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底线-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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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这次他吸取教训,不管外面传成什么样,他绝不主动跟陶爱华说,一个字也不说,免得说出来又让她惦记着。但不说不说,还是终于忍不住跟陶爱华说了。本来他没有那么肤浅,但后来话赶话也就说出来了;说出来也就说出来,本来也没大所谓,哪里想到陶爱华听了,不仅没有半点激动、兴奋,反而还夹枪带棒地把他损了一通。
其实,那天陶爱华本来心情是挺不错的。首先她依照梁爽的主意去给老谭家送了礼,也不是太贵重的,就是一瓶XO,两条烟,两盒西洋参。当时老谭不在家,老谭爱人老朱开的门。陶爱华一进门就把带的礼搁在门边,然后跟老朱在客厅里说了魏陶的事儿,老朱听了说等老谭回来就跟老谭说。陶爱华又坐了一会儿,实在没话说,就起身告辞,老朱也没留,只说常来,就送她出了门。陶爱华起先一直担心人家根本没看见她送的礼,因为按照她的理解,老朱无论怎么着,都应该表示一句,你来就来,客气什么?街里街坊住的,还送什么礼?
她也想好了,就说这些东西不过就是个心意,家里没有人抽烟喝酒,听说老谭好这个,就送给老谭什么的。但人家始终没提这事儿,所以她也不好自己说,只好闷头出来。等走到电梯口,老朱的女儿追了出来,对老朱说:“妈,阿姨落东西在咱家了。”边说边吃力地拎着陶爱华那一大包礼物。
陶爱华脸一红,正要说这不是阿姨落的,这是阿姨送给你们家的,结果老朱抢在前头训了女儿一句:“快拎回去。”边说边忙不迭地往前走,只对陶爱华说了句:“孩子不懂事。”
孩子不懂事,大人懂事就行。陶爱华兴高采烈地上了电梯,心头暗喜,她想这事儿估计成了。她一路哼着歌就进了门,见了魏陶,忍不住对魏陶说:“儿子,你上重点中学的事,落实了。”本来陶爱华没打算跟魏陶说这话,但她受不了魏陶那没精打采愁眉苦脸的样儿。
魏陶有点不信,问:“真的?”
陶爱华点头,说:“赵伟比你差12分都能上,我们才差6分怎么就不能上了?”
魏陶兴奋得不知所以,一个撂蹦就从床上跳了下来。陶爱华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她这人藏不住事儿,到了晚上躺到床上,扳着魏海烽的肩膀就把白天送礼的事儿说了。魏海烽皱了皱眉,只道:“这事儿你怎么不事先跟我商量一声?”
陶爱华撇撇嘴,说:“跟你商量,你知道怎么送礼?你给谁送过礼?”
魏海烽知道陶爱华马上就要说话没边儿了,他立刻烦躁起来。也是最近一段时间,“副厅”的事儿一会儿传上面的意思是马上提,刻不容缓,一会儿又传领导的意见不统一,这事儿又“不急”了。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现在就是海烽最难“将息”的时候。他和赵通达整天绷着个劲儿,这劲儿不绷是不行的,绷得太紧也是不行的,那么多双眼睛在看你呢。你太紧张,让人议论;你一点不紧张,人家也要议论。谁能真的不在乎别人的议论?尤其是群众议论?当干部干的是人事,你能说你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吗?对群众的看法,你一点不在乎,那叫独裁;你太在乎了,那你就真成了“公仆”,你谁都伺候,谁还都敢对你指指戳戳。
陶爱华还在兴冲冲地跟魏海烽叨咕:“你知道我进门后就把东西往门边一放,然后进客厅,直接说事。本来我直担心老朱没看到那东西,出门时听她女儿说阿姨落东西了,她还训了孩子一句,就知道她看到了,这心一下子就放下了!……哎呀,一点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难!你说,她收了咱的东西,肯定就该把咱的事儿办了吧?”
陶爱华担心人家收了东西不办事儿,但魏海烽担心的是陶爱华嘴太敞亮,她送礼这事儿在家跟自己说说,说说也就说说了,但要是四处去说,说得人家老谭脸上挂不住,那事儿就大了。魏海烽觉得这是个事,得提醒陶爱华,但陶爱华听了,不仅不警醒,反而眉毛一挑嘴一撇,说:“就烦你们这种人,咱们送人家东西,咱们怕什么?你又不是什么大干部,难道还得注意影响?到时候真有什么事儿,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往我身上推。”
魏海烽说那不是坟头烧报纸——骗鬼吗?两口子,几句话,三绕两绕,魏海烽就绕出了自己可能要提“副厅”的事儿。本来魏海烽以为陶爱华肯定会跳起来,做惊喜状,哪里想到陶爱华不仅无动于衷,而且还连讽刺带挖苦地说:“就你,我劝你呀,别做梦了,回回都落个陪绑。你哪有人家赵通达会来事儿啊。”魏海烽听了,煞是扫兴。
接着,陶爱华不顾魏海烽的情绪,自顾自地又“加叙”了一件她亲眼目睹的赵通达的“会来事儿”。
这事儿还就发生在两天前,当时陶爱华给宋雅琴换床单,一边换一边跟赵通达说,给雅琴送东西的人太多,病房抽屉柜子都塞满了,好些贵重的保健品要是暂时用不上,先拿回家存放。赵通达听了,立刻一本正经一脸严肃,说:“护士长,给你们提个意见,不,建议,可以吗?”
陶爱华最烦赵通达这种领导腔,你又不是国家领导人,你犯得着这么郑重其事吗?陶爱华当即也收了笑容,道:“您说。”
“以后凡是给我妻子送礼物的,一律不要让他们进来!”赵通达说起话来,事儿事儿的,好像听的人都在拿着本儿做记录似的。
陶爱华摇头:“我们没有这个权力。”
赵通达:“怎么没有?病人需要安静,需要休息,一天到晚人来人往跟集市似的,好人也受不了,何况病人?”
陶爱华点头:“这倒是个理由。”边说边撤下被子、枕头。撤床单时一个信封掉落地上,她拾起给了赵通达。赵通达打开,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一张银行存款回执,上面是10万元。
陶爱华说到这里,故意一个停顿,然后对魏海烽说:“你就没看见当时赵通达那张脸!”
魏海烽听陶爱华这么一说,他就看见了赵通达那张脸;不但看见了那张脸,他还能看见赵通达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宋雅琴当时躺在一张临时的平床上,赵通达几乎是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边挥着卡一边火烧火燎地问:“这是怎么回事?谁送的?哪天送来的?问你话哪!”
陶爱华绘声绘色地跟魏海烽说:“我真是看不过去,雅琴那个可怜样,她哪还有力气说话?我赶紧过去,把赵通达往外推。我跟他说,雅琴要是知道能不跟你说吗?再说银行卡都是实名制,你跟雅琴较什么劲?结果人家赵处长说卡上的名字他根本不认识,他连退都不知道往哪儿退,你信吗?”
陶爱华推魏海烽,魏海烽没吭声。陶爱华没说自己当时顶了赵通达一句,因为就她的见识来看,赵通达有点“戏”过了。陶爱华一边往外推赵通达,一边说:“这就奇了怪了,既然不认识给你送什么钱,这不白送吗?”
赵通达一听就火了,一脖子青筋突突直跳,声音都气得变了,说:“白送?可能吗?肯定过一阵就会找来,先轻描淡写提一提这张卡,再说出他要求我办的事——这种人!”赵通达其实是被陶爱华激怒了,但又没办法冲陶爱华发作,就将一腔怒火丢到宋雅琴身上。他对已经换好床的老婆大吼大叫痛心疾首:“什么人可能凭白无故给你送十万块钱来!肯定是有事要办,而且不是一般的事。一般的事,符合原则的事,没必要送钱;但凡送钱,就没好事!你为什么当时不拒绝?你说啊?我平常怎么跟你说的?”其实,连赵通达都觉得自己有点失控了,如果不是陶爱华在跟前站着,也许他不至于这么冲动。但陶爱华不但不走,还对赵通达说:“雅琴病成这样,你让她怎么拒绝?拒绝也需要力气。”边说还边替雅琴掖掖被角。
宋雅琴尽管已经病得不成样子,但她还是拼命维护赵通达。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她一点都不恨赵通达对她发作,相反她恨死陶爱华了。这个陶爱华实在太讨厌了,说出的话基本上属于火上浇油。什么银行卡都是实名制?什么人家不认识你怎么会给你送钱?还有什么拒绝也需要力气?好像她宋雅琴是因为没有力气才没拒绝,而不是因为她不知情。宋雅琴是多要强的女人,她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打断陶爱华,说:“通达,这钱肯定是有人趁我睡着的时候搁这儿的。我要是醒着,我能收吗?”
赵通达这边已经拿出手机,当场给纪委书记打了电话。
陶爱华对魏海烽说:“你看人家多会表现?这副厅,你没戏。关键时刻,把病入膏肓的老婆丢在医院,自己直接去了纪委!”
魏海烽听着烦,随嘴接过去一句:“你看看人家老婆,病得多是时候?你怎么不病入膏肓,让我也得个机会表现表现?”
陶爱华一巴掌拍过去:“说什么哪你?!”
陶爱华会把自己生活中所有的问题,都归作是魏海烽的问题。比如,魏陶没有上成重点高中,那是因为魏陶没有摊上一个好爸爸;再比如,她看上去像一个满脸皱纹的小老太太,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嫁给一个好丈夫;又比如,老谭夫妇之所以敢收了礼连个回话都没有,那是因为他们压根没把魏海烽放在眼里。
《男人底线》 第6节(1)
魏陶到底还是没有上成重点。录取通知书上写着:魏陶同学,很高兴地通知你,你被第十七中学录取……
陶爱华脸色铁青,首先骂了一通老谭老朱,说他们收了人家东西不给人家办事,良心都被狗吃了。接着又骂了一通赵通达,说他们家赵伟比咱们家魏陶低了12分,居然能上实验中学,省重点,这学是怎么上的?真是有“权”能使鬼推磨。最后又把魏海烽给捎上了,说着说着,就说出了“副厅”。陶爱华说:“我看这回这个副厅,赵通达是当定了。你要是能上副厅,老谭能摆着这个现成的机会不巴结你?”
魏海烽一下子火了,对陶爱华说:“副厅副厅副厅,你满脑子就是副厅,你就不能说点别的?我不当副厅,这日子就不过了?就过不下去了?我就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陶爱华听了,“哈”的一声,说:“我还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呢。明摆着的事儿,你要是当了副厅,咱们陶陶能连个重点还上不了吗?还有,你们那个老谭,他敢吗?收了咱们东西不给咱们办事不说,连个回话都没有,欺负人也没这么欺负的吧?”
魏海烽被窝在那儿,气得心肝肺直颤。半天,他说出两个字:“离婚。”
本来,他要说的是“庸俗”——第一,他要是能当上“副厅”,他为什么不当?这事儿又不是由他自己说了算?他没当上,他也着急,你做老婆的,就不能给点温情脉脉的人道主义关怀吗?第二,退一万步讲,难道儿子上不了重点,天就塌了?丈夫升不上“副厅”,婚姻就没有意义了?再说,“副厅”和儿子上重点本来是两件事儿。“副厅”是“副厅”,儿子上重点是儿子上重点,难道上重点中学的学生都有个老子做“副厅”吗?这是什么教育观念?不教育儿子自己努力,倒来批评做爹的没本事以权谋私。庸俗!太庸俗!这样教育,能教育得好儿子吗?但这些话,魏海烽都没有说出来。他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他修养好,而是他知道作用力和反作用力的关系,他的话越重,陶爱华的反击就会越猛烈。比如他说陶爱华庸俗,陶爱华就会说,我倒也想高雅来着,每天喝喝茶插插花,穿穿貂皮大衣,闲着没事儿去医院拥抱拥抱艾滋病人,我也想高雅呀,你倒是让我高雅一个?水仙花高雅,那是养出来的;波斯猫高贵,那是宠出来的。我嫁给你,我还没嫌弃你没让我穿金戴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倒嫌弃我庸俗来了!魏海烽,你说说看,是我庸俗还是你窝囊没能耐!
“离婚!这可是你说的,魏海烽。离就离!”陶爱华不卑不亢,步步紧逼。魏海烽没有出路了,他拉开门,出去了。身后,关上的门被猛力拉开,然后又狠狠地再撞上,“砰”的一声。魏海烽闭了闭眼,他知道陶爱华最烦他这样一走了之,可是他实在厌倦了和陶爱华的唇枪舌战,有什么意义?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车轱辘话,无非是她瞎了眼嫁了他,他没出息,辜负了她,还有什么?反反复复就是这些个事儿。
魏海烽想起自己的导师王友善,当年他要和陶爱华结婚,王友善是不同意的。王友善话说得很明白,他说,海烽,一个善良的男人如果娶一个庸俗的女人,这一辈子就完蛋了。庸俗的女人目光短浅,对生活没有建设性,她们日子过得不好,就抱怨,说自己嫁错了人;日子过得好,就沾沾自喜,到处炫耀自己的幸福生活。这种女人没有灵魂。跟她们在一起生活,无论过得好过得坏,都是很可怕的。王友善认为一个好女人,应该是他亡妻那样的,跟着他一辈子,日子过得好了,也不到处臭显摆;日子过得不好,也不觉低人一等。魏海烽没见过师母,但听说是一大户人家的女儿,早年陪王友善留学海外,后来新中国成立,双双归来,一生追随王老先生,无怨无悔。魏海烽觉得这样的女子,早死绝了,就算还有,也轮不到他娶。婚姻在一定程度上是讲门当户对的,王友善的祖父是中过举的,而魏海烽则没有这样辉煌的家世,哪怕是曾经的片刻的过眼云烟式的。
魏海烽的母亲是小学老师,算起来也是个小知识分子,生下海洋那年,死了丈夫,人家都说魏海烽的母亲命硬,克夫。老太太是个明白人,她对魏海烽说,儿子,那些俩胳膊随便一伸就是一只金凤凰的姑娘,咱家可不能要。你娶回家供着啊?
有一年寒假,魏海烽的一位高中女同学忽然带着一姑娘到海烽家来玩,女同学听说是高攀了本城的一位区长,已经怀上孩子,那随身携带的姑娘是女同学的小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