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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枉生录-第39部分

小说: 枉生录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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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低头啜茶,过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李秀才家境,也是范知府不敢轻易惹的。此时收敛,亦不是坏事。你莫要担心。”那女子道:“奴家如何不晓得他!他父亲也做过一任知府,休致下来,也是扬州有名的绅士。以往有看不惯范知府作为的,还说上两句,李秀才那回和京中清流认识,还是他父亲拉的红线,他们谈起满汉做官的种种不公,李公子亦把此间事情随嘴说了,没成想御史试中,就有言官惹了圣怒。李公子的父亲那日看到邸报,吓得脸都白了。”她抬头看看乾隆,乾隆头低着,保持着啜茶的姿势没变,人却是呆呆想心事的样子,少顷目光上抬,她却分明看见他眼睛中利刃一般的光芒倏忽一闪,很快淡了下去,让她以为只是自己看花了眼。
  在“幽篁小居”停留不过小半个时辰,客气告辞后,众人都能觉察乾隆眉头蹙起,似有心事一般,他仿佛闲步一般在清粼粼的湖边走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高楼飞檐中看不清落日,只是西边天际渐次变成橙红色,连那些楼台也宛如镀了一层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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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乾隆轻吟着,回头问冰儿,“知道吗?”冰儿素来山川间游历,对这些情和景也素来比较木然,此时正走得脚累,猛听乾隆说话,只是木愣愣地摇着头,乾隆微哂着又吟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何来这种味道呢?扬州,真是既靡靡又刚硬,还记得刚才游过的史可法祠么?那还是圣祖爷下令重修的,圣心深不可测啊!”他又似触动了心弦,微微皱了眉,叹了口气说:“倒是岳武穆说的:‘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惜死’,可如今的扬州,有么?……‘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虽非烽火,可如今仍旧富庶的扬州,怎的就叫人哀伤呢?”
  他说得投入,赵明海和鄂岱等侍卫虽然不大懂,也毕恭毕敬地听着,冰儿却忍不住打了老大的一个呵欠。乾隆不禁有些生气,白了她一眼直往前走,冰儿却不知好歹地突然有了精神,上去扯扯乾隆的衣袖,乾隆不高兴地问:“怎么了?又有什么事?”
  “瞧,那不是岳姐姐吗?”
  这句话说得乾隆也喜了起来,顺着冰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可不是岳紫兰正在和岳耀祖一起叫卖着杂货吗!看样子,生意甚是不错。乾隆见到岳紫兰,便觉得心事乍宽,神气清爽,笑盈盈用扇子一点:“走,看看去。”
  岳紫兰脸上还微微带着些青紫伤痕,好在不显,夕阳西斜辰光也看不清楚。虽忙,她却有些魂不守舍,看着不断有游人把钱丢进父亲的笸箩里,竟高兴不起来,木讷地帮着招呼、递货、收款,见有谁拿起一把黄杨木梳,挤出笑道:“客官,这是上等黄杨木的,二钱银子。——长四爷!”
  “是我。”乾隆含笑看着岳紫兰,一点下巴示意赵明海,赵明海忙掏出碎银子递过去。乾隆道:“生意很好嘛。”岳紫兰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头顶,哭,哭不出;笑,又笑不出,尴尬地低头不语。一旁的岳耀祖先也是一愣,忙来打圆场:“原来是恩人!这是怎么说的,哪能要您的钱呢!上次那银子还没还上!”
  乾隆只顾盯着岳紫兰,笑嘻嘻说:“早就说了是给你们的嘛,还谈什么还不还的!你们做生意也是不容易的,我对钱无所谓,收下吧,啊?——紫兰,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了?你也别太辛苦自己。”
  “谢长四爷关心。”岳紫兰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冷冷地抛出一句,别过头来招呼别的客人。乾隆对岳紫兰,还是第一次碰这么个软钉子,不由一愣,又笑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爹,我真累了,反正今儿生意也不错了,我们收摊吧。”岳紫兰怕乾隆再纠缠,一抬手把放货物的油纸一卷,裹起货物。岳耀祖看看女儿,似是愣了一愣,对乾隆赔笑道:“她这几日身子不好,长四爷担待!”也帮着收摊。
  乾隆怔在原地,还在问:“怎么了?”岳耀祖有意无意隔开乾隆和岳紫兰,笑着乱打岔:“丫头哪儿敢高攀贵人。——昨天我和她娘为她说了门亲,两下里一相都合意的。——长四爷家在京城哪儿?不定小老儿什么时候去谢恩,或者叫兰儿拜长四奶奶做个干女孩儿,给四爷尽尽孝。……”他夹七夹八说着,都是绝了乾隆想头的话,冷不防岳紫兰说:“爹,早收好了,还不走?”乾隆灵醒过来,眉头打了个大结,却不知何由发火,眼睁睁看两人逃命似的离开,半晌才说出话来:“这算是唱的哪一出?他们像撞见了鬼似的!”
  冰儿道:“看情形,是怕……”一瞥乾隆脸色很难看,又打岔笑道:“这梳子真漂亮!一定是岳姐姐的手艺——”冷不防乾隆突然发了脾气,一把夺过木梳扔进河里,溅起好大的水花,沉下去又悠悠浮上来,在满是落英杨花浮萍的瘦西湖水里一荡一荡。乾隆跺跺脚回头就走,赵明海很少见他这样,不敢发话,紧紧跟上。冰儿却觉得乾隆这火实在没来由,可惜地看看水里的梳子才跟了上去,却听见乾隆走了几步停下来在吩咐赵明海:“赵明海……想法子把梳子给我捞上来。”连赵明海一起一愣。
  梳子捞上来,乾隆细细看看,又用手绢擦掉上面的水渍,拿块新帕子包起来塞进怀里,长叹了一声直往前走,几步后又回头,一脸发泄怒气的横劲儿,厉声问赵明海:“你在这带转悠过不少次,那个酒家的酒好?”
  “酒家?……”赵明海似乎咽了口唾沫,才轻声道,“这里酒家也有,不过基本都是供行院的。”
  “那就行院。”
  这可不是好名声,赵明海张口想劝谏,看看乾隆的样子没敢,回头给冰儿使使眼色,冰儿也摇摇头。赵明海听见乾隆表示不耐烦的“唔”声,忙擦擦额角的汗道:“行院是有的,瘦西湖边就有好几家。只是主子,这行院……”
  “哪来这么多废话。我问你哪家好些?”
  “奴才斗胆。”赵明海舔了舔嘴唇,“主子白龙鱼服,怕不大合适……何况出来时太后也说了……”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别找着人压我!”乾隆暴怒地一回头,怒容一显而敛,冷冷道,“就你们仨在这儿,谁嘴长叫太后知道了,我叫他不好过!”说罢,也不顾三个人表情错愕,回头就走。
  冰儿吐吐舌头跟上,赵明海轻叹一声也跟上:这皇帝逛妓院,终归不是好名声;妓院里鱼龙混杂,安全也着实叫人放心不下。
  一行四人漫无目的地转悠到黄昏。此时,天边唯余红霞,瘦西湖边几座高楼已升起了“气死风”灯,红红绿绿倒映在湖水中,与半是瑟瑟半是红的湖中余霞争辉。湖中还有不少画舫,切切嘈嘈的乐声若隐若现。只觉得四面都有桃花为面柳如眉的漂亮姐儿,但乾隆只是皱着眉,正眼都不瞧。赵明海和冰儿小心翼翼跟在四处乱走、步伐匆匆,根本就不像来“打茶围”“吃花酒”的乾隆身后。一条花街走了两三遍,一钩明月不知何时已然淡淡地挂在天边,“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但四个人压根就没心思去欣赏,最后,几个人都觉得脚痛腰酸了,乾隆才在临水的一家行院前停下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的题目取得真是俗透了,想不到好的呀,抓头……抢地……

☆、美花魁以身相许

  若论样子,这家行院也是极普通的:临水建的二层小楼,后面是院子,隐隐可见太湖石堆叠的小巧假山,水畔还系着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画舫里隐约传出丝竹小调。乾隆的目光并不在楼上雕栏中斜倚的两个秀色可餐的女子上,只是盯着楼上的的匾额:“翠意楼”。他在书法上有些造诣,已看出那字是女人手笔,却笔笔透着刚劲,他微微一哂:妓院用什么“红”啊、“翠”啊、“香”啊、“玉”啊的都是极平常极俗气的字眼,偏在极俗的“翠”字后跟了个“意”字,便有了些雅致感觉,因而对身后两人说:“就这家罢。”
  “哟,是新客吧!”循着声音,三人一看,一个不到四十的老鸨站在他们面前,这老鸨精瘦干练,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挽了又大又翘的喜鹊髻;脸上垛着厚厚的官粉,大红胭脂点在唇上;身上是五彩平金绣袄,黑绉百褶泻地裙;一方碧绿的丝绢从手腕上的珊瑚镯子间穿过又垂下来;可当她那双晶亮的凤目一瞥过,立刻让人觉得她的人并不像她的打扮那样俗气,于精明中透出点别的什么来。老鸨笑道:“爷怎么称呼?”俟乾隆答过后又是一脸笑地说:“长四爷名号我倒是没有听过。爷是外地来的吧?瞧着也眼生。——进来坐坐吧,我这里倒有些好酒。”
  赵明海满心不希望乾隆进到这样的陌生地方,然而事不从愿,乾隆一丝犹豫也没有,拔脚进了“翠意楼”,里面陈设倒也不俗,不过毕竟还是头一遭见识,又新奇又有点因不懂而带来的尴尬,手脚就不知怎么摆放了。
  老鸨见乾隆犹豫的样子,抽出手绢捂嘴直笑:“爷是初涉这种花柳地方吧?看来是个好人家子弟。我贱名费小翠,人家都叫我费妈妈,也有叫姐姐妹妹的,也有直呼‘鸨儿’的——您乐意怎么叫随您便!今日您来,没有熟客带,也算是咱们翠意楼和客人的缘分。倒不如就是这般打个茶围(1)。”
  见乾隆点头,老鸨又道:“这样吧,到楼上小包房去,再到福云馆叫四干四湿的果碟和八样下酒小菜,还得有个什锦一品锅。酒我这儿有的是好的,既到这儿来,不能没酒,也不能吃得太醉,就烫一斤上好花雕。您说好么?”
  乾隆只有点头答应的份儿:“好是好,不过……”
  “您忙什么?”费妈妈秋波一送,“金簪儿掉到井里头——有你的总有你的!”说罢,大声向楼下吩咐了一遍,又瞟瞟四处乱看的冰儿,抿嘴一笑:“您也是头一位!到这儿来还带个雌的!”冰儿不由大怒,碍着乾隆在场不好发作。自有行院的“小大姐”引路,到一间精致的阁子里,抬眼四望,雕花木窗,髹漆屏风,一张小圆桌,墙边的多宝格上摆几件玉器,几件玩物,还有几本书。只一会儿,小大姐把帘子一打,费妈妈带着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走了进来,一个挽着元宝髻,穿着玫红纱褂葱黄褶裙,手执把团扇,佯羞诈臊蹲了个安,婉婉转转叫了声“爷”;另一个鬓角已经有些散了,松花色绣袄领口的扣子敞开着,露着白皙的颈脖,却是大大方方的,爽利地喊着“好热”,便坐在乾隆身边。乾隆闻到她领口散发出的香热气息,一时竟不习惯,极自然地挪了点地方。
  费妈妈道:“小门户,爷不要笑话。这两个女儿姿色虽然平庸,好在乖巧,言语也算不粗,不知入不入爷的眼?”“我叫阿巧,她叫珍珠。”穿松花色衣服的女子道,“妈妈说爷是头一次来,还有三位客——”她波光流沔的眼睛顺着一扫:“看样子也不是来谈生意做事情的,如果是要听曲儿,您点。”
  “呃……”乾隆一时不知所措,笑道,“你也知道我是生客,就捡新鲜的唱两句吧。”正说着,他们的菜品到了,乾隆就着精致的小菜喝着烫得恰倒好处的花雕,只听珍珠轻声唱道:
  “金雀钗,红粉面,
  花里暂时相见。
  知我意,感君怜,
  此情须问天。
  香作穗,蜡成泪,
  还似两人心意。
  山枕腻,锦衾寒,
  觉来更漏残。”
  这是温庭筠的《更漏子》,乾隆并不喜欢温李香艳颓靡的风格,加之心境不佳,一曲听罢,只敷衍地微微笑笑。阿巧抢着说:“太老套了!爷已经说了要新鲜的。我来。”她自己拿了一把柳琴,弹的是《水调歌头》,阿巧和珍珠不同,声音高昂,真有裂帛之音:
  “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
  泪与秋河相似,点点注天东。
  十载楼中新妇,九载天涯夫婿,
  首已似飞蓬。
  年光愁病里,心绪别离中。
  咏春蚕,疑夏雁,泣秋蛩。
  几见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
  闻道十分消瘦,为我两番磨折。
  辛苦念梁鸿。
  谁知千里度,各对一灯红。”
  乾隆细听词曲,觉得有些味道了,问道:“词曲凄恻,歌声婉转,很是感人。听来像是近人之作?”
  “爷好眼力,是江西才子蒋士铨写的。年纪轻轻的人,啧啧,不简单!”阿巧道,“不过我唱来还不够味儿,要是您听到我们渐卿姐——”
  乾隆还待问“谁”,楼下已传来一阵嘈嘈切切的琵琶声,乾隆一怔,挑开门帘向下看,却看不到什么,只听见弦声脆亮,再接着,悠扬的歌声似从云破处流泻下来,清新婉转,竟不是人间可拟,乾隆细听那词:
  “明月与谁同?
  天地难容。
  风霜几度乱飞红,
  泥淖挫磨悲惨泣,
  今岁仍空。
  托燕送乡风,
  旧忆如虫。
  忆时肠断泪溶溶,
  冷炙残羹谈德色。
  只是哀衷。”
  调寄《浪淘沙》,词虽粗糙直白,上阕哀婉凄楚,下阕清刚瘦峻,也别有滋味。乾隆不由好奇,征询的目光一瞥年岁略长的阿巧,阿巧粲然一笑,指指楼下雕花木隔断后面,虽轻纱漫过,仍能看见里面侧坐着一位女子,隔得远看不清她的脸,只见一身水绿纱衫,一袭碧萝凤尾裙,一把木黄色的琵琶抱在怀中,十根春笋般纤指扣着丝弦。乾隆正怔忡着,突然弦音一变,小弦由缓入急,接上变徵之音,曲子竟变得无比凄厉悲凉,声线亢然,似乎直可裂帛,词的味道也变了,竟是首自度曲:
  “春心如泥絮,沾染斜阳浑似血。
  秋魂尚飘摇,苍凉归梦寒初彻。
  余生敢望?青冢黄土别。
  此生一例消,碧落黄泉乱云裂。
  他生几时卜,琴心剑胆幽思灭。
  余音待剩,许他绕梁绝。”(2)
  乾隆听得愀然色变,问阿巧道:“好词!那位姑娘是?……”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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