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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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完全睁开了,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半晌,惊呼道,“师姐,你要下山!”
“嘘——”我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屏息听着屋中动静,一片宁静,只有山中虫鸟声层层叠叠。松了一口气,我将手从他嘴巴上收回来,“你小点儿声。”顿了顿,“去看完花灯会,也算是圆满了,我便就可以放心的退出江湖去写话本子了。”
师弟表情有些奇怪,盯着我半晌,他问:“必须要去帝京吗,别处不行吗?比方说玉罗城,吟州,明安,还有云胥,这些地方的花灯会也是很好看的啊。” 。
我有些不解,“难道帝京有什么猛虎凶兽?”
师弟咂咂嘴,“啊,我只是担心帝京那样守卫森然规矩繁多的地方,师姐你可能还没看花灯会,就被关进大牢了。” 。
我白了他一眼,“切,我哥上回来信说他在帝京,有他善后,我怕什么,倒是若去了其他地方,没了我哥善后,说不准你师姐我真会像你说的那样。”
师弟笑着点头,“说的也是。”顿了一下,“那师姐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师弟有难,师姐必帮。这是师门不成文的规矩,反之也算数。先前都是我托师弟办事,如今他一开口,我想也没想,便爽快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他抬眼看向远处山顶那一树银光,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回到我身上,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似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他说:“请师姐代我同缇语道一声安,要她等我回去!”
缇语,这名字,一听便就是个女娃娃,我乐了,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两转儿,“行啊,你小子,还藏着个相好的啊,先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师弟却紧紧抿着唇,月光下绯红了脸色。也没答我的话,便匆匆自小梯子上下了屋顶,躲到屋里害羞去了。
这一路,我猜测了无数次这位能让师弟脸红羞涩的究竟是谁家姑娘。但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还记得当时尚且在明安到吟州的马车上,我隐晦的同白秋仓问起时,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说道,“你问她干嘛?她可是我父王宫中的婉仪主子,小谢啊,难不成你其实喜欢女人?”
“你才喜欢女人!”想了想不对,又改口道:“你喜欢男人!”顿了顿,不大甘心的问道:“你确定她是宫里的娘娘?难道不是同名?”
“同名?”白秋仓笑了笑,“不可能!阿寂当年为她可是差点将金殿给拆了啊,若不是我父王念他们萧家世代护主有功,缇语又自愿入宫,啧啧,临南候府差点毁于一旦啊。”
我心中一个咯噔,这位婉仪,想来也是位绝色,能叫萧归寂大闹金殿就罢了,竟然还能叫我那傻师弟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当真是位传奇,我倒是很有兴趣得以一睹芳容了。
我啧啧叹了两声,“原来百里阁那些桃子是位她留的,啧啧。真想看一看这位娘娘是什么模样的,哎,对了,阿仓你见过没有,是不是像仙子?”
白秋仓突然咳了两声,奇怪的瞧着我,“你竟然这么想?阿寂留那些桃子不是为她。”
我说:“啊,原来萧阁主这么多情风流!”
白秋仓:“。。。。。。”
金殿外墙根儿里,我找了一处阴影将自己藏了进去。抬手摸了摸胸前硬邦邦的小盒子,那里头装的,是师弟送给那位婉仪的玉簪和一封情书。情书我偷偷打开看过,但无奈师弟笔迹太潦草,我辩了半宿,才勉强认出当中的几个字来,写的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在阴气森森的风中,我叹了一声,“师弟啊,师姐为了你这是拼了老命了。”
宫墙内灯影突然闪烁了一下,在心底数了三个数,我提起一口气,借着夜色遮掩翻进了皇家大院儿。《》
据那日白秋仓爆料,这位名唤“缇语”的婉仪,居于浮华殿,此殿位于皇家大院儿的最北部的东北旮旯里,偏僻的很。想来这位令外头人牵肠挂肚的婉仪,在里头过的并没有多好,多半是不尽人意。
因为怕近来迷路,从外面翻墙时,我干脆将地点选在了金殿东北墙角。翻墙入殿,脚下便是一滑,身子迅速向后仰去,接着脚下一踩空,身子迅速下落,忙撑起胳膊扒住凸起的台沿,终是来得及,吊在了一处井壁之上。
头顶帽子已经滑落,额前冷汗风干了寂寞啊,皇家大院的井啊,你怎么被建在墙角啊。
如今境况,爬上去,难。松手跳下去,难。等待救援,开什么玩笑,虽然我对朝堂不大熟悉,但大云律例还是晓得一些的,比方说半夜乱翻人家的墙,按律当收监。不过像我这样半夜翻金殿的墙,大约就是,按律当诛了。即便我有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太后姑姑和傍晚时刚见过一面的贵妃姨娘,也免不了被关几天。
再说,这样偏僻的地方,离着那偏僻的浮华殿尚且还有一片翠竹林的距离。啊,不说了,保持体力,本女侠觉得罢,快。。。。。。撑,撑,撑。。。。。。不住了!
手间突然打滑的厉害,原本藏在胸前的小盒子突然滚落而出,倾耳一听,身下深处有狠狠打水声幽幽传了上来,我闭了闭眼,是水井!脑子瞬间清醒过来,连忙牟足了劲儿将胳膊往台沿外扳了扳,脚下踩着井壁滑了几下,差点掉下去。再不敢有大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阴沉的云朵自天幕褪去,露出了嫩黄的月牙儿,我猛然想起,这如今已是七月底了,朔月将升,望月还会远吗?可我现今这状况,怕是坚持到明儿早上便也是很难了罢。但若是死在这口水井中,怕是等尸骨化成泥土,也不会有人发现罢。
心中暗自叹了一叹,上天待我,大约实在有些不大公正啊。我只是想看场花灯,退出江湖,隐姓埋名,在市井间找间不大却恬雅的小房子,安安静静的写几年话本子,嫁个长得好看声音好听的夫君,生个粉嫩的小娃娃,守着一亩三分田地,安宁的——。
“啊——”
夜空中,我这一声惨叫也不知道能传到何处,想必这金殿是不能安宁了。
在落入井中的这一瞬间中,我想,时至今日,全是我咎由自取,乱爬墙就是乱爬墙了,怪不得别人,乃至今日要淹死在这偏僻的水井中也全然是我一个人,啊不,还有我师弟的错,与旁人无关!
不过。。。。。。人说女主光环这种东西实在是诡异变态的很,若是换成旁人,比方说我那位姐姐,或者就已经葬身于这水井之底了,到了我这里,却是卡在了离水面还有一臂的地方,动不了了。
命悬一线的人,总是喜欢感悟人生。
于是我感悟道,出门前一定要同人打招呼,想想我若是出门前同萧归寂打了招呼,顶多我撑到天亮,见我不回去,他大概会想着出来找找。且不论能不能找到,但是知道有人在找,这撑下去的信念便就强大了许多。
现在被卡在这一处,已经连月亮都瞧不见,深幽阴暗中恶臭阵阵,似是自井底生发出来,我心中一惊,这口井,它不同于一般的水井,它是皇家大院偏僻一隅的偏僻水井,此类水井大都被荒废来着,被荒废了,就还剩一个用途,前日里刚看过一个话本子,上头说荒井适合抛尸。
突然遥远的上方传来阵阵模糊的声音,我仔细听了听,像是有人再走路。再听下去,便就听到两个不大的声音从井口处传来,没入井中虚虚晃晃,听不大真切,却隐约是如此般——
一个说:“这一处保险吗?”
另一个说:“这里这么偏僻,要不是上一回来为贵妃娘娘寻猫儿,我也不会发现,应该是保险的。”《》
那个又说:“那就好。”顿了顿,像是在同另一个说话,但又不像,“青菱儿姐姐,要怪只怪你知道的太多,是贵妃娘娘不放过你,可不是小林子我不饶你,到了下面好好看清楚,他日来寻仇时,可千万别寻到我们这里来。”
他们这是要。。。。。。我瞪大眼睛,惊讶的盯着井口,果然,井口突然暗了下来,接着一个麻袋包裹直直的向着我砸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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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等下补更。以后只要是中午十二点之前发布的章节,全算前一天的。
19男儿有泪当面流
这荒井,大约是这皇家大院儿中的抛尸重地。我也没想到在被砸进水中之后,还能挣扎着起来。
我此刻脚下踏着不知道是从多久远的时期开始便积累起的尸体,井水竟是方才没过膝盖。但此时,我却顾不得恶心和惧意,胳膊边上,是方才被扔下来的麻袋,麻袋中有位姑娘,被人敲晕了,却是还有生气。 。
为了不叫身边再多具尸体,我靠在井壁上,费力的将那姑娘身上的麻袋剥去,又将缚住她双手的绳索解开,艰难的将她扶住,我抬眼朝上望了一眼,幽深又幽深,昏暗又昏暗,辨不清如今是哪个时辰。
就在此时疲乏之意却突然袭卷而来,冲上脑袋,一阵昏沉,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我将那姑娘的头扶住靠在了我肩上,又紧紧的将她拉住,不让她跌回水中。
闭了眼,昏倦袭来。只依稀见到一道欣长秀魃的身影,自光明中向我走来,我这一处,全是黑暗,深不见底的黑,咆哮嘶吼的风。
我瞧着那道影子,身形像是萧归寂,心中有些欢喜,惊喜喊道:“萧归寂!你是来救我的吗?”
那道影子并没有回答,还是向我这边走着,但距离却似乎没有改变,那样不远不近。
身后的黑暗似乎更浓重了一些,咆哮的风似乎已经发疯。我有些急了,又喊道:“萧归寂!萧归寂!你快过来啊,你怎么不往前走啊!救人要利索一点嘛!” 。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惊叫,那道像是萧归寂的影子在原处摇晃了几下,碎在了梦里。
被尖叫吵醒,我睁开眼,正是那位姑娘,此刻正靠在我身旁一动也不敢动,紧挨着我的身子却是不停的发着抖。我因出来时,身上多穿了件小衫,先前落入井中又惊又怕,倒也不觉得冷,现在被她这么一抖,竟也觉得有些冷了。
井中不比外头,即便是白日也是昏暗漆黑,当然我也不大清楚现在究竟是哪个时辰。但我想着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我这么随遇而安淡然处之的心境,想来那姑娘可能会害怕。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姑娘,你别怕,同是跌入井中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井虽偏,但我们只要撑住,总有人会来发现我们的。”
半晌,没有回应。我试探着叫了几声“姑娘”,问道:“姑娘,你还好罢?”
又是许久,大约是终于反应过来了,那姑娘开口道:“这,这这里可是浮华殿后的荒井?”
我点头说是。那姑娘突然呜呜的哭起来,我知道她这幅样子,多半是以为我们没救了,为了让她相信我们还是有救的,于是我咳了一声,郑重说道:“姑娘莫怕,我哥会来救我们的。”
她却是哭的更厉害了,我只好继续劝慰她说,“真的,我哥真的会来的!他要是发现我不见了,定然会将整个帝京翻个底朝天的,我们一定会再次看到太阳的。”
她止住了哭泣,抽搭了几下,问我,“不知姐姐是哪一宫的?”
“哪一宫?”我笑了笑,心中想着师弟的事情是断然不能外说的,于是便说道:“啊,我不是宫里的,就是路过这里,觉得这墙挺高的,翻着试试能不能翻进来,结果就掉井里了。”
她已经完全止住了哭泣,想来是明白了“危机时刻哭泣没有一点儿用处,只会白白消耗体力”这一道理。我深感欣慰,便继续道:“不过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就会死在这儿了,我哥我的朋友们一定会来找我。虽然他们可能会来的晚一些,但,我总得撑着试试啊,万一就得救了呢?”
井中一片沉默。良久,她轻轻笑了一声,坚定的声音贴着井壁一路上传,“对,万一得救了呢。谢谢你,姑娘。” 。
我谦虚道:“同是沦落人,也算是有缘了。我哥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好在还有你,我大概不会在他们到之前无聊死。倒是我该谢谢你了。” 。
她笑了笑,没有再答话。
我同人在一起,一般是闲不住嘴的,便就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她时不时的同我搭几句话,井中时光过起来,倒也算是飞速。
只是肚子不饶人。在肚子响了第三遍之后,我捂着肚子抱怨道:“好饿啊,出去了一定把我哥吃成乞丐!”又朝着井口喊了一嗓子,“有没有人啊!”
虽说是喊,却因了饿着肚子的缘故,声音并不算大,估计连井口都传不到。
“哎。。。。。。”暗自叹了叹,刚要说话。那姑娘突然出声:“嘘——你听,外面好像有声音。。。。。。”
我忙闭了嘴,倚在井壁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果真是有声音远远传来,却离的很远,在这井中听到的只是像山中的虫鸣那般,细小微弱。
正想同她说过会儿人近了再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