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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部分

孤王寡女-第139部分

小说: 孤王寡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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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摇头,不代表“不”,是代表自己不知道。古人的情感她不知,但现代人的感情她却知道,像是一层纸包着的火,不管燃烧得有多炽烈,纸一穿,便化为灰烬,莫说三年不见,便是半年不见,你的那个郎,也有可以变成别人的新郎。海誓山盟转眼就可以是一个笑话,她觉得刻骨铭心这种东西,只适合小说。
    但她不想打击方姬然。
    “你今儿留在这吃饭吧?”
    方姬然看着她,不言不语,墨九又勾起一笑,“我亲自做。”
    这样的墨九,绝美的颜,温和的笑,旁人很难拒绝。
    方姬然道了一声“好”,喉咙却有些鲠。想她也曾和墨九一般,美得比花更娇艳,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来无数男子侧目,为此,三年前的萧大郎没少吃醋,便是墨九说的那个“脖子以下的亲密接触”,第一次也是因为他醋意泛滥。
    过往入脑,徒然恼人。
    方姬然见墨九离去了,独自回身坐下,摸过泛着热气的茶盏,颤抖着手遮开盖子,却觉得浑身冰冷,狠狠喝了两大口热茶,方才压住心底那一阵狂乱的心绪,安静地坐下来,慢慢看着屋内悬挂的字画打发时间。
    这些字画,都是名家真迹。
    方姬然微微愕然……
    一个怡然居而已,萧六郎竟然这么舍得下血本?
    只不知若有一天,她也变成自己这般容貌,那萧六郎又当如何?
    思绪悠悠,方姬然微微一笑:“世间男子,又岂有不薄情之人?”
    这一天算是家庭的小团聚,墨九是高高兴兴下厨的。她喜欢吃,心情好时,也喜欢做。有了厨娘帮忙,不过大半个时辰,一桌精致的食物便准备好了。可织娘一见这些菜,再听说是墨九亲自做的,差点没呛死。她浑浊的眼看着墨九,许久不转眼,虽然没有问,那眼神里却分明写着“你还是我闺女墨九儿吗?”
    墨九习惯了这种怀疑的眼光,随口道:“在萧家学的。”
    想到她在萧家吃过苦,织娘也不知真信了没有,点点头,幽幽一叹,“你们姐妹两个都不容易,也是做娘的没本事,才害你们如此……但今日我们娘仨难得一桌吃饭,有些话,娘便想嘱咐一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墨九觉得她扫视的光芒有些晶亮,有些凝重,还有些意味深长。可仔细一看,却又一切如常,“你姐妹二人皆由我出,将来不论发生何事,娘都希望你们少争少斗,互助互爱,平平安安到老。”
    “噗”一声,墨九笑了。
    “瞧你说的,好像我们要打架似的。”
    方姬然也笑,“娘说得对,我与九儿都记下了。”
    织娘的目光在方姬然脸上停停,又在墨九脸上停停,似是满意了。
    她点点头,再次拿起筷子,给她俩一人夹了个肉丸子,“开饭吧。”
    这餐饭吃得很是和睦,笑声不断,可方姬然还是在饭后离开了,织娘留她下来歇息,她也未肯,上马车去了临云山庄,临走之前,墨九为她带了些小点心,那事事周全的样子,让织娘不住点头,只叹闺女真的懂事了。
    冬季天,格外的冷。
    等着天黑的时间,更冷,也更漫长。
    下午墨九正灶上忙活探监食物,薛昉便从萧家过来了。
    他不仅来了,还给墨九带来了一个震撼的消息。
    原来至化帝贼心不死……哦不,招驸马之心不死。今日在金瑞殿没有出言放萧六郎的原因,不仅是案件没有审结,还因为他私心里想让萧六郎娶了他最爱的女儿玉嘉公主。听薛昉的意思,这件事情先前至化帝便暗示过萧六郎了,萧六郎也未置可否。
    后来发生了荆棘园的事,再上墨家大会,便一拖再拖,直到萧乾入狱。但今儿晌午,宫里的大太监李公公来了国公府,给萧运长下了话,说陛下有意结萧家这门亲事,把玉嘉公主下嫁给萧乾。但若是皇帝下旨赐婚,恐会让宋妍郡主不高兴,又哭闹不休,诚王那里也不好解释。不过,若是萧运长亲自向陛下请旨,为六郎求娶玉嘉公主,又另当别论了。
    这步棋到是精妙。
    他不能做的事,却让别人干,或说威胁别人非干不可。
    如今萧乾人在狱里,要生要死,不都由皇帝说了算么?
    李公公话里话外的意思,若结了亲,便是一家人,大事化小也就容易了。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萧家数百年门楣,娶了公主,尊荣不断,不娶公主,恐会断于他手。
    而且认真说来,萧乾年岁也不小了,玉嘉公主更是过了婚配年岁,两个人也算是郎才女貌,这样的选择题摆在面前,不需要考虑,萧运长也懂得如何选择最有利于萧家。
    薛昉说,他过来怡然居之前,国公爷已经草拟了婚书,去仙椿院给老夫人过目了,然后准备在明儿上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求娶玉嘉公主。
    墨九压下心底一掠而过的惊乱,笑问薛昉,“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哩?”
    薛昉一怔。
    愣愣地看着墨九,他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叨叨道:“你与使君两个,不是相好吗?”
    相好吗?仅仅只是相好吗?
    凝视他片刻,墨九终于点头:“是,相好的。”
    薛昉没坐一会儿就回去了,他似乎也很忙,虽然墨九不晓得他在忙什么。
    待他离去,墨九继续去灶上忙活,情绪没有任何异样,就像薛昉从来没有来过,她也从来没有听过那些话似的。做完吃食,好不容易等到入了夜,她把蓝姑姑与沈心悦都叫去了织娘屋里。这母女两个,时常少根筋,论起来,玫儿虽小,却极为机灵,而且守得住嘴巴,墨九非常中意她,于是换了一身方便的男装,带着玫儿出了门。
    为了不让辜二久等,墨九特地提前去的,可马车刚钻入上次见到辜二的小巷子,还未靠近御史台狱的城楼,便见前面火光冲天,燃烧的烈焰,吞云卷雪,几乎点亮了半边天。
    “御史台狱走水了!”
    “快……快去救火!”
    “哪里哪里?”
    “御史台狱,可不得了呐。”
    “别愣着了,快去看看……”
    巷子里,有人惊叫,有人奔走,有人拎水桶,有人推水车,都往御史台狱的方向挤,那震耳欲聋的嘈杂声,让本该寂静的夜晚,喧闹不堪。一阵阵惊呼声入耳,墨九整颗心脏就像被绳子吊了起来。
    萧六郎还在狱中,今日谢忱也关了进去,怎会突然着了火?
    她登时冷了声音,“阿陈,快着些。”
    “九爷,前方人多,马车过不去了。”
    坐在车辕上的阿陈大喊着,声音也有些惊乱,“怎么办?左执事还在里面。”
    墨九没有回答他,也来不及回答他,她猛地打开车门便跳了下去,与那些拎了水桶往城楼冲的百姓一起往前移动。
    时下的建筑都是木质结构,房屋极容易着火,哪怕更夫每天都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火灾也成为了当下危害性最大的一种灾害,堪比后世的车祸。不过,时人虽然对火灾畏如猛虎,可若是哪里“走水”,便是老远的街坊四邻,也会主动拎水救火,救人也是救己。
    墨九赶到城楼时,火势比先前更大了。
    冲天的烈焰,夹着滚滚的黑烟,猛兽似的笼罩在上空。
    那惊心动魄的“噼剥”声,那惊恐莫名的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也让这个夜晚,格外惊悚。
    城楼离监舍有些距离,虽然城楼未燃,燃的只是里面的监舍,但墨九站在城楼外面几丈开外,也可以感觉到那冲天烈焰带来的灼热温度,大冬天的,竟将她双颊烤得通红,可想而知,火势到底有多么凶猛。
    “让开,都让开。”
    “不要挤过来,都远着点。”
    “都不要命了,往里面挤什么?”
    城楼的大门是洞开的,守卫们吆喝着百姓,堵了一层又一层。
    里里外外乱成一团,漫天的大火笼罩了层层监舍。然而,守卫们这般拦在面前,救火的百姓进不去,也不知里间到底烧成了什么情况,不由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人群外面有人骑马冲过来。
    “令——”
    人群让开道来,此人骑马冲到城楼门口,高声呐喊。
    “传陛下令,关闭城楼,不许放走一个。”
    众人哗然。墨九脊背上都生出了冷汗。
    监舍里面都着火了,还关闭城门,这不是生生要了里面那些人的性命吗?一瞬间,想到萧六郎还关在里面,墨九心尖似是痛得蜷缩而起,她来不及考虑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是不是人为,只吆喝着百姓,冲着大门的方向就跑。
    “大家快去救火啊,若等火势大起来,整条街都保不住了。”
    人都爱惜自己,她这般喊,便是为了激起群愤。
    可御史台狱又岂是那么好闯的?一排排守卫冲了过来。
    “做什么?想造反呐,退出去!”
    “都退出去,再不退,别怪爷们手狠了?”
    尖锐的长矛抵在面前,墨九低头看一眼,恨声高喊,“都着火了,还拦着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你们想让里头的人活活烧死吗?就算他们犯了事,也是父母生养,罪不至此,岂能草菅人命?”
    “是啊,这位小郎君说得有理。”
    不管她吼什么,守卫们依旧拦住她,也拦住了嘈杂的人群。
    墨九正待煽动百姓怒闯,一只手臂便横了过来,“兄弟,行个方便。”
    听见熟悉的声音,墨九猛地侧目,就望见辜二不动声色的脸。
    这一瞬间,她的内心几乎是感动的,“辜二,快,他们要关城门。”
    辜二看她一眼,并不多言,上前与守卫的头目交涉。可有了陛下的口令在先,不管他说什么,那人不让他们进去,而且执意要关闭城门,“不瞒辜将军,火势太大,已然救不了。还有,大火烧毁监舍时,不见了好些犯人,包括……”他压低了嗓子,“包括今日送来的谢丞相……”
    谢忱不见了?是跑了,还是死了?
    那萧六郎跑了还是没有跑?至少不会和谢忱一起跑。
    想到萧乾的死心眼,墨九咬唇望向火光处,却听辜二道:“我是奉命前来协助的。”
    他的手上,有殿前司的腰牌。
    既然是公事,那人便不好阻止了。
    前面堵路的守卫,终于让开,已然紧闭的城门也“哐哐”拉开。可墨九与辜二还未入内,一骑飞马便从火光漫天的监舍方向横冲过来,速度如同闪电,快得惊人,不过转瞬便冲到城楼处。他的身后是冲天的烈焰,他的长发被北风吹得高高飞扬,他的面色冷峻如地狱的阎罗,他纵马过来,以一种绝对的压迫力骑马高高跃过城门。
    墨九瞪大眼睛,对上他的目光,心下狂跳不已。
    他看见了她,小弧度的抿了抿唇,就在掠过她身侧的瞬间,一手执僵,一手朝她伸来。
    眼前黑马呼地闪过,冷风刮面,墨九想都未想,搭上了他的手。
    电光火石的一瞬,人群都没有看得太清楚,墨九已被萧乾扯到马上,放置在身前,只觉耳边“嗖嗖”的寒风刮过,那神峻的马儿已冲过人群,往巷子深处奔了出去。
    “刚才过去的人……是谁?”
    “萧使君!”
    “好像是萧使君?”
    “……完了!快追!”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两人一骑速度极快,守卫们只一愣神,人就没了。那个守卫头目苍白着脸看向辜二,一种似无奈又似的沮丧的心情,让他几乎快哭出来,“辜将军,你看这事闹得……你可得救救兄弟啊,没了谢丞相已是饭碗不保,若也没了萧使君,兄弟吃饭的家伙就保不住了。”
    辜仇望着那远去的马儿,还有二人在风中猎猎翻飞的风氅,淡淡道:“萧乾不会跑。你吃饭的家伙,包在我身上。”说罢他三两步冲出人群,翻身上马,疾风一般追赶了出去。
    墨九被萧乾拢在怀里,疾驰老远,都没回过神来。
    她云里雾里,不明白的事太多,却不知从何问起。
    这个时候,街道上大乱,四处都是嘈杂声,萧乾似乎是在逃命,她自然不便相问,也不敢打扰。可隐隐的,她心里却有一种小窃喜,那种二人一起亡命天涯的兴奋感,盖过了恐惧与紧张,让她身子依偎着她,手指小心抓住他的衣角,嗅着他身上的焦炭似的烟火味儿,动也不动。
    “抓紧我!”头顶突地传来男人沉沉的吩咐。
    “嗯。”墨九刚刚应完,便觉横在她腰上的手,紧了一紧。
    骑在马上被冬日的风一刮,马速又快,其实她双颊都冻得痛了,浑身上下都透心的凉。可被他这么一搂,墨九却不再觉得冷,或者说,便是那冷,也成了某种点缀,她甚至想高声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驾——”
    萧乾大喝一声,黑马便高高跃起。
    而此时,外城的城门也正在徐徐关闭。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守城的禁军,远远高喊着,便要拦截。可萧乾操纵着身下的黑马,却惊龙出水,借势疾奔一段距离,猛地掠起,直接从他的头顶上跃过去,再一个纵身,马儿便从尚未闭合的城门跳了出去,那门缝窄得只堪堪容下他们的身子。
    “好险!”墨九呼口气,回头看城门再一次打开,有无数火把涌了过来,不由又吊起了心脏。但她没有问,任由萧六郎搂着她往城外飞奔,等身后的火光都没了影子,方才在呼呼而过的风声中,拔高嗓子喊:“萧六郎,咱们要去哪里?”
    背后的男人,声音悠悠的,不回答,只是问她:“阿九怕不怕?”
    “怕个屁啊!”耳边的风声太大,太冷。墨九捂了捂脸,怕他听不见,又笑着喊道:“萧六郎,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墨九啥时候怕个事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夜幕浓重,寒风呼啸,她的声音划过耳际,萧乾却许久没有回答,只把风氅脱下搭在她身上,想想又将风氅的帽子拉上去,紧紧捂住她的头,再将她整个儿往身前一楼,“坐稳了!咱们逃命去!”
    他身上刚上马时被大火烤得火热的胸膛,依旧带着暖暖的温度,墨九紧紧靠着他,觉得这一刻,竟是这么久以来,两个人最贴近的时候,有一种共患难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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