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深时见鹿-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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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担心等下去医院的事情么?”车子快到目的地,叶深开口问道。
陶鹿愣了愣,抬眼,却见“仁爱妇幼医院”的招牌已经在视野之中了。
自从在温瑞生那里,跟卢碧华做完一起的心理咨询之后; 陶鹿与母亲的关系就不冷不热地渐渐恢复了。陶鹿能感觉到母亲在小心翼翼试探着接触的界限,她也尝试着去重铸母女之间合适的边界——而不是干脆的断绝。
所以,当卢碧华如今怀胎七月,提议陶鹿陪她一起去做一次产检,见一下她未来的弟弟或者妹妹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时候,陶鹿没有拒绝。
母亲陪她做了一次心理咨询,她陪母亲做一次产检,是很合理,也很合适的互动。
陶鹿抬眼望着叶深,笑问道:“如果我说是,那你会陪我进去么?”
她知道叶深一向不喜欢与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而且之前在温医师的颐园里,卢碧华与叶深的见面肯定称不上愉快。
叶深放缓了车速,淡声道:“如果你需要的话。”他瞥了陶鹿一眼,“你需要么?”
陶鹿眼神闪了闪,其实她并不需要。
她和母亲单独在一起,虽然情感很复杂,但是并不会尴尬,可是如果变成三人行,就说不准了,而且卢碧华月份大了,也不能激动。如果按照在颐园见到叶深那次的反应来看,卢碧华还是不要跟叶深碰面为好。
叶深收回目光,了然得翘了翘嘴角。
车子停稳,陶鹿却没急着下车,低头安静坐着,轻声道:“其实我的确有事情不开心啦。也许说出来你会觉得很奇怪,但是我真的不开心——你答应给女主播直播的事情。”
叶深微怔,侧身垂眸看着她,认真听她说话。
“我也说不清楚究竟在不开心什么,是你答应了直播的事情,但是我却不知道;还是只是因为其它女生要跟你出现在一个画面里。”陶鹿抬眼看着叶深,因为疑惑迷茫,直陈心意的害羞反而被压下去了,“我是不是太小心眼啦?可是一想到……”她又低下头去,两颊鼓起来,哼了一声。
“是希望我取消这项活动么?”
“可以么?”陶鹿惊喜抬头,对上叶深的目光,顿了顿,有点沮丧道:“我知道不可以的,合同都签了……”她甩甩脑袋不再去想,推开车门,“我陪我妈做完产检,马上就回来!”拍拍脸颊,笑了两下,拖着脚步慢慢走远了——与她平时轻快活泼的模样迥异。
陶鹿和卢碧华一起进了产检房。
温柔的女医师让卢碧华躺在床上,与小护士一起,在她凸起的腹部,涂上晶莹的膏体。
陶鹿站在床边看着,感觉有点奇怪,那个凸起的地方,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吗?人真是奇妙啊,从生到死。
一切准备停当,女医师把检测仪器开启。
卢碧华伸出手向着陶鹿。
陶鹿低头,看母亲脸上露着略带讨好的笑容,心中有种奇怪的腻烦感,但是理智却告诉她不该拒绝。这些想法只在瞬息之间。
女医师只看见女儿为了支持母亲,握住了母亲的手,真是一对感情好的母女啊。
女医师一面调着屏幕上的成像,一面笑道:“来做产检的女人,多半都是自己来。有的丈夫会陪着来,但能来一次的也算好的。再有就是母亲陪着女儿来的,像您这样,女儿陪着母亲来的,还是比较少见的。”她赞许得看了一眼陶鹿,“您的女儿很孝顺啊。”
“是啊,”卢碧华应和着,“我有个好女儿……”她握紧了陶鹿的手。
陶鹿却觉得那种黏腻的感觉顺着手指一路攀上来,像被无数条泥鳅滚满了全身。她僵硬站着,克制着想抽回手来的冲动。
“让我女儿看看她未来的弟弟长什么样子……”卢碧华忽然噤声,呆呆望着屏幕上那个黑白的小小身影。
女医师指给她看,哪里是胚胎的什么部位,“这里是手,这里是脚……姿势很正常,很健康……”
卢碧华眼里噙出泪花来。
女医师也是一脸恭喜。
陶鹿瞪着眼睛,盯着那个一团模糊的身影。她盯了很久,查看自己的内心,是平静无波的湖面。真是奇怪,与惊喜的卢碧华和女医师,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个模糊的小身影,就是与她留着一半相同血脉的人么?
陶鹿忽然手心出了冷汗。她看着含泪的母亲,为什么她一点情感波动都没有?是她冷血么?她不敢再想下去。
女医师给她们播放腹中胎儿心跳的声音。
卢碧华捂住嘴流下眼泪来,这个孩子她盼了太久。
陶鹿听着那均匀的心跳声,却只觉平平无奇。但是她还是微笑着,附和了卢碧华激动的情绪,完成了这场母女互动,而后,几乎是逃回了叶深车上。
回到天贸大厦之后,陶鹿睡了个昏天暗地。
就好像这一个月来,她从来没睡过安稳觉。只有知道叶深就在隔壁,她才能彻底放下心来,沉入梦境深处。
一觉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陶鹿有点懵,望着窗外城市明亮多姿的夜景,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两个月前,刚蹭住过来的时候。
她敲开了叶深的门,露出小半张脸,像半轮月亮,“叶哥哥,我们再去一次滑冰场吧。”
盛夏的草丛里,蟋蟀奏着华丽的交响乐。
陶鹿走过草丛,忽然又退回去,笑着问叶深,“叶哥哥,你还记得那枚硬币么?”
叶深挑眉。
“就是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我最后退了饮料玻璃瓶,退给我了一枚硬币,但是不小心掉在路边草丛里了。我还记得是1991年版的呢。”她俯身在草丛里摸索了半天,一无所获,举着脏兮兮的两只手,塌着肩膀走出来。
她在滑冰场旁边的人工喷泉池里晃了晃两只手,摔着湿淋淋的双手,冲叶深走来。
叶深递过手帕去,看她慢吞吞换了滑冰鞋、在场中慢悠悠转着圈。
女孩今天好像做什么都兴致不高的样子。
陶鹿在场中转了一圈,问冰场老板,“今晚怎么这么暗?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有好多小彩灯。”
老板摊手道:“要是要治理光污染,要晚上八点以后才能开。”
“哦。”陶鹿闷闷不乐,又独自绕场晃了一圈,回来隔着及腰高的围栏停在叶深面前。
女孩眉睫低垂,神色郁郁。
叶深忽然道:“其实电竞选手的职业寿命很短,就像任何体育竞技一样。”
陶鹿略带诧异,抬眼安静听他讲。
“而且一款游戏也是有寿命的。这些年轻的电竞选手们,从十几岁开始练习,比赛的游戏,多半活不过十年。十年之后,大众可以换新游戏玩。但是曾经以这款游戏比赛的选手们呢?”叶深淡淡道:“我之所以接这次直播,也是希望山楂他们以后多一条出路。而且合同约定的是直播TK战队的比赛,我只是背景板罢了。”
陶鹿听到这里,才明白叶深是在对她解释,一时竟觉鼻酸。
她低下头来,怕泪水被看到,别扭哼道:“说到底,你都不肯取消活动就是了……”
叶深抿唇,轻声道:“对不起,这件事请你体谅。”他顿了顿,“如果你有其他要求,我能做到的,会尽量去做。”
陶鹿眨掉眼中泪光,仰脸笑道:“好啊!那我就狮子大开口啦!”
叶深认真道:“你说。”
陶鹿张了张嘴,望着他黑嗔嗔的眸子,脱口而出了内心的渴望,“我想要预支!”
“预支?”
“反正我们的约定是一定会实现的。我们来预支交往吧?”陶鹿看着叶深忽然僵住的样子,忍俊不禁,试探道:“预支三个月的?”
叶深垂眸看着她,鸦睫低垂,没有说话。
陶鹿本就是漫天要价,看对方岿然不动,马上改口,“三周?”
叶深仍是沉默不语。
“三天!”陶鹿一脸痛心疾首,一副不能再低了的架势。
这事儿也能讨价还价。
叶深知道自己眉梢眼角一定露出了笑意,因为他看到女孩的气焰瞬间嚣张起来。
他敛容,揶揄道:“怎么不说三秒?”
“三秒就三秒!”陶鹿踮脚,在叶深惊讶的目光中,拉住他的领口,牵他俯身下来。
八点的钟声响起,两人头顶成串的小彩灯一瞬间亮满了夜空。
叫人迷醉的缤纷灯光。
草丛深处蟋蟀的交响乐。
温热的唇,淡淡的薄荷香。
是陶鹿关于初吻的最深记忆,像一场荒诞又旖旎的梦。
一……
二……
三……
每一秒,都像一场梦。
但愿沉醉不复醒。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兔子也是写过床戏的人。
果然业精于勤荒于嬉啊,捧脸。
祝大家看文愉快,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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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带雾浓(九)
桃花带雾浓(八)
通往冬管中心的柏油马路上; 在夜间显得格外幽静,偶尔才有一辆车开过。车灯在马路上打出一条亮色的路; 与天上的月色争辉。无数白杨树树叶擦蹭的声音; 挨挨挤挤,叠成海浪,于是女孩的歌声听起来格外响亮。
“陶鹿鹿和叶深跳舞,跳呀跳呀,一二一……”陶鹿本是随口哼出来的,改了词的歌,歪头看着叶深; 眼睛一转; 忽然狡黠一笑,道:“叶哥哥; 我教你唱这首歌好不好?”
叶深瞥了她一眼; 见她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主意,顿了顿; “嗯?”了一声。
陶鹿伸掌; 起劲的打着节拍; “陶鹿鹿和叶深跳舞,跳呀跳呀,我爱你。陶鹿鹿和叶深跳舞,跳舞跳呀,我爱你!”她笑着唱,又一本正经教给叶深; “这首歌是合唱。我唱前面的‘陶鹿鹿和叶深跳舞,跳呀跳呀’,那么你马上接后面这句。学会了么?我们来试一遍!”
叶深哼笑一声,揶揄道:“这首歌是这么唱的?”
“是啊是啊!”陶鹿面不改色。
叶深笑着,忽然想起两个人刚认识那会儿,女孩追到他家中,隔着门唱“小叶深乖乖,把门儿开开”的情景来。改歌词唱儿歌,她像来是拿手的。只是那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叶哥哥,来唱呀!陶鹿鹿和叶深跳舞……”陶鹿笑嘻嘻的歌声停下来,随着车子停稳在冬管中心门口。欢快的时光总是短暂,又到了离别的时候了。
叶深开了车门,见女孩还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脸倔强,似乎一定要等到他开口唱才行。叶深轻声道:“等你比赛完,我们再唱。”
陶鹿立马笑起来,“呐,你说的话,要认哦!”
叶深陪她走到了冬管中心门前,侧身望着她,低声道:“嗯,我认。”
月光透过帽檐在他脸上半部投下阴影,于是挺拔的鼻子与底下漂亮的唇显得格外惹眼。陶鹿看了一眼,忽然又想起那个短暂的吻。脸红心跳,她忽然涌起了迟来的害羞,转身往门内走去,走出两步回头望,之间叶深双手插兜站在黑夜里,不知为何像是即将被黑海吞噬的礁石。她脚步一顿,转身猛地向叶深跑去,张开手臂环住他的腰,一秒,两秒……然后又掉头跑进了冬管中心。
叶深有点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女孩渐渐跑远的背影。这个晚上,让他感到冲击的事情一再发生。他无意识地抚了抚唇,那上面,似乎还留着女孩唇上甜甜的香。
夜风忽然轻快起来。
陶鹿一路脸红心跳的回到宿舍,推门而入,却见齐珊珊抖着肩膀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陶鹿已经看到了,齐珊珊原本扑在枕头上,不知道在干嘛。她也不在意。却见齐珊珊挤开陶鹿冲出去,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
可见之前哭得厉害。
齐珊珊始终低着头,不想给陶鹿看到脸上的泪水。
是表白失败了?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不顺心的事儿?
这年头只在陶鹿脑海里打了一个呼哨,很快便消失不见。
接下来,赛前一个月的训练中,陶鹿逐渐找回了自己曾经最熟悉的节奏,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强更棒。这是她在拿到青少年组世界冠军之前那段时间的状态。腰伤终于度过了最难的炼狱期,量变达到质变。练舞的时候,再也没有发生过忽然腰痛,汗出如浆无法继续的情况。
董真主教练颇为欣慰,“看你的状态总算是调整过来。说实话,之前那个半个月,我看你的状态真的是替你捏了一把冷汗。”
陶鹿笑道:“会越来越好的!”
就像是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成为了武林高手;又像是忽然找到了历劫成仙的法门。陶鹿偶尔会想,是不是那晚,短暂得只有三秒钟的吻,给了她一颗安定的心。
陶鹿的状态调整过来之后,从前作为青年组世界冠军的底子就显了出来。其实她一直都有让人恐怖的实力,只是从前被腰伤和挫败的心态暂时封印了。董真主教练与教练员讨论的时候,针对陶鹿,也从最开始的“该怎么让她调整好心态”,转变为“这次全国锦标赛培养她夺冠。”在董真主教练看来,陶鹿的实力在国内前三是没问题的,最近更需要她关注的,倒是陶鹿的室友齐珊珊。
齐珊珊一开始是这批学员里面表现最好,练习也最勤奋的一位,但是最近却越来越不在状态。董真主教练担心是赛前恐慌,专门找时间跟齐珊珊谈了一次,最后却也是无果。
时间匆匆过去,九月份的全国锦标赛前一夜,陶鹿又跑到了顶层的楼梯间。
通往天台的路的确被木条封起来了,但是却也不是没有缝隙的。
陶鹿干脆掰掉了两块封起来的薄木片,钻过去,走上了天台。
天台上风很大,陶鹿也不嫌脏,就在天台上躺下来,枕臂望着墨蓝色的天空。
大风吹着夜空里的云团快速移动,像是一个变迁不停的世界。
忽然,脚步声响起。
陶鹿一愣,抬眼看去,却见是楚涵。
楚涵穿着白色的选手服,腋下夹着三角包,微笑道:“明天就是比赛的日子了,我想你可能会来天台,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真的在。”
陶鹿收回目光,又去看天上被风刮着的云。
楚涵在她身边坐下来,丝毫不嫌弃地上的灰尘,“你一定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