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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部分

枉生录-第259部分

小说: 枉生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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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月后,谭青培和他押的镖被从前往云贵的路上拦截下来。“东西”到手,身为钦差的傅恒上下走动了一番,硬把镖局收这件物镖说成是“失误”,免除了谭青培的罪过。可谭青培却无法谢他,因为离家两个多月的谭青培发现,屡屡呕吐的妻子竟然是因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那夜,叶芷儿披头散发逃到傅恒所住的驿站,见到他就嚎啕大哭:“你带我走!你带我走!”
  “怎么了?”傅恒见叶芷儿的样子,又惊又痛,尤其见她脸上几道指痕,更是几乎要找谭青培拼命,“他打你?!”
  叶芷儿握着傅恒颤抖的双肩,死死按着他不许他冲出去,她痛哭流涕:“你别冲动!求求你!……他平素对我很好,这次确实是急透了!他不爱我至深,也不会急成这个样子!我来找你,倒不是怕被他责打,只是他刚刚虽然很后悔打我,却仍是铁了心不肯我留下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傅恒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百味杂陈。他当时还是个少年,初次品尝到女人的滋味,初次陷入那么美好的爱恋,又第一回听说自己的爱有了结晶。那时的气血方刚,哪里顾得了前思后想,当即大声承诺:“你别怕!我带你走!你跟我,我不会叫你吃苦的!”
  谭青培很快听说了妻子的所在,气得半死,赶到傅恒住处,却被驿站的驿卒和傅恒随侍的长随拦了下来。少年清贵,而颇有富察氏家风的傅恒,自有一种骄傲和威仪,把叶芷儿藏在后院,自己出来对谭青培老气横秋地说:“你自己的妻子,你不会疼爱,还不如放手!你年纪比我大,走镖的时间大概也不短了,应该知道镖局子要做下去,一靠在官府有硬靠山,二靠在绿林有硬关系,三才是在自身有硬功夫。我虽不才,你问问这里的州县,敢不敢不听我的?你放心,叶芷儿跟着我,绝对有好日子过——绝对强过跟着你!”
  那时候少年轻狂,傅恒回忆起来只觉得自己幼稚得好笑,越是见谭青培气得面孔铁青、浑身发抖,越有种“终于给芷儿报仇了”的快意。镖局的人虽然武功高强,但鲜有敢和官府作对的,镖局的大小镖师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纷纷劝着谭青培回去再说,硬把他拉了回去。而傅恒,春风得意地带着完成任务的奏本和怀着肚子的叶芷儿回到了京城。
  他的父亲李荣保很早就去世了,家中哥哥姐姐们都寄住在二伯马齐家,马齐是雍正的重臣,颇得宠信之余,也深谙韬晦,绝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性格。傅恒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最得伯父的喜爱,这次办差功成回京,马齐兴致勃勃对这位侄子道:“好小子!有出息!你姐姐是四阿哥的福晋,四阿哥是皇上爱子,你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他疼爱地拍拍傅恒的肩膀:“年纪也到了!明珠家的重孙女,你伯母相过觉得不错,准备着人说亲。好小子!也该娶媳妇了!”
  傅恒有些发傻,半晌才低声道:“侄儿还不想娶……”
  马齐变了脸色,冷笑道:“怪道人家在传,说你这回去芜湖,带了个有夫之妇金屋藏娇,我还以为是有人妒忌你,难道竟然是真的?——你别想左了心思!别说娶有夫之妇简直是个笑话,就算她没有丈夫,满汉不能通婚的祖制家法你也不记得了?”他最后狠狠一戳傅恒的额头:“我看你是在发昏!那女人给我打出去!”
  傅恒一下跪在马齐脚下:“伯父!你放过她吧!”
  马齐恨恨道:“皇上眼里最不揉沙子,你找死是么?!你不怕丢人,咱们沙济富察氏从龙这么多年,面子难道就栽在你的手中不成?!你怕伤阴骘我可以理解,但是若是叫我知道这女人还在京里,我就直接命顺天府把她当游娼处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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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在我们新婚燕尔的那晚上,我万般无奈,对叶芷儿做了我这辈子最为后悔的事。”傅恒喃喃如同自语,“我们合卺的时候,我对你的美丽其实还是很动心的。后来你在洞房‘坐床’,我出去陪客。后院的小丫头偷偷过来告诉我,一直被我藏在别院的叶芷儿想再见我一面。我拖延了很久,才应付了客人,到外头略略透气。那天——你还记得么——是个大雪天。叶芷儿的肚子已经挺大了,裹在来时穿的薄薄衣衫里,只在外头加了件夹棉披风。可她的脸,那么瘦,那么憔悴,眼睛里都是无助。她戚戚然问我,到底还记不记得她了?我说:‘你让我忙过这阵子吧!’她惨惨地对我笑,说:‘你忙吧,我不打扰了!’我问她想干什么,她告诉我,她想丈夫了,想叶落归根了。我当时居然对她的无奈无法理解,反而对她生气了,叫她想好了,回芜湖就没有再回京的机会了。她头也没有回,真的就走了……”
  他剧烈地又咳了两声,用手掩住了喉咙里涌上来的鲜血,眼睛愈加朦胧,光泽渐渐熄灭了下去,声音低矮却执着:“那晚,我喝了好多酒,想借之浇愁,醉过之后,早上醒来便告诉自己:这个女人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以后不必再想她,好好和妻子过日子便是了。我没想到,她走了居然真的没有再回来;我没想到,谭青培居然逼着她打下了六个多月的身孕;我没想到,她居然因为打胎就没能活下来;我更没想到,这段孽缘竟然让她的丈夫记恨了一辈子。”他“嗬嗬”地哭着,哭声钝而嘶哑,仿佛把心肺都要从喉头撕出来,夹杂着剧咳,嘴角喷溅着血沫,含混不清地自责:“可是我知道,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
  傅夫人惊得伏在他身上,徒劳地掩他口里的血,哽咽道:“死鬼!你说什么糊涂话!你自己放宽心,有什么坎儿过不去?!……”话没说完,听见小丫头在门外急急的声音:“老爷、夫人!皇上御驾马上就到,要来亲自视疾!”
  乾隆在门口下了御辇,看着正门口迎候的人们,心里竟有些怔忡。半年多的时光,竟然两次来傅恒府上视疾,别人看来那是天大的荣耀,而在他,其实更愿意傅恒像往常那样,健健康康,有说有笑,随侍在自己身边,像手足兄弟般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如今,他真的病入膏肓?他真的即将离世?而自己真的又要失去一个最亲最近的人了?低头看去,福隆安、福康安、福长安几个人已在门口跪候,乾隆一摆手示意他们起身。进了二门,傅夫人及几个有头有脸的丫头、婆子低头跪着,乾隆看看傅恒夫人:眉眼依旧妩媚,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更兼着满脸泪痕还在强忍啜泣。乾隆本与她有情,见景越发耐不得,道声:“免了吧。”直奔后院傅恒寝室,其他人也忙跟上来。
  傅夫人见不过离开片刻去迎驾,傅恒脸色居然又变过了:面色潮红得异常,嘴唇青白得异常,锁着眉头忽深忽浅地呼吸痰喘,似乎是痰厥晕过去了,一会儿忽然扎手舞脚满口谵语:“情字谁也怨错不得的!……芷儿等等我!”
  乾隆不解地望望傅夫人,她却是已经知道了这桩公案,又怨又气又痛又不敢说,咬着唇上前为傅恒额头换了一方湿手帕,岔开道:“烧得火烫的,却一点汗不出……原本是瘴气痰喘,自从征缅回来后断断续续好一阵歹一阵……”说着竟拿袖子掩口痛哭起来。
  福康安膝行几步跪在母亲面前含泪劝道:“母亲节哀。皇上亲自来看阿玛来了。——阿玛阿玛,您快醒醒,皇上亲自看您来了!”
  傅恒似乎平静了点儿,仍没醒。乾隆看着他,突然心头一酸:皇室亲情单薄,而他却一向把傅恒当成手足般,两个人共事从他当皇阿哥算起已四十多年了,更兼得傅恒禀性纯良温和,又任劳任怨为国事操劳。如今这个人人夸奖的“傅相”眼见就会撒手西去。乾隆偏身坐在傅恒炕上,轻轻叫道:“傅恒,春和,朕来了。你醒醒儿。”
  傅恒仿佛听见了一般猛地睁开眼睛,开眼就老泪纵横,手撕着喉咙,喉咙口只能发出“嘶嘶”的痰声,舌头强直,口角歪斜,已经不能说话了。
  乾隆握住傅恒的手腕,他的肢体已经冰冷僵硬,这些形容都是中风的前兆,乾隆眼眶子酸上来,几乎要落泪,仍是强作微笑:“你放宽心,病是不相干的,朕刚刚问了诊脉的御医,他们都说只要你心里笃信能治好,这劫难就一定能过去!”乾隆装得若无其事的笑脸:“现在一切都好。军机处并没有大事;黄河的秋汛也控制住了,一切安好;清水教已经在朝廷掌控之中,很快就能剿灭了;你看看,站在你床边的你几个儿子都是好样儿的,朕都会当做自己孩子来栽培……春和,朕还等你好起来陪朕去秋狝呢,上回素伦那里进贡了老大的海东青,咱们一道去试试……”
  傅恒眼角落泪,呼吸越发急促,乾隆亲自拿手帕给他拭去泪水和唇边的涎水,见他喘了半天,喉咙嘶鸣了一阵,突然用尽全力咳出一口痰来。乾隆惊喜笑道:“好了,痰咳出来就好!叫御医进来。”
  得皇帝特命昼夜不息伺候傅恒看病的御医三两步冲了过来,顾不上行礼,跪在脚踏上帮傅恒清出了口中的稀涎,胡乱洗了下手又赶紧看舌苔、脸色,又搭着脉搏处谛听。半晌后御医回过头来,为难地对乾隆使了个眼色,躬躬身告退了。乾隆愣着,知道御医的意思是傅恒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受这个事实。突然听耳边传来他的声音:“主子……”乾隆忙低头勉强笑着:“瞧,太医都觉着没事了。”
  傅恒的声音低矮,眼睛里灼然有光,大约是最后的精气神儿被吊着:“奴才这副样子,也不能给皇上磕头了,皇上也不用安慰奴才,身子怎么样自己有数。好在,奴才并没有什么不安心的,人么,总有这么一天的。”他说着,声音渐渐微不可闻。
  乾隆咬着牙关,紧握住傅恒的手。傅恒又似清醒过来:“奴才又失态了。刚才做了好多梦,有缅甸树林子里的,有军机处里的,还有小金川上的白雪,还有早年的故人……先我还和隆儿康儿长儿说哪,说我傅恒不是靠姐姐才挣的这个地步儿。他们还不行,要历练,要吃苦,皇上别心疼他们。提鸟笼串巷的纨绔子弟咱们富察家不出!”
  一旁的福隆安、福康安、福长安早撑不住,哽着喉咙捂着口不让自己放声,傅夫人更撑不住,一个人跑到窗边哭得浑身乱颤。乾隆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朕明白,朕都明白!……你放心吧,你的几个儿子朕都会教培——就和自己的儿子一样。你的……仇也要报……”他蓦地想起福康安的话,福隆安的偷偷制止,福康安的欲言又止,仿佛都指向了一个他们不愿意透露、得罪的人。他不知道是谁,可心里隐隐有些明白,此刻悲恸已极,愤恨已极,不愿让傅恒,也不愿让自己再有遗憾。
  “仇?……我的仇?”傅恒突然睁大了眼睛,半仰起身子抓住乾隆的袖子:“奴才没有仇!……没有仇!”他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一会儿眼神又木了:“自作孽,不可活,怨不得别人,怨不得谭青培,更怨不得她……皇上但想着奴才的姐姐,就不该动这念头……姐姐,您在天上看,皇上是仁慈皇帝,自然更是仁慈父亲,您不用担心……”
  若不是傅恒已经几近昏迷糊涂,他不会这样说话。可事实已经一清二楚!乾隆原有的一丝丝希望都化为烟云,他不自觉地加力握着傅恒冰凉的手腕,脸上泪水不受控制地纵横流淌,旁边人大气都不敢出,眼角余光察看着皇帝的神色,也观察着傅恒的情形。乾隆在死一般寂静中突然听见傅恒夫人一声尖锐穿云的号哭:“老爷!——”
  虽是早有预料的事,可事实发生时,还是晴天霹雳般打得众人呆若木鸡。乾隆低下头去看,傅恒的手腕被他捏着,手指似乎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只是已经离开了乾隆的衣袖,僵直地蜷曲着。乾隆半晌才透过气来,不相信地看看傅恒已经散掉的瞳人,探试着叫了几声:“傅恒!傅恒!!”人却再没有一丝动静。他不认识似的看着傅恒,用颤抖的手为他合上了眼皮,呆滞地四下一望,又看外头,又看天花板,恍恍惚惚什么东西热热地滑到颊上,复又冰凉,他抬手擦掉,可随即又止不住地滚落下来。他送走过多少亲近的人啊,除了孝贤皇后,似乎没有一次,让他这么失却主心骨般痛彻心肺而无助彷徨。
  福康安扶住悲痛而昏厥的母亲,咬着牙忍着泪对乾隆道:“父亲为人所害,奴才有事奏禀!”
作者有话要说:  

☆、悼密友乾隆震怒

  回到宫里,乾隆像做梦般昏昏然走进养心殿,在炕上一坐下浑身就像给抽干了一样动都动不了。福康安讲得隐晦,可是以他做皇帝的敏锐,一下子就听出了福康安的话意:是她带来的刺客,也是她当场处置掉了刺客——诚然她没有坏心,也好好地布置了一番,但仍然是故意把傅恒置于可怕的风险中,仅就这一条,傅恒身死,她就绝脱不了责任!
  这样的胆大妄为,而且自私自利!
  乾隆只觉得浑身发抖,气她气到恨之入骨,自己原本还时时在为她着想,犹豫再三没有舍得放弃奕雯,希望有万全之策让她一家团圆;结果,她如毒蝎,利用一切空当,利用自己对她的疼惜与不舍,利用她的地位和背景,终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门口的奏事太监大气都不敢出,探头探脑几回,终于见乾隆脸色肃杀,目光似要杀人般投了过来,他吓得身子一矮,此刻真是“进亦忧退亦忧”,心一横还是先行履职,下跪奏禀道:“军机处各位大臣,吏部、礼部尚书均已在门外等候,回奏拟定的傅恒的恤典。”
  乾隆这才回转了些颜色,冷冷瞥了那太监一眼,道:“传。”
  此时,军机处少了傅恒、福隆安和于敏中(1)三位,领班的成了尹继善,这位聪慧而圆滑的大臣,在督抚的位置上做了几十年,常被乾隆小敲小打,如今终于熬成了正果,此时免不了体察圣意,伏低身子道:“傅恒禀心为国,鞠躬尽瘁,实属国家栋梁。如今溘逝,臣等亦为之哀戚。但求主子思虑国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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