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寨旧事-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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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寨旧事》作者:谢又清
文案:
五胡乱华,汉人流离失所,隐藏在汉族血脉中的一点点神秘的巫术在短暂的汉族政权冉魏中得以流传。
国破家亡,是谁的心念不改,琴棋书画,风雅中寄托了怎样的情结?
——
四短篇成集,自2007年起捡漏瞎写,历时9年,意外成篇
挂靠《秋声跋》系列,其实没什么关系,可单独阅读。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恩怨情仇 异能
搜索关键字:主角:商冶,刘驷,水敬,曲抟 ┃ 配角:风佚,梁真,玉英,齐修 ┃ 其它:冉魏,五胡乱华,巫术,琴棋书画
☆、六弦琴
琴是好琴,可叹只有六弦。
是的,只有六弦,而第七弦,竟无法相续,空有龙龈一刻遥望承露之上的空空的弦眼,无弦相接。
风佚已经对这这琴叹息了一整天,而一天前,他正拿着这琴纳闷不止,再一天前,他则拿了这琴爱不释手,感激万分。
琴是大鸿胪卿给他的。数日前大军攻破了燕都邺城,右将军商冶在邺都废城中见此琴,虽然将军并未为此琴驻足,但一瞬间神色的变化仍被他手下中郎将看见,商将军没有家人,手下军卒就是他的亲人。这位中郎将知道商将军本是儒者,虽多年征战,怕也没有忘记少时抚琴谈诗的风雅,便在将军离开之后,派人快马将此琴送回长安,打算在庆功宴上,送给将军一份大礼。
大鸿胪上下擅琴者唯风佚一人,因皇上素喜胡乐,汉乐不被重视,纵然风佚始终不忘自己是琴师,平日里也只如寻常治礼郎一样忙乱于诸国之间,直到此时,大鸿胪卿才想起他来。乍得此琴,风佚自是三分惶恐,七分兴奋。
琴上虽无一字铭文,但行家一看便知,这是世间少有的好琴,伏羲式,白桐木,琴底一道梅花断,虽蚀了血迹,但在乱世之中也算不得什么,十三徽均是古拙黑玉,光华内敛,六根琴弦也均是上好的天蚕丝,只要把这弦续上,便是世间少有的妙物。
但是这弦竟续不上。
无论用什么弦,只消轻轻一触这弦便会断开,即便静置一旁,一丝微风也无,不出一刻弦也会径自绷断。为了这琴已耗了风佚好些上好琴弦,甚至珍藏二十年之久的天蚕丝也一并被这邪门的琴给挣断了。
这便罢了,偏偏今晨传来消息,大军归朝就在这三两日间,庆功宴诸事已安排停当,独缺此琴。上卿大人亲自告知风佚,他得琴时一番赞赏之词已传入皇上耳中,皇上虽不爱汉乐靡靡,也有心一赏这好琴妙曲,况且此次灭燕之役商老将军功不可没,商老将军年事已高,日后未必再有机会驰骋疆场,所以皇上下旨此次庆功,要他必携此琴献乐。
说来风佚的琴艺只算中上,自八王之乱之后,战事频发天下无一日安宁,风佚颠沛流离中几番奇遇,才在秦宫以乐师身份补治礼郎之职,得以苟安。若是当年天下太平时,顶尖的乐师或许还可用这六弦琴奏出妙曲,但以风佚的琴艺,纵然日夜不息的练习,只怕到庆功宴上也难奏出令人满意的曲子。
如此焦虑半日,直到夜色袭来,风佚叹息一声,自琴边起身去点烛火。他怔怔看着昏黄灯火,微风中烛光静静摇曳,几日之后这烛火再次点燃之时,宫中的风佚,该是如何际遇?他挑了挑灯芯,静默片刻,心道:今日的烛光从不多想明日的朝阳,到时的光景未知如何,担忧也是徒劳,这几日能有此琴相伴,也是无憾。想到此处,心下也稍稍坦然,这才回身去取那六弦琴。
琴却不见了!
风佚一时又惊又痛,七分为琴,三分为己。不单单因为他要携琴献乐,更因爱琴之人,琴比命重,纵然只有六弦,纵然它可能断送了自己性命,他也舍不得这琴。
四顾间见窗子开着,窗外夜色浓重,一个白影分外显眼。风佚想也不想便追出去。风佚喜静,在密林中筑室而居,而白影已携琴走到密林深处,盘膝就坐,置琴膝头,随手拨弦。
似未成曲调,却已如天音。明月松间,迟迟不忍西行,清泉石上,收敛叮咚之声,万籁俱寂,唯抚琴人独坐林间,白衣如月皎洁。
是个女子,看背影身姿姣好,青丝如瀑,指若春葱。原来也是爱琴之人,风佚停住脚步,不忍搅扰那几个散碎音符。
听到脚步声止,抚琴女子道:“有支曲子单为这六弦琴而做,可愿学?”
恰说中风佚的所虑,风佚一时不及去想她怎么知道自己难处,便不假思索的答道: “愿。”
伴着琴弦轻响,抚琴女子又道:“此曲不祥,仍愿?”
风佚重复着同样一个字:“愿。”就算不为了庆功之宴,也要一闻这六弦之曲,方才弄弦两声,风佚知她琴艺不凡,更欲讨教。
抚琴女子再不说话,素手轻抬奏响一曲。因少一弦,曲调不同于寻常琴曲,低沉中又见凛然,若说寻常乐曲是翔天的鹤,此曲就是猎食的鹰,若说寻常乐曲是高山流水,此曲就是大漠孤崖,琴音铮铮,奏出一曲寻常琴曲奏不出的风骨,初时低沉肃杀,渐渐转而激扬,一时间林间每一片树叶、叶上每一寸月光上都颤抖起来应和着琴音,造化之音自四面八方响起,将风佚牢牢裹挟其中,又要从密林中溢出去,响彻九霄。
风佚聚精会神盯着抚琴女子一双素手,尽力记住每一个音符,每一式奏法。只见她十指越舞越快,托、擘、抹、挑、勾、剔、打,不知是那琴曲为这十指而鸣,还是这十指为这琴曲而舞。月色皎皎,泄在琴上指间,颤动的琴弦在斑驳月色中闪着光,叠着月光叶影,在那无弦的龙龈弦眼之间,织出一道弦影,如续上的第七弦。
而抚琴女子左手一顿之下,抚上这根弦影,继而右手指尖一触,这弦影上竟跳出一个清亮音符。这音符一响,只觉那些应和的声音、跳动的音符连同密密树林皎皎月色同时乍然一亮,继而化作粉碎,与其说四野寂寂,倒不如说天地万物都已化作虚无。
曲已戛然而止。只留下四野缭绕的余音和惊异的风佚。
这——怎么可能!
这琴分明只有六弦,这一音从何奏起?
不待风佚多问,琴音又起,仍是此曲,仍是弦影上一个高亢音符后,琴曲蓦然终止。第二遍罢,又是第三遍,三遍奏罢,已近破晓,抚琴女子停了琴音,也不道别,就这么起身离去。风佚连声呼唤,她也不理,追出几步去,却不见了她踪影。风佚只有回到原地,琴仍在当地,琴身上凝薄露,触手冰凉,而那续不上的第七弦处,仍空空如也。
分明见到她触第七弦有声,莫非听错了?
风佚资质本佳,苦于战乱中无名师指教,琴艺始终停滞不前,这时得听天音,已有顿悟之感,静坐冥思良久,待天光亮时,他终于小心拨动了琴弦。
琴是好琴,曲是好曲,加上一夕顿悟,风佚这一拨弦,知道自己琴艺又进一层,难免惊喜。手不释弦,自朝阳初升直到暮色四合,这六弦琴曲已练得娴熟,唯有最后那一音始终未敢奏响,分明没有第七弦,这一音要如何去奏?可若是不奏,这曲便失了几乎全部神韵。
风佚又静默许久,终于再次奏响这六弦琴,练习一日,这一曲已如行云流水,这一次奏到尾音,风佚终于小心翼翼的在那并不存在的第七弦处虚虚一挑……
铮!
果真有声!
尚不及太多惊异,耳边又响起一声——
铮!
风佚看了看琴弦,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分明没有拨弦,这一次,却是它自己不拨自响,正不解间,琴弦又响了起来——
铮!
风佚心中终于泛起一丝恐惧,下意识想推开这琴,手已触及冰凉的琴身,却又忽生不忍——终是张好琴啊!
迟疑间,身后蓦的响起一阵杀伐声,身处乱世,风佚对这声音并不陌生,起身回头,只见身后的密林不知几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座战乱中的城镇,乱军往来,难民逃窜,战马嘶鸣,杀声震耳,一片嘈杂中,风佚捕捉到一声清澈的琴音。
回头,身后不远处果然有人抚琴。是什么人,竟在这乱军中抚琴?还奏得如此悠然动听?跨过奔忙的人群,依稀看见是一个白衣的背影,是那抚琴女子么?风佚正要走近,琴音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是铁器刺入肌肤的钝响,夹杂着一声细不可闻的低语。一蓬热血喷在风佚脸上,腥热让人几欲作呕,继而心口一痛,低头一看,却见自己胸腹也被生生从中间撕裂。
“啊——”风佚本能的嘶喊,只觉天旋地转,腥红血色遍染天地,所有声音渐渐消失,化入黑暗的混沌。又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股琴音如一弯清流缓缓流到身边,环绕着他,冲刷去了身上战火和血腥。
琴……琴?琴!
风佚渐渐恢复了意识,缓缓睁开眼,只见玉镜当空,月色皎皎,四下茂林如初,自己仍在这片林中,琴音自身畔传来,一袭白衣背向于他。月色笼在抚琴女子身上,一袭白衣不沾染一丝尘埃,似乎从未在这人间走过一遭。
听她醒来,抚琴女子才止了琴音,轻叹:“想不到你学的这样快,竟已看见了……”
“那是什么?”风佚问,仍为方才所见心有余悸。
抚琴女子不答,轻弄着琴弦,自语一般:“此曲不祥,莫再奏了。”
“可……”这仍是好曲啊!
“不舍?”抚琴女子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
“不舍。”风佚肯定。
抚琴女子轻轻笑了,也不答话,十指抚上琴弦,轻轻揉出几个音符来,简单的曲调如微风清流,将风佚心中最后残余的一丝烦恶也带走了,琴音止了,抚琴女子才道:“奏此清心调三遍再奏那曲,即能不见异状。”
这小调不难,风佚很快记下,仍是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抚琴女子弄弦三两声,答非所问:“你可知它为何只有六弦?”
风佚不知,抚琴女子自答:“琴本五弦,文王念子加一弦,是为情弦,武王鼓舞士气加一弦,是为志弦。这琴断了情弦。而这曲子,就叫《断情曲》。”
情?风佚心中一动,闪过一句话:“承君一诺,永世不弃,四郎……”这是谁的话?谁的声音?噢是了,是方才幻象中被杀的抚琴人,他是……
抚琴女子的声音将风佚拉了回来:“我仍有一曲,若你听得懂,或许会知道答案。”
“好。”风佚点头。
曲中是一个故事。
那时仍是歌舞升平的治世,男子时常在琴台抚琴,琴声起时,冬日西风放缓脚步,秋雁忘记了南飞,夏阳收敛了光热,春花在琴声中也分外嫣红。女子也爱听他弹琴,更爱看琴台上他一袭白衣悠然抚琴的样子。可她只是他家里打理花草的婢女,只敢躲在花树后偷偷瞧着,晚间回到房里,想象着置琴膝头,学着他的样子抚琴奏乐。日复一日,这琴在她心里慢慢成型,伏羲式,白桐木,黑玉徵,天蚕弦……还有,琴底要有一道梅花断。
她就这样日日奏着心中的琴,奏他奏过的曲子,奏自己所作的曲子。直到一个寒梅吐香的冬日,趁他离开琴台,她才大着胆子溜上琴台,不敢弄出声响,只是虚虚拨弄着,直到一抬头,看见他笑吟吟的站在对面。想逃,却还是被他留下,小心翼翼的触到那七根琴弦,小心翼翼的奏出了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曲子。
就这样成了知音。她说给他自己心中那琴的样子,他就当真为她打了一张,伏羲式,白桐木、黑玉徵、天蚕弦……与心中的一模一样,只缺一道梅花断。
在琴底当真生出梅花断的那天,却传来了战火的消息,他要从军去,琴台上相顾无言,只剩最后一曲别离。
难免几番离愁,失了往日悠然,他竟拨断了琴弦。
要续弦么?
男子却摇头:“但得曲中意,何劳弦上音。待重逢之日,再续此弦。”
弦,会续上的,人,会重逢的。
会的。
待风佚从未尽的曲意中回过神来,天已大亮,抚琴女子不知去向,只留六弦琴在身边。
风佚抱琴归家,先奏清心调再奏断情曲,虚挑第七弦,清越尾音之后,虽仍觉心头微痛,却不见幻象。风佚不禁称奇。他已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想到庆功宴上有了交代,心中安定,又练了两遍,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似又有琴音响起,迷蒙中他似乎身处一处深宅,琴台上白衣男子正抚琴,举手投足间自得风流,琴台边花香四溢,花丛中有女子痴望着琴台上抚琴人。
一曲终了,女子唤一声“四郎。”
男子闻声回头。
……
……
……
“风佚,风佚。”连声呼唤将风佚从睡梦中唤醒。
风佚揉着惺忪的睡眼,好美的梦,如此安宁景象,这天下是有几十年未见了……梦中的就是那故事中的人吧,男子似乎回了头,可叹不及看清他的面孔。
风佚仍在梦中,来人却急急传话,大军已经回朝,庆功宴就在今夜。据说商冶老将军战场上受了些伤,一路颠簸,身体状况不佳,上卿大人千叮万嘱,为商老将军而奏的这曲绝不容半点闪失。
抬头看看天,已过申时,风佚匆匆起床,总算在庆功宴开始前一刻带着六弦琴赶到宫中。
觥筹交错,大家相聚甚欢,邺都城破,燕王被擒,如此大胜后,君臣上下自然一片欢腾,几曲战歌奏罢,轮到风佚献曲。风佚抱琴而上,恰听见皇上向商老将军夸赞大鸿胪卿的一片苦心。
微微抬头,正触上商老将军投来的目光。此前风佚曾远远见过一次商老将军,那时他跨在马背,虽须发花白,却仍旧威风凛凛。今日近观,才见他眉目俊逸,虽然年事已高,仍依稀可见少年风姿,都说商老将军本是儒者,果然仍留着淡淡书卷气。商冶看了一眼风佚,目光又在六弦琴上一转,他的目光中有久经沙场的人才有的锋锐,然而在浅浅光芒后,藏着深深的倦怠和怅惘。
风佚拨动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