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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内宅生存手札-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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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律回到后宅,先习惯性地去西跨院看儿子谢怀信,略略点评了一下怀信写的大字,又逗了一会儿乖巧的萱儿,才去薛氏的小院。
  还未进房间,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欢声笑语。谢律挑眉,直接掀帘走了进去。
  谢凌云第一个察觉到他的到来,冲他挥舞着手:“爹爹!”
  薛氏这才看见丈夫,笑着跟他分享好消息:“相公,阿芸会说话了呢。快,叫爹爹……”说着又去逗女儿。
  “爹爹——”谢凌云很听话。
  薛氏有点意外,她没想到女儿真的会叫爹,以为只会叫娘亲呢。
  谢律喜动颜色。阿芸虽然说话比别的孩子晚些,但她是先学会叫爹的是不是?
  想到此处,他甚是得意,亲自抱着女儿转了好几圈,不肯松手,又扭头对丫鬟道:“吩咐下去,我就在这儿吃饭。”
  薛氏自然希望丈夫与女儿亲近,她亲自给丈夫捧了茶,特意叮嘱丫鬟多做些他爱吃的菜。
  房中没有外人,谢律逗了女儿一会儿,想多听听她用嫩嫩的声音喊爹爹。——比起规规矩矩的父亲,还是爹爹更感亲切。不过,萱儿叫他父亲时,也是一脸的孺慕。
  然而喊了十几声后,女儿不肯再喊了。谢律虽失望却也不去勉强,他听说过小孩子嗓子娇嫩,她刚学会说话,是不该说太多。
  “相公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薛氏含笑问道。
  “琬琬有所不知。”谢律轻轻晃了晃女儿,“今日县衙只有一桩案子,所以回来的早。”
  薛氏随口问道:“什么案子?”她一面说,一面从丈夫手里接过女儿。
  “哦,是有一个人私自宰牛……”谢律摇了摇头,“明知道私自宰牛是重罪,却还是这么做……那人还自称是孝子,因为母亲病重想吃肉,才迫不得已,杀牛敬母……”
  薛氏没有就此事发表自己的看法,而她怀里的谢凌云却震惊了。
  谢凌云脑海里回荡着父亲的话:私自杀牛是重罪!是重罪!
  她没有闯过江湖,但她听同门师兄们说过,江湖中人在外行走时,路遇小店,没什么可吃的,往往都是要一坛女儿红,一斤熟牛肉。——一般来说,再简陋的小店,都会有熟牛肉。
  怎么到了父亲口中,私自宰牛是重罪呢?若是重罪,江湖中岂会到处都有熟牛肉?——虽说侠以武犯禁,但是听师兄们的口气,那些小店并非皆由江湖中人所开啊。
  况且这私自宰牛是重罪的说法,她闻所未闻。莫非是绥阳此地,与别处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3章 怨怼
  谢凌云有心再听几句,然而父母谈话间已转移了话题,二人说起她的抓周事宜,颇有兴致。
  对他们口中的抓周,谢凌云不大关心。她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日后行走江湖之际,可以把一斤熟牛肉换成半斤红烧肉。
  虽然她不关注抓周,但她的抓周宴还是如期到来了。十月初九当天,打扮一新的她被刘妈妈抱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此,谢凌云颇有怨念:“我,能,走……”
  那天开口说话后,她就断断续续蹦出一两个字,偶尔也能成句。刘妈妈瞧了芸姑娘一眼,果断无视了她的话。
  才一岁的娃娃,腿都是软的,怎么能让她走远路?何况今儿还是她的好日子。
  纵然谢凌云前世也算是个高手,但此刻她完全不是刘妈妈的对手。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她就老老实实地任由刘妈妈抱着了。
  据她观察,今日的女客很多,一个个穿红着绿。习惯了简洁风的谢凌云表示,好看是好看,但着实怪异。
  对话起初是围绕她展开的,人人口中都是溢美之词。什么美人胚子,什么大富大贵……听得谢凌云一愣一愣的,脸庞也渐渐发热。
  真是太羞耻了。
  等她终于被放到准备好的桌子上时,谢凌云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来了。
  望着面前琳琅满目的事物,她有点迟疑,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母亲。她也不知道该抓什么好啊!
  然而一扭头,见母亲虽笑得温婉,但眼神既紧张又期待,她便又转过了头去。
  罢了,自己随便抓吧!反正小孩子抓周,桌上放的都是好东西。抓什么都有好彩头。
  于是,她就将放在自己脚边的,方方正正的一枚印章牢牢抱在了怀里,一步一步向桌边的薛氏走去:“阿娘,给……”
  薛氏眉眼之间俱是喜意,一把将女儿揽在了怀里:“好阿芸……”
  “小姐抓了官印,莫不是将来要做诰命夫人?”一位身着绛红衣衫、体态丰满的夫人笑着打趣。
  旁边众人纷纷附和。
  薛氏低头一笑,口中只道:“哪里哪里,她小孩子家家的,做不得准……”
  ……
  谢凌云听她们说了会儿话,无非就是你夸我,我夸你,难得的是语气都极为真诚。好话听了一箩筐,初时她还觉得有趣儿,后来越听越没意思,就拉拉娘亲的衣服:“困……”
  薛氏见女儿脸颊红扑扑的,眼睛微眯,知道是累了,忙让刘妈妈带她下去休息。
  在回去的途中,谢凌云看见了独自站在路旁的谢萱。
  才五岁的小姑娘穿着浅绿色的衣衫,一脸凝重立于风口,看着怪可怜的。
  谢凌云心下奇怪,莫非她抓周时,爹娘不允许萱儿出现么?也不对啊,明明跟萱儿情况差不多的蕙儿都在的。
  刘妈妈也瞧见了谢萱,停下脚步,问道:“萱姑娘怎么站在这里?不是说病了么?怎么不好生歇着?”
  作为太太身边的人,刘妈妈对姨娘养的都没什么好感。但是这小姑娘毕竟是主子,她不能当做没看见。
  谢萱抬起头,将目光一点一点移到妹妹身上。然后,她笑了笑,怯怯地道:“我只是想看看妹妹。”
  许是在外边站得久了,她脸颊雪白,嘴唇微微发青。
  刘妈妈忙道:“妹妹见到了,萱姑娘赶紧回去歇着吧!”紧接着,她让跟着的小丫鬟送谢萱回去“怎么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谢萱默默听从刘妈妈安排,乖巧极了。
  宾客散尽后,刘妈妈把遇见谢萱的事情说给薛氏听,末了感叹道:“到底是姨娘养的……”
  薛氏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又懂得什么?多半是她姨娘的意思,就是不知道这冯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萱聪慧漂亮,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要她装病不见客呢?
  ——其实,冯姨娘自己也不明白女儿为什么要装病。别人家里头,都是正房太太打压庶出的姑娘,不让她们见人。怎么到这里是反过来了?
  “蕙姑娘都去了,我听说好些太太都夸她呢。你说你,让娘说你什么好?还以为你刚才是想明白了,要去那些太太们面前露个脸,搏个好名声。谁知道你是去吹风去了……”
  谢萱吹了风,正有些头疼呢,听冯姨娘这般唠叨,心下不悦,冲口道:“姨娘少说两句吧!真心疼我,就听我的。”
  她语气冷硬,将冯姨娘唬得没了声儿。
  谢萱默默叹了口气,她命不好,摊上了这样的生母。姨娘哪里知道,她正是不想在人前露面才故意装病。至于站在路旁,那只是偶有感触想清静清静罢了。
  她希望,在绥阳期间,大家都把她忘掉。
  冯姨娘不敢再提女儿装病的事,又委委屈屈说起了旁的:“说起来,你跟信儿,你们兄妹俩抓周的时候,就没几个客人。信儿还好,老爷叫了几个男客。你那时候,也没人瞧得起咱们……信儿抓的也是官印呢,不比一个姑娘强?怎么不见太太们奉承他……”
  谢萱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心说,真不记得姨娘这样啰嗦啊。她抓周时,薛氏尚在京城,内宅无人当家,自然少女客,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心里烦躁,干脆侧卧于床,不再理会姨娘。
  想到今日院中的匆匆一瞥,谢萱心里一阵钝痛。其实姨娘也没说错,这世上许多事情,到底是不公平的。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她们的待遇区别太大了。
  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终究还是意难平。
  谢凌云并不知道白天的相遇给姐姐带来了怎样的心理影响,她被刘妈妈带回房后,吃了一点鸡蛋羹,就去睡了。
  小孩子的身体很容易累,她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酉时。
  丫鬟见她醒了,忙唤了刘妈妈过来,麻利地将她收拾好,就又抱到了薛氏房里。
  ——虽然谢凌云会走路了,可是这段时间她接触地面的机会实在是少的可怜。他们似乎都不相信,她真的能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谢凌云一进房间,就发觉气氛不大对。
  早早地就掌了灯,照得房内亮堂堂的。父亲坐在桌边,母亲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谢凌云有些慌,大声道:“阿娘——”
  是不是她睡得太久,阿娘生气了?
  薛氏瞧她一眼,面上又露出了点笑意:“小懒虫可算是睡醒了,你哥哥寄了信过来,要给你祝寿呢。”
  谢凌云恍然,原来是远在京城的长兄谢怀礼的信到了。难怪母亲落泪。
  薛氏瞧女儿的神情,不觉好笑。这孩子,倒像是什么话都能听懂似的。她从刘妈妈手里接过女儿,亲自抱在怀里,指着放在桌上的信,轻声道:“瞧,这是你哥哥写给你的……妹妹……”
  谢凌云扫了一眼,跟着念:“妹妹。”
  这个哥哥,年纪轻轻,字倒是写的不错。
  看她们母女互动,谢律悄然松了口气。今日儿子的信送过来,他固然欢喜感慨,但还算镇定。他万万没想到,妻子会这么大反应,掩面哭了好一会儿。他去安慰她,她竟然直接给他没脸。
  还是乳母抱了女儿过来,琬琬才正常了些。
  说起来,谢律心里不是没有疙瘩的。当初他被贬绥阳,琬琬留在京中,说是不舍得儿子,不肯随他赴任。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比如绥阳地偏,不如京城安逸,她不想吃苦。
  ——原本他也没这种念头的。只是那几年,他身边只有冯姨娘和岳姨娘陪着,府里内务一团糟。他在思念妻子的同时,也渐渐心生不满。
  海棠和芙蓉都肯吃苦,作为他的妻子,琬琬为什么不肯?
  不过后来琬琬终究还是来照顾他了,那些往事,他也就不想再提了。
  思及被留在京城的长子,谢律也有几分怅然。忽的,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觉得极好,说道:“琬琬,我知道你想礼儿,我也想。咱们现下不是不能回京吗?你想养儿子,眼前就有现成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第4章 夫子
  他因太子之故被贬绥阳已有六载,多方运作,却毫无升迁的迹象,甚至连调任都不曾。回京更是遥遥无期。
  他来绥阳的第二年,有了怀信。这个自小在他身边的孩子,跟他感情深厚,远非留在京城的长子所能比。
  ——当然,不是说他不重视嫡子,只是不如他与次子那般亲厚罢了。
  怀信是个好孩子,人又聪明,可惜就亏在了出身上。若是记在薛氏名下,岂不比养在冯姨娘身边强上很多?
  谢律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要细说,却一眼瞥见妻子脸色不对。妻子蓦然变冷的神色让他生生咽下了到嘴边的话,只轻声问了一句:“琬琬觉着怎样?”
  薛氏的神情早就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失态是谢律的错觉。她慈爱地摸着女儿的脸颊,好似没听懂丈夫的话:“什么现成的?有你这样当爹的吗?咱们阿芸,是个姑娘,什么时候变成儿子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凌云忙出声表示自己的存在:“爹爹,阿娘……”
  “嗯。”谢律应着,女儿这一打岔,他也不好再提方才的事。干坐着有点尴尬,他便探了探身,去摸女儿软软的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原本放在女儿头上的手滑落到了妻子手背上。
  薛琬的手光滑温热,谢律不由得心中一荡。他倾身靠向妻子,声音低沉暧昧:“阿芸也一岁了,我们该给她添个弟弟了……”
  窝在母亲怀里的谢凌云愣了一愣,继而尴尬袭来。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小手抱住了母亲的脖颈:“阿娘……”
  薛氏莞尔一笑,眼波流转,口中却道:“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儿来……”
  “嗯?”谢律挑眉,妻子此刻提起,定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他坐直了身体,神情严肃,“什么事?”
  “是萱姑娘,说是今儿身上不好。相公不去看看?”
  “萱儿?”谢律皱眉,想到大女儿白生生的小脸,他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那我去看看吧。”
  他本欲起身离去,眼光微转,见妻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想,他得说些什么再走,他笑道:“你这做母亲的,倒比我更疼她些。也罢,就去转一圈吧。这孩子聪明心细,若知道了不去看她,恐怕她是不依的。”
  薛氏只是笑:“相公但去无妨。”
  谢律这才离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谢凌云很奇怪,看起来恩爱的父母,为什么相处得这般奇怪?
  略一思索,她心中就有了答案。父亲与母亲之间尚有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畸形的关系怎会不奇怪?
  母亲只有父亲一个,父亲却不止母亲一人。
  谢凌云望着这辈子的母亲,心里酸酸的,她知道,这种情绪是心疼。
  薛氏抱着女儿,轻声道:“阿芸,娘只希望,你和你哥哥能好好的。你哥在京城,有你祖父祖母护着,会过得很好吧?”
  谢凌云大力点头:“嗯嗯。”
  有湿热的液体落在她脸上,她又惊又怕:“阿娘,阿娘,不哭……”
  她心里惶恐,若是薛氏委屈,等她再大一些,就带母亲离开此地。
  薛氏摸了摸她的头顶,声音温柔:“娘不哭,娘有阿芸呢。”
  谢凌云不说话,她要练好武功,去报仇,去光大天辰派,也要保护母亲。
  今日薛氏原本兴致极高,直到她看到怀礼送来的信。想到不能相见的长子,她自是难受。想到那四年,丈夫被贬,她独自一人,上敬公婆,下养幼子,还要与应对妯娌小姑。种种艰辛,只能自己一个人扛。而丈夫却接连多了三个庶出子女,她更觉得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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