芷儿报仇!你只消帮我就行。如果还想和我谈什么条件,那就不用多费口舌了,我的条件只此一条,别无二话。你不帮,这会儿就可以走了!”
  芷儿这个名字,依稀还有印象,只是傅恒又是怎么害了这个叫芷儿的妇人,殊不可解。谭青培行事执拗,难以说通,也不喜欢解释,只管任着自己的性子。冰儿这些年,倔强脾气却被磨圆了很多,因而没有当面和他较真。她点点头,故作爽朗的模样:“既然如此,也是师父体恤我。不用我动手,我就帮。不过——”她说:“如今我被皇上派人盯着,不许轻易出门,到时候怎么个做法还要好好考虑周全。事缓则圆,要是太过迫切,我是没有办法的。”
  谭青培想了想说道:“好吧,我等了三十几年了,不在乎再多等个把月。”又说:“不过我等得起,你可未必,等官军来了,我想把博奕雯救出来也没本事了。”
  冰儿勉强笑笑,说:“我知道。”想着那个小丫头如今可能遭遇的问题,忍不住要问:“奕雯如今好么?”
  谭青培说:“这你放心,你不食言,我就会护着她周全。”言下之意亦很明确。好在两个人互有利用的价值,彼此反倒信任,话说完了,算是达成一致,所以可以扭头就走。冰儿急赶着坐马车回去,或许还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谭青培却闲来无事,慢慢踱上山顶,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峰,心胸却怎么也开阔不起来。
  环境屡屡在变,心境屡屡在变,然而报仇的执念,在心里绞缠了三十多年,从壮年到如今华发满头,却一直未变。他卑微得只是民间一员药郎,何曾想过与这些大人物有什么交集。可是上苍弄人,他恨毒了傅恒一辈子,傅恒却还未必记得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在暗处仇视地望着自己。
  “也好。”谭青培暗暗想着,“他起居八座,建牙开府,日常随侍的仆从不知有多少,等闲怎么靠得近?他不知道我,我的法子才施展得开。”
  日光毒毒地晒着他,顶心的头发白得几近耀目,而这位老人的眼前即景,恍然间却展开了从前的画卷,让他冷汗淋漓,痛不欲生:叶芷儿面颊黢青,唇舌黢青,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来,张着嘴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可只有喘气的力气。他看着她的血从身体里汩汩的流出来,随着掉下来的那小团白囊包裹的血肉筋骨,怎么也止不住;她睁着眼睛,努力地来握他的手,可当时的自己正在生气,故意不去理睬,她的手终至无力下垂;她的呼吸随着胸口的大肆起伏而渐渐状如叹息,而唯余眼角最后垂下的一滴璀璨珠泪。他疯了似的追出去寻找那个开方子的游方郎中,想抓住那庸医痛打一顿或跪求他再救一救芷儿,留住她胸口最后一缕温暖。可是人如黄鹤,袅袅无踪。
  他爱她至极,因而也恨她至极,只有等到天人两隔了,他才知道原来恨也是因爱,才知道人在失去后再追悔早已毫无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三观越来越败坏了,是啵?

☆、斗心机兼施软硬

  回到赐园的角门,正是大家午睡正酣的时候。守卫的护军因为不是身在宫禁,未免松懈得东倒西歪的,唯有一个年轻的身影钉子似的伫立着,板着面孔掩饰着内心的慌张,直到见到马车,才突然松了口气一般,拿胳膊肘捅一捅执掌钥匙的那名护军,努努嘴道:“回来了,开门。”随即故意上前大声道:“李嬷嬷,回来了?”
  旁人不疑有他,欣然开门放人。尹岱额护送着马车到了夹道,见冰儿慢慢下车,车夫驱着车马到后面马槽去了,他才打千问安:“夫人金安。角门这里一切安好。夫人放心!”
  冰儿舒了口气,点点头从容地说:“谢谢你!今儿这半天,害得你担惊受怕了。不过,应当没事。”
  尹岱额无声地撇了撇嘴,反正大错已经铸成,就是要死也是命中注定了。他听到冰儿的声音又传来:“臣不密则失身,你自个儿好自为之。”忙又是单膝跪了下去:“奴才明白的。”
  冰儿回到后院居住的地方,人声阒寂,大约知道主子不严厉,都在钻沙打中觉——这就是不在高位的好处——她舒了口气偷偷进了自己的屋门,几乎是刚刚解开衣裳最外头一层透透风,门口就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午睡醒了么?”
  冰儿平了平略有些慌乱的心思,提着声音说:“醒了。”
  那个日常在身边服侍的大丫头进来,觑了觑冰儿,赔笑道:“奴婢们服侍得不周到,看主子这一头汗。”打了温水来擦,口里絮絮说:“中午的时候宫里有人来,请主子下午申时左右,不大晒人的时候去宫里陪陪皇上。老爷说,夫人近来晚间睡眠不好,在里间午觉,不会碍着申时的事儿,所以没有直接禀报夫人知晓。”
  冰儿心里“咯噔”一响,顿了顿说:“知道了。不过我如今身上还有公爹的重孝在,见驾不方便吧?”
  那侍女道:“皇上着人送了素色衣服来,还说,满蒙守孝,只守百日,没有那么重的规矩;且……且是出籍,守制不过是尽尽心罢了,不必忌讳。”说罢,还把那素色衣服捧了过来:一身雪灰,没有另加镶绣,却是绫子的。冰儿不觉冷冷一笑,但和丫鬟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点点头说:“放一边吧。还有多半个时辰呢,慢慢准备也来得及。”
  说是准备,脚步却走向后室。英祥自得知父亲去世,虽按当时的时俗,并不会真正“居倚庐,寝苫枕块”,但也只肯住在后室一间简陋的屋子中,蔺席铺地,喝粥茹素,不肯进正寝。他见冰儿进来,放下手中看着的书,淡淡道:“刚刚宫里派人寻你,我替你撒了句谎。”又捧起书,连“你去哪儿了”都不问。
  冰儿不由道:“你为什么替我撒谎?”
  英祥从书页中抬头看着她:“你出入神秘,总有事情,可惜并不想让我知道,我问也问不出来,是么?既然如此,何必招惹麻烦事情,能替你瞒着就瞒着吧。”
  冰儿看着他盘膝坐在席子上,脸上消瘦了一圈,眉间眼角,细看有一道道浅浅的皱纹,与他头发里隐隐可见的银丝一起,让人望之而鼻酸。她忍着眼眶的酸胀,轻声道:“皇上召我下午入觐,我得去一下。”
  英祥点点头说:“嗯,孝服换掉。言语间不要冲撞他。”抬首见她在落泪,不由伸手过去拭掉她颊上水痕,叹息道:“我知道,你不会不顾家。只是当心自己才是,这个家,再受不得其他打击了。”
  冰儿一路上在轿子中泪水涟涟,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头脑里一片胀痛,无心思考。摇摇晃晃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凉风习习,果然是到了园子里。圆明园原是先帝受赐于圣祖皇帝的皇子赐园,后来先帝登极,乾隆即位,一路修缮扩建,终于有了今日宏大的规模,而里间舒适无比,景致别具一格,是乾隆最喜欢的园子,也是他夏季驻跸最多的别苑。她有皇帝谕旨所赐的“宫内乘轿”,因而在园子里一路被抬到乾隆此刻所在的远瀛观,刚刚临近,就听见丁零清脆的水声,光是这声音,暑气就为之一消,下了轿子,由乾隆身边的小太监带着她往里走,一路所见是建造奇特的石龛式西洋楼宇,雕琢繁饰,鬼斧神工。迎面处便是西洋楼最壮观的喷泉:一只硕大的狮子头喷水,形成七层水帘,在下午不大刺眼的阳光下幻化成一道道薄雾虹霓;而菊花式喷水池中,栩栩如生的梅花鹿和铜狗口中喷出水柱,溅起层层浪花;左右前方巨大的十三层喷水塔顶端亦喷出高高的水柱,如精美的瀑布,飞花溅玉,美不胜收。
  小太监弓着那似乎永远直不起来的腰板,谄笑着对看得有些发呆的冰儿说:“夫人也觉得这里奇特好玩吧?其实建好也有些年头了,真真是‘此景只应天上有’啊!皇上今日高兴,特特儿地请夫人到这里来,又清凉又有趣呢!”
  冰儿收了她一瞬间的失神,皱了皱眉,懒得跟这小太监啰嗦。小太监也是灵醒透的,见她有不耐烦的神情,忙住了嘴,只管哈着腰把人往里头带。
  隔着几层水帘,隐隐终于看到站在水法边笑融融看着喷泉的乾隆,他身着一件灰绉纱的袍子,红光满面,精神奕奕,不像六十多岁的人。身边跟着一名女子,远远地只能见她穿着胭脂红的裙子,套着紧身的小坎肩,打扮的不是旗装。冰儿过去请了安,乾隆笑吟吟道:“这是容妃和卓氏,从新疆远远地嫁到北京来。她父亲、叔叔、哥哥都是助朕平息大小和卓之乱的功臣。”
  冰儿便向容妃也行了礼,见那容妃虽也近四十年纪,但毫不显老,唇红齿白不减二八少女,高挺的鼻梁,深深的双眼皮,一双有着淡褐色的眼珠、波光流沔的大眼睛,经过人身边时,一股沙枣花香直扑人鼻。冰儿看着美丽的容妃,心里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乾隆对容妃轻声说了句什么,容妃很贤惠的模样,抿嘴一笑,用她很流利、但有些卷舌过当的口音说了几句谢恩之类的话便告退了。
  乾隆对冰儿点点手,道:“你来瞧瞧。”含着笑看着那美到奢华的喷泉。
  冰儿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别扭,翣着眼不大满意地瞥着喷泉,听乾隆自负地说道:“这座园子,可谓是万园之园,不光江南的名园尽入其中,就连西洋的景致也不脱朕的掌握。我泱泱大国,万国来朝,朕做这样的天子,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冰儿不知怎么,毫不客气脱口而出:“皇上的园子自然漂亮得紧。只是国富而民贫,最易生蠹虫。”她本来还想发挥两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之类的话,抬眼见乾隆的脸色已经瞬间失却了刚刚的红光,心里一悸,赶紧控制住了自己的嘴巴不再说话。不过乾隆只是轻轻一笑,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是有些见地的。”他爱惜地抚着汉玉雕琢的喷泉池子围栏,转头道:“国之富,除却器用之奢,也是便于国力集中,朕的定边武功,俱是亲自指挥,战无不胜。若是跟宋明时一般,藏富于民,到得紧要的时候,还有谁会捐尽家资救国不成?”他辩解了两句,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好笑,因而摆摆手笑道:“谈这些有什么意思?今儿唤你过来,一来是听说你近日心境不大好,叫你过来散散心,排解排解。二来也是想说说朕的打算。”
  冰儿见他温和,那些牢骚们只好止住了,陪着笑说:“谢皇上宽宏,我这些日子确实有些抑郁,说话也刻薄了。”
  乾隆望着她笑一笑,却有些不愿直视她一般,面对着喷泉池子,手撑着栏杆,似是随意地说:“满蒙守制,百日即刻,不似汉人,定要二十七月才满。萨楚日勒去世,朕知道你和英祥心里难过,不过苫块过久,身子也吃不消。朕这样想的,如今已经过了五七,再过两个月等百日服满了,朕就正式把萨楚日勒的郡王爵位,连同他扎萨克里的事务交给奕霄——英祥虽有才干,但毕竟是戴罪之身,不宜直接承袭爵位,在家受儿子颐养,也是挺不错的。至于你——”他慈和地回头看了冰儿一眼,旋即又扭转过头去看喷泉:“亦是等奕霄袭爵,朕复你的名位。”
  冰儿只觉得突然,愣愣地瞧着父亲的背影,他不像萨楚日勒似的佝偻,仍是挺拔俊朗如年轻人一般,夹杂着少量白发的发辫梳得一丝不乱,明黄色穗子间还垂着青金石的坠角,那么和蔼的语气,那么令人动心的话,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喷泉水落入池中,其声高低错落,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清脆的水声在耳边漫响了一阵,冰儿突然了悟过来,一字字缓缓问:“皇上是准备清剿清水教了?”
  她记得他说过:因为奕雯的事出,他要顾忌着清议,不能太过张扬地赏还她和英祥的名位。难道如今他已经下了决策,准备动手了?那一瞬间,冰儿背上冷汗涔涔,直直地盯着乾隆的背影,果然见他背向自己,轻轻地点点头,一刹那,血都凝固了一般,周身冰冷,泉水溅到身上都是刺骨的寒。他终于下手了,再不顾念情感,在他,奕雯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或许她自己也一样!
  乾隆微微偏过头,看见冰儿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样子,于心不忍,返身轻轻抚着她的肩头劝慰道:“你不用担心,朕这么急下这个命令,也是因为清水教确如海兰察所料,起了内讧,有人偷偷到官府出首,愿意用奕雯保自己的身家性命,换个官做。只要计划得当,你的孩子不会有事。”他怕她不信,几乎要把计划全盘托出:“那人会护送奕雯偷偷出去,我们的人接应之后立刻炮轰清水教据点,叫他们插翅也难飞。底下只要商定具体的时间和接应的地方,多寻思些意外的对策,不说万无一失,也有七八成把握——说实话,你要十成,那也是不可能的,打仗本就有赌命的成分,就是古来名将,谁又是从没输过的呢?”
  冰儿摇着头,眼眶里烧得发痛,泪水一滴都流不出来,喃喃道:“没有那么容易……没有那么容易……”她缩起肩膀,避开父亲爱抚的手,颤着声音说:“他们里面,抓总的是个老狐狸;下面的,各有各的心思。好多双眼睛盯着奕雯,哪里是随便一个人可以把她送出来的?何况,她自己也要肯啊!……她是个傻孩子,她会做傻事……皇上,再给一点时间吧!这么仓促,一定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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