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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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放心,阿毛和阿晏都没事~
第178章 有孕
钟荟面如金纸; 摇摇欲坠。
阿枣叫她吓得不轻:“娘子!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钟荟一手勾着她脖子,软软倒在肩头; 凑到她耳边,用微弱的声音道:“好像是葵水来了……”
“娘子您忍忍,奴婢这就扶您到里头去。”阿枣说着,和阿杏一起把她搀扶到屏风后面; 让她平躺在眠床上。
钟荟躺了片刻,觉得腹中好受些; 便要起身去看卫琇。
阿枣赶紧把她按下:“娘子您躺着; 奴婢去外头看着。”
“无妨,你扶我起来”钟荟挣扎着坐起来; “让我先看一眼郎君……”
话音未落; 腹中突然一阵抽搐,眼前天旋地转,这回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对劲了; 以前来葵水虽然偶尔也会坠坠的胀痛,可从来没有这种疼法的; 她痛得闭上眼; 大口大口抽着冷气。
她想吩咐阿枣煮碗姜汤,莫要惊动外面的人,刚要开口; 那婢子就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来人啊!”只听她扯着嗓门喊道,“阿寺!快找个大夫来,娘子疼晕过去了!”
祁源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一眼; 冷冷道:“郎君身受重伤,大夫正在救治,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阿枣被他呛了声,待要发作,看到躺在担架上不省人事的卫琇,把到嘴边的刻薄话咽了下去。
阿寺先前蹲在郎君身边盯着军医用刀割开卫琇伤口周围的衣裳,冷不丁听见祁源那厮挤兑他的阿枣姊姊,赶紧站起身上前还把阿枣挡在身后,瞪着眼睛冲祁源道:“就你长嘴是不?姓祁的,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郎君多着紧夫人你不晓得?”
祁源最烦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同他们掰扯事理他们听不懂,打又打不过,只好冷哼一声移开视线,袖着手不管了。经此一事,他对这个只会添乱的卫夫人越发反感了。
主帅受重伤,在场的军医自然不止一个,阿寺立即指了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道:“苏大夫,劳烦您先进去看看我家夫人。”
阿枣先绕进屏风里放下了床上的幔帐,然后请那姓苏的老大夫入内。
钟荟从帐中伸出一只手来,没等老大夫把出什么来,先急切地问道:“大夫,我家郎君如何了?为何不省人事?”问着问着眼睛一酸,气促起来。
苏大夫号脉被打断,心里不太舒坦,不过碍于身份悬殊,还是耐心回答:“使君中的那一箭应该未曾伤及要害,只是方才饮了麻沸散,要把箭头挖出来。”
钟荟仍是不放心,对着帐外道:“阿枣,我这里无事,你去外头盯着,郎君有什么事赶紧回来禀报。”
“娘子您莫急,大夫都说了郎君无碍,等大夫给您诊完脉奴婢就出去。”阿枣劝道。
“老夫几时说过使君无碍?”老大夫看了一眼阿枣,摇摇头,执拗地纠正道,“你这小娘子,说话好生武断,那么大个箭头扎进腹中,你说有碍无碍?虽说未曾伤及脏器,可取出箭头后数日最是凶……”
阿枣恨不能把这没眼色的老头推出去,赶紧岔开话题:“大夫,我家娘子到底如何了?”
“夫人您莫要动来动去,老夫这脉号不准了……”苏大夫不满地将钟荟颤抖的手腕摁了摁,悠悠地道,“虽说有些凶险,不过有老夫在,使君大抵能化险为夷。”
钟荟对着帐顶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她现在腹中痛得没力气计较,真想把这老翁骂一顿。
苏大夫本来就是从城中医馆征来的,平常也时常看妇人科,经验很是老道,号了片刻,面露讶色,急忙问阿枣:“这位小娘子,敢问夫人是什么时候察觉有孕的?”
“什么?”阿枣和阿杏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娘子来了青州数月,因为水土不服气虚血寒,葵水一直不怎么正常,有时候快两个月才来一次,起初他们也怀疑是有孕,请了大夫来才知虚惊一场,这回葵水四十多天未至,他们也只当是又迟了,谁知虚虚实实突然来了一次真的。
钟荟刚刚一阵绞痛,疼得神思恍惚,那老大夫的话听得断断续续,突然听见“有孕”两字,呼吸一滞,心跳停了半拍,然后疾速狂跳起来,也顾不得避嫌了,伸手将幔子撩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问那老大夫:“真的么?”
苏大夫见他们主仆几个都这么懵懂,一时间忘了尊卑,没好气地教训起刺史夫人来:“寸脉沉,尺脉浮,往来流利,如盘走珠,老夫行医大半辈子,还不至于连个喜脉都把不出,夫人自己的小日子难道都没数么?竟然连自己有孕都不知?且夫人脉象不稳,应是有体虚之症,更加需要仔细小心。”
“不对啊,”阿杏愣愣地道,“娘子刚来葵水……”
苏大夫两道长长的白眉拧得快打结了:“这是滑胎之象啊!你们这儿就没个经事的嬷嬷么?”
钟荟一听滑胎两字,差点一口气没续上来,只听那老大夫不慌不忙地接上一句:“还好遇到老夫,不然啊……”
“大夫,”连阿杏都看不下去了,“您说话能不能一次说完,这样说半句藏半句真是吓死人了!”
老大夫性子虽然有点别扭,医术似乎还算可靠,从包里拿出银针给钟荟扎了几下,效果立竿见影,腹中的痉挛立时缓解了。
钟荟插着针时苏大夫也没闲着,提笔写了个安胎的方子叫阿杏去抓药,嘱咐了一些饮食起居的忌讳,最后叮嘱道:“夫人这段时日多卧床休息,切勿多思多劳,若有异状立即遣人来叫老夫。”
“有劳大夫,您赶紧去看看郎君吧。”钟荟领教了这老翁的本领,对他多了几分信赖。
“哎,有什么办法,我这把老骨头哪日散了也就闲下来了。”话虽这么说,却是立即收起银针快步走了出去。
绕出屏风,军医刚把烈酒洗过的银刀在烛火上烫过,正要去割卫琇的伤口,苏大夫急忙喝止:“慢着!哪有你这样下刀的!”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趁那军医愣神的当儿从他手里夺过银刀:“老夫今日教你们两手,都仔细看着!”
那几个军医也是行医多年的老手了,生生叫他的白须和气势慑住,在一旁当起了学徒。
老大夫一大把年纪,眼不花手不抖,一刀下去,鲜血立即涌出来,苏大夫安之若素,一手用洁净的吴绵吸去血,另一手沉稳地用刀割开伤口,片刻之后换了铁夹,又快又狠地将箭镞□□,“铛啷”一声仍在银盘上。
一旁的军医看到那箭头的形状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支箭并不是寻常的形状,箭头是倒钩状,还有两枚倒刺,若是按他们平时的法子来割伤口,使君恐怕是凶多吉少,这老翁说话虽然酸溜溜的,确实有一手。
虽然有麻沸散镇痛,这一下还是让卫琇疼得抽搐起来。
苏大夫镇定自若地指着一旁的军医:“你,把他给我摁住,还有你,把他伤口的污血挤出来。”
自己则打开药笥,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一只,打开塞子,往伤口上敷了一些黑乎乎的药粉。
阿寺在一旁看得后背发冷,用帕子替主人拭去额头上沁出的虚汗,焦急地问苏大夫:“郎君没事吧?”
“老夫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他自己了,”苏大夫扫了一眼卫琇,见小郎君生得那样好,也是有些不落忍,破天荒地一次说完了整句,“能挺过五日便能安然无恙。”
说着便开始匆匆忙忙地整理药笥。
祁源对他行了个礼道:“老先生还请留步。”
“老朽不是麻沸散,也不是二八小娇娘,留在这里有什么用?”苏大夫硬生生地道,“晚膳用到一半叫你们劫了过来,还不准老夫回去睡觉?”
祁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壁,一时语塞,卫琇堂堂一州刺史,换了旁的大夫,就算不上赶着巴结,至少也不会把送上门的机会往外推,莫非号称神医的都有些怪癖?
那苏大夫却不管他如何困惑,收拾起东西,朝众人拱拱手便往外走,走了几步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走回卫琇跟前,在他耳边道:“卫使君,你家娘子有身孕啦!”
麻沸散的效力还未过,卫琇四肢瘫软,只有眉心微微动了动。
苏神医又道:“想见令郎吗?那您可要加把劲熬过去啊!”
说完站起来捶捶膝盖,对祁源道:“与其把老朽扣下,莫如让他和夫人、小郎君待一块儿,叫夫人在他耳边说说话,比我这鸡皮鹤发的老头儿管用多了。明日老夫再来替他换药,记得戌正时来医馆接我,千万莫要早到。”
第179章 黎明
卫琇当夜发起了高烧; 麻沸散的效力早过去了,他烧得浑浑噩噩; 唯一的感觉就是腹部尖锐的疼痛,止疼的药粉根本是杯水车薪,他疼得嘴唇哆嗦,牙关打颤; 额头上不断冒出豆大的冷汗。
钟荟一夜没阖眼,不停地将他额头上的帕子取下; 放进凉水中漂过; 绞到半干,再敷上去; 滚烫的体温很快将帕子捂热; 不过片刻又要重复这些步骤。
趁着换帕子的间隙,她同他并肩躺着,一手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 一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 躺着的时候甚至有些往下凹; 可里面竟然有他们的孩子,她直到这时仍然难以置信,她和阿晏的孩子啊; 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钟荟把卫琇冰凉的手心搓搓热,然后微微侧过身,让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肚子:“阿晏; 我们有孩子了,你说这一个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我想要个小郎君,最好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又可以给他穿裙子,梳小鬏儿……待他大一点,你教他弹琴,我教他习书,他一定像你,什么都学得特别快。就是手笨最好别像你……也不是,手笨也挺好的……”
她絮絮叨叨的时候,卫琇断断续续能听到一些,不过他整个人就像浸在水中,耳边是水流嘈杂的声音,她的声音在外面,听不真切。
他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没事,可喉咙像被锁住了一样,怎么也打不开,越心急越无能为力,腹部的伤口一阵抽痛,太阳穴突突直跳,疼得他不由自主关闭了所有感觉,晕死过去。
一直到第四日清晨,卫琇的烧才退了些,人也清醒过来,侧头一看,钟荟和衣蜷缩在床旁的竹榻上睡过去了,身上盖着的丝毯已经滑到了一边。
卫琇不自觉地想伸手替她盖好,冷不丁牵动了伤口,疼得直抽冷气。
阿杏正打了水进屋,看见这情形赶紧把铜盆搁在案上奔过来,压低了声音道:“郎君醒了?您莫动,莫动,让奴婢来!”
卫琇侧过头向她颔了颔首:“娘子怎么睡在榻上?”
“郎君您不晓得,”阿杏嘟囔着告黑状,“娘子一整夜没睡,刚刚才合眼,这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小郎君才肯睡的……奴婢请她去床上睡,她说自个儿睡相不好怕压到您,您说说……”
卫琇侧头怔怔地望了一会儿熟睡的妻子,最近过得不好,她的面容有些憔悴,一直都红润柔软的嘴唇有些发白,还起了皮,眼窝微微往下凹,眼下青影很重。他看着心里隐隐作痛,可是却舍不得挪开视线。
看了好一会儿,卫琇转过头问阿杏:“什么时辰了?”
“才卯时呢。”阿杏回答道,“郎君再歇会儿吧,娘子吩咐阿枣姊去煮熬米汤了,一会儿您喝一点。”
卫琇摇摇头:“你去外头和阿寺说一声,叫祁别驾来一趟。”
阿杏应了声便出去了。
不一会儿祁源进了帅帐,卫琇听到脚步声小声问道:“是祁别驾么?”
祁源在屏风前挺住,虽然隔着屏风看不见,仍旧毕恭毕敬地躬身行了个礼:“见过使君,使君的伤势可好些了?”
“好多了,有劳费心。”卫琇答道:“内子在歇息,劳烦别驾说话小声些,抱歉。”
祁源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答道:“是。”
“外头情形如何?”卫琇待一阵锥心刺骨的疼过去,方才问道。
祁源听出他声音里有一丝颤抖,眉间淡淡的川字纹越发深了,又顾忌里头有妇人在,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如实禀报。
卫琇猜到他的顾虑:“内子不是外人,你但说无妨。”
“遵命,”祁源作了个揖,“昨日一役,我们折损了七百多人,城中几近粮绝,百姓已经开始挖草茎剥树皮充饥,长此以往,恐怕会出当年凤城那样人相食的惨事……将士中有不少临淄人,士气难免受些影响……使君,实不相瞒,军中有人散播谣言,属下把那挑头生事的几个罚了军棍,流言蜚语算是暂时止住了,只是人心浮动……”
“谣言说什么?”卫琇问道。
“说……说……”祁源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不是说我坚守不降是因为自己和汝南王有私怨?”卫琇淡淡道,人心的幽暗处,他少年时就见识了,围城一月有余,将士和百姓都快忍耐不下去了,迁怒他这守将也不稀奇。
他心底波澜不兴,本来就没什么期待,又何来失望。
卫琇望了望身边微微张着嘴的钟阿毛,冷淡的目光柔和温暖起来。
“属下怕援军要是再不来……”
“洛京这两日有消息么?”卫琇打断他。
“未曾收到,”祁源沮丧地道,“派出去的斥候一个也没回来,不知是不是被拦下了。”
“你不必……”卫琇话说到一半,声气突然放缓放软,隔着屏风都能听出那种缱绻的意味,“时候还早,再睡会儿,是不是我们说话把你吵醒了?”
钟荟皱着眉,眼睛还未睁开,先有气无力地抬起手,熟练地摸到卫琇的额头上,眉头松了松,这才抬起手揉揉眼睛,用袖子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含糊道:“阿晏……还痛得厉害么?”
“一点儿也不痛,”卫琇捉住她往下滑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有了身子也不知道小心。”
“无妨的,苏神医昨晚还替我号过脉,直夸他家的安胎方子管用,何况白天睡得多了,晚上也不觉困倦。”
卫琇总是半夜里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