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浮沉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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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秀一怔,便点头,“是的,皇上偏爱白衣,除了上朝,从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说到这儿,她有些诧异的看着我,“怎么,小主您不知道?”
我顿时哭笑不得,自进宫来,我每日窝在这浅梨殿中闭门不出,于宫中情形从来都不闻不问,竟连这人尽皆知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第5章 劝谏
蒋秀放下茶碗,回头示意小青将人都带出去,便身子一沉,扑通跪了下来,“按理,主子的事儿轮不到做奴婢的说嘴,只是今儿小主这场凶险实在骇人,奴婢拼了落个犯上的罪,也要说几句了。”
我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许久,才问:“你要说什么?”
蒋秀一改往日的谦卑恭敬,此时的表情竟有股壮士断腕的坚决,“小主进宫有半年了,整日蔫蔫的没有精神,太医院虽诊了小主脉象平和,瞧了小主这样子也不敢就说是个无恙的,这事儿报到敬事房那里,敬事房自然就不能再上小主的绿头牌,”说到这儿,她目光一闪,“小主,您其实,是故意的,对吗?”
她这话虽是在问,语气里却根本就是不容我反驳的,我不意自己的心事竟会被一个宫女看得如此清透,心里止不住一阵骇然。就见她又道:“好糊涂的小主,您只以为整日窝在这偏僻的浅梨殿中,不争不抢,别人就会放过您吗?您怎么就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有宠的固然刀剑所指,可无宠的也只会被人当了出气筒挡箭牌踏脚石呵。”
我的拳头在袖子里渐渐握紧,嘴角却溢出丝笑来,“秀儿,你到底是早几年进宫的人,看事体竟比我通透这样多。”
蒋秀容色不变的磕下头去,“奴婢放肆,不过是在宫里多瞧了几年世态炎凉,只希望小主能早些看明白身处的这个地儿,早些为自己打算了才是。”
“你倒是忠心耿耿,难得又如此的聪明透利,想必你从前的主子一定是极宠你的,”我强忍住内心的惊骇,斜斜靠在软垫里,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话音才落,就觉得她身子轻轻的颤栗了一下,但随即就恢复了平静,伏身下去言语恭敬的道,“奴婢伺候主子理该尽心尽力,都是主子们的恩典。”
滴水不漏!
我默然,人一但进了这里,便无一不修炼成人精,上到妃嫔下到宫人,无人没一本自己的帐,每当此时,我都觉得自己置身于白茫茫一篇浓雾之中,伸出手,却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
在那场平地而生的祸事被英宏一句话化解之后,宫里众人看我的眼色便有了不同,首当其冲便是瑾贵妃,她那样倨傲矜贵的人,那日被英宏当着众人的面叱责,一腔子火自然是要算在我头上,第二日一早我去请安时,她便问我,“娴贵人,你……冒犯过皇上?”
她的语气悠然轻忽,却分明有着万金之重,我自然明白这语气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杀气,忙越前跪倒,“回娘娘话,嫔妾……嫔妾半个月前往荣寿宫给太后请安时,曾遇见过皇上,因皇上身穿白衣,嫔妾有眼无珠不识圣驾,只以为是宫外的哪位皇亲,竟是礼也未行便匆匆避开,嫔妾御前无礼,请娘娘责罚。”
这番话是我昨日就想好了的,英宏当着众人的面直指我曾御前冒犯,无论是瑾贵妃还是其他妃嫔,自然是要查问个明白的,可我又实在不敢据实以告,思衬良久,只得半真半假含糊以对。
第6章 落井下石
当日情形只有我和英宏知道,若他有心治我的罪,我怎么样也躲不过,若他无心,那么,也自然不会揭穿我的话。
生死相关之即,我只能硬着头皮赌一把了。
宫中妃嫔遇见外男自是要避开,瑾贵妃脸上虽隐有不甘,却也对我这个说词无可奈何,最后,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只是你到底御前失礼,总不是一句不认识就罢了的,否则明儿你也不认识,后儿她也不认识,还有什么规矩。罚你半年月例吧。”
我忙磕头谢恩,丽贵人却一甩手上的绢子,“贵妃娘娘太仁厚了,御前冲撞本是罪该万死,却这样就饶了她。”
她话音一落,在她上首的祥嫔就冷笑起来,“照你这么说,是指贵妃娘娘赏罚无度,执法不明了?”
丽贵人顿时变了脸色,当即扑通跪倒,“嫔妾绝没这个意思,贵妃娘娘向来聪慧,这样做定是有娘娘的深意,嫔妾不敢置喙。”
“既知道贵妃娘娘自有深意,不该你置喙,方才又快的什么嘴?”瑾贵妃之下位份最高的是良昭仪,性子是极温婉的,此时淡淡说来,却又自有一番威仪。丽贵人的脸上连血色都没了,只得“咚咚”磕头,再不敢分辨半个字。
瑾贵妃将茶碗端起来,轻轻嘬了一口,才道:“罢了,这几天太后为赵容华的事儿正闹心,皇上也在气头上,皇后娘娘又病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说着,她俯身看向丽贵人,“要说你原也没什么大错儿,只是这样的时候,人人都在谨言慎行,你这样轻狂不知事儿,也罚你半年月例吧。”
我跪在丽贵人身旁,看着她瑟瑟发抖面如土色,却哪里敢说个不字,唯有磕头谢恩不已。只觉得心惊不已,这本没有她什么事儿,不过是幸灾乐祸得过了头,就适时的被人反将一军,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深宫之中,生死果然只在言笑之间,翻云覆雨尔虞我诈,令人,防不胜防!
带着一身冷汗回到浅梨殿,小青已经知道信儿了,借着替我更换衣服身边没人时,她便落下泪来,“小姐进宫至今,步步小心,为了躲是非不惜装病好让敬事房停您的绿头牌,如今病装了,绿头牌也停了,却并不是小姐当日想的那般无宠就无争对,她们的刀子一样指着咱们,咱们一样躲不过去。”
“小青,”我见她越哭越起劲,眼见着不得停了,到底喝住了她,“我便是有宠又如何?紫芫便是我的镜子,她今儿侥幸只是没了孩子,若是那红花下得再狠一些,她只怕便连命都没了。”
“那……既然左右都不得好儿,咱们又何苦做那只被人欺的人,豁出去拼一拼,说不定倒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小青停住替我系腰带的手,小小的脸上竟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有一瞬间的怔愣,竟连小青这样单纯的人,也觉得应该去拼去冲了么?后宫,竟是如此的能改变人心?
第7章 猫戏老鼠 一
正怔着,裁雪在门外回,“小主,敬事房传旨。”
我一惊,忙收拾好出来。敬事房的公公正等在院子里,干净雪白的模样,一脸的精诈却不见傲横,见我出来,立刻眯眼笑着躬身行礼。
我有些不解,宫中向来是踩低迎高的,我一直无宠又不受人待见,他怎么还有这般的好脸色给我看?
那公公见了我,笑得更加灿烂,见礼道,“奴才给小主请安,恭请小主今儿上晚妆。”
我又是一惊,“我还在病着,怎么敬事房就上了我的绿头牌?”
“回小主话,敬事房并未上小主绿头牌,小主的晚妆是皇上钦点的,奴才这里恭喜小主了,”那公公态度恭敬,笑得更是谦卑。
“……皇上钦……点……”
敬事房的人走了许久,我才回过神来,面对着一屋子向我道喜的奴才,我让小青取些银子赏了,便只留蒋秀一人问,“秀儿,皇上不按翻牌子的规矩直接让我上晚妆,这在宫里可有前例?”
蒋秀摇头,“奴婢进宫这么多年,都没遇过。”
我便木住了,只觉得满心的无力,“如此,想来宫里这时候已经……”
“小主,您……躲不过了,”蒋秀将鎏金的熏香炉朝我跟前推了推,语气淡薄得似那袅袅的烟,风不吹就散了。
夜很快降临,三更时分,我被送到了英宏的清心殿。
英宏一袭白衣,闲闲的坐在案边看书,我耐住内心的不安,依礼请下安去,他却头也未抬,将手里的书翻得哗啦哗啦的响。
漫了桐油的金砖硬得像铁,咯得我的膝盖刺刺的疼。我微微皱眉,却又不敢出声,只好咬牙闷着头跪着,不知道等了多久,翻书声终于停住,他像是才看见我般,“你来了,”却并不叫我起来。
我的膝盖早已麻木了,挣扎着点头,“是。”
他鼻子里“哧”一声笑,起身来到我面前,微微俯身道,“不是说你病着么?那力气可不见小。”
我心知他依旧耿怀着那日的事,今时今日却哪里还敢说半句,只得伏身而拜,“臣妾冒犯龙颜,请皇上责罚。”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他好整以暇,分明是戏老鼠的猫。
我咬牙,“臣妾知错。”
“好,好的很,”他语气突然一冷,“欺君之罪罪在九族,既是你也认了罪,朕便不是那妄杀无辜之人了,来人……”
我万没想到他竟陡然翻脸至此,一惊之下猛的抬头,“皇上,您……”
“怎么,你还有话说?”他脸上冷冽如冰,眉眼间尽是杀气。
“皇上要治臣妾的罪?”我不知道是怕狠了还是被吓傻了,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唇齿间尽是森森冷笑,“欺君之罪,罪诛九族。”
说话间,门外已经有人应声,“皇上。”
我耳边“嗡”的一响,冲口说出一句,“但不知皇上怎么处置臣妾的夫家?”
他才要挺起身子,闻听一怔,继而一伸手捏住我的下巴,“你倒是牙尖嘴利。”
我的膝盖已疼得打颤,身上被冷汗浸得透湿,他手上力气极大,我又急又怕又疼,直觉得眼前一阵迷糊,终于,身子一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8章 猫戏老鼠 二
醒来时,我已在浅梨殿中,蒋秀和小青都红着眼睛守在床前,见我睁开眼,小青扑过来一把抱住我,哭道,“这是怎么说的,小姐好好儿的去侍寝,大家正欢喜呢,小姐就又被送回来了,说竟是晕倒了?”
蒋秀也是满眼不解,然而她到底沉稳些,伸手拍一拍小青,便唤人传进太医来给我把了脉,直等太医出去,她才掩上门问,“小主是怎么了?您那身子不是……”
她话只说了一半,眼神里却带了丝丝责怪和不以为然,我便知道她误会了,“这次倒真不是我装的,皇上……皇上他……,”英宏冷若冰霜的脸又在眼前,想到他说的那句“欺君之罪,罪诛九族,”我心下瞬间又是一阵绞痛,脸上已是泪流满面,摆摆手,“你退下吧。”
“小主,”她这才满脸惊慌的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无力摇头,只说道,“你放心,我总是要尽力安排好你们的,”然而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知道这根本就是一句空话。
我深恨自己心浅眼拙,在这样杀戮只在眨眼间的地方,竟是蠢笨得连宫中最基本的形势都不打听,如今给自己给全家给九族招来这样的塌天大祸,我还哪里能顾得了别人?
至那日起,我便心灰意冷,每日只闷在浅梨殿内等着赐死的旨意,然而却连着几日都不见动静,我心下虽奇怪,却并不敢抱有幻想,经由那日锦元宫和清心殿的两面,我已知这位九五之尊是位喜怒无常根本不按正常牌理出牌的人,对于这样的人,我根本不敢有幻想!
只是终究是有些不甘心的,这几天,我绞尽脑汁的想要送出信去,让父母族人逃得一个是一个,然而我进宫以来,一直龟缩在这偏僻的浅梨殿中,竟于宫中下人间无半点打点,这样危急时刻,竟是半个能帮忙的人也找不到的。
我的异常看在小青眼里,终于有天她耐不住,问道,“小姐,您这几日愁眉苦脸的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她,轻轻摇头,苦笑道,“没什么。”
她却是不信的,歪着头看了我半晌,猜测道,“是为侍寝后,皇上没有按规矩给小主赏赐么?”
宫中规矩,妃嫔第一次侍寝,但凡无大错,内务府都要送一份皇帝的赏赐来,而我自然是没有的。听蒋秀说,宫里众妃原本为皇帝居然不按规矩传我晚妆而留心着动静,第二天内务府竟没半个铜子儿送来,众妃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就有人添油加醋起来,道我原是冲撞了御前,被皇帝怒斥驱逐出来的。
宫内众妃对这个传言自然是乐见的,我再去锦元宫请早安的时候,每位宫妃的脸上除了满是兴味的讥笑,倒也没因为我被皇帝特例上晚妆而挤兑我,相对这个,我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了?
在忐忑焦虑中,我又煎熬了三日,终于在这天中午,小福气喘嘘嘘的进来回,“娘娘,内务府的公公来传旨。”
我的身子顿时一片寒凉,灭我满门的圣旨,终于来了!
第9章 晋位
来传旨的太监干净雪白的模样,分明一脸的精诈,见了我却并无傲横,眯眼笑着躬身行礼,“奴才给小主请安。”
我心里就有些不解,宫中向来是踩低迎高的,我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怎么还有这般的好脸色给我看?
然而此时的我除了怕,就是心灰如死,倒也顾不得多想,只垂了眼皮跪下接旨,木然听那公公尖着嗓子念道,“正六品贵人沈氏,贤良温容,德姿俱佳,恬静有礼,当为后宫之表率,今封正五品容华,封号娴。”
我猛抬头,死盯着这位公公的脸,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不是要诛杀我九族的么?怎么却是……
“小姐,快谢恩呀,”身后,小青在轻轻的拽我的袖子。那公公已媚笑着双手将圣旨捧送到我面前,贺喜道,“娴主子大喜。”
我木木的接过圣旨,小青已送上了一大锭银子作赏,他喜笑颜开,假意推送两下后,便接了银子,屁颠儿的走了。
一屋子的人全都欢喜难耐,纷纷上来向我道喜,我却并无一点点欢喜,只呆坐着发愣,蒋秀见我如此,上前小心道,“主子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她,“秀儿,你不觉得这旨意来得奇怪么?”
“要说奇怪,奴婢也觉得是呢?”蒋秀便蹙了眉,“往年皇上要晋封谁,都是在侍寝第二日早上下旨,怎的这次却拖了这么久?还一下子就连升两级?”
我绞着手里的绢子,直觉得心里压抑得喘不过气,“前儿不顾规矩破例传我的晚妆,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