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浮沉录-第1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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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宏紧咬着唇出来,院子里侯着的张才玉等人正笑吟吟的等着,一见皇帝的脸色阴郁晦暗如夏日压顶的乌云,在皎洁的月色以及满院的宫灯映照下,脸上的泪痕更是隐隐可见,顿时全都吓了一跳。
“张才玉,你好大的胆,”英宏的脸冷硬如石的几步跨到院子里,一看见张才玉,他压抑了许久的怒气怨气此时瞬间爆发,冷声暴喝。
张才玉正忐忑着,闻声不觉猛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里喊着,“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哼哼,恕罪?”英宏上前一脚踹了过去,气得声音都变了,“你不是说娘娘记忆回转了么?怎的她还是不认得朕,想来你是活得腻了?”
张才玉惊得一下子忘了规矩,抬头脱口而呼,“啊,怎么可能?”
“不可能?”英宏的手指直戳到张才玉的额头上,“那么是朕在冤枉你了么?”
张才玉吓得连连磕头,咚咚几声下去,额头上已经是殷红一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王文华和刘喜在一边惊得面面相觑,还是刘喜反应过来,跪爬着到英宏面前,扯住皇帝的衣角连声的劝,“皇上息怒,想来是娘娘有了回缓,张太医欢喜得糊涂了,这才没有查得实了就回了皇上,请皇上看在他往日兢兢业业的份儿上,今儿先饶了他这一遭儿罢。”
王文华也求情道,“是啊,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张太医虽然罪不可赦,可是看在他一心为皇上娘娘的份儿上,让他戴罪立功吧。”
英宏依旧怒不可遏,聪明的刘喜看了看轻掩的房门,小声对英宏道,“皇上小心惊了娘娘……”
只这一句话,仿佛是金玉洞开的天籁良言,英宏的脸色变了几变,到底在恨恨的瞪了张才玉一眼后,背着手转身出了静心院,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看着马车驶出浅梨别院消失不见,张才玉犹自心有余悸的跪在地上打颤,王文华过去扶起他来,亦禁不住埋怨道,“张太医这是怎么了,往日做事那样细致的人,今儿个也会犯这样的糊涂,好在今儿有刘总管替你说情,皇上这才饶了你,只差那么一点儿,你这就是满门抄斩的罪了。”
张才玉抹一抹额头上的汗,他却不接王文华的话茬儿,只是一个劲儿的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怎样呢?”
王文华只当他是吓糊涂了,也不跟他多啰嗦,只是叮嘱他道,“你别多想了,今后多用心就是了,再怎么说,娘娘已经醒过来了,这就是好事儿,相信过不了多久,娘娘就可以完好如初,恢复记忆了。”
张才玉却像是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顾自嘀咕着径直去了药炉里,命药童点起小儿手臂粗的蜡烛,翻箱倒柜的找起医书来,王文华见了,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摇着头去了。
浅梨别院里又恢复了安宁,就连时间亦跟着静止了,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远远的却已经有四更天的梆鼓声传来,静心院里的白纱帷帐内,沈凝霜大睁着两眼静静的看着屋顶,直到天色变白。
英宏的心情并没有随着沈凝霜的苏醒而好转起来,沈凝霜再见到他时,一直都是淡淡的,脸上的微笑仿佛是隔了千山万水,他努力的伸出手去,却再也够不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年至,英宏到浅梨别院去得越来越少,张才玉自从那次失误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的钻研医书,而朝廷悬赏天下遍寻而来的名医,其考试的卷子无一不是从浅梨别院出来的病诊记载,上面所罗列的种种病症令前来应试的郎中们全都伤透了脑筋,一时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张才玉暗暗叫苦,下药受诊的人身份之尊贵,让他实在不敢轻易的将那些收集来的名家见解施著在她的身上。
王文华却也忙了起来,浅梨别院在经过他的层层布防后,已经是固若金汤,而在他们有意无意的散布消息后,老百姓的心里眼里全都知道这里如今是老长公主的别院,再看这里的防卫富贵,亦觉得正了常,如此,浅梨别院的安危一时间再无后顾之忧。渐渐的,浅梨别院里,王文华出现得少了起来,不单如此,就连刘喜也来得少了。
除了蒋秀。
在浅梨别院里的日子已经变得如深潭死水般沉寂的时候,只有蒋秀时不时来得殷勤,只是无论她来时是哭还是笑,沈凝霜全都只是不言不语的静静坐着,偶尔浅浅的笑一笑,让蒋秀知道自己在听,然而神色里却是满满的空洞和迷惘,每每到了此时,蒋秀的心里就如被冰水浇了一般,彻骨冰寒。
第241章 番外之宫外篇 十二
年关愈近,天气越冷,沈凝霜早已经从空旷寒冷的清远楼里搬去了温暖干爽的静心院里住着,然而每日午时,无论天气有多寒冷险冽,她都要去清远楼上坐一会儿,隔着窗户上糊着的天青色烟罗纱痴痴的看出去,寒风中的秀明湖已经没有了夏日的风光,人迹不见的湖边,干秃的树枝在风雪中瑟瑟的发着抖,湖面已是结了冰了,远远的看去,像一面大镜子,隐隐有一两间离湖边近些的别院的影子映在湖面上,有着苍凉的不真实。
大家只当她是在屋子里呆得闷了,想劝她却又不敢,只得用厚厚的大氅将她严严的裹了,又将靠窗的那间屋子里里外外用毡布围了,坐在窗前,风一丝儿进不来,她们这才放心了些。
在她们的心里,眼前的这位夫人如今已经成了迷,她极安静,亦极省事,吃的用的从不讲究,对于身边服饰的侍女从无要求,亦从来不问什么,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是从宫里精心选挑出来的宫女,对于这位皇贵妃,她们是又敬又爱又怜,也真心的希望她能够好起来,有朝一日能够再回宫帏,凤临天下。
她们原本以为,她失去了记忆后,定是要哭闹追问的,她却没有,除了坚持每天去清远楼上坐一坐,她什么表现都没有,就连弹琴,亦是少了,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亦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每夜流泪到天明。
蒋秀来时,沈凝霜脸上虽然不动声色,然而内心着实如惊涛骇浪般动荡奔腾,她几次想抓住蒋秀的手,问她昊儿怎么样了,问她瑛儿的情况,还有,英宏最近很少来,他是――灰心了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事发生了?
这么些年来,她和英宏之间某种程度上已经有了深深的默契,甚至于,她了解英宏胜过英宏了解她,英宏对自己是什么样的心她心中笃定,可是这么久没有来,她的预感告诉自己,只怕是有了什么事了?
可是她到底忍住了,若宫里朝廷里此时果然有事,自己这会子露出了马脚,乱的只会是英宏的心,她不能,也不敢,宫里太后那里她尚还放心,可是朝廷里靖海王的嚣张她是知道的,她的儿子在宫里,她的丈夫在宫里,她的最好的姐妹也在宫里,这样的险,她如何敢冒?
蒋秀再来时,她虽然依旧是静静的坐着听蒋秀说,但是在蒋秀不注意的时候,她的眼她的心全都敏锐的观察着蒋秀的一举一动,经过几年的相处,对于蒋秀的一些习惯以及举止下所暗藏的寓意,她心里明镜儿似的,有时她也会似不经意的问起,“蒋姑娘可曾见过我的夫君?”
见蒋秀的面色一僵,她忙又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都说他是我的夫君,我却委实想不起来了,嗯,他对我也确实是好呢,只不过这些日子总不见他来,我倒是有些事想问问他呢。”
蒋秀的神情明显的不自然起来,强笑着道,“姐姐说笑了,妹妹一个妇人家,哪里能见到你家相公呢,嗯,既是姐姐牵挂,妹妹回家之后,一定让外子去打听打听,”说到这儿,她的手抚到沈凝霜的发上,鼻息里有隐然的叹息声,“姐姐只说不记得,偏又如此牵挂,姐姐,你还是快些好起来罢。”
这样的神情容色,沈凝霜如何不慌,奈何在这样的一个地方,自己又是这样的一种状况,她仿佛是被塞住了口鼻掩上了耳朵丢进了一个漆黑未知的地方,她拼命的想要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她所能做的,就只能是每日里坐在清远楼的窗口,对着秀明湖上遥遥的看过去,无人知道,她的眼睛从来都只是落在湖边那条朝向浅梨别院的柳荫大道上。
树叶早已经惨败,干秃枯萎的枝叶再也不能遮挡她的视线,这样一条简单而又苍凉的普通大道,看在沈凝霜的眼里,那是自己和尘俗世事的唯一通道。
风雪袭来,满湖满野的白净,沈凝霜的心却仿如湖面上呼啸的风,无着无落,空空荡荡!
待到积雪终于消融,春风拂过秀明湖,枝叶上的叶子渐渐抽出新芽的时候,大肃朝出了一件惊天的事,靖海王谋反了。
这样的消息在市井如旋风般的传,老百姓由开始的不信,疑惑,到后来的恐慌,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忐忑猜测中过中,终于,在三月底四月初,山花开满秀明湖畔的时候,靖海王的大军兵临城下了。
城里城外一片混乱,老百姓在安逸了几十年后,终于相信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除了后悔当初没有早些离开京城,就是忙不迭的拖儿带女,尽相而逃。
战事十分惨烈,皇帝亲自披甲上阵,全城将士誓与京城共存亡,长矛大刀落下,飞溅而起的是谁的鲜血,马蹄过处,以命践踏的是谁的江山,人性的贪婪和残虐于此时完完全全的释放,血喷在脸上,滚热的是自己的胸膛。
这样的战事并没有持续很久,靖海王平日行事残暴,恨他的人比比皆是,而得人心者得天下从来都是名言至理,这样的一场谋乱,在各路勤王大军相继赶到后,以极干净利落的方式而告终,靖海王一败涂地,战死军前。
然而皇帝并没有为此而高兴,在混乱中,后防空虚的宫里被人暗地潜进,他们为了扰乱阵前军心,竟然在当今太后所居住的容寿宫放了一把火,那日的风是极大的,火势一起,再无救灭的可能,尽管宫人奋力抢救,亦是徒奈其何。
而当日火起时,荣寿宫里除了太后,还有前去相陪的周贵嫔,叛军放火时,预先将容寿宫的前后各个门户锁死,只听太后和周贵嫔在里面不停的大声呼救喝骂,却是逃生无门,竟然被活活烧死在里面,皇帝在阵前告捷回宫一闻此讯,顿时一个踉跄,当场晕倒在地,在边上的宦官群臣好一阵呼唤下,他才幽幽醒转,当场大哭不止,没一会儿功夫,竟然晕厥过去好几次,听者伤心,闻者亦无不随之流泪。
然而事情过去没有多久,朝堂上却又爆出了一件极惊人的事情,当朝宰相裴正远上折子为子喊冤,道儿子裴栩安和头年被赐死的皇贵妃沈氏之间并无不轨,只是小时候裴栩安长住在舅舅家中,和舅舅家的几位表兄弟以及表姐妹见得多了些而已,根本绝无私情,太后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言语,偏皇贵妃的姐姐又是个糊涂的,竟就被人利用了,请皇上明察,还儿子裴栩安以及含冤死去的皇贵妃一个公道。
都知道皇帝正为了太后的死而伤悲,裴正远这样的话一说出来,满朝文武全都吓了一跳,他话虽然说得晦暗不明,然而大家都知道,当初力争要将皇贵妃沈氏赐死并带来皇贵妃的姐姐作证的正是太后,如今他这样一口一个冤枉,岂不是妄图乘着太后已死,在这儿大翻旧帐么?
群臣都道皇帝必定是要震怒的,就有人在边上等着要看裴正远的笑话,然而皇帝却并没有如他们想象般的发怒,他只是紧了眉头思索了一番后,语气平静的问,“宰相,你可有证据?”
裴正远一鞠到地,斩钉截铁的道,“有。”
“你说。”
却依旧是沈婉秀,头年被英宏一怒之下命出了家的,此时一身僧衣僧炮,人也清瘦了许多,一进了金銮大殿,就哭着跪下喊冤,将国舅府怎么找到她,太后怎么威逼她,一一说了个清楚,只是里面稍有变动,太后允诺她进宫为妃的事绝口不提,只说是太后诱哄她,说如果她这样说了,太后就看在她的面上,饶她妹妹一命,她为了妹妹,无奈只得被逼说谎欺君。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英宏的脸上渐渐有了怒色,像是信了她的样子,就有惯会揣摩圣意的人飞快的在心里盘算起来,皇帝当年对沈氏皇贵妃的情意大家都是知道的,而太后如今已经死了,余下的国舅府自当年犯下事后,虽说因为有太后出面而满府都保住了性命,此时亦只是风中残烛般的不禁一提,皇帝对国舅府亦似已无半点情意。皇后死后,国丈府的势力亦是一落千丈了。而皇贵妃被赐死后,私下里常听人传,皇帝为此伤心不已,而沈氏一门虽说被削了职,府中财务却不动分毫,更常暗里有人见到有宫内的太监进出沈府,据说都是去探望沈府的那二位夫人的。
死了的人且不管她,由此看来,活着的人里,沈府在皇帝心里的分量定是重过了国舅府的,更有那宰相府和沈府是姻亲,而事关宰相府少公子,裴正远却并未受到半点牵连呵,里面这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谁不会算呢?
于是很快的,就有人跟着附和起来,先是模棱两可的,随着皇帝的态度越来越明显,为沈妃喊冤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都道,当日皇贵妃那样贤德温良的人,必定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想来定是有阴狠的人嫉妒,暗里下手污蔑于她,说不定,先皇后和瑾夫人之事亦是别人栽赃的了。岛场肠扛。
第242章 番外之宫外篇 十三
皇帝终于开了口,“此事干系重大,着大理寺卿好生去查。”
大理寺卿磕首应允,领旨而去,然而这件事已经过去多时,当事的人全都非死既亡,死无对证了,又如何去查哦,不过是揣摩着皇帝的心意起了一份折子送上去罢了。
承乾二十三年五月初十,皇帝下诏天下,先皇后久居宫闱,德行有亏,欺心瞒上,不配为天下之母,夺去皇后封诰,将棺梓迁出皇家陵寝,以妃礼葬入普通妃陵,瑾夫人毒害龙裔,死有余辜,将棺梓从妃陵里逐出,弃葬乱葬岗。皇贵妃沈氏乃是蒙冤屈死,今恢复皇贵妃封诰,其父兄官复原职。岛有来血。
这道旨意一下,老百姓对这道圣旨背后到底有怎样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