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慢-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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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的贵女们,不是侯府、伯府的姑娘,便是什么阁老的孙女,尚书的孙女,可她却是个小小翰林修撰的女儿,兰姑娘在这样的场合提及她父亲,是什么意思?
“我听说,令尊曾高中探花呢。令尊有这般才华,想来黎姑娘也是不差的,不知可想出了下联来?”兰惜浓笑问道。
看着兰惜浓不及眼底的淡淡笑意,黎皎忽然明白了:这是父亲惹得麻烦,人家找她这当女儿的来还了!
想到这里,黎皎暗恨不已。
翰林院明明是天下最清贵的地方,谁家有人进了翰林院是全家都长脸的事,说不定过个二三十年就能出一位阁老来,可偏偏她的父亲却在翰林院混成了一个大笑话!
父亲到底有没有半点脑子,时常痛骂首辅兰山,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不就让人忌恨上了,现在还只是为难她,说不定再这样下去就该抄家灭族了,跟欧阳微雨的父亲一样!
“黎姑娘究竟想没想出来?”见黎皎迟迟不语,兰惜浓略带不耐地问道。
黎皎忍着羞恼,轻声道:“兰姑娘的上联挺有难度,姐妹们已经想出两个,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第三个来。”
在座的又不是只有她想不出,其实也没有什么丢人的,不过是父亲的官职和言行让她太尴尬罢了。
“别人想不出来也不奇怪,据我了解,在场姐妹们的父亲都不似令尊那般是探花出身呢。不都说,虎父无犬女吗?”
到这时,众女已经瞧出来,兰惜浓是在有意针对黎家姐妹了。
黎家姐妹二人,三姑娘是刚入社的,这位大姑娘就更好笑了,完全是凭着杜飞雪面子才混进来的,是以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打圆场。
而苏洛衣与朱颜虽是乔昭的引荐人,因刚刚兰惜浓喊“黎姑娘”时黎大姑娘抢答了,此刻被为难的不是乔昭,以她们的性子亦懒得多事。
此时最适合出面的是杜飞雪,可她显然不愿意为了一个表姐得罪权倾朝野的兰首辅的孙女,此刻竟也不发一言。
兰惜浓呵呵一笑,轻挑的眼睛中满是揶揄:“还是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呢?”
这话,羞辱的是黎光文还是黎皎,就难说了。
“凤落梧桐梧落凤——”一直静静站着的乔昭忽然开了口,把众女视线吸引过来。
她却浑不在意,淡淡道,“下联我对:珠联璧合璧联珠。”
在众女面露惊讶之时,她转而一笑,定定望着兰惜浓:“我还可以对:天连碧水碧连天,或者可以对:雾锁山头山锁雾,也可以对:花满庭院庭满花……”
辱及父母触到了乔姑娘的底线,她声音甜美,表情却是冷的,一连说了七八个下联后,淡淡道:“其实有一个下联我觉得更合适:龙潜溪洞溪潜龙。”
第164章 迎头还击
凤落梧桐梧落凤,龙潜溪洞溪潜龙。
诚如乔昭所说,这一联确实比别的更合适。
乔姑娘声音淡淡,一口气甩出七八个下联,早已经把众女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当她们终于回神,大部分人虽碍着兰香浓的面子没有说什么,内心却震撼不已。
龙潜溪洞溪潜龙,兰香浓暗讽黎姑娘的父亲没有真才实学,教养不出有才气的女儿,黎三姑娘这个下联,何尝不是给了最硬气的回应?
翰林院修撰在世人眼里只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焉知是不是龙潜溪洞,以后终有一日会翱翔于天际呢?
妙就妙在黎三姑娘不是唇枪舌剑与兰惜浓理论,而是借着下联反驳了兰惜浓暗讽其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说辞,比起空打嘴仗的能耐,这份急智与才华让这些自诩靠才华吃饭的姑娘们不得不暗暗钦佩起来。
清脆的掌声响起,众女闻声望去,就见许惊鸿轻轻击了几掌,淡淡道:“黎三姑娘好才华。”
首辅兰山是压在文武百官心上的一块巨石,朝廷局势延及宅院,这些姑娘自然对兰惜浓有所顾忌,但再怎么顾忌这毕竟只是小姑娘们的聚会,真的有了矛盾,堂堂首辅也不会吃饱了撑的因为谁抢了孙女的珠花就撸起袖子把人家父兄干倒,所以不同的声音还是有的。
在场的姑娘中,次辅许明达的孙女许惊鸿,锦鳞卫指挥使江堂的独女江诗冉,至少这二人是不看兰惜浓脸色说话的。
其实次辅许明达一直以来在首辅兰山面前都老老实实的,鲜少有反对声音,许惊鸿这姑娘纯粹是性子冷,不屑于玩上谄下陷那一套,倒也不是因为其祖父能与兰首辅势均力敌了。
要真正说起来,在场众女中,只有江诗冉的父亲锦鳞卫指挥使江堂,那是连首辅兰山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如果说兰山是得了圣眷的弄臣,江堂则是明康帝最信任之人。
随着许惊鸿的掌声,仿佛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打破了静默的气氛。
到底只是姑娘们的聚会,父兄们的争斗难以磨去其天性,不少姑娘都跟着鼓起掌来。
朱颜更是轻轻拍了乔昭一下,叹道:“我一直想见一见黎三姑娘的字,没想到黎三姑娘对起对子来更让人惊讶。”
寇梓墨深深看了乔昭一眼,目露异色。
回文联并不好对,能对出一个、两个已是难得,可这位黎三姑娘却一口气对出七八个来,可真是让人吃惊。
几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她曾有幸听姑母家的大表姐这般对过对子,当时听着,真的是热血沸腾,心情激荡。
只可惜,大表姐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了。
寇梓墨在心中叹了口气,不由又多看了乔昭一眼。
兰惜浓紧紧盯着乔昭,就在众女以为她可能会再次为难黎家姐妹时,她却轻笑起来:“黎三姑娘果然是好才华,看来一直在藏拙了,应该早让你来馥山社的。”
她转眸,轻笑:“你这当妹妹的,可比姐姐有真才实学多了。”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经过杜飞雪那一闹,在场众女都知道这位黎大姑娘自幼没了生母,黎三姑娘的母亲是续弦,那么,是不是黎三姑娘享受了黎大姑娘没有的资源,才会比同父的长姐强出这许多来呢?
听了兰惜浓的话,黎皎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才修剪过的粉嫩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刺痛依然不及心中的屈辱。
当场对对子不比其他,这份急才是做不了假的,原来黎三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专等着给她难堪呢!
她以前暗笑继母流水般给黎三请先生开小灶,认为是白糟蹋银子,原来她才是傻的那一个。
乔昭站在黎皎身边,笑笑:“兰姑娘谬赞了,只不过是人各有所长而已,我大姐的女红出类拔萃,就是我远远不能及的。”
嗯,在场这些人,估计是个人的女红都是她远远不能及的,所以乔姑娘可没有妄语。
兰惜浓扬眉,轻飘飘问道:“这么说,黎三姑娘认同‘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了?”
乔昭牵了牵唇角。
这位兰姑娘可要比黎皎、杜飞雪那样的女孩子难缠多了,一个个古人道理压下来,总是能把人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若说不认同,那就是对古人不敬;若说认同,在场众女面上虽不会说什么,却把这些人都给得罪了。
要知道能进馥山社的女孩子,哪一个不是因才自傲呢。
她们从骨子里便对“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类的话嗤之以鼻,最看不起的就是大字不识的妇人。
众女都在等着乔昭回答,乔昭笑笑,丝毫不把兰惜浓的刁难放在心上,淡淡道:“其实这句话还有上联:男子有德便是才。兰姑娘如何理解这句话呢?”
此话一出,众女心中一惊,既吃惊乔昭的急智,又吃惊她的大胆。
男子有德便是才。世人谁不知道,兰惜浓的祖父兰山,那可是才华仅逊于已故大儒乔先生的人,可偏偏这样一个人却是被忠臣良将们在背后戳着脊梁骨痛骂的大奸臣。
乔昭在此时问出这句话来,很轻易就让人联想到兰首辅身上去,兰惜浓若是慷慨激昂分析一通,哪怕分析得再精妙,在众女心中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偏偏兰惜浓还不能因此指责人家,因为这句话一开始就是她自己抛出来的,只不过话说了一半而已。
有那父兄与首辅兰山站在对立面上的姑娘就在心中暗暗赞了乔昭一声。
一直面无表情的欧阳微雨黑湛湛的眸子闪了闪,深深看乔昭一眼。
正如众女料想的那般,兰惜浓虽然铁青着脸,却没有发作,冷冷道:“黎三姑娘果然蕙质兰心。杜姑娘,活动继续吧,该到她们那一队出题了吧?”
“哦。”杜飞雪这才反应过来,压下心中对乔昭的震惊,问许惊鸿,“许姑娘,这上联由你来出可好?”
许惊鸿神色淡淡:“其实我不擅此道,不如这样,此联就由黎三姑娘来出吧。”
第165章 毒茶
许惊鸿说完,看向自己这队的姑娘们,问道:“大家觉得呢?”
众女纷纷道:“好极!”
她们不约而同看向乔昭,乔昭坦言道:“这样似乎越俎代庖了,我并不是你们的队员。”
若不是因为兰惜浓辱及父亲,她没想过出这个风头的。而今风头也出了,气也出了,她又不是混才女名声来的,想法子与寇梓墨拉近关系才是正事。
“哎呀,黎三姑娘,我们许副社长都这么说了,你就莫要推脱了,说不定你还能出个绝对,难一难她们呢。”
“是呀,黎三姑娘出个有难度的,才有意思。”
兰惜浓挑了挑眉,略带不耐地道:“黎三姑娘,不过是一场游戏,又不是输不起,你这样婆婆妈妈可没趣。怎么,莫非是瞧不起我们,怕你出个对子我们没人能对上,会为难你?”
她牵了牵嘴角,神情傲然:“你放心吧,馥山社成立的宗旨就是让姐妹们互相切磋,共同进步,这点容人之量无论是我兰惜浓还是其他人都是有的,断不会因为才学上的长短而为难你。”
这个死丫头,刚刚啪啪打她的脸不是打得挺结实吗?那样她都没说什么,现在玩什么欲擒故纵啊?
兰惜浓话都说到这份上,又有不少贵女纷纷附和,乔昭再推脱就不大好看了,她本是个洒脱的人,略一琢磨便开口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出一个顶针联。”
所谓顶针联,便是用联语中前一句的末字作为后一句的起字,要求句子首尾相连,环环相扣,是颇有难度的。
此话一出,众女就是一怔。
兰惜浓刚刚出了回文联,现在黎三姑娘又要出顶针联,今天是怎么了,一个比一个有难度,真是精彩又刺激,要赶上馥山社首次开社的盛况了。
只可惜,社长见不到了。
不少女孩子心中蓦地闪过这个念头,忙又压了下去。
“大家听好。”乔昭清了清喉咙,声音甜糯,气质却偏了清冷,让这个十三岁的少女格外引人瞩目。
她吐字清晰,缓缓道:“望天空,空望天,天天有空望空天。”
此联一出,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姑娘是来砸场子的吧?这样的上联几乎可以算是绝对了,这让她们怎么对?
这个时候两队的姑娘也不分是敌是友了,都绞尽脑汁琢磨起来。
乔姑娘悄悄弯了弯唇角。
世界总算是清净了,她要找梓墨表妹套近乎去。
寇梓墨既然喜欢对对子,这些人若都对不出的话,说不定就要找机会问她的,一二来去,慢慢也就混熟了。
所以说,只要能来,机会总是千方百计创造出来的,说不定还会出现更好的机会呢。
乔昭这上联难度太高,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冥思苦想起来,一时间长亭内静静的,只闻蝉鸣雀语声。
不,平日里那恼人午憩的蝉鸣声此刻都入不了姑娘们的耳里了,有的下意识咬着唇,有的轻轻扯着帕子,还有的死死攥着茶杯,来来回回摩挲着。
满亭子的姑娘们,反而只剩了乔昭一个局外人。
哦,应该还有一人一直冷眼旁观,与这轻松又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说紧张,是因为好胜心与虚荣心一起,在场的贵女们都想对出下联来;说轻松,自是因为再怎么激烈紧张,不过是姑娘们打发时间展示自己的游戏罢了,无关生计,无关生死,又能如何紧张呢?
只有一个人,是不同的。
乔昭垂眸,眼尾余光去寻觅欧阳微雨的身影,这么一扫却吃了一惊:欧阳微雨竟没在原处了!
乔昭忙环顾一圈,心中不由一沉:果不其然,欧阳微雨不知何时站到兰惜浓身后去了。
所有贵女注意力都放在了想下联上,乔昭悄悄走到欧阳微雨身边时,竟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乔昭由此越发笃定,欧阳微雨若想对兰惜浓做什么,此时无疑是最佳时机、
她站在欧阳微雨身后,欧阳微雨或许是太过于专注将要做的事,竟也没注意到乔昭的靠近。
时间对于沉浸在想下联的姑娘们来说过得飞快,对于乔昭来说却慢极了,她眼珠不错一下,冷眼盯着欧阳微雨的一举一动。
欧阳微雨显然是紧张的,身体紧绷,面无表情,脸色却隐隐发白,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亦无心擦拭。
乔昭默默看着,终于看到欧阳微雨从衣袖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夹在指尖快速一抖,白色的粉末落入了放在欧阳微雨身侧的茶盏中。
乔昭眼神猛然一缩。
欧阳微雨做完了这件事,汗已经湿透了后背,迅速左右看看,见无人察觉,悄悄松了口气,正要往后一退,忽然就见一只素手伸到她面前,紧接着,把兰惜浓身侧的茶盏拿了起来。
那只手纤细柔美,没有一点瑕疵,当得起冰肌玉肤,可落在欧阳微雨的眼中,却好似见了恶鬼一般。
她猛然回头看过去,就见刚刚还出尽了风头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中拿着那杯要命的茶面色平静转了身,往亭子外走去。
欧阳微雨脸色大变,抬脚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去了园子里。
日头不知何时爬到了头顶,一走出阴凉的长亭热浪就扑面而来。
欧阳微雨却觉得浑身都是冷的,走在平坦的路面上好似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仿佛所有力气都随着那只手的出现而被抽空了。
乔昭在海棠树下停下来,回过身,看着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