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深处有人家-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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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奶奶拉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快别说了。抬起那张菊花纹的脸,对阿泰傻傻一笑。
阿泰不忍直视,转过了身去。
兰芳大姐远远瞧见了他们,率领几个婆娘向此处飞奔。
阿泰吃不消,皱着脸说:“啊……要命的,瞧瞧这帮女人的样子!”
严锦被某种狂野的荒诞性戳中,只觉一个劲儿想笑!
她又安慰四奶奶几句,兰芳大姐、大全媳妇等人就到了,上气不接下气扑上来,没头没脑就问:“是真的不?”
“啥呀?”严锦卖关子说。
四奶奶却咬牙切齿抢着答了:“真的!那妮子要上天了!搞不好马上还要弄个皇后当当!我们就等着给她磕头吧!”
众婆娘又是拍腿,又是拍屁股,动作比牌桌上的赌徒还夸张。
“发了!发了!那家人这下子要发死了!上千两白银呐,没命了!”大全媳妇哈喇子几乎滴下来。
兰芳大姐迁怒似的质问四奶奶,“你不是说她上辈子是个卖豆腐的吗?咋现在成仙女下凡了!”
四奶奶大白眼一翻,振振有词,指天骂地:“我瞎说就叫我眼睛瞎掉!她上辈子就是卖豆腐的,跟长贵是一家子!后来勾三搭四困了几个小白脸奸夫,被长贵捏死了!他欠她命债,她欠他情债,你们看好了,这两个还有一泡牵扯呢!呸,我看她就算封了县主也没命当!我老婆子今天把话撂下来!她最后还是兜回去还长贵的债!”
“这话你以前不曾说过啊!”
“这是我老婆子的天眼刚断出来的!我刚才一肚子气直冲脑门,搞得天眼都关不上了!就顺便瞧了瞧!”
严锦:“……”
我去!这天眼就跟鸡窝门差不多吗?
南边的田里又奔来几人。连王寡妇也神出鬼没现了身。
她先拿眼睛勾一下阿泰,妖声妖气地问:“听说要当娘娘啦,是不是真的啊?”
谁会搭理她呢?
兰芳大姐驱野狗似的,恶声恶气地说:“人在说话,你也死过来做啥!”
严锦想到王寡妇的可怕,连忙扯了扯兰芳,简短敷衍了她一句:“不是娘娘,是县主!”
“县主?咱们这个县以后是那只小X的了?”寡妇斜着眼睛问。
“你懂屁。”四奶奶心情不好,劈头盖脸地呛她,“县主能是这个意思吗?那公主啥意思啊,天下所有公的都是她的?”
严锦:“……”
寡妇花枝乱颤疯笑起来,“那我该封个公主!”
众婆娘跳起来啐骂:“你滚回你家被窝当公主去吧!”
寡妇的脸一沉,阴森森撂了句狠话下来:“咋的,都瞧不起人呐?那就等着瞧呗!总有一天我王水娣也当个贵妃娘娘!”
严锦不服都不行了,“……”
阿泰微微皱起眉,若有所思睇着那寡妇。
王寡妇抬了抬下巴,水蛇颈子在肩膀上游动着,妖媚地说:“到时呀,把你们这些婆娘全都拉窑子里去!”她朝天一甩袖子,张狂又得意地说,“一天接三十个客!”
“死走死走,臭气冲天的烂嘴!你去窑子里当你的贵妃娘娘吧!”
众婆娘对此人厌恶至极,捡起泥巴块驱赶她。
寡妇在暴雨似的砸打下,迈着类似贵妃的步伐离开了。
严锦瞧着她的背影。
感觉这人世间的好多事好多人,都没法说得清,没法说得通!
阿泰见她出神,低沉地说:“锦娘,家去了。”
严锦拍拍四奶奶说,“您早点回去吧。人家风光也好落魄也好,都是人家的事,犯不着太激动!过好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
四奶奶仰着枯皱的老脸,张嘴对她笑着。
神情好像透过她看着谁……
或许是想到死去的孙女了。严锦很清楚,这老人虽然从来不说,却无时无刻不在想她的孙女。
她对老人扯起一个温柔的笑,缓缓起身随丈夫走了。
兰芳在身后打趣她:“细妹子,你咋这么没用!被你男人管得死死的!他喊你走你就走啊!下次在床上对他拿拿乔,看他还敢不敢对你硬气!”
一帮婆娘猥琐地大笑起来……
阿泰就地取材,教育妻子:“身后那帮人都蠢得无药可救!你跟她们呆久了,仔细染上她们的蠢病!老子也救不了你!”
妻子瞧他一眼,没有作声。
拐了弯沿河往东,四下里没了人。
阿泰瞧妻子一眼,无奈地牵起她的手,“咋不说话?平常问这问那的,今儿哑巴了。”
“沉默让我显得聪明嘛。”她恹恹地说。
丈夫扯起嘴角微笑,“我说过了,你笨得恰到好处。不需要改。”
锦娘半晌不说话,忽然巧言令色地说:“这么笨的我,咋配得上这么完美的你呀!”
本是以玩笑语气说的,脸却红透了……
她有个毛病:耍花腔时,再肉麻的话也能说得面不改色;一旦牵动真心,就会像未嫁女子般满脸通红!
丈夫岂会不知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早就摸透了。
他侧过头,噙着微笑欣赏她的脸。指腹在她柔滑的手背上轻轻蹭着。过了一会,颇有玄机地说:“笨家伙,咱们配在一起才是完美的。”
“那就永远在一起……”她故作洒脱地说。
灵魂深处盛开了三万里桃花,把光影都映在她脸上。
丈夫弯着眼睛瞧她一会,用一种迷人如陈酿的声音说,“当然,我的锦娘。”
彼此同时低了头,不敢再瞧对方似的,默不作声地走着。
微弱的笑意在唇间别别扭扭地流动着。
此刻的温情胜过天籁乐章,轻轻漾在青山碧水间,久久萦绕不绝。
*
下午,消息铺天盖地传了开来。
李燕妮这县主当得虽潦草,威慑效果却非同一般。
害得全村人都犯了眼红病,心疼病!
白银千两,良田百亩,还有免死金牌呢!
——村庄上空,弥漫着哈喇子的气味。
整个下午,大伙不停在说:“这下子发了,这下子发了!”
“这下子,他们家鸡子狗子也要升天了!”
“这下子,要踩到咱们头上屙屎了!”
——像集体得了癔症。
这种无法掩饰的嫉妒,让李燕妮一家获得强烈的快感。
中午之前还被人当下酒菜,嚼得飞起来,这会子却爬到高高的天梯上去了。
连日来一直龟缩在家的李燕妮一家人,此刻扬眉吐气走出家门,沐浴着下午的阳光悠闲散步,到处找人聊起了天……
未多久,贵人的侍卫到了村口张榜。明文宣扬李燕妮是天女下凡,身怀灵药,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谁敢再诋毁她的名声,格杀勿论云云!
又说,招亲会延后五天,凡参加者必须经过文武选拔,筛选出前五名进行角逐,最终争夺灵玉县主!
如此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真叫人唏嘘不已!
随着榜文张出去,莲花县的“包打听”们如暴雨将来时的蚂蚁,到处穿梭探听消息,搜罗当时现场的情报,最后汇到说书先生手里,变成一个扣人心弦的传奇!
李燕妮咸鱼翻身了!
美中不足的是,赏赐物迟迟不来!这让她的处境有点不尴不尬!良田和白银一时凑不齐就罢了,好歹先把免死金牌送来让她风光风光吧!
也没有!
她心里真特么不爽:那位贵族待恩人咋这么怠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揭秘灵药能吸引“地头蛇”的原因,写不动了……就留待下一章分解吧。
感谢妹子们的鼓励!
第31章 灵洗
这一夜; 气温骤降。
寒风如野兽般怒吼不止。山树“哗哗”摇荡,如深海惊涛。
弥漫在盆地上空的飘摇与无常,让严锦一阵阵感到惊心。无法像往常一样安然入眠了。
“……房子不会塌吧?”她轻声问。
“不会。”
“……我不大睡得着; 你呢?”
“我睡着了。”丈夫一本正经地说。
黑暗的房内响起几声轻笑,旋又恢复了平静。
无赖的妻子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别人太平。把手探出被子,在他的胡茬上摩来摩去。
丈夫低低笑了一声,躺着任由她摸。喉咙里如大老虎似的发出轻轻的咕噜声。
严锦不知不觉又被他萌翻了……
她挪动身体爬上去一点,抱住他的头,如小鸡啄米般狂亲了许多下。丈夫不避也不让。
直到她攻势弱了; 才不怀好意一笑; 慢条斯理展开重量级的反击!
本该顺其自然,享受一场夫妻之欢……
然而……
寒风里又传来了长贵的声音!
阿泰的动作为之一静; 倍感扫兴地说; “啊; 要命的,那个长贵又开始了。”
“啊; 我的天; 不对劲啊……真不去看看吗?”
“不。”丈夫果断地说。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就不妙了。
想了想; 他低沉地说; “明早我陪你去他家拾豆腐,我瞧他一眼就有数了。”
“有数……什么?”
丈夫缓缓地躺平了身体。没有回答。
妻子戳戳他的胸膛,“告诉我吧,反正睡不着。”
“照这诡异的势头……大概是被灵洗了。”
“啥?”
“京城方面传开的新词儿。别问了; 问了你更睡不着。”
*
次日用过早饭,严锦舀了一大碗黄豆去换豆腐。丈夫作为护花使者随行。
长贵的家像个灰暗的奴仆,趴在李燕妮家的小楼旁。
一处风光,一处破落,如两重世界。
长贵的娘在院门口喂鸡。一张脸被凝重的怨毒拉得老长。见了他们,眼睛如似盲人,好半晌没法聚焦。之后,勉强扯出一丝空洞的笑来,有气无力地问,“拾豆腐啊?”
“是啊婶子,拿一块豆腐。”严锦小心翼翼地说。
人家正在经历悲剧,她也不敢大气儿说话。
长贵娘放下簸箕,扭身进了院子。似乎不想让她跟去,顺手把栅门关上了。
低矮的屋宅死气沉沉的。早已习惯灵气环境的锦娘,感觉就像来到了地狱入口。
——她半点都不想吃这里的豆腐。
阿泰面无表情,目光深邃地瞅向西房的窗。
严锦也瞧过去:简单的格子木棂上糊着洁白的障纸,在她看来并无异常。若说有何特别,便是颜色如新,纸也显得更厚一些。
也许刻意想遮挡什么!
很快,长贵娘托着豆腐出来了。似乎想把他们赶紧打发走,脚步有点急。眼里有躲闪的碎光。
不对劲啊。
严锦把豆子给了她,不知所措地瞧着丈夫。
阿泰沉声问道:“长贵呢?”
“……啥?”那婶子表情错愕,好像听到了陌生人的名字。
“长贵。”阿泰逼视她,重复了一声。
妇人把表情一沉,怨毒全都回到了脸上。“不认得。我们家没有长贵。你们找长贵就去隔壁问!他的魂丢在那块了。”
“想儿子死得更快的话,就继续胡搅蛮缠吧。”阿泰冷硬地说。两手交叉在身前,满脸露出事不关己的冷漠来。
一个矮短身材的男人忽然冲出来,把长贵娘狠狠一搡,嘴巴抖索索地说,“阿泰啊,长贵出事了,你进去看看还能不能救!”
长贵的娘摊开两条腿,破罐子破摔往菜地里一坐。疼痛似的大口喘息着。脸皮子不住地痉挛,似有各种情绪在激烈涌动,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阿泰无视了这妇人,随长贵的爹往屋里走。
严锦上前,想把她搀扶起来。没曾想,长贵娘突然干笑几声,拉起一声洪亮的哭丧腔来:“我的乖乖啊,我十月怀胎养下你啊,心肝肉眼珠子把你宝贝到大啊——你为了一个娼货丢掉魂啊——我的长贵心肝肉眼珠子啊……”
严锦僵硬着,手脚都不是放处了。只能无力地劝道:“婶子起来吧,莫哭了,地上凉呐!”
她越是劝,长贵娘哭得越凶。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拳头不停捶打自己心口。哭着哭着,就望着李燕妮家的红砖楼诅咒起来:“小娼货,你不要赖,这条人命算你头上了!让你成天勾他,他马上要死了,魂灵变成冤鬼日日夜夜跟住你——小娼货,你有命招亲没命入洞房!……”
李燕妮穿着雪白的寝衣走出二楼卧房,手扶栏杆向此处俯瞰,脸上冷若冰霜。
她冷冷一笑,声音懒洋洋地说:“我可警告某些泼妇嘴巴放干净些,真把我惹毛了,仔细我说漏嘴,把你家丑事抖出来!”
长贵娘听得一愣眼,忽然像燎着的炮仗炸了起来,“小娼货,你说清楚,我家有啥子丑事要你一个娼货批判!你讲——”
她“腾”一下跃起来,冲进厨房拿了一把刀。
严锦连忙往旁边避让,趔趄之下,篮子里的豆腐被晃出来,摔了个稀巴烂……
李燕妮邪魅地冷笑,“丑事一箩筐,倒整天好意思骂别人娼货!你儿子精神不正常,还不是被你家丑事逼疯的!你有没有做丑事,将来下了阴间阎王会叛你!一层地狱不够你蹲!”
长贵娘“啊”地狂叫一声,披头散发,提刀冲了过去。
严锦听得心中纷乱如麻。
长贵娘不会也被坑害了吧——她一直跟王寡妇作对来着。
这想法一经产生,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眼前赫然裂开一大片黑暗而凶险的沼泽……
头晕目眩!
严锦连忙转身进屋,寻她男人去了。
未到门口,阿泰提着个满面皱纹的老人走了出来,脸色如刷一层黑漆。长贵的爹走在旁边,张嘴无声地哭着。
似乎想表示自己很镇定,他伸手指了一指,对她说:“阿泰家的,你看这是怎么说的,我们长贵几天功夫就变这样子了!”
严锦直接吓懵,愣眼瞧着阿泰手里!
那怎么会是长贵?分明是过了耄耋之年的老人啊!皮肤又松又皱,有如洗了多年的破抹布,没有丝毫的新气和生机了!
难道……
夜里被妖怪把生命都吸走了?
严锦瞧得心惊肉跳,嗓子眼儿里干得发疼。
阿泰大手一伸,粗暴卸下一块门板,把“长贵”放在上头。
那了无生机的皱皮囊,不折不扣就是个枯朽的老人!
他的爹一边发抖,一边抹眼泪。“我准备好这个家要亡啊!我准备好要亡啦……”
阿泰向妻子瞧了一眼,径直走到檐下,冲着对面红楼上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