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佑生-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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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他身边的井台上说:〃说来话长了,你想听吗?〃
他又笑了,说:〃我何时不想听过?〃
我看着他半天才缓过神来,忙晃了下脑袋说:〃佑生啊,你真是害人匪浅哪。〃
他微侧开脸,垂了眼帘,唇上带出来一抹笑意。
我忙敛了心神,正容说:〃我的家乡四百年以前还是鱼米之乡,湖泊遍布,环山满是森林。后来,那里建立了一座庞大的皇宫,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间。建这个宫殿并没有让森林消失,但是那之后的每年的冬天,大量的林木要被伐掉,给皇宫供暖。仅仅两百年,森林就完全消失了。山头光秃,北风强劲,风沙渐猛。湖泊河流相继干涸。一个美好的地方,变成了黄土飞扬的垃圾场。
我曾住过朝北的房间,冬夜里,狂风夹着沙子打在窗上,象在下雨,实际是在下土啊!
其实,我的家乡不是人们唯一的错误。有一片黄土高原,原来也是森林覆盖,人们砍伐尽了树木,地表黄土随风雨而失,土地贫瘠,民不聊生了。黄土流入河流,堵塞河道,造成多少洪灾,真是雪上加霜啊。那些林木没有用于什么流传于世的建筑,大都是被烧了做饭或取暖。更可惜的是,〃
我一拍膝盖站了起来,又开始乱走。我指着我脚下的土地:〃在这片土地上,有全世界最丰厚的煤炭资源,完全可以满足所有人的取暖和炊饭千百年所需! 那些林木被毁实在是人们的愚昧啊!〃
我叹息着:〃人们烧一个煤饼,就是少烧一个树枝,烧一大堆煤饼,就是少烧一棵树木。哪一天我把七孔煤和一芯炉介绍给所有的人,让从皇宫贵族到贫民百姓都用煤而不再用木,我就能救下多少森林和动物啊! 可惜我势单力薄,也许有生之年只会达其一二,但我若尽了力,死时也就心安了。〃
他轻声说:〃你小小年纪,干嘛总谈死。〃 我看他,他不看我,但脸上似有种悲伤。
我笑起来:〃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呀。我看到了我过去的一生,知道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无足轻重。我不在意首饰衣着,粗布葛衣也没关系。来这里,除了馒头,真是什么也吃不下。口腹之欲几乎没有了。我只想做一件好事,也不枉来这世上一场。
我也是有内疚的,烧煤虽然可以免去森林之毁,但煤本身也是污染。一定要努力把污染降低才成。煤灰可以压成砖或制成防火泥,可煤烟在空气里无法收集,至少现在不行。我做好事的同时也做了坏事,日后只有把这煤业所得广用于建立百医堂,为大家修桥补路,收养乞儿来补偿我的过失了。〃 我垂头叹息。
〃那你呢?〃 他问。我抬眼看他,他看着我,那目光明亮又温和,我忘了说话,他又说一遍:〃那你要什么?〃 要你! 我差点脱口而出! 赶快晃了晃脑袋,可恶,这简直是勾魂哪!
我转了转脖子,感到疲惫不堪,不禁说:〃我想要一个大浴室,有个大澡盆,我好洗洗澡。然后我要一个藏书馆,书越多越好。没书看,好孤独啊。然后,。。。。。。就不在我手上了。〃
〃什么不在你手上了?〃 他问。
〃命运啊,两个人的命运,不在我一个人的手上啊。〃 我摇摇头。他没说话。
我突然感到非常累,不禁拿了水杯走到他椅子旁靠着轮子坐下。我喝了两口水,看见他的手伸过来,要杯子,我把水给他,余光中见他放在唇边喝了一口。我恍惚中觉得回到了以前,不禁闭上眼睛说:〃佑生,又见到你了,真好。〃 我慢慢滑倒在地上,睡着了。
下雨了吗,水滴落在我脸上。
传言
我那天醒来时已是满天星斗时分,佑生坐在地上,我躺在他怀里。 我初睁眼,看见明亮夜空下他温和美好的面容,几乎以为自己在一个美梦里。我一定是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垂了眼睛,似乎抱歉地说:〃地上太冷。。。。。。〃
我一下子翻身滚到地上,马上去扶他,一边说:〃冷你还在地上坐着?!〃
他双腿麻木,根本起不来,我就帮他把两条腿先伸直。动了他的伤腿时,他哼了一声,低垂了头,浑身发抖,双手抠进地里。我心里有一个地方刺破了一样疼痛,咬着牙,帮他按摩他的另一只腿,一句话也没有说。
也许就在此时,我决定配合他演这场戏。我不问他是如何找到我,不问他的背景,不问他的妻妾如何欢喜他的归来,不问他记不记得我说过的择偶条件。。。。。。我什么都不问,如果他告诉我,那是他的选择。因为我不问,所以我也不去想。
我只要他轻松地来,笑一笑,快快乐乐地离开。。。。。。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次。。。。。。
我这是不是典型的第三者啊,不,是第三,四,五者,第五者! 我TM别活了! 在原来的地方当个第一者还被第二者给甩了,在这儿当第五者,这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
但是没办法,一想起他的样子,我就想象不出怎么才能对他讲:〃别来了! 和你那一大堆妻妾呆着去吧!〃 我不愿让那双眼睛中出现一缕悲伤,因为我知道他已经经过多少苦难。
哎,舍身喂虎就是这种情形吧,或者,以身饲虫,依呀! 还是喂虎了吧。还是不要舍身就是了,他也不敢吃我,顶多拉拉抱抱,那感觉也不错。。。。。。也许我是老虎呢? 对,怎么没这么想! 不是虫,我是老虎! 他是来喂我的,最终被我吃掉! 他的妻妾一点儿没捞着。。。。。。
这么想着,心情舒畅,可见这世上没有什么想不通的败局,一念之间,胜负成败,黑白颠倒!
这之后,我们越来越忙。 不仅这个镇上,别的镇也有人来买我们的炉子和煤饼。淘气已成了独当一面的主管,小乞丐们都成了师傅,更多的乞丐流民加入,我得找新的地方了。 我们买了新的马车和马,路路不拉车了,它很高兴,我常骑着它在镇外的田野小路上跑跑。
每一个客户来,我每次都要反复和他们讲怎么使用炉子,防止煤气中毒,还让他们签下名字,说已经得到培训,保证按我说的去做。我不想惹任何麻烦,什么都想料敌先机。在外面把自己防的滴水不漏。结果,谁知道,从心底深处失了把握,弄得自己神魂颠倒。这是不是报应啊。
佑生十天半月来一次,每次早上到,晚上走。 他总是那一袭朴素的蓝衫,一条头带。来时满面风尘但兴致勃勃,走时神色疲惫,语意阑姗。
一开始,他就坐在院子中,看我干活。小乞丐们总是不在,淘气也会被一个仆人引走去到别处玩耍。
一天,夏末。我乘清早的凉意,和淘气把泥和好了。正要做煤饼,佑生就到了。那个叫晋伯的把他推入院内,一个认识淘气的仆人马上和淘气亲近,两个人说说笑笑地出去了。
佑生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他的眼神满含笑意,我赶快看自己,真是一身两臂全是黑泥!
我忙道:〃不许笑话我,我容易吗我?〃 @
他轻笑起来,说:〃谁在笑话你,不过是,高兴而已。。。。。。〃 他的眼帘垂下来。
我松一口气:〃不笑话就好,可见你不以貌取人,是个好孩子。〃
他轻叹了口气,低声说:〃你才是,以貌取人。。。。。。〃
我点头道:〃是啊是啊,有的人长得太漂亮了,我不得不变得浅薄不堪,此人把我的精神境界一再降低,弄得我天天自惭形秽,虐待啊! 我没对不起他啊!〃
他低头抖起来。
我院中支了张长架子,是为了做煤饼的。我设计了一个大模子,里面隔开二十个小格子,填满了煤泥,晒干了,把模子拿起来,二十个煤饼就做好了。我把四个大模子放在长架子上面,转身把和好的泥铲进一个破桶里,提起来,到架子前,倒进模子里。来回反复,把模子填满了,提着桶,用一块小木板把模子上的煤刮平,填满每个小格子。
我一趟地提煤桶倒煤,一会儿就大汗满脸。其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佑生说话,他几乎不言语。
终于把模子全倒满了抹平了,我长舒一口气,到井边提上桶水来倒在盆里,拧出个毛巾擦了把脸。看向佑生,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看来是我冷落了他,不禁赶快一笑;他的头微低下去。
我忙说:〃我差不多弄好了,再插些树枝就行了,然后就能和你聊天了。〃
他没抬头,轻声说:〃我帮你吧。〃
我赶快摆手道:〃千万别,小心弄脏你的手。〃
我回到架子前,拿了一把小树枝,一根根插在模子的煤饼里,每根还晃一晃,其乐无穷的样子。佑生不抬头,却突然自己推轮子,要到架子前来,我吓了一跳,立刻放下手中树枝,去推他到架子前面,他拿起一把树枝,一枝枝,轻轻插入煤饼里,也晃了一晃。他的手背手指上有伤痕,但肤色如白玉一般。
我叹口气说:〃你看你,一会也得洗手,你手那么白,洗都洗不干净了。〃 他也不说话,但好象出了口气。
我重拿了枝子,插得很快,发现他也是每个煤饼插七枝树枝,观察力很强嘛。两个人默默地插完了树枝,真快,我又到井边,把盆里的水倒了,换了新的水,给他端过去,他在盆中洗着手指,他那优雅的动作和那修长的手指把我的破脸盆衬得无比恶俗! 我看他洗完了,抬了手,就说:〃你自己在你衣服上擦手吧! 你衣服比我的毛巾干净!别又把你手给擦脏了。〃他终于轻笑起来。
转身回到井边,自己重打水,洗手洗胳膊洗脸洗脖子,看来今天也干不了别的了。洗完了,看他侧着脸看着我,忙走过去把他推到一处阴凉地方,他忽然说:〃我想喝点水。〃 我去拿了饮料罐,倒了水,刚要给他,见他的唇如此温和动人地抿着,面颊干干净净的,心中一乱,又感到远了一层,就问:〃你有没有自己的杯子? 我只有一个杯子。。。。。。〃
他又低头说:〃你可是,嫌弃我。。。。。。〃
我大惊道:〃当然是怕你嫌弃我呀! 我哪敢嫌弃你啊。〃
他几乎轻叱地说:〃我何时,嫌弃过,当初。。。。。。〃 他又停下来。
一提当初,我心中酸楚,我把他当成了一个新的佑生来相处了,当初那个佑生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个记忆了。叹了口气,把杯子递给了他。
他慢慢地喝着水,低声问道:〃你真的,不觉得苦吗?〃
我笑起来:〃佑生啊,我是这世上少有的幸福之人哪! 你看我,从小,父母双全,虽然他们迫害我,让我读书和听京剧,但平时,根本不用我做家务活儿! 我简直是个饭来开口衣来伸手的大爷啊,我倒成了他们的父母了! (佑生笑起来) 接着,上了大学,一帮狐朋狗友,天天神侃胡聊,不好好学习,也没被开除,整个玩了四年!十六岁到二十岁,青春啊,没白浪费! 全用于高高兴兴了。出来当了个研墨的,但也还可以糊口,父母更谢天谢地了,他们一直怕我经不起诱惑,给人当了二奶,就是你们这儿的妾。。(快转话题!) 来到这里,马上找到了工作,不,是自己当了头儿! 这就是自雇了,不用怕没事干。下面还有不付工钱的劳动力,我风光死了! 刚来时,我觉得山穷水尽,这才几个月,就柳暗花明了,上天对我实在不薄啊! 你说这叫苦,那我天天见的小乞丐们,可怎么活呀。〃
他叹口气说:〃你当初,对我,是不是,就象你,对这些乞丐。。。。。。〃
我心中一动,暗自问,是吗? 是也不是。。。。。。一挥手:〃别提当初了,过去的事了! 你可不能说是我对乞丐好,实际上,是他们牺牲了自己,对我好的。〃
他抬头看我说:〃怎讲?〃
我说:〃他们来我这里,我一说话,他们就快快乐乐的,让我觉得我很有用! 看着他们,我只有佩服!人家能这样生活,还没被吓死,多勇敢。我就不能知天由命地把自己交给路人,靠别人的好心过日子,担忧也把我担忧死了。〃
他轻声说:〃你难道,不相信,定数吗?〃
我少有地严肃起来,沉思着说:〃佑生,其实这是我一直弄不懂的问题。按理说,应该有定数,天地之间,一切都该有道理,所以,生命肯定是有要遵循的轨迹的,这轨迹是不是就是所说的定数,一定会把你带到你该去的地方? 就像我来到了这里? 可另一方面,我也相信选择。萨特,就是一个哲人,说:英雄选择成为英雄,懦夫选择成为懦夫。关键时刻,人是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不是被动的,就像我可以选择成为乞丐,也可以选择做煤饼。。。。。。〃
佑生轻声说:〃你还是,不要选择成为乞丐。。。。。。〃
我笑了:〃可见是可以选择的,关键是,我做的选择,是不是就是定数已决定的呢? 太可怕了,那选择也是白选了,表面是选择,实际是定数! 我心寒哪。。。。。。〃
他打断我说:〃你当初,救我,是不是,你的选择?〃
我赶快说:〃快别提从前了! 那时我哪有时间选择? 糊里糊涂地就过来了,你就当成你命不该绝,是定数,跟我没关系!〃
他一下笑出来:〃没关系。。。。。。〃 到后来,却似是苦涩,停下,不说话了。
我不知为何,心中一痛,忙改话题说:〃日后,我做得大了,一定要广招天下乞丐游民,皇帝那家伙也得谢谢我。〃
他一愣,说:〃为什么?〃
我又摩拳擦掌起来:〃佑生,你听没听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他茫然道:〃那又如何?〃
我眉飞色舞地说:〃人穷到底,就会铤而走险,没有顾忌! 这就叫穷凶极恶! 有言说穷山恶水出歹人,一点不假。一个国家,赤贫的人越多,就越不安宁! 小的说,没有生计的人会打家劫舍,大的说,他们会群起暴乱! 你说我收了众多乞丐游民,少了动乱因素,皇帝那家伙是不是该谢我?〃
他低头轻笑道:〃的确如此。〃
我再接再厉地说:〃其实国家真正的安宁不是仅在扶贫,而是让大多数人都比较富裕,就是所谓的中产阶级。这一大帮人,不会象富人那样有巧取豪夺的野心,刻意盘剥他人,也不会象穷人那样恨意难平,总想改变现状。他们只高高兴兴地自己过舒坦日子,社会自然稳定。我日后要让给我干活的人都成中产阶级! 表面上看是我对得起他们,实际上是增加了社会稳定,你说,皇帝那家伙都不认识我,就欠了我一大堆人情!〃
他又笑起来,停一会,不笑了,说:〃你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