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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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一手好抽风,竟然还能医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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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一路辎重甚盛又带着女眷,一天行几十里便找就近的驿亭传舍投宿,为免横生枝节,官员和豪绅的盛情相邀一概拒绝。
如此不紧不慢地走了二十多日,钟荟发现自己那神行万里览遍九州的宏愿压根就是叶公好龙,舟车劳顿浑不如歪在榻上边吃果子边看方志游记舒坦,连她自己都免不了感慨,自己真不愧是钟子毓的亲妹妹。
不过她那点臭矫情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进入兖州地界,他们一路上遭遇的流民突然多起来,有的是不成气候的小股,有的则是数百人的大队伍。有的景象在史书上不过干巴巴的数笔,只有当那情景实实在在出现在眼前时,才知道字字都浸透着无数血泪,比如道殣相望,比如饿殍枕藉。
最叫她难过的是,有一车的吃食却不能拿出来分给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乞活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倒在路边。此行他们带了一百来个部曲,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一旦那些饿红了眼的流民哄抢起来,要兵不血刃地护住主人是不可能的——到时候那些吃食救不了他们的命,反会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卫琇预料到青州附近会有流民出没,但没想到兖州的情况已是如此恶劣,当即决定就近找大渡口转走水路入青州。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
严重低估了大家打车的热情,一个不留神开车群竟然满员了,这就去钻研怎么扩容~
第150章 风波
入青这一段路途不太平; 为免夜长梦多,卫琇一行人乘坐单舸赶路。
钟荟以前不是没坐过船; 不过大江大河上行舟与乘着轻舟画舫游湖相去霄壤,前两日还算风平浪静,到了第三日早晨江上忽然起了风,一时间波响如雷; 舟船便如风雨中的落叶般飘摇颠荡起来。
无风无浪时身在江船容与之中还有几分惬意,眼下这么一颠; 钟荟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 不出半个时辰便已脸色青白,趴在榻上奄奄一息; 两个贴身婢子也没好多少; 阿枣更是面无人色,吐了好几回,只能回自己的舱房中躺着。阿杏稍好些; 还能扶着舱壁踉踉跄跄走上几步,不过伺候人是不成的了。
卫琇身边清一色的小僮男仆; 总不能靠岸现去采买; 只得自行肩负起了照顾夫人的重任,好在同行的船队中有个舟人带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儿名唤阿萍,生得俏丽又伶俐; 听闻主人家的娘子晕舟,自告奋勇前来侍奉,卫琇着人查验过这对父女的身份; 便叫她随时候命,在自己分不开身时前来支应片刻。
钟荟有气无力地躺在卧榻上,卫琇打了水来挨着榻边坐下,挽起袖子替她擦洗身子。
“你坐下歇歇,一天不洗也不碍什么。”钟荟抬手抚了抚他的脸侧,卫琇水性也说不上多好,脸色也有些发白。
卫琇伸手捋了捋她微湿的额发:“身上出了冷汗,擦洗一下睡得舒服。”不由分说便解开她的衣襟。
热巾帕往心口一捂,钟荟顿觉舒坦了不少,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闭着眼睛问道:“那些部曲撑得住么?”
“习武之人身子骨本就强健,这点风浪不算什么,且此次跟着我们东来的都是识水性的,”卫琇安慰似地攒了攒她的手,“别怕,有我呢。”
钟荟一想,也是,若个个都像她这样风一吹就倒,他们此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卫琇细致又耐心地替她擦洗了两遍,为她换上洁净的寝衣,回身从壶中倒了一碗姜汤,扶她起身饮下,搓热手心在她神阙和气海周围抚按了一阵,末了吻了吻她额头道:“趁着白昼多睡会儿,今夜恐怕不太平。”
钟荟胸闷肢冷的症状缓解了不少,眼皮渐渐变沉,点点头对他道:“你也睡会儿。”卫琇便替她合拢衣襟,系好衣带,挨着她身边躺下,将她圈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她背,待怀中之人呼吸渐沉,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道:“阿毛,抱歉。”
钟荟仍是在睡意朦胧间听了个影子,搂紧卫琇的腰喃喃道:“阿晏,子夜歌……”她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便要令卫十一郎唱歌抚琴,这恶习还是从常山长公主那儿沾染来的。
卫琇无可奈何,只得启唇在她耳边轻声唱:“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
唱到“照灼兰光在,容冶春风生”,搭在腰际的手臂软软垂了下来,卫琇知她已经睡熟,轻轻将她手拿开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角,然后翻身下榻出了床舱。
祁源已在船尾等候良久,见到卫琇施了个礼:“弟子见过卫先生。”
他从起初将卫琇目为徒有其表沽名钓誉之辈,到如今五体投地甘愿追随,连自己都有些不解。他甚至连恩师钟禅的辟召都婉拒了——钟禅此次回京重入中枢,官复原职之余又加散骑常侍,谁都看得出天子有意重用,当他僚属自然强似跟着卫琇远赴青州。若要细究起来,大约也只有对脾胃三字能解释吧。
“仲泽不必拘礼,我不过暂代过几堂课罢了,不是你的正经师傅。”卫琇笑着道,他第一天见到祁源便觉他是可造之材,几番察考下来,可以说是洛京士子中的翘楚了,只不过有些恃才傲物和死心眼。
“是,”祁源揖了揖,顿了顿犹豫道,“夫人好些了么?”
卫琇闻弦歌而知雅意,知他想说什么:“我自有分寸。”仍旧和颜悦色,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是弟子僭越了。”祁源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个卫稚舒浑身上下挑不出半点毛病,就是对这妻室着紧得不像话,明知今夜风波将起,仍然执意要亲自守着她,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要做大事的人为儿女私情所羁绊,实在不是什么好事,祁源本想旁敲侧击地劝谏几句,没想到才露个话头就叫他一把掐去,祁源对那姜二娘便有些看不顺眼:不过生得美一些罢了,也不见得有什么旁得过人之处,将郎君迷得神魂颠倒,真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红颜祸水。
到了晌午,风浪稍息,又见水阔帆迟的浩莽之景,钟荟水窗倚枕歇了半日,眩晕之感减轻了一些,能扶着舱壁起来走动几步了。
因着夫人身体不适,整个船队都放缓了速度,红日西沉入江之时正好行至一处葭苇繁茂的江汀,卫琇便下令维舟野岸停泊过夜。
交丑之时,夜阑人静,惟闻船唇啮浪的轻柔吞吐声。
卫琇去了祁源舟上议事未归,船家女阿萍奉命在舱内侍奉卫夫人。
阿萍双目紧闭,呼吸匀而浅,背靠舱壁箕坐着,离卫夫人的卧榻约五步远,江月从窗纱中漏进来洒在她年轻的脸庞上,比白昼时更显光润。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鸱鸮的鸣叫,阿萍猛地睁开眼睛,舒展了一下手臂,又左右转了转脖颈,然后如夜行动物一般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往榻边走去。
阿萍赶紧道:“娘子莫怕,是夜潮了。”一边从袖中摸出把锃亮的匕首朝她背上抵去,刃尖触到她的那一刹那便觉得不对,手上传来的感觉分明不是皮肉而是甲胄。
心下大叫一声不好,待要反应却是来不及了,床上之人反手一刀,这个杀了不少人却还称不上老手的少女来不及喊出声来,头颅便滚落到了地上。
须臾之间,外头热闹起来,只听舟人相唤,甲板上仓皇的脚步声如擂鼓一般,钟荟迷迷糊糊之间微微动了动,卫琇用唇蹭了蹭她脸颊,用手捂住她眼睛,轻声道:“是夜潮来了。”
钟荟安下心来,动了动腿脚接着睡。
说是夜潮,却不闻加缆扣舷之声,过了一会儿反倒是兵刃相接和喊杀声四起,间之以扑通扑通的重物落水声。
钟荟虽在睡梦中,五感却不是全然封闭,不知不觉做起乱梦来,眼前仿佛是阿晏在与人缠斗,一时不敌,那寒光闪闪的剑锋已经递上前来,钟荟想扑上去挡,可两条腿仿佛被什么缠住,低头一看,原来是陷在了沼泽中,接着整个身子开始跟着往下沉,泥浆眼看着已没至口鼻。
行将窒息之际,钟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耳边交战声比梦里更清晰,她探手一摸身旁,身边分明没有人,不由心中大骇,腾地坐起,两眼空洞而徒劳地盯着前方,凄然又惊惶地喊了声:“阿晏——”声音颤得走了调。
卫琇此时身在舱外,伤口包扎到一半,一听里头动静便冲了进去,揽住钟荟一边拍抚一边道:“我在这里,阿毛,我在这里……”
叫了三四遍,钟荟总算从梦魇中清醒过来,整个人一松,背上汗如出浆,软软靠在他胸口,安心不过片刻,突然意识到鼻端有股血腥气,惊恐道:“你受伤了?”
“只是一点皮外伤,无碍的,”卫琇心知她要疑神疑鬼,将她手拿起来放到心口,“真的,不信你摸。”
钟荟爬起来摸索着点了灯查看他胳膊上两寸来长一道刀伤,伤口很浅,也没伤及要害,她先松了一口气,可看鲜血地从伤口中淌出来,仍是心疼不已,赶紧从箱子里翻出伤药出来替他上药包扎,上药前先要将污血挤出来,她一边挤一边扑簌簌掉眼泪,卫琇的血没挤出多少,她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一边包扎一边忿忿地数落她:“不是说护卫都是高手么?要你自己上前去做什么?”
卫琇低着头任她教训,见她说着说着又急哭起来,便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给她擦眼泪:“我一早知道无虞才去的,如今有了你了,我哪里敢以身涉险。”
钟荟狠狠地瞪他:“说的什么混帐话!没我你也得好好爱惜自个儿!”
“夫人教训得是。”卫琇没想到弄巧成拙火上浇油,赶紧连连赔不是。
说话间钟荟已将伤口包扎好,她骂归骂,刚刚渡过一次劫难正是绸缪情浓之时,不免耳病厮磨一番。
这一磨便苦了在船舱外等候的祁源,他遇袭时从船舱中爬出来顾不上披裘衣,又不知道上司何时召唤,眼下只能在湿寒的江风中打哆嗦。
他心里有怨气,因对卫琇仰慕有加,自然不舍得怨,便又怨上了姜二娘。起初船舱内无声无息,这女子没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拖他们后腿,他还有些佩服,心道危急关头有如此定力,大约是强似一般妇人,想来卫十一郎如此爱重也不是毫无缘由的。
正如此想着,那姜二娘便在船舱中叫起来,卫十一郎正与他交待如何善后,一听她叫喊,扔下句“我娘子醒了!”便急急忙忙地折身回舱房中去了。
祁源呆了半晌才想明白,敢情这位夫人不是镇定自若,压根是一直没醒!外头杀声震天,亏她能睡得那么死,这心得有多大?
祁源转念一想,这勉强也算是别具一格的过人之处吧,就在他大逆不道地腹诽卫夫人时,卫十一郎从船舱中走了出来:“带我去会会那些俘虏。”
第151章 审问
祁源在前面带路; 十几艘船挤挨着停靠在一块儿,两人从一艘跨到令一艘; 越过五六艘,终于来到了关押俘虏的单舸上,舱房前后各有两名卫家部曲把守,他们身后的帘帷中传出嘈杂的声响。
其中一名部曲年约十七八岁; 穿一身女装,头上的流云发髻虽有些散乱; 可梳得十分精巧; 一看就是钟荟身边那两个婢子的手笔,两道细细的眉毛弯如新月; 上了胡粉的脸在月光下白惨惨的; 偏那张嘴涂得猩红,一抹红痕拖出嘴角,看着恕
祁源瞥了一眼他的脸便不忍心地挪开了目光。
卫琇也忍不住弯起嘴角:“阿寺; 你这身打扮倒别致得很。”
“哎哟郎君您就别笑话奴了。”名唤阿寺的部曲苦着脸,忍不住控诉起来; “我说反正又不露脸; 整那些劳什子做什么!可可可阿枣姊姊非要给我弄,还把奴的眉毛给刮成这样式!那些个色料也不知道啥做的,洗都洗不掉……”
“里头的贼人如何了?”祁源不耐烦听他连篇累牍地倒苦水。
“这不等郎君来了审么?不过一帮子水匪罢了; 再硬的硬茬我也有的是手段撬开他们的嘴。”阿寺话被打断有些不快,他是卫家部曲,只听命于卫家人; 对这个孤高冷傲的祁公子没什么好感。
祁源与阿寺这样的粗人向来是话不投机,听他爱答不理的,便也冷下脸来不吭声了。
卫琇知道两人有些不对付,不过还没到需要他过问的地步,便道:“进去吧。”
阿寺赶紧道:“郎君,里头气味恐怕不大好。”
祁源想也没想便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绢帕对卫琇道:“先生用帕子捂住口鼻吧。”
“无妨,入内吧。”卫琇没伸手接。
祁源无法,只得抢先一步上前掀开帘子为上司开道,卫琇紧随其后,躬身迈入舱房中。
阿寺不防被他捷足先登,朝着他背影翻了个白眼,小声骂了句马屁精,跟着卫琇走了进去。
方寸之地乌压压站了二十来个汉子,显而易见都不怎么爱沐浴,身上汗臭、血腥、葱蒜以及种种莫可名状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实在不是一句不大好可以涵盖的。不过卫琇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舱房内点了两盏油灯,地方小,足以将每个犄角旮旯照得分明。门帘一掀动,舱内的吵嚷声戛然停止,待那些人看清楚来人,不由面面相觑。
卫琇不露声色地往人群里扫了一眼,那些人清一色都是男子,最年幼的看起来十五六岁,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出头,身上衣着都很不讲究,称得上褴褛,手脚都以麻绳缚住,彼此绑在一块儿,就像鱼鳖市上卖王八似的。
其中一个体格彪壮须髯虬结的大汉仰天大笑几声,往嘴上摸了一把,水萝卜一般粗的手指往祁源脸上一指,一张口声如雷鸣:“卫大人,你审犯人还带个小倌儿做甚?壮胆啊?哟!后头还有个奶妈子!还不赶紧上来喂两口呐!把咱们官老爷饿着渴着罪过大啦!”
此话一出,一众匪徒爆发出一阵哄笑,卫琇不以为意,他比祁源年轻几岁,看起来又有些文弱,他们认错人也不奇怪。他只是不露声色地往人群里扫了一眼,注意到众匪中只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小中年人没笑,神色凝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