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第2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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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头到尾,他都觉得对不起她。
年幼的时候,没有足够的物质来保障她的生活,在最该无忧无虑的年纪里担惊受怕;年轻的时候,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她嫁给喜欢的人,不得不接受政治联姻;就算到了现在,也任性地将天下推到她的肩上,自顾自地追求风花雪月,诗词歌赋。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无底线地纵容,无原则地宠溺。明明最讨厌麻烦,最想要好名声,却会为了她被人指责,对上那么多人。
可我从来没有怪过您,从来没有,这是我的选择,是我自己喜欢的……不知不觉,泪水已模糊了秦琬的双眼,就听见秦恪叹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头:“裹儿,不要哭。”
这是他的错,秦恪这样想着。
年轻的时候,不懂得怎么做父亲,没能等到父子冰释前嫌的那一天,长子就那样戛然逝去;渐渐成熟之后,想要做个好父亲,却错过了那么多孩子的成长;到了现在,终于能体会做父亲的心情,年幼的孩子心里,却只有“陛下”,而非“父亲”。
他曾怨恨过先帝的厚此薄彼,直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才发现,原来他比先帝更加偏心。
明明有那么多孩子,他却只参与了其中一个的成长。所以,他虽然不能理解,他从未亏待过房陵,房陵为什么会毫无顾忌地对他下毒。但人都已经死了,他也不想继续追究。
那只是一个应该死去,也已经死去的人,没必要让秦琬再烦心,甚至泯灭良知和人性,变得失去了自我,所以他叹了一声,才轻轻说:“对你的兄弟姐妹们来说,我怕是永远也做不成一个好父亲了,但,裹儿,至少……”他顿了一顿,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对女儿笑了笑,“至少现在的我,不像从前那样,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无能为力。所以,只要我有的,你都拿去。”
天下也好,江山也罢,你若喜欢,一切都给你。
一直压抑在冷漠外表下的汹涌情绪,终于遇到了火星,秦琬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她素来冷静自持,从来没有这样伤心。
人们都说,帝后不理朝政,江都公主大权独握。这确实是她心中的期望,又何尝不是父母以名声为代价的包容?
她从来没想过,或者说,不敢去想,有朝一日父母会离去。直到秦绮呈上的毒点心戳破了她的梦,她才猛地发现,原来父母已经老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恩师孽徒
清宁殿一片死寂,唯有哭声。
郑华妃伏在温软的毛毯上,嚎啕大哭。
与昔日的娇美华贵不同,此时的她不施粉黛,双眼红肿,脸上有清晰的泪痕,声音已彻底嘶哑:“娘娘,皇后娘娘——”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双手死死攥住毛毯,已是泣不成声:“七皇子……”
七皇子的脸上,从左眼角到右脸颊,被划了一道极为狰狞的刀疤,险些就没保住眼睛,鼻梁也彻底歪了。
且不说有了这么一张脸,这辈子都与皇位无缘的事情,单单说这恐怖的伤痕,又有哪个做娘见了,心中能好受?
郑华妃只有七皇子一个儿子,平日还不养在自己身边,想见一面都难,从而愈发想念。如今唯一的希望没了大半,一想到这是秦政害的,偏偏这个害人的罪魁祸首最有可能做皇帝,如何能忍?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儿子,甚至为了家族,也不能让秦政好过!
沈曼被她哭得头疼,眉头不由蹙起。
这件事情,她也是比较心烦的,秦政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等事,自然会冷了人心,几乎没什么人还会支持他了。但他毕竟是在清宁殿长大的,算是沈曼教养的,故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又为秦恪的病情担忧了好一阵子。正在考虑这个问题呢,郑华妃就跑过来哭哭啼啼了。
要换做平时,沈曼早将郑华妃给赶出去了,可现在……她毕竟不是那么冷漠的人,还有政治方面的考量,才任由她跪着一直哭。
就在这时,秦琬缓缓走了进来,虽早被人告知了这件事,瞧见这一幕,仍是装作不知的样子:“郑华妃,你这是在做什么?”
郑华妃见到秦琬,先是有些害怕——房陵公主被杖毙的时候,她也被勒令看完全程,一闭上眼都是房陵公主凄惨的死状。可想到秦琬能做主,那些害怕也就被压在心底,故她爬了几步,拉着秦琬的衣摆,哀求道:“殿下,求求您,为七皇子做主吧!”
秦琬避开了郑华妃,到底是四妃之一,按理说,秦琬是不能受郑华妃这样大礼的,就算她权倾天下,必要的尊重仍旧要给,不能不把别人当回事。所以秦琬缓缓蹲了下来,亲手将郑华妃扶起。
早有机灵的人给郑华妃看座,郑华妃虚着身子坐下来,就听见秦琬说:“六皇子竟这般不恤手足,我也非常吃惊,又有乔睿谋反一事。我已将两位皇子的师傅全部下狱,好问问他们,平素到底教了二位皇子什么!”
沈曼目光闪动,知秦琬这是在剪去秦政本就不丰满的羽翼,嘴上却说:“皇子之师,皆是一代名宿,悉数下狱,动静太大。”
“不过是让人盘问一圈罢了,若与谋反无关,我自会将他们放出来。”秦琬淡淡道,“这些人治学或许有一套,可要说为人师表,教书育人,却有些名不副实。我若没记错的话,他们对六皇子,就没有一个不是称赞的。”
卷入谋反大案,被秦琬评价“名不副实”,又有六皇子谋害七皇子的铁证在。这些大儒就算侥幸从天牢里出来,名声也全毁了,别说再度入朝为官,就是想做闲云野鹤,也要看别人买不买账。毕竟,他们的得意门生六皇子,究竟做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瞒也瞒不住的。
这些大儒,每个都有很多的学生,就算只有二三成做官,也是一股很庞大的势力。只可惜,他们的学生都会被恩师,或者说同门师弟秦政给牵连,仕途自然也不会太顺畅。
倘若六皇子犯得是别的事情,这些人可能还会拧成一股绳,把注压在六皇子身上,豪赌一把,也好咸鱼翻身,总比如今的半死不活,不知前路何在好。偏偏六皇子在生死关头暴露出了极度冷静理智却残酷冷血的本质,如果能选,别说是臣子了,就算是奴婢也不愿跟这种主子啊!
没错,皇子的导师们都是江都公主选出来的,但这份名单是吏部草拟,中书省和门下省,还有诸位宰相都商议过,最后由江都公主决定的。牵连这么广,谁敢攀扯责任,把这件事往江都公主身上推?那不是把朝廷中枢的重臣全给得罪了么?
沈曼对这种处理方式非常满意,便道:“六皇子受了惊,这些日子便好生修养,也好好读书,明白何谓孝悌。待到新的老师选出来,再去含象殿读书不迟。”言下之意,便是将六皇子给软禁了,什么时候出来,完全说不准。所谓的“好好读书”,话已经说得非常重,甚至可以说,有这么一句话,六皇子想要继位,希望已经非常渺茫了。
可是……郑华妃咬了咬牙,不甘地退下。
六皇子如果不能继位,七皇子又是这个样子,还未命名的八皇子与九皇子,又以九皇子来得更为康健活泼。偏偏九皇子与六皇子一母同胞,都是卢贵妃生的,如果是立幼子的话,不还是便宜了那对母子?
秦琬察觉到郑华妃的心思,等她走了,便对沈曼说:“阿娘,老八和老九,让他们的生母自己抚养吧,不要再抱到清宁殿来了。”
现在的她,倘若连襁褓中的小儿都要忌惮甚至对付,那也太可笑了。
沈曼对后宅女人的想法了解得更加通透,便道:“确实,老八和老九……身体也太弱了一点。”小孩子嘛,总是比大人好对付的,大人尚且一个风寒着凉就没命,何况小孩呢?
郑华妃不想九皇子有继位的希望,卢贵妃也不希望八皇子捡漏,至于她们会做什么,谁知道呢?后宫中的女人就是这样,善良的时候,一直干干净净的,一旦起了个头,哪怕只是念头一闪,也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了。
秦琬既然这样说,就代表她已经很有把握,如此一来,沈曼自然不需要抚养庶子来稳定自己的地位,最好的做法便是万事不沾,任由她们去斗。这样既不需要承担责任,也不会背负罪孽。
想到这里,沈曼眉头紧缩:“对了,李贤妃和常山公主,你说怎么办?”
她之前对李氏和秦织一直是印象很好的,知道她们是受了秦绮的连累,现在却不舒服极了——嫡亲的母女姐妹,就算一个字都不吐露,难不成你们真连半点异常都没发现?若非恪郎命大……
光是想想,沈曼就很不高兴,对她们也有了意见。
“贤妃娘娘一向知礼守节。”秦琬沉吟片刻,才道,“至于常山,她和邵旸也分离了好几年,是时候团聚了。”
沈曼不置可否:“只是如此?”
虽然知道秦琬说的“回来”,便是明升暗降,不再给予驸马邵旸实权,沈曼仍旧不满意。
没错,对任何有野心的男人来说,仕途戛然而止,从有作为变得只能混日子,都是不能忍受的,可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力度太小,有些不够呢?
“不管是对一个妻子,还是对一个母亲来说,这样的惩罚都够了。”秦琬回答道,“她见我愠怒,仍敢站出来为房陵求情,虽说有些不识时务,到底心肠不坏。倘若常山冷静地与房陵撇清关系,我倒会看不起她。”
作为一个妻子,因为自己的缘故,令丈夫本来好好的前程就这样断了,自然会痛彻心扉,哪怕如果没有她,丈夫本得不到这前程也一样。作为一个母亲,眼看着儿女一天天长大,自己却惴惴不安,唯恐当权者还在计较那件事……秦琬并不知道常山公主有没有察觉出房陵公主的异动,或许没有,或许有,只是不说罢,那就这样好了。她也没对常山公主做什么,一世的荣华富贵,安稳无忧,仍是给了,也只是这些了。
想求再多,光凭血缘可不够,得拿出诚意来。
沈曼不置可否,但也懒得和常山公主计较:“你说这样,那就这样吧!”
与此同时,卢贵妃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
她的右手手腕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桃花印记,轻轻浅浅,却有种说不出的诱惑。而这位贵妃娘娘平素也有个习惯,就是去摩挲这块印记。
这是她赖以为生的根本。
皇帝为什么大难不死,其他人都不懂,她却最清楚——江都公主权倾朝野,谁知道她再多尝几年权利的滋味后,肯不肯放权呢?所以啊,皇帝最好活得长一点,活到六皇子二三十岁,九皇子也十几岁了,这才刚刚好。
若非如此,她怎会冒着危险,纵然身边有那么多眼睛一步不错地盯着,也要添一点泉水?
可……
“不就是推了七皇子一把么,这分明是借题发挥!”卢贵妃想到自己的二儿一女,登时心乱如麻。
泉水,还要不要再加呢?
再加的话,皇帝活得越长,江都公主的权势肯定越大;可不加的话,如果皇帝真……他们母子在脾气越发古怪的皇后,还有越来越心狠手辣的江都公主手底下讨生活,按现在的情况,皇后定会立八皇子……
第四百六十二章 情理之间
天晴方好,楚王府中最尊贵的一对夫妇,却是面面相觑,也不知过了多久,楚王秦放才叹道:“邵旸被召回来了,好好的司农少卿,就这么成了礼部侍郎,虽说——”余下的话,他已不敢明着说了。
司农少卿是从四品上,礼部侍郎却是正四品上,论官职,当然是升了的。但司农寺掌分储委积之政令,总苑囿库务之事,邵旸这几年又一直和玉迟在修葺东南运路。眼看着粮仓一个个建起,仓储转运不再是难题。虽挡了无数人的财路,却于国于民有利,青史必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于仕途也是极大的一桩政绩,却在这时候被召回,实在是……
陆氏听了,也有些感慨,却道:“这些话可休要再提了,房陵公主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李贤妃和常山公主竟能保住性命乃至身份,已经算是大幸了。你可别忘了,先帝之时,梁王谋逆,张淑妃和卫王是什么结局。”
说到这里,陆氏斟酌片刻,又道:“我冷眼瞧着,江都公主殿下怕是动了真火,这几年她都没怎么管过朝政。朝中虽有几位宰相压着,到底——”宰相就算是百官之首,那也只是臣子,始终欠了一层。
徐密这个首辅是很称职的,他不结党营私,也不阿谀奉迎皇帝。一心为公,兢兢业业,虽没有什么惊人之举,但他毫无为了权力,压制江柏、张榕、卫拓等人的想法。朝廷在几年内发生诸多变故,又连番征战,还能四平八稳地运转下去,徐密功不可没。
首辅之下的三位宰辅,各有偏向,次相江柏对经济一道最是关心,若无他统筹分配度支,也无今日盛世;张榕对吏治比较上心,地方官员的履历皆了熟于胸;卫拓非但要主管括户、流民一事,东南运路也有他一份。
大夏的四位宰辅,当然没有一个渎职的,相反,他们都很称职。相比那些对“党争”的热衷度远远大于治理国家的人,几位宰辅都将这一情况控制在了某种适宜的程度,虽也有派系之分,却不会因为耽误国事。对某些事情和某些人,只要不过分,他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多事的。这次江都公主动了真火,总要有个宣泄的地方,可不就冲着某些找死的家伙去了么?
首当其冲的便是东南运路,之前阻碍过玉迟的人,江都公主虽有发落,却没有太严厉。这次好了,一个“从逆”,先梳理一遍再说。
鲁王走得本就是文官勋贵路线,整个长安,几乎就没几个勋贵和鲁王没交情的,好比鲁王的谋主李棋,当然是逃不了一死的,光是李棋身后就连着四个勋贵之家,更不要说旁人了。如今隔三差五就有人被带去问话,虽说也有不少放回来的,但这等动静,哪怕不抓你,胆子也要吓破几层啊!
楚王沉默片刻,才道:“我真有些担心江都,她——”得罪的人,是否太多了呢?
就连他这种不涉朝政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