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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0部分

枉生录-第270部分

小说: 枉生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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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死又生的嘶鸣,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如濒死野兽的惨叫。
  一声尖叫发自奕雯,两旁亦有两个衙役死死按住她的肩头,她只能闭住眼睛,却无法阻止耳朵里射进来的那些凄惨痛呼。不知折磨了多久,上头才听见疲惫而不耐烦的一声:“松!”
  奕雯听见受刑那人猛抽了一口气,又是泼水的声音,他叹息般缓缓呼着气,堂上官员急急道:“叫郎中进来扎针!备着冰水,防着他背过气去!”
  奕雯半天才敢睁开眼,眼前那双带着泥印和血迹的脚,从脚踝到脚背,一例肿胀发紫,突然跟喧起来包子似的,以异样的角度扭曲着——大约骨头被夹断在里头。
  这是怎样的痛楚!奕雯根本不敢去想,眼见这人被拖下去医治,上头坐着的那人和颜悦色转头问她:“那么博姑娘,你又知道些什么?”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曾经那一幕在奕雯眼前重演。那时,不过是一顿责打,已经足够她痛不欲生。可是她是那样无力,纵使害怕,也没有自主的机会。最后,她不过是戚戚然抬起一双泪眼:“我知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让你信……”认了命,一瞬间就勇敢起来,闭上眼睛,准备承受一切。
  堂上却许久没有发话,好容易才听见一声咳嗽,旋即有人把她提溜起来,轻轻在后背一推,奕雯难以自主地被推送到二堂侧边的一道门里,里头灯火辉煌,直耀她的眼睛。
  奕雯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不适应光线,半天才迷迷糊糊从半睁的眼睛里看到面前这方天地。里头站着的几个人穿戴齐整,一例是织绣花衣上罩着青色的袍子,半弓着腰。隔开这些人,后头一道帘子,里面条炕上坐着的人却不那么花哨,一身褐色,丝光柔腻,头顶红绒结顶的冠子,手中握着一串数珠。奕雯颇感迷茫,愣着神儿被推到前头跪垫上跪下身,她双手撑着地,脑子里一片迷乱,听见前面那人声音笃然淡定:“把帘子打起来吧。”
  随即脚步橐橐,来到奕雯身边,带来淡淡的龙涎香味,奕雯觉得心里一阵压迫,眼睛余光瞧着那精致的漳绒鞋子,褐色的摹本缎衣裳上织着的团龙暗花。头顶上传来声音:“你就是奕雯?”
  奕雯口干舌燥,点了点头,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旁边穿花衣罩青袍的一个,嗓子被捏着似的,对她柔声细气道:“哟,姑娘,皇上问您话呢!”
  她愈觉呼吸急促——她知道他是自己的姥爷,放在民间,那可是相当亲近的关系!可是在这里,想着他的身份,想着他那么轻易地把自己的母亲□□在家中,想着这个天下所有人都是他的子民,是他手中生杀予夺的蝼蚁——她无法不感觉窒息般的害怕。可旋即,她心头释然:不过如此罢了!便把头一抬,汪着满眶的泪凝视着那个人,轻声道:“我是奕雯。”
  刚刚在二堂后头听审,乾隆对这个素来不大有好印象的外孙女还有些反感。可当此时她抬起头来,乌溜溜一双大眼睛,湿湿的眼睫毛,煞白的小脸,不屈的神色,像极了当年的冰儿,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的心疼。他尽量地放缓声气:“你不要怕。不知道的强你也没用,知道的你说,总能为自己减轻些罪戾。”
  奕雯惨惨笑道:“我被林清骗了,我心里恨他,可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只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投身清水教的那个原因,可如今一切都气泡般破了,她喃喃地:“他再也不在了……”
  两个“他”绝非一人,她含混得糊涂,但乾隆一听就明白了,只觉得恍然间回到二十年前那个冬季,冰天雪地的义冢,四围晶莹剔透,如琉璃世界,她也是那样浑身冰冷,面色苍白,哭倒在自己怀里,声音伤心彻骨,如钝刀子在拉,亦是伤心那个人“再也不在了”。于情、于理、于法,慕容业和王硕祯都没有被开赦的机会,他处死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甚至斩钉截铁。可是她们母女那般相似地投身入同样热烈而不计后果的情愫中,爱上一个人就会同扑火的飞蛾般绝不惧死,这到底是命中的劫难,还是她们相似的宿命?
  乾隆只觉得心头酸上来,最终叹息道:“你是还没有遇见像你爹爹那样的男子!……”
  奕雯一脸疑惑,抬着朦胧的泪眼望他,乾隆却已经不忍心再罪她,弯下腰,抬手扶着她腋下,拉她起身,见她浑身绷紧了,一副警惕得几乎要逃开的模样。乾隆放开手背着,语气娓娓而其意谆谆:“年少犯糊涂,朕能体谅你;你说不知道林清的下落,朕也信及你。只是你家的祸事,根由在你,是不是?”
  奕雯低头坠泪:“是……其他我都不悔,只悔害了爹娘哥哥……”
  乾隆看着这个懵懂娃娃的样子,长叹一声,幽幽笑道:“可不是!你娘日后再无自由身,便是拜你所赐!马国用,把朕赏她的东西拿来。”
  奕雯心头一颤,咬紧牙关等待着,却见那名年纪长的花衣太监,匆匆取来一根尺半长的物事,仔细一看,是一把密实光润,打磨得如红紫色玉石一般的紫檀木戒尺。
作者有话要说:  应邀写这篇番外,虽然自己有些错乱,但也算是给本文一个狗尾续貂的he结局了。姑且看着玩玩吧,省的说被虐得太深。
  资深读者建议的梗可能会用上,大家各寻满意的部分读吧。
  ……
  (1)  此处所有的建筑规格使用的都是亲王府的规格(理论上固伦公主视著亲王,但貌似清代公主府实际采用的大多是郡王府规格),建筑术语因一知半解,所以有些混乱。

☆、【意淫风格,乱弹番外】二

  乾隆接过这把戒尺,轻轻摩挲着,脸上露着回忆久远的笑容:“你娘小时候生长在民间,回宫后多不习惯,脾气不好,礼节学问也差劲,朕心里虽喜爱她,但见她这一身臭毛病,不改无以成人,气急了时也下死手打过几回,指望着她心里能够畏怯,从此可规矩出一个好人来。”他伸手把戒尺递过给奕雯:“这就算是一件刑具罢!你娘当年怕它、惧它、畏它,也敬它。如今赐给你。你不用怕,朕不会施罚于你,只望你能够懂得今日召你来的意思!”
  奕雯迟疑着,好久才伸手去接,紫檀木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特有的紫褐色紧致木纹。她也被娘的鸡毛掸子和爹的戒尺揍过,本能地对这东西也有些小小害怕,但与刚才在二堂的那种彻骨的畏怯全不一样,握着这沉沉的戒尺,心里竟凭空生出丝丝暖意。低头端详,戒尺上还刻着字,字大约是新近錾上去的,髹着的金粉显得黄灿灿的:“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奕雯不爱读书,但自小耳濡目染,经史佛典也不算一概否然,这句话轰然如雷击,使她刹那便是双泪滚滚而落。泪光濛濛中再望着面前这位六旬的老人,并不是王伦、林清传教时所讲的那种不恤民艰的昏暴之君,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他面目慈和,带着稍许的不忍神色,微微皱着眉叹息声声:“王硕祯的事情,朕不追究了,你的心意,也算是善良。只是,情深不寿,爱欲伤人,你懂得这点才好……”他看着这个漂亮的外孙女,她为情所困,一脸茫然,他忍不住要指点她:“京里不便,到漠西、漠北,找个适合自己的人嫁了吧。你会忘记王硕祯的,像你娘一样,当个好妻子、好母亲吧!”
  奕雯走出刑部大门的时候,仍然如同做梦一般惶惑恍惚,此刻秋雨阵阵,细细密密,铺天盖地,昏昏阒寂,她挡开一边人递过来的雨伞,任凭雨水淋湿她的衣衫裙摆,随着趔趄步子的逐渐稳当,头脑中也终于渐渐冷静明晰起来。天地间暗沉朦胧,而她,牢牢握着皇帝的赏赐,抚着上面那一条已记得烂熟的佛偈,字字分明如同镌刻,那金色的光芒,仿佛劈开宇宙洪荒的沉郁,照出一条梵乐微微的通衢大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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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紧过几阵,京城的天空开始长久地放晴。南飞的鸿雁,轻捷地在天空中掠过,鸣声辽远,而让人平添孤寂。
  奕雯开始发起低烧,手腕痛得不能动弹。太医院也派人给她瞧过,但都只有摇头叹息的份儿,大家看着奕雯总是一头细密的汗水,咬着牙忍痛的模样,却又谁都不敢多言——哪怕只是劝解她。家里便被这样阴郁的气氛笼罩着,英祥鬓上再添白丝,而冰儿则心力交瘁,原本就熬得清癯,此刻又添了秋咳的毛病,渐至咯血。
  奕霄上朝,便也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几回处置庶务还犯了错误,错误虽是微末,罚俸而已,乾隆心里却有些焦躁,这日单独召见,皱着眉问:“你这阵是怎么回事?!”
  奕霄心里憋着委屈和伤怀,强忍着一肚子不合时宜,恭敬顿首道:“臣心神恍惚,注意力集中不起来。请皇上责罚!”
  乾隆怒冲冲把他骂了一顿,见他并不是像一般人一样羞愧得涨红着脸,反而整个面颊都发了白,不由平了平气问:“若是家里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朕!”
  奕霄已经忍不住落下泪来,怕御前失仪,不肯放声儿,回话的音色却不可抑制地带着颤音:“奕雯身罹剧毒,太医已然束手……”乾隆停了一歇道:“朕前几日也才知道这事。确实可惜。你们是先就知道了的,怎么这会儿还如此放不开?”
  奕霄腹诽不敢出口,碰了碰头又道:“皇上是圣人,臣等只是凡俗小人,一家子眼睁睁瞧着,实在是接受不了!我娘她总说自己是有罪之人,不肯叫太医诊视,可她形销骨立的模样,夜夜咳嗽到四更尚不能止息……”他难受伤心得说不下去,终于呜咽出声,哭了半日才说:“皇上,臣没有能耐,经不了这些磋磨。臣想辞官回杭州,让娘亲能到她住得舒坦的地方去。臣什么都不想要,耕读渔樵,都能过一辈子……”
  乾隆已然听得怔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怒喝道:“没出息的东西!胡说什么!”转而也觉得自己迁怒到奕霄实在毫无道理,摆摆手说:“有病就治,治不好才能够叫‘天命’!先叫太医院的医正过去诊脉,叫他们会同开方。她别仗着自己懂点医术就自以为是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纵使奕雯的毒难解,难道秋燥咳嗽这类小疾太医也治不了了?”
  奕雯不过是见过一面,冰儿却是曾经在他身边绕膝承欢的爱女。关心则乱,未免和奕霄一般,把这事沉甸甸压在胸口,做什么事情都难以适意。然而不须多久,太医院会同诊治的脉案递到御前,字字清楚明晰,几乎是判了她的死刑。
  乾隆生性自负,他生起气来可以摔掉贵重的器物,别人却不能对他的东西有一丝沾染;他对子女发火时可以当成下人一般责打,却不许外人碰他们一指头;他可以下旨赐死冰儿,此刻却不肯老天爷收她的性命。那年在令贵妃宫里等待冰儿生死消息的一幕还恍在眼前,如今怎么都不愿重来一次!太医在他的严命下风车似的跑了一拨又一拨,终于还是奕霄来宫里为家慈谢恩。乾隆面色有些颓然,一手撑着额头,焦躁道:“不行你就派人到杭州,把你当年下聘的那个女孩子娶回来,给你娘冲冲喜!朕这里先开赦她的罪过,恢复她固伦公主的身份,也为她添些喜气。”
  奕霄愣了一愣,犹豫了一会儿才说:“皇上隆恩,臣不知说什么才好。先替娘谢过皇恩,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娘说——”奕霄心里也有些乱,匆忙间一片迷糊,好容易嘱咐自己“沉下心思”,沉吟了稍许才说,“我娘说,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明白。她这辈子最后的愿望,莫过于跟我爹爹生能同衾,死能同穴,归葬到……”他有些伤楚得说不下去,抹了一把眼泪,哽咽了一会儿才说:“……到科尔沁草原……”
  乾隆的手死死地按在案几上,压制住指尖的战栗:“她是朕的公主,照着祖宗的规矩,除非额驸肯不进自家祖坟,百年后同公主一道进公主园寝,否则,没有夫妻合葬的道理!她这是犯糊涂,还是——故意和朕过不去?……”他听见奕霄“砰砰”的磕头声,但不肯看向他,心里有气,也有痛,只觉得呼吸急促、耳膜发胀,脑子里一片“嗡嗡”乱响。
  她宛如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喜欢斜着眼睛,梗着脖子,嘟着嘴,永远别扭而不屈,她总是喜欢这样对着干,叛逆得令他切齿!可他又是那样真心地怜爱她,喜欢她脆脆的声音,喜欢她伉爽的性子,喜欢她的聪明和勇敢,喜欢她眼皮上淡淡的那一道褶子和嘴角边浅浅的两个梨涡。时光仿佛在这样的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中飞驰,当乾隆的目光移回到面前地上,奕霄恰好仰起脸,满眼泪光,额角青紫,让他不由瞠目:“奕霄,你在干什么?!”
  “求皇上体谅!”
  奕霄带着哭腔的声音撞在他胸腔里,仿佛还带着回声,一回又一回地撞过来、撞过来……他的心也是会痛的,那种酸楚的痛渗进四肢百骸,浑身软弱无力,不由跌坐在椅子里。奕霄膝行几步,欲要扶他,伸着手没有敢接触他的衣角,只好又一次磕下头去:“对我娘来说,身份名位都不算什么……她要她的自由,她要她的家庭,她要和她最亲、最爱的人在一起,才能够生死不悔……”
  其实,他怎么不明白呢?女儿在他身边一共也没有几年,可那小心思却被他摸得清楚,因为理解,才能慈悲。乾隆终于抬起头道:“你是科尔沁的郡王,娶亲之后可以就藩,带着你爹娘前去颐养,也带你妹妹一起吧。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朕信你有那个能耐,在哪里也一样都可以做得好。别忘了——”他沉沉地嘱托着,无比用心:“做个孝悌友爱的孩子!”
  奕霄怔了一瞬,满脸泪痕地深深一叩首:“臣——谢主隆恩!”声音高亢而真挚。乾隆探着手,按住奕霄的肩膀捏了捏,那手迟迟不舍得撒开,他听见自己喉头“啯”的一声响,才终于松手淡淡笑道:“你去吧——”
  奕霄在娶亲之后,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成人”,虽然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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