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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青山深处有人家-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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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不瞧任何人,转身便走。
  甩着膀子,仰天大笑几声,“哈哈哈哈!”
  如洪钟惊雷……好不畅快!
  跪在地上的村民皆忍不住,捂在嘴里的笑“噗噗噗”,放屁一样漏出来。
  里长如困兽般哀嚎一声,满面凄楚往地上一跪:“贵人——我儿蒙受天大耻辱,求贵人做主伸冤——都是那个周泰害的呀!”
  李俊的家人见状,连忙也喊起了冤。
  毕竟,奸夫是个人的话,说出去总比畜牲强啊!
  秦漠面无表情地石化着。
  半晌,充满疑惑地问云信和尚,“啥叫成了熊的媳妇?”
  难道……
  和尚不回答。只低垂了眼睑,默诵经文。
  长贵娘大胆抬头,颇有些癫狂含恨地说,“嘿嘿,就是被熊搞了屁股!不是阿泰干的!他们嫌丢面子,想拉人遮羞呢!”
  秦漠自小清贵,何时听过这等污糟事!
  一时被彪悍民风暴击,神儿都缓不过来了。
  身后侍卫冷冷一喝道:“放肆!嘴巴全都放干净!”
  ……
  *
  严锦站在菜园边,望着闹哄哄的村道上。
  头一回听见丈夫那样大笑。
  如此狂傲不拘,豪气冲天……
  我本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
  一时,竟看得痴了。
  待他上了坡来,仍怔怔盯着,不知自己目光有多柔。
  阿泰微微一顿,不自然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之后,却又默默瞥向她,嘴角微微蠕动了一下。
  严锦有点害羞,低了头,无声地笑了。
  此处静默,竟如月下初恋……
  少顷,才各自别扭地把视线接上,佯装一切自然,相敬如宾。
  “讨厌的和尚带着可恨的贵族来了。”他嫌弃地嘟哝道。
  严锦微笑,抚了抚鬓丝说,“瞧见了。我备些茶果子……那两人如何了?”
  “哼,做不得人了!”他饱含轻蔑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话。明天见。


第21章 收徒
  阿泰进到房中,把弄脏的衣裳换了。穿上一件干净的短褐。
  严锦在厨房里忙着。预知有客会来,一早就备上了茶点。
  前日采的野核桃去皮蒸熟,碾成碎粒,揉在酵好的面里,蒸成的小馒头;
  自种的萝卜切细丝儿,和着姜碎、酱油及面粉,煎成的酥黄小饼。
  野枸子和菊花煮的清茶。配上山葡萄,野柿子和烘熟的松子,分别用瓦碟装了,摆呈在八仙桌上。
  野物别具雅意!体面也不输富贵人家,她觉得。
  秦漠跟和尚不知怎样打发了里长,小半刻功夫,便沿河过来了。
  两人逆光而行,有步步生莲之感。一个穿玉罗褶,广袖飘迎;一个僧衣庄严,胜妙端方——苏到虚空里去了。
  阿泰站在门檐下,毫不掩饰讨厌的情绪:“啊,你这和尚就是不能好好念经,整天跟油头滑脑的贵族混一处,越来越假模假样!”
  秦漠一见不妙,赶紧低眉顺眼装孙子。
  比在皇帝跟前还乖巧。
  云信并不介意师弟的挂落。
  飘然立在菜畦间,目光柔和地环视山川,“善哉善哉,原先的狗熊窝,倒成了至雅的精舍。真是妙极!世子,且看你师叔这洞府如何?”
  秦漠四下顾盼,只觉满心欢喜,果然是上等的灵山妙水:
  只见远处青山峻极,秀林丰茂。一道飞瀑垂挂崖间,如千星坠海。一条清涧绕坡而行,曲曲弯弯!
  近到家门前,又有一条登云斜坡,两侧花草斗秾。
  一圈粗剌剌的竹篱围住家园。院子里,槐柏松榕,交抱垂荫。
  篱下有野菊凝霜,新菜滴翠!处处瑞蔼遮盈,浑然天成……
  想必农事刚过,檐下挂着金苞米、红辣子。一串串垂在窗边,喜憨憨的,说不出的动人。
  秦漠自那次遇险后,便对师叔高山仰止,孺慕得满腔子沸腾。
  眼下瞧这生活,更觉皇族身份毫无是处,人生在世,当如师叔这般:生得巍凛相貌,练得绝世功夫!再娶个天仙娘子,以青山碧水为家……
  多好啊!
  他瞧在眼里,羡在心中,真情实意地说:“师叔这日子端的是羡煞神仙。”
  没想到,他师叔立刻冷脸呵斥:“轻浮的马屁精,老子替你臊得慌。”
  秦漠眼皮一抽。连忙肃容,恭谨低了头。
  心中纳闷极了:若说昨夜的讨厌只有三分,今日倒像有七分了。
  怎么弄的?
  严锦打圆场道:“莫站着了,贵客进屋用茶吧。寒舍简陋,请勿见怪。”
  秦漠毕恭毕敬谢了师婶,抬脚随师父进屋。
  不料,男主人把铁臂一横,指着柴棚里说:“长辈喝茶说话,岂有你坐的份儿……劈柴去!”
  严锦:“……”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世子爷一愕,乐了。听了这话非但不怒,反而极其受用。不迭应道:“师叔吩咐的是!”
  于是,满面含笑奔柴棚去了。
  说贱也是真贱的。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这天下还姓不姓秦了?
  在京城分明是个霸王,到这儿被个村夫磋磨到柴棚子里去!
  天啊……
  *
  严锦瞧这情状,有点咂摸出味道来了:
  她家的蛮牛蹄子恐怕还在迁怒昨夜之事!
  到底是同床共枕之人,他燎了什么烟,她便知烧了什么柴,当即明白自己不能干涉。
  若此刻帮着外人说话,会把他的火燎得更旺。
  愈发要蛮不讲理,磋磨那个“晚辈”。
  她只能置身事外,什么也不说。任他妖风刮过岗,我自不相干!
  于是,便窝在厨房里瞎忙乎着。
  既不关心那位高贵王族,也不端茶给他的侍卫…………正眼不瞧任何人。
  云信见状,不禁笑道,“尊夫人果真是个冰雪慧心的女子。”
  阿泰横他一眼,扔个萝卜饼子在口中嚼着,“昨夜把那降神的捉了?”
  “捉是捉了。”云信道,“那人确有些通灵本事。只是当初降的是何方恶鬼,已无从查知。审也审不出什么…………他背后是没有人的。”
  阿泰并不意外。一切如他所料罢了。
  “怎么,你好歹修楞严法门,除魔降怪是一等好手,怎不设个除魔结界,把那作怪东西揪扯出来?”
  云信端起茶盅,深深吸纳着清茶的香气,然后,无声地啜了一口。
  放下杯子,他缓缓叹息了一声,“快莫取笑贫僧吧。贫僧不过是个混吃等死、毫无修为的和尚,何来的降魔手段?便是连山中一头虎也降不了。”
  “既然没这手段,又为何趟这黑水?你也该知自己的斤两。”
  他向外瞧一眼,压低声音说:“偷粮的也好,山中的鬼兽也罢,背后的东西可不好对付。万一来了状况,老子未必有本事捞你!”
  云信垂着眼,定格成一幅静默如雪的画。半晌后,抬起那双青莲眼,熠熠微笑道:“师弟所言甚是。贫僧的斤两确实很轻。不过,贫僧十八岁入空门,过了二十年黄卷青灯的生涯,为的……可不是降魔啊。降魔除妖从来都不是贫僧的目的。”
  “你别说是为了证悟!”阿泰端起茶杯,牛饮而尽,“老子立马要笑死!”
  “看来师弟对贫僧入京之事还在耿耿于怀。”
  “与老子无关!”
  云信有些疲惫似的提了提嘴角,“实不相瞒,当初入京,皆因窥到一丝天机,抱着救世之心而去的。贫僧自慢地认为,此乃菩萨行。如今被师弟当头一喝,才发现贫僧又错了。”
  阿泰目光微闪,“老子何时当头喝你了?”
  “林中打虎时,你说,明明是自己斗不过人家,倒自欺欺人说成布施……此话如一把刀,剖尽贫僧这一生啊。回头看看,半辈子走过了,贫僧原来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你这样想,又矫枉过正了吧?”阿泰有点不自在,“好歹是和尚,心眼怎么小得跟芝麻粒一样大……”
  “敏感脆弱,不正是贫僧的天性嘛。”
  云信继续娓娓平静地剖析着自己,“贫僧生来聪慧,三岁得神童之名,一直自命天之骄子,必成国之栋梁。十八岁却名落孙山,立刻万念俱灰,打着信仰的旗号遁入空门,现在回头看,当时不过是以此宣泄对世俗的怨恨,彰显自身的超脱罢了。”
  阿泰听他自贬得不像话,吃不消地皱起了脸。
  云信又缓缓地说:“贫僧出家后,也算勇猛精进。凭借过人的聪颖,迅速又在禅宗内声名鹊起。这时如果继续精进下去该有多好。但是,贫僧又不安份了,又打着救世旗号远赴京城,自以为行菩萨道,到头却发现……本心不过是为了功成名就的旧梦。最终,搞得自己僧不僧,俗不俗!”
  阿泰:“……我说,你这家伙想叫我对你客气些,也不必用这种方式博可怜吧?!”
  云信接着说,“所以,贫僧虚度三十八年,不过是被虚荣和名禄困住的可悲之人,既傲慢又心胸狭窄,稍受打击就想巧立名目、另辟蹊径,用师弟的话说,完全是在自欺欺人!”
  他双掌合十,垂了眼说:“贫僧实在惭愧!难怪师父当年命我专修忍辱,原来早已窥到吾之劣根,善哉善哉!”
  阿泰皱眉:“所以呢?你唠唠叨叨想说什么?劣根也好,慧根也罢,这袈||裟还堂而皇之披在你身上,老实修行不就好了吗?何必自恨自怜!”
  云信抬起坚定的视线,笔直地望着他,“所以,贫僧打算迷途知返,寻个地方闭生死关了。今日来为的就是向师弟辞行。此番一去,不圆佛果,宁碎此身,终不起坐。”
  “啊…………”
  巨人的脸上难得出现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四目相对。空气有如凝固了。
  半晌,云信清雅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师弟有夙慧福根。往日虽多磨难,如今却也巧得机缘,只要惜福,必有华枝春满的一日。只是过得再逍遥,莫忘了每日行五遍楞严大咒……就好。”
  “喂,我说……”
  云信垂下眸子,“贫僧唯一还放不下的,就是我那劣徒。他天性慧黠多智,却又痴性难移。怕是有一天要惹下大祸。贫僧无能,就把他托付给师弟了……师弟莫如收他为徒吧?”
  阿泰错愕半晌,突然“啊”一声暴喝:“和尚!你虚头巴脑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老子呢!你打的如意算盘!”
  云信八风不动,“师弟啊,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债。”
  “老子前日救了你一命!此事没商量,你让那臭小子哪来的滚哪儿去!”
  秦漠举着斧子,半天没劈下去。
  云信缓缓起身,“也罢了。你若不愿也不强求。总之,今日就此别过。他生若再相遇,师弟再度一度贫僧吧!”
  他的脸如莲花似的绽开来。
  阿泰眼底泛了红,恶狠狠地说:“说的什么屁话!要成佛的是你,又不是老子!”
  云信微笑不语,静然行了一礼。稍整衣袖,便跨出了槛外……
  严锦都听见了。内心汩汩涌出了巨大的敬畏。
  好一个勇猛的修行者啊……
  他虽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其实真正的高僧莫过于此吧!
  阿泰走到门口。眼眶变得猩红,那张凶恶的脸足以将大山覆灭三次!
  他大声地问:“和尚,你让老子收他为徒,老子又能教他什么!教他木工不成!”
  秦漠呆怔怔的……
  云信停步,回身微笑道,“木工很好……请让他好好活着,学个木工吧!”
  阿泰:“……!”
  侍卫们:“……!!”
  云信看了严锦一眼,遥遥向她行个僧礼,便飘然下了坡。
  坡上几人,一片寂然。
  唯剩树间幽鸟乱啼,天上日光流转……
  而那高大的僧侣沿树荫而行,渐去渐远,终究渺然于视野之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惭愧。。。。云信的劣根我都有。
  今天还是不搞小剧场了。求喜欢的妹子撒花花。


第22章 吃醋
  云信走后,阿泰在篱笆前矗立了半刻钟,纹丝不动,凝成了一座史前冰山。
  秦漠也静默半晌。之后,忽然发作了似的,兢兢业业劈起了柴。就像生怕被抛弃的孩子,不敢放过表现的机会。
  两个侍卫立在墙角,呆头呆脑的。不一会儿就向同伴疑惑地瞧上一眼,感觉在做一场怪梦。
  严锦收拾了残茶,就一直窝在厨房。并不去打扰丈夫。
  他此刻的感受一定是严重的丧失,糟糕透了吧。
  ——毕竟,云信已把彼此的重逢约在来生。
  可能自己也知道,今生证道的希望渺茫,来生还得接着干。即便如此,还是要把余生的光阴压上去。
  这是多么勇猛决绝的告别!
  即便是个顶天的硬汉也受不了吧!
  阿泰就那样如石像般站了半刻钟,之后,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被“托孤”了,回头冷冷瞧着秦漠,“你真想拜我为师?”
  秦漠连忙放下斧子,上前恭敬回话:“秦漠孺慕师叔奇才,愿终生奉为师尊,此心天地可鉴,全无一丝掺假!”
  “奇才当不起!一介村夫而已。学识浅薄,为人粗陋。无甚可教于你。”
  秦漠斩钉截铁地说:“只要能侍奉座下,不拘学什么都好。师父教什么,秦漠学什么。”
  “你县衙中政务该当如何?”
  “秦漠会想法子处理得当。不会误了百姓生计。”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这疯病真是没法治了!
  阿泰沉默半晌,一锤定音道:“既如此,你先回去。两日后行拜师礼。对外只说随我学木工罢了。”
  “是!”秦漠大声应道。
  *
  继元庆和李俊的脏事之后,又一惊天消息轰动了全村:
  周泰要收贵人为徒了!
  那日午后,里长和李俊的老父携了状子,去贵人暂居之处状告周泰鸡|奸之罪,被那世子爷各打了二十大板。
  一边打一边笑眯眯告诉他们,周泰是他新拜的师父,再敢诬告,全都进大狱里去。
  里长吓得险些得失心疯,“不知周泰何德何能,收贵人老爷为徒?”
  “他会木工!”贵人睥睨着他说。
  这荒唐事儿一传开,基本没人信。
  堂堂世子爷,当县令已经够离经叛道,跑山沟里学木工?!
  皇家难道吃不起饭了?
  众人一经讨论,思路全都开始朝另外的方向发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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