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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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笔烂账,因果关系谁也理不清,前几任张掖郡守究竟怎样姑息胡人,我们姑且不谈,只说现在。
胡人也是人,受了血的教训,再怎么不安分,也要平静一两年。可以说,这几年里的张掖郡守,无疑是最好做的。恩威并施,震慑之后再优抚胡人,唯此而已。总比前头的几任郡守接手得都是烂摊子,若不延续上一任对胡人的姑息策略,自己乌纱帽就不保的好。
换做平时,凉州完全称不上政治镀金的地方,洛州、徐州等地才是,官员听见分到后面这些地方,个个喜不自胜。要是听说自己得去凉州、岭南,一个两个哭丧着脸和什么似的,这次却不同。明摆着镀金的机会,秦琬直接送到了江柏的面前,这样大的一个人情,江柏无论给谁都行。反正无论他将这个机会给谁,只要这个人还想在文官圈子里混下去,哪怕不明着站在江柏一边,必要的时候也要拉江家一把。否则一辈子都会被戳脊梁骨,抬不起头来。
当然,如果实在不要脸了,装作什么恩情也没受过,含含糊糊地混下去,也是可以的。但你必须保证你和皇帝的关系很好,或者皇帝的想法与你很合拍,毕竟就算你想装傻充愣,也要看别人配合与否,这么大的一个污点,没道理你的对手不拿来说。如果坐在御座上得是个略正常一点的人,看见人家对你有这样大的恩情,你却没有半点还的意思,对你的感觉一差,你的前途就很“乐观”了。
一想到这里,江柏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他明白,秦琬这不仅仅是在向他卖好,也是光明正大的阳谋——我予你好处,你若受了,在外人看来,你就是倾向我这一派的。你若不受,那也无妨,自有其他人愿意为我效劳。
没有逼迫,更没有威胁,只是再普通不过,甚至可以说是明码标价,彼此之间都不伤害感情,互利互惠的交易。大家互换一下政治资源,你好我好,实现双赢嘛!至于这种“互换”,会对未来产生什么影响……
江柏苦笑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有自作聪明的人,才会觉得世间唯有自己一个人最机灵,左右逢源,两面讨好。真正的聪明人,没有谁会不明白“立场”的重要性。一旦选定,想要改换门庭,想要付出的努力何止千百倍。这也是为什么废太子犯事的时候,许多人明知道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很有可能抄家灭族,却还是要拼上所有去赌一场荣华富贵的原因——因为他们纵然投靠了先帝,也会被世人看不起。除非他们做出比从前清廉正值一百倍的姿态,不要命地劝谏皇帝,日积月累,或许才能用几十年经营的好名声,换却人们遗忘他背弃失败的旧主,投向胜利者的不堪。偏偏先帝得位正当,并不需要收容兄长的臣子,更不会踩着兄长的名声以抬高自己,更不容许任何人这样做。
我们两个的争斗,那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他再落魄,再不堪,犯了再大的错,那也是我的兄弟,我可以管,你们滚一边去。
秦琬的情况,又与先帝有所不同。
想也知道,秦琬与秦敬之间,哪怕前者很少给后者正眼,也不妨碍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可以说,在这场争斗中,秦敬唯一的优势就是他的性别还有排行,论政治手腕,日渐成熟的秦琬可以把他甩到天边去,如果不是性别受到限制……这等时候,江柏身为次相,立场若是向秦琬偏一偏,无疑是将秦敬往深渊推了一步,也让江家的处境变得十分危险。
倘若秦琬是个男人,纵然如今的局势是几个出色的皇子各有其能,江柏也会毫不犹豫地投向秦琬。因为男人就代表着这一脉传承,纵然主君死了,我们还可以支持主君的儿子,血脉不绝,希望就没有断绝,偏偏——哪怕沈皇后养大了庶子,那又如何?别说嫡母和庶子了,纵观各朝,捏着权柄不肯还给儿子的亲生母亲还少么?更不要说嫡出的姐姐和庶出的弟弟,母子之间尚有礼法、孝道等理由可以钳制后者,可若是沈皇后……了呢?长公主牢牢捏着大权,不交还给已是皇帝的弟弟,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真要走到那一步,秦琬门下的人立场就很尴尬了——她还政吧,新皇帝很可能对他们这些老人有所芥蒂,不重用他们;不还政吧,又是一场你死我活,而且他们还算比较站不住脚的那种。这些都是可以预见,几乎能肯定会发生的事情,也难怪江柏会犹豫。
对他来说,秦琬给出的,不仅仅是一个问题,更是一件攸关江家命运的抉择。不管拒绝还是接受,江家都会经历一段困难时期,区别只在于是现在,还是以后罢了。
短暂的犹豫后,江柏下定了决心,干脆利落地说:“人选有三,还望殿下决断。”随即就将他看好的三个人名字和履历报了出来。
这三个人,一个性情温和,很会做人,虽说政绩平平,但与同僚相处得非常好;一个手腕非凡,性情却有些激烈;还有一个踏实肯干,话不多,却很得老百姓拥戴。当然了,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年纪在四十上下,家中也有一点势力纵不是世家勋贵,也谈不上完完全全的庶族出身。
很显然,江柏这是在给江家,也给祁润铺路。
秦琬莞尔一笑,心头大快。毫无疑问,江柏此举,已然证明了他的立场——他接受了秦琬的好意,愿意投桃报李。这份回报,不仅体现在许多政事的支持上,也会体现在大夏勋贵和文官的一大政治力量上。这才是她最需要的东西。
第四百零九章 君臣之分
秦琬的计划非常明确。
军权,她是绝对不能放手的,老将指望不上,那就一步步拉拢年轻将领,给他们前程,让他们站到自己这边来。文官方面,她也不能疏忽,其他官员姑且不提,想要仕途,有的是人凑上来,宰相却不能轻忽。徐密性格刚硬、张榕爱惜羽毛,让这两位宰相站队,比登天还难。秦琬只能表现好一些,争取让他们不反对自己,熬个十几二十年,他们也该致仕了。卫拓的话,两人共事还算默契,料想卫拓也不愿换个权力欲更重的人过来,拖累工作进度。正因为如此,她真正要笼络的宰相,也就只有穆淼和江柏。
这两个人不仅仅是宰相,也代表着勋贵集团极大的一部分势力,虽然这些勋贵大部分都是墙头草,还有很多做着送女入宫,或者联姻皇子,尚公主的美梦,纨绔子弟、蠢材废物占了多数。但你不得不承认,勋贵们聚拢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尤其在大夏需要他们来对付世家的时候。
现如今,这两个人,皆已站在了她这一边。只要再给她三五年,握住军权,大事何愁不成?
一想到这里,秦琬的心情畅快了不少,她瞧了瞧时辰,又算了算日子,决定前往立政殿。
按照往常的规律,大义公主应该带着两个孩子,觐见皇后,顺便盘桓一整天了。
她想得倒是不错,奈何还未踏进立政殿,便听见欢声笑语,早有内侍来报,檀香对秦琬耳语:“几位娘娘都在。”
秦琬轻轻颌首,没说什么。
再怎么不看好这对母女的前程,当今帝后伉俪情深却是实打实的,难不成为了十几二十年后她们可能的落魄,你这时候就不去讨好奉承?真要这样做,人家纵不会整死你,也能让你这些年没好日子可过。
就如同穆皇后在世时,先帝的妃嫔都不敢上前凑趣,唯恐碍了穆皇后的眼一般。秦恪后宫的妃嫔也摸准了沈曼的脉,知晓这位皇后娘娘挺喜欢热闹,后妃一家亲,以彰显自己的贤德。这些妃嫔们也就每天晨昏按时来报道,隔三差五找机会留个一时片刻,沈曼要她们说话,她们就打着旋儿奉承;沈曼不要她们说话,她们就做个乖巧的背景板,回回都能带不少好处回去。
秦琬看不上这些妃嫔,也不会忽视她们,有宠有地位还有儿女的妃子,总有人会攀上去的。现在或许只是些小人物,将来就未必了。故她进门之后,见众妃嫔们纷纷站起来,向她行礼,平静受了之后,笑吟吟地说:“阿娘这儿好生热闹。”
秦恪哀伤先帝之死,无心后宫,妃嫔们都是昔日王府旧人,明白秦琬的厉害,也对她伏低做小惯了,压根不觉得给秦琬行礼有什么不妥。唯独卢春草心里很不舒服——从前也就罢了,如今她的位份虽只是九嫔中的昭媛,却颇有种后宫第一人的意思。宫中都是人精,品度秦恪似乎更喜欢她所出的六皇子秦政一些,对她十分恭敬,就连公主们也不会受她全礼,或受半礼,或避让开来。哪有像秦琬这样,高傲得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
既然秦琬来了,这些妃嫔们也十分懂眼色,纷纷告辞。秦琬见四下都是心腹,这才有些感慨地说:“还有三年,她们就坐不住了?”
“以色侍人,又无强劲娘家傍身,自然坐立不安。”沈曼似笑非笑,不无讥讽,“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也能让她们急成这样。”
对沈曼来说,后宫进人与否,和她没多少关系。秦恪耳根子软不假,但他性情宽厚,最重感情,沈曼那十年可不是白付出的。就算是来个出身高门,倾国倾城的美人,将他迷得神魂颠倒,他也不可能薄待秦琬和沈曼半分。反正都是替她生孩子,一个也是生,两个也是生,她又何须在乎这些呢?但对其他妃嫔来说,后宫进人无疑是大大的坏消息,门第低却颜色好的,必定会分薄她们的宠爱,至于那些高门贵女,更不要说,真要是来了,她们还有活路么?
秦琬不置可否。
在她看来,母亲是因为出身高,注定是正妻的命,才有资格居高临下地说这些。这些妃嫔多是家中困顿,姿容又出色,若不是王府将她们买去,她们的命运只怕会更加坎坷。除了牢牢抓紧男人,她们根本没有别的活得更好的方法。
何其可悲,何其可怜。
当然了,再怎么嗟叹,也不妨碍她们的立场不同,只听秦琬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别人倒还好,卢昭媛的心,还是没收一收啊!”
“双生兄妹,心连着心呢!”沈曼在使女的搀扶下,带着秦琬来到一扇窗户前,静静地看了三三两两,嬉戏打闹的孩子们一眼,目光落到护着妹妹的秦政身上一瞬,方不咸不淡地说,“哪怕月余都见不上几次面,每次见了,仍是亲的不得了,时时护着的。”
秦琬却没心思看秦政,只见她眉心微蹙:“沃儿——”
沈曼怎会不知女儿的想法?她望着秦琬,正色道:“是我将他接进来的。”
“阿娘……”
“苏衍病得厉害,大义忙着照顾他,我恐沃儿过了病气,就将他接进宫了。”沈曼见秦琬面带不虞,白了她一眼,“也不必出去了,立政殿这么大,养几个孩子还是养得下的。”
苏衍便是杨氏之子,苏沃庶出的弟弟,也是大义公主的嗣子,将来要给大义公主养老送终的人。他病了,大义公主当然紧张。
若只是进宫小住还好,秦琬也没那么铁石心肠,但现在,听懂了母亲言下之意的她只觉头疼无比:“不是这个问题,他——”
苏沃他,就不该进宫,更不能常住!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怕当年生下这个孩子,为政治利益考量的成分占了多数,难道秦琬会不疼儿子?她为什么要让大义公主养苏沃,不将苏沃交给沈曼抚养?要知道,若是将儿子养在宫里,她每天都可以见到儿子,就像女儿一样。巴巴地放到宫外,三五天才能见到一次,谁心里会好受?
秦琬虽对苏沃当时的选择有些心寒,但母子没有隔夜的仇,想到他还小,可以慢慢教,也就不介怀那些事情了。但有一件事,她必须做到,那就是明确立场。
苏沃是苏彧的儿子,苏锐的孙子,而苏家,不仅是勋贵,也是世家旁支!秦琬想要做皇帝,却不想要一个父系家族势力过大的继承人。这不但意味着苏沃继位后,很可能推翻先帝的判决,赦免苏家,更有可能将秦氏皇族改作苏家天下!
这是一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情,秦琬可以给苏沃富贵荣华,甚至让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尽量补偿他没有父亲,母亲又忙于政事,无法给予他温情的遗憾,却唯独不能让他问鼎至尊之位。
正因为如此,苏沃才不能入宫。
“宫里只有两种人。”秦琬抿了抿唇,望向沈曼,缓缓道,“君,臣。”
沈曼明白秦琬的意思。
天子是君,所有人都是他的臣;皇子是君,外姓人都是他们的臣。苏沃永远不可能姓秦,大夏也没有任何改朝换代的迹象,终其一生,苏沃也只能俯首做个臣子。
这本来没什么,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皇子王孙毕竟是少数,就连他们也要对皇帝三跪九拜。但苏沃有一个叫做秦琬的母亲,他的外公外婆,乃是世间最尊贵的一对夫妇,并愿意给他极致的宠爱。
远远胜过那些皇子。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人活在世上,想要活得好,首先要认清楚自己的身份。苏沃如果生长在宫中,待遇必定与皇子等同,受到的关爱指不定还多于皇子。秦琬甚至能想到,自己的父母会怎样拉偏架,理由都是正当的——同样的年纪,一个是长辈,一个是晚辈,做长辈的自然要让着晚辈,无可厚非。
这份显而易见的偏袒,无疑会扭曲苏沃的思想和立场,让他觉得他比皇子高贵,至少也是平起平坐的。但只要秦琬不承认他的身份,君臣之分始终摆在那里。一二十年后,当他们都成长了,步入朝堂的时候,才发现彼此的地位是这样的不同。由此衍生的,将会是更多的,更大的,涉及方方面面的,由“不同”带来的“不公”。
国公已是位极人臣,虽同是正一品,可谁敢说国公比亲王尊贵?
秦琬不想这样。她知道,苏沃是个很聪明,也很敏感的孩子。正因为如此,她宁愿忍住思念,减少见他的次数,只希望他能清晰地认识到自身的处境,接受一世为臣的命运——他和他的妹妹,毕竟不一样。见母亲不说话了,秦琬重复道:“留在大义公主那里,对他好。”他可以在那儿过着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