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浮沉录-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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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平地生雷
见人已经到齐,有内侍监在边上轻轻的拍一拍手,只听丝竹声幽幽响起,一个声音清亮的嗓子随之婉转莺啼的唱着昆曲里的名段,我细细一听,却是《牡丹亭》里第十出的“惊梦”一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声声婉转凄厉,幌似鬼哭。
英宏不觉皱眉,“太后既然这样高兴,却怎么要听这样的曲子?”
我的唇边有微微的笑意,自从梅贵太妃的事情后,如今英宏再见她,再不肯称她一声母后了。阵土助圾。
太后的脸上却依旧笑着,只是笑意里多了几分讥讽,“皇上觉得哪里不好?”
英宏的面色一冷,然而语气依旧淡薄,“朕只是觉得,这样凄凉曲调,不适合今天听,”看了看太后,他又道,“不过,既然太后喜欢,就随太后的意了。”
太后却冷冷一笑,“哀家倒也不是喜欢,只是觉得,今儿这样的日子,再没有比听这样的曲子合适的了。”
这话一出,不单英宏,就连我和众妃,也俱都一惊,我不由脱口道,“太后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太后一改方才的温婉祥和,冷冷的看着我,“既然皇贵妃不明白,哀家就找个人来解释解释,”说着,她向身边的老嬷嬷一点头,那老嬷嬷看着我,诡异不屑的一笑,转身去了后面。
眼前的一切,竟像是冲着我来的,我心里顿时突的一跳,看着太后冷冽阴森的脸,一股不祥的感觉渐渐升起,这种感觉,和当年皇后传唤我时,竟然一模一样。
那老嬷嬷很快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是少年,却又有些不像,他虽然是男儿身,凭空里却又多了几分阴柔,举手投足里,不觉怪异十分。
正在大家诧异的时候,那少年走到我们跟前扑通跪倒,尖着嗓子向上行礼,“给太后和皇上请安。”
太后冷冷道,“抬起头来,看看在你跟前的是谁?”
那少年像是极惊惧的样子,抖抖索索的抬头,一看到我,身子忽的一颤,脱口道,“昭仪娘娘!”
我顿时大惊失色,他竟赫然就是当年的小木头!!!
在良昭仪死后,我就命安槐暗里联系了他的家人,偷偷将他送出宫去,他走时还小,几年过来,他的身量高了,身形也变了,一时之间,我竟然没有认得出来。
只是事情过去了多年,我也已经差不多忘记了那件事,可今天他竟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并且,是由太后找来,这……
我心知不好,但脑子里却是嗡嗡乱想,一阵空白,任由手心里黏湿一片,却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太后听他叫我“昭仪,”不觉冷声斥道,“大胆,什么昭仪娘娘,坐在你面前的如今是皇贵妃。”
不待小木头有反应,她又向身边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道,“那个找到了吗?”
那老嬷嬷点了点头,“找到了,是她贴身的宫女熬不过打,交出来的,”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五彩的琉璃瓶子,递到太后跟前,那个五彩琉璃瓶子我认得,那瓶那兰提花的香露被我用得还剩一点,我就将它从那大瓶子里倒进了这样一个小琉璃瓶里。
这个东西一亮出来,我连额头上都已经密密的沁得满头汗,我贴身的宫女熬不过打?是谁?是小青吗?还是小茶?
太后也不看我,将那瓶子接过去打开盖儿闻了闻,赞道,“嗯,这味儿真不错,”她转送到英宏面前,笑道,“皇帝也闻闻,看认得不?”
那香味儿独特幽沉,从来都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此时瓶盖儿一开,幽冷清洌的香气早已经漫延了整个大殿,不单是英宏,满屋子的嫔妃已全都闻出来,那是我独有的香露。
英宏眼见太后行事诡异,顿时觉得蹊跷,他冷着脸不发不言,然而眉头已经紧皱,遥遥对上我的眼里,满满的都是问询。
我此时已经乱了,满头满脑的在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刚才那不祥的预感竟然是真的,听那个老嬷嬷的口气,这一次果然是同前几年皇后使的手段一样,我前脚儿被骗出了门,后脚儿就有人在我宫里大行刑罚,这瓶香露只有小青和小茶知道放在哪里,然而此时我并不在意到底是她们哪个熬不过交了出来,我只是想,依着她们对我的忠心,必定是被打得狠极了,这才……
无视英宏不解的目光,我的拳头渐渐的握得紧了,我早该想道,太后早就对我有了忌惮之心,在当初因为要撵我出宫失败,带得周家姐妹被贬后,她就对我恨之入骨,这会子瑾夫人又莫名的死了,她在深宫里浸淫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儿没见过,心里必定起疑,而唯一可能对她这个侄女下手的,就只有我呵。
如此,她又怎能轻易的放过我?
我突然想起,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我都是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隐隐的总有一股极浓的不安整日的盘绕在心头,久久消之不去,我只当是自己想太多,却原来,那些并不是无缘由的,只是我自己没有留意,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太过大意了。
太后将那香露复又交给那个老嬷嬷,只见那老嬷嬷一招手,正在一边伺候的两个宫女赶忙走到跟前,低头跪下,那老嬷嬷将那香露倒出一点,先是用银簪子点了两滴在一个身形稍胖的宫女身上,又向一边招了招手,过来一个小宫女托着一个小碗来,那老嬷嬷将银簪子蘸了香露后,又往那小碗里点一点,这才点在另外一个矮些的宫女身上,我一看心里顿时明白,那碗里盛的,必定是蜂蜜了。
我不觉倒吸一口冷气,这样深的秘密,只有我极贴心极信任的几个人知道的秘密,竟然被她们知道了,如此,她们到底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那老嬷嬷摆摆手,只见两个宫女齐齐退了出去,太后站起身子,向英宏和众妃笑着道,“今儿请皇帝和你们来,就是想请你们看一出好戏,大家跟我出去吧,”说完,看也不看我,径直领头向外走去。
众妃已经全都呆了,她们虽然尚不明所以,然而看到现在,多少也知道事情是和我有关联的,一时间,众妃什么样的表情都有,有紧张忐忑的,有好奇不安的,也有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唯有英宏,此时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可是他也想看太后到底要耍什么花招,当下也不说什么,跟了出去,然而在经过我身边时,我分明看到他的眼里除了疑问,还有深深的鼓励和――信任!!!
他信任我!这样的感知却让我的心里陡的一痛,我愣愣的坐着不动,只这一会儿间,脑子里已经百折千回了上万次,这么多年来,我应该是英宏最信任的人,在他的眼里,我从来都是那么的大度温良,他再也不会相信,我竟然也会是手染血腥,心狠手辣到极点的人。
可是现在看起来,太后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而我想不通的是,她到底是从哪里查到这一切的,她被英宏解除幽闭时日并不长不是吗?
外面毫不意外的传来了惊叫声,中间夹杂了一个极尖利恐怖的尖叫,有人慌不迭的喊了起来,“怎么那么多的蜂儿,快,快扑掉……”
我的唇边溢起冷冷的笑,小木头依旧跪在我的面前簌簌的发着抖,他见我不怒反笑,又是那样诡异森冷的,他终于掌不住,向前跪爬几步,扑到我的脚边儿哭道,“娘娘,奴才没有想要害您,实在是……,实在是他们太狠了,他们打奴才,他们还抓了奴才的爹娘,娘娘……,娘娘……”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全都转了回来,太后对小木头冷冷笑道,“你只管求她罢,看她可救得了你?”
她的话音才落,就见开头那个老嬷嬷过去,对着小木头抬手“啪”的就是一个耳光,“混账东西,到这会子还存着侥幸么?”
她这话明着是骂小木头,实际上却是明明白白的指向我,她这一下打得极猛,小木头被打得咕噜噜一个翻滚,一下子滚在了英宏的脚边,英宏到此时已是乱了,他知道小木头是个关键,抬起一脚,狠狠踹向小木头,“狗奴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快说?”
那小木头又惊又吓,被这一踹,竟晕了过去。
太后冷冷道,“皇帝又何必对一个奴才这样气恼,他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下人而已,皇帝要想知道其中情由,可以问问指使他的主子。”
英宏额头青筋暴突,咬着牙看向太后,“太后的意思是……?”
太后一甩手里的帕子,转脸向我,皮笑肉不笑道,“皇贵妃,你没有话说么?”
我缓缓站起身子,才要开口时,迎面对上英宏紧张焦躁的眼,心里陡的一紧,竟然就开不了口了,宏,宏,我知道你对我向来期许甚高,可是,我终究是让你失望了。
第211章 背叛 一
我不开口,太后却也不逼我,她语气缓然的对众妃道,“哀家细想当年良昭仪的事,总是觉得疑点颇多,试想一个金尊玉贵的宫妃,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光天化日里当着宫人的面和人调情,这里面必有蹊跷,哀家暗里探查许久,查出这个原先在霓霞宫伺候的奴才,当年的行踪竟然很是诡异可疑,他先是无端的被调离霓霞宫,后却又被调了回来,而在良昭仪死后,他竟然莫名其妙的失了踪,虽然有人说他是死了,可是却并没有一人见过他的尸身,哀家命人去他的老家查时,发现,他竟然已经回到了家里。”
说到这儿,她看着晕在地上的小木头,冷声而笑,“哼哼,净了身的太监向来都是老死在宫内,一辈子都再无回乡之可能,他倒真是神通广大呢,”她对那老嬷嬷吩咐,“拿水来,给我喷醒。”
那老嬷嬷早有准备,随手端过一边案上不知道是谁的茶碗,含了一口,扑的向小木头身上喷去,那小木头打了一个激灵,幽幽醒转,他起先有些茫然,然而很快的,他就已经想起自己的处境,身子忍不住的发抖。
那老嬷嬷又给了他一脚,喝道,“皇上在此,还不快招。”
小木头的衣服经过这一折腾早被掀起,露出了身上淤紫的伤痕,随着那老嬷嬷的呵斥声,他的身子一阵哆嗦,慌忙一股脑儿的将当年我要他做的那些事全都对英宏倒了个底朝天,然而临了,他却又道,“皇上,请您饶了皇贵妃吧,她……她实在是被良娘娘给逼的啊……”
只这一句话,我的泪就唰的落了下来,心底里对他原有的愤恨刹时消散得无影无踪,可怜的孩子,他的家人到底还在太后的手上,他除了听太后的吩咐将我和盘托了出来,他还能怎么样?
只是,他竟然还能想着为我说这样的一句话,就只这一句话,他就已经很对得起我了,英宏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发,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倒开了口,问,“良娘娘当初逼过皇贵妃?”阵土双巴。
太后脸色一变,然而尚未等到她开口,那位老嬷嬷动作更快,对着小木头“啪”的就是一耳光,斥道,“多嘴,”小木头被她这一巴掌打得极重,顿时口鼻流血不止。
英宏眉头微微一挑,轻轻的道,“是多嘴,刘喜,掌嘴。”
刘喜答应了一声,几步上前,那位老嬷嬷忙媚笑着说,“不劳刘公公辛苦,还是交给奴婢动手罢,”说着,就高高的扬起手,就往小木头脸上挥去,然而不待她的手落在小木头的脸上,只见刘喜出手更快,耳听得“啪,啪,啪”的几声脆响,几个耳光干净利落的打在那老嬷嬷的脸上。
那老嬷嬷当时就愣了,这才省起,皇帝要打的竟然是自己,然而不待她回神,刘喜下手如飞,已经即重且快的连着落下,她一下子瘫软在地,向着太后跟前哭喊着,“太后娘娘救命啊,太后救命啊……”
太后脸色阴郁,张了张口,却又顿住了,她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的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切,像是,和她毫无关系。
这样的变故看在众妃的眼里,大家早已经吓得簌簌发抖,却又没有一个人敢劝,英宏看打得差不多了,这才冷冷开口,向那小木头道,“你说吧,当年良昭仪是怎么逼皇贵妃的?”
他这样的语气其实明显的是偏向我了,从一开始,我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脸,小木头在叙说我当年的行径时,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不肯相信,又像是极为心痛,然而就在小木头说起我做这一切其实是被良昭仪所害时,我分明看见,他的神情有极明显的一松。
小木头将当年在良昭仪送我的玉面膏里发现秋藤草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英宏听得既惊且怒,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除了探询,就是疑惑不明,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必定是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为什么不告诉你?我的唇角满是嘲讽苦涩的笑,若是告诉你有用,我又怎么会不说呢?
小木头的话才说完,大殿里顿时一阵倒吸冷气声,当年发生的那件事,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复杂阴险的内幕,这一点是众妃谁都没有想到的,再看着我时,她们的眼神里除了有个吃惊,还有着深深的惧怕,想来她们也是不敢想象,我竟然也一样会有这样狠辣的时候,我突然猜想,在她们此时的心里,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侥幸,侥幸当初没有因为嫉妒而对我下过手过,我原来是这样一个有仇必报的人,原来,在我看起来温婉易欺的面容下,一样隐藏着瞬间能使人死无葬身之地的阴损招数。
刘喜看了看英宏的脸色,上前一步,轻声回道,“回太后皇上,当年霓霞宫那个太监总管,经过检验,确实是未净过身的。”
英宏也不说话,只将眼神转向太后,太后却阴冷冷的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当年那良昭仪和那太监也都死了,他们之间到底有无苟且之事,已经无从考证,嗯,哀家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儿,不知道够不够定皇贵妃的罪的?”
听她这样说,我像是已经麻木了般,心里无有一点感觉,除了死死的盯着太后的脸,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绝望,是的,我已经很是绝望了,刚才的香露和小木头的供词结合在一起,纵然事出有因,我亦到底难逃一个毒谋宫妃的罪名了。
只不知道,会不会牵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