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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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邵良颇为惊讶。
邵明渊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惫,可眼神却是雪亮的,他声音低哑,给邵良解释:“我曾看到过苏洛峰读信,当时他说是家书。既然他是孤儿,何来家书?十有八九那信是相好女子寄来的,甚至——”
邵明渊顿了顿,接着道:“甚至有可能是以青楼女子为幌子,传递什么消息。”
到现在,邵明渊依然不相信苏洛峰是通敌那么简单。
苏洛峰在他手下征战已经数年,应该很了解他的性格。
在那种情况下,他除了亲手射杀自己的妻子,一方面不让北齐军的威胁影响大梁军士气,另一方面不让妻子受尽侮辱惨死,根本不会有别的选择。
那么苏洛峰蛰伏多年只为了此举就很值得玩味了。
邵明渊大步走到桌案前。
桌上摆着一副草图。
“你们来看。”
邵知与邵良围过去。
邵明渊指点着图纸:“邵良,你是在队伍即将到达这个山岔口之前让苏洛峰诓骗回营的。到达山岔口之后,苏洛峰就领着不熟悉北地地形的队伍转去了这里,然后就遇到了埋伏。那些北齐人目的明确,掳走……掳走夫人后就迅速撤退,除了苏洛峰与他带去的士兵出现部分死伤,其他人都无大碍。”
邵知与邵良频频点头。
听邵明渊声音沙哑得厉害,邵良倒了一杯茶递给他:“将军,先喝杯茶吧。”
邵明渊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手把茶杯放置一旁,指向图上某处:“可是后来派去的斥候调查到,在队伍原本的必经之路,这里,同样埋伏着鞑子。”
“会不会是鞑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邵良问。
“刚开始我也有这般想法,后来觉得不大对劲。斥候从埋伏处的印记推断出鞑子的数目远比你带去的士兵少。如果当时没有苏洛峰,你按着既定路线走,就算遇到这群鞑子也不足为惧。”
当时,他接到传信,母亲怜乔氏独守两年,送她来北地与他相聚。更出乎意料的是,当接到传信时乔氏已经快要到了,那时正值两军对战最关键的时候,为了乔氏安全,他特命最信任的属下邵良前去迎接,甚至让他带走数百人的护卫队,却没想到苏洛峰的叛变。
“你们觉得,出现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是什么?”
邵良与邵知面面相觑。
“我思量良久,觉得出现两拨鞑子有一种可能,就是给他们通风报信的不是一拨人,得到消息的鞑子亦不属同一首领!”
北齐鞑子同样派系林立,为了抢功出现互不知情的情况是很有可能的。
“什么?除了苏洛峰还有别人?”
邵明渊神情冷凝,眸光湛湛:“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原定路线埋伏的鞑子数量不及邵良带去的护卫队。因为另一拨报信的人错估了护卫队的人数。他们一开始没有想到我会派那么多人去接乔氏!甚至……没有想到我会派人去接!”
乔氏到达北地的时间实在是太微妙了,正是两军全力以赴,几乎腾不出兵力来的时候。
“陪夫人出京北上的有侯府护卫、部分羽林军和远威镖局的人。邵知,你悄悄寻那些人问问,看苏洛峰接手队伍后有什么异常。”
邵知心中一沉。
将军的意思,下黑手的除了苏洛峰,还有一拨很可能是来自……
邵明渊抬手,轻轻揉了揉眉角,露出浅淡疲惫的笑容:“你们分头去查吧,真相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必胡乱猜疑。”
尽管,他心中的猜疑已经疯狂长成草,缠得他痛彻心扉,可他依然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是。”邵知与邵良齐齐抱拳。
邵明渊背靠椅背阖目片刻,睁开眼来见邵知与邵良依旧站在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还有什么事?”
邵知给邵良使了个眼色。
邵良摇摇头,示意他开口。
邵明渊轻蹙眉头:“回了京,你们两个怎么学的婆婆妈妈了?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手染鲜血无数,甚至最后染上的是妻子的热血,他还有什么不能背负的?
邵知被推出来,暗暗吸了口气,终于开口:“将军,您恐怕还不知道,嘉丰乔家大火,只逃出了乔公子与幼妹——”
轻响声传来,邵明渊直接按断了椅子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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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难眠(第四更求票)
“将军——”
邵明渊低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来,一张脸比冷玉还白:“乔家大火?”
“是,您出城那天传出来的消息。嘉丰乔家因为一场大火没了,皇上派了钦差前去调查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邵知回道。
“乔公子如今……是不是住在寇尚书府上?”
“将军猜得不错,乔公子与幼妹如今正住在寇尚书府上,只是——”
“说!”邵明渊薄唇微启。
“外面都在传言,乔公子为了救幼妹毁了容!”
毁了容,那不是相貌丑陋那么简单,而是失去了科举的资格,这对读书人来说是最残酷的事,等于漫长的寒窗苦读都化作虚无,再没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将军,您……节哀……”邵知小心翼翼地劝。
他们比谁都清楚,将军亲手射杀了夫人,被心中愧疚折磨许久,如今再听到这种噩耗,定然是极难受的。
邵知向邵良使了个眼色。
平日里鬼机灵,这个时候怎么成了锯嘴葫芦?
邵良强扯出一脸笑容:“将军,要不要喝酒?属下才去鼎鼎有名的春风楼买了两坛——”
邵明渊摆摆手,露出清浅的笑:“我无事,你们下去吧。”
邵知与邵良对视一眼,只得默默退下。
屋内空旷下来,烛火摇曳,灯罩渐渐暗了下去。
邵明渊坐在断了扶手的椅子上良久,忽地伸出手遮住了脸。
他许久不曾动,直到室内彻底黑下来,才起身躺到床榻上。
京都的夜要比北地的夜热闹许多,此刻能隐约听到低低的虫鸣声,像是缠绵低婉的小夜曲,催人入眠。
邵明渊翻了一个身,过了片刻又翻到另一个方向。
肋下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伸手按了按不见效,便随它去了。
曾有人问,上了战场的人,是不是就习惯了杀戮?
他不知道别人如何,可他从不曾习惯过,只是,不得不举起刀剑。
就好似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就算旧伤好了添新伤,他依然会疼的。
没有人会习惯痛苦,只是……习惯了忍耐。
邵明渊想,明天他要去寇尚书府,见一见那位舅兄。
有了这个念头,他慢慢睡着了。
乔昭是被黎光文催起来的。
天刚蒙蒙亮,乔昭睡眼惺忪,问等在外间精神抖擞的父亲大人:“父亲,这么早有什么事?”
黎光文一脸兴奋:“昭昭,为父听说你写得一手好字,昨天得到了无梅师太的召见?”
都怪昨天下衙后跑去书斋翻看话本子入了迷,等回府后用过晚饭,无意间听闻了女儿的惊人之举已经太晚,不便过去,只得捱到了今早。
“嗯。”总算达到了第一步目标,乔昭一下子松懈下来,就觉得睡不够,直到此时依然有些迷糊。
“听你祖母说,你的字和乔先生如出一辙?”
乔昭这才醒了神,淡淡道:“祖母谬赞了,女儿临摹乔先生的字只得其形,风骨还相差甚远。”
黎光文摇摇头:“昭昭不可过谦,你的字既然能入了无梅师太的眼,那定然是极好的。来来来,咱们移步书房,让为父看一看。”
他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布包,献宝道:“为父把借你的这方端砚都带来了。”
乔昭抬手,无奈揉了揉眉,问黎光文:“父亲,今天莫非是休沐日?”
“休沐日?不是啊?”黎光文不假思索道。
“哦。”乔昭看看窗外天色,很是疑惑,“这个时辰了,您不该上衙吗?”
黎光文点点头:“是该去上衙了,不过我请假了。”
“父亲今天有事?”
既然有事要请假,那一大清早跑她这里来干嘛啊?
黎光文被问得一怔,理直气壮道:“是有事啊,不是来看昭昭的字嘛。”
乔姑娘:“……”这样也会请假?理由是不是太任性了点儿?
改天一定要提醒母亲一下,给父亲的上峰送点礼,务必让父亲大人编史书到致仕。
黎光文催促着乔昭到了西次间,亲自研墨,边磨边道:“这方砚台可真是上品,下墨快,发墨细腻,就连研墨都是一种享受,只有好字才能配得起它啊!”
乔昭牵了牵唇角。
原来她要是写不出一手好字,父亲大人打算一直“借”下去了。
在黎光文的殷切目光下,乔昭沉吟片刻,提笔写下一副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好字!”黎光文眼放亮光,击掌称赞。
接着又是一拍手:“好联!”
这联当然不是乔昭创的,可配合着这手潇洒至极的字,无端就让人精神一振。
黎光文已是痴了,喃喃念了数遍,心潮起伏:“为父决定了,以后定要力求上进,为国为民做些事情,方不负我儿写下此联!”
乔昭大吃一惊。
别啊,她错了还不行嘛!
“咳咳,父亲,其实……女儿此联是写给自己的,不是写给您的。”
“呃?”黎光文从心潮澎湃中冷静下来,眼中满是赞叹,“昭昭,为父没有想到你能写出如此好字,嗯,就是与乔先生的字其实并不大像。”
“是女儿还不够努力。”这副对联,才是属于她的字。
“不,不,不,已经很好了!”黎光文眼睛依然盯着那副对联不放,感慨道,“是太好了。”
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可写不出这样的字来。
“乔先生的字自然是极好的,可书法一道临摹到后来,必须要有自己的风骨才算有成。昭昭,你这手字已经不见匠气,若是再练下去,不出十年便可自成大家!”
乔昭笑笑:“多谢父亲鼓励。”
黎光文忽然很有成就感,谦虚道:“为父的鼓励虽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你的勤奋,以后要保持住。对了,昭昭说此联是写给自己的,莫非我儿还知道关心天下事了?”
“这都是因为听您讲故事听多了,父亲讲的故事格外有趣。”乔昭眨眨眼。
嗯,与父亲大人相处,她越发得心应手了。
“咳咳,这样啊。”黎光文嘴角大大翘了起来。
他就说,经常去书斋翻阅话本子是有成效的!
“对了,父亲,我昨日听祖母讲起往事,她老人家提及一位将军,可惜记不大清楚了,父亲能给我讲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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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乔姑娘的女红(第五更求票)
“是哪位将军?”
乔昭忍笑看着黎光文跃跃欲试的表情,道:“好像是镇远侯,曾领兵击退过攻占山海关的鞑子。”
黎光文立刻收起了嘴角笑意。
“父亲——”
黎光文没有理会乔昭,背着手在小小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转了好几个圈,才道:“那位侯爷,被满门抄斩了!”
“为何呢?”
“为何?”黎光文又开始转圈了,身体不小心碰到桌角,疼得直皱眉头,碍于在女儿面前不好丢了脸面,强忍着道,“首辅兰山参他谋逆!”
“谋逆啊——”乔昭轻叹,这可真是天大的罪名。
黎光文却忽然激动起来:“什么谋逆,分明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看是皇上修道修糊涂了——”
“咳咳咳——”乔昭咳嗽起来。
“昭昭怎么了?”
乔昭半抬起头,艰难微笑:“父亲,您还是给我讲讲外面的趣事吧。”
再讲下去,她就要去天牢里听故事了。
黎光文似乎也反应过来,呆呆点头:“哦,对,为父还是给你讲讲外面的趣事吧。话说昨日冠军侯率领护送阵亡将士棺椁的队伍进城,有个小姑娘色迷心窍、胆大包天,见冠军侯长得俊,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冲了上去把冠军侯拦下了……”
乔昭:“……”她还是去天牢里听故事好了!
总算打发走黎光文,没过多久冰绿又进来禀告:“姑娘,三公子来了。”
乔昭有些疑惑。
自从那次黎辉找她别别扭扭道了歉,之后就没怎么打过照面,今天找她又有什么事?
她仔细想了想。
难道说东府的黎娇受了气,他也要出头?
“请三公子进来。”
黎辉一脚迈进书房,对上乔昭淡然如水的目光反而红了脸。
“三哥今天不去国子监吗?”
“要去的,等一下就走。”
“那三哥过来有事?”
黎辉打量了书房一眼,见里面并无悬挂的字画等物,眼底闪过失望,微红着脸道:“我听说三妹写得一手好字,昨天得到了无梅师太的召见?”
乔昭心情颇微妙。
不愧是父子俩啊,问话都是一样的,接下来该不会是提出看她写字吧?
见乔昭只笑不语,黎辉硬着头皮开了口:“三妹的字能入了无梅师太的眼,可见是极好的,不知为兄能否看一看?”
看着站在面前的半大少年红着脸一本正经自称“为兄”,乔昭颇无奈,可让她再提笔写一遍是不能的,于是道:“我刚刚写了一副字,被父亲带走了,三哥若是想看,不如去父亲那里看吧。”
“哦,这样啊——”黎辉飞快看了乔昭一眼,点头,“那我去了。”
他转了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扭头撂下一句“三妹再见”,这才匆匆跑了。
冰绿一脸莫名其妙,嘀咕道:“三公子怎么规矩起来了?”害她都没派上用场嘛。
阿珠端着托盘走进来:“姑娘,用碗百合粥吧。”
冰绿拍拍额头:“对了,姑娘,今天是您去东府女学的日子,婢子昨晚上就给您收拾好了书箱,这就去给您拿过来。”
见冰绿飞快跑了,阿珠凑在乔昭耳边低声道:“姑娘,婢子从采买的婆子那里听说,昨天进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