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景明-风消散-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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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一笑,情不自禁的说,真他妈帅啊。
他认出了那是自己,但已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自己。
杨煦走过去,脚下一个趔趄,扑在了他的身上,触手一片空,他学着那个人坐在窗台上,顺着他的目光向天上看去,那个人在看什么,只有一片漆黑,云层浓密,仿佛在酝酿着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孟河言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余宝琪正虚弱地趴在床上啃冰淇淋,看到他们眼睛都没眨一下。
宠物店的老刘一看到他们,顿时如释重负,上前来痛心疾首地唠叨自己的不是,余棕木见状一个劲儿的与他互相道歉,两人从病房纠缠到了走廊。
孟河言对病人打了个招呼:“嗨,宝琪。”
虽没得到回应,她还是擅自做主把手覆到了宝琪的额头上,好像退烧了,纱布包裹的是右手食指,看不出伤口大小。
孟河言正琢磨伤口的时候,余宝琪开了口,哈出了冰淇淋凉丝丝的气。
“你们的事情都办好了?”
“什么……事啊。”
“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
孟河言听闻,大惊失色,他们向来不是瞒得很好吗?
余宝琪叹了一口气:“有什么好瞒的。”
孟河言低估了幼儿的智商,好奇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老是照顾我,谁看不出来啊。”
可我是打着帮助同事的旗号啊,孟河言暗暗反驳,同一时间她又觉得孩子年纪小小的,想事情怎么不往纯洁的方向去想,这是不对地。
余棕木进来后企图把冰淇淋夺走,大冬天怎么能吃,宝琪死死守护着他好不容易求来的退烧利器,不肯退让。
争执之际,余宝琪窜出一句:“让我吃完,我就同意你们。”
“啊?”两个大人同时目瞪口呆。
余宝琪又瘫回到床上,悠然自得地继续享用。
余棕木怒了,你小胳膊小腿儿的不同意还能怎么着?!
余宝琪眼看着手里的冰淇淋被爸爸一口塞到嘴巴里,呆呆看着,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然后他开始撒泼打滚,几乎痛不欲生。
孟河言呆立在一旁,使劲的眨了眨眼,看着余宝琪不常展露的另一面,她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愤怒痛苦中的余宝琪瞥见她竟然笑了,内心更加荒凉,这就是后妈啊后妈,天哪,妈妈。
大概是哭闹得太耗费体力,晚上回家的路上,余宝琪趴在余棕木肩上,昏昏欲睡,医院离家很近,他们走在人行道的树下,临近圣诞节,槐树干枯的树枝上缠绕了闪闪发亮变换色彩的彩灯,让行人感受到了节日的欢乐气氛。
余棕木提议让孟河言抱抱小孩儿,孟河言看看他呼呼大睡的小脸,有些犹豫,余棕木执意要塞给她,孟河言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抱累了啊。”
余棕木挑了挑眉,笑得不置可否。
孟河言小心翼翼地接过宝琪,她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沉,毕竟是骨肉之躯,怀抱里的小人儿挣扎了下,很快找准了她的肩头,选了让自己舒服的位置,重新靠上去,温热均匀的呼吸淡淡地打在她的耳旁。
孟河言的心突然变得柔软了。
周围的车来车往,华灯溢彩,一瞬间仿佛都退而朦胧,他们三个走在一处,是近趋完满的小小的幸福。
这样有多好啊。
当她终于确信上天是恩待她的时候,已经处在了曾经不愿到达的年龄。
但那只是曾经,如果今天将是余生最年轻的一天,那么她开始试着学会善待自己的生活。
一段时间之前,江越说她自己无可救药地重新陷入了初恋般的爱情。
她想不明白脸皮这个东西啊,为什么在她身上越老越薄,一条信息就可以脸红心跳到不知所措。
她依然可以若无其事地跟孟河言视频语音各种聊天,比以往更频繁,把绝交扔到九霄云外,她想生活需要不停的作,同时又用理性控制着火候,日复一日,寻找尚未拼凑完整的生命碎片。
譬如为何要去爱,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爱,因为爱她,所以希望她能体会到被爱着的感觉,如果她因此而感到幸福,那么爱着她的我,也可以由此而快乐。
从一无所知到学会如何好好的爱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即便如人所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对终将各奔前程的人和事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么放在心里,是最稳妥的办法,你不知未来的生命中还有无彩虹,让你可以为之惊艳,但是心中既已留下了它的影子,足够伴随漫长的岁月。
白鹭飞天,红烛窗下少年,思忆往事流连。
杨煦觉得自己一本正经地活着,却没有一本正经的命。
白天他重归大好青年行列,为生活付出了十二分的热忱。
他一溜烟儿奔至自己经营的装修公司,立马打起精神为公司上下小十号人的共同理想而奋斗。倏忽间已经换上了脏兮兮的工服,头戴安全帽,站在一大客户的二楼阳台上研究图纸,公司老潘在楼下看着了他,又拿出前两天起的念头向他调侃。
“杨监。”
杨煦眉头一挑,这家伙一天一称呼,杨监什么鬼。
“我一堂妹,貌美如花,她赖着不嫁你拖着不娶,正好凑一对,您考虑考虑呗。”
杨煦摇头晃脑的装聋,后来喊道。
“女人四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骚蕊,我不着急呀。”
话音未落,却被正好掉落的小板砸了个眼冒金星,脚底打滑转了好几转。
堂妹是合作公司的干将,站在天台上的她无辜地双手交叉抱胸,眼睛眨啊眨不停,啊啊我不是故意的。
生命诚可贵。
☆、第 44 章
新公寓的上一任房东留下了满满一墙的书,罗列古今中外,因为懒得搬,统统含泪留给了孟河言。
走前就像托付遗孤一样,一步三回头,走在艳阳下,却留给了孟河言一个凄绝的背影。
孟河言站在新安的咖啡店招牌下,抱肘思忖,灵光一动,就打起房子里书群的主意来,用那些五花八门的书装饰二楼,或许被有眼缘的人相中,还能赚点外快什么的。
嗯,不错。孟河言说动就动,只是在兴高采烈的搬运书籍时冷不丁想起了前房东楚楚的眼神。是不是不太厚道,她想。
奈何他人杳无音讯,人间蒸发,孟河言犹豫了不消一刻,就继续忙活起来。
有了她,余棕木出差的时候,终于可以顺利成章地把儿子扔给她,省了不少心,他环顾周遭的一切,顿觉心满意足。
这边余宝琪总觉得怪怪的,店员姐姐喜欢逗弄他,小声而轻快地向他招手。
“宝琪,过来呀。”
余宝琪站在中间,脸红的摇摇头。
有时候耐不住甜食的诱惑,他癫癫儿地跑过去,在几个人的腿上和怀抱中被来回传递着的时候,悔得肠子都青了。
大多数时间,余宝琪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架前翻故事本,或者是艳丽百变的画册,沐浴在温柔阳光下的洋娃娃聚精会神的模样,不知不觉成了店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吸引了一群热爱美好事物的新客人。刚开张的店,业绩竟然还不错。
员工越来越觉得宝琪偏于冷淡,也八卦地问孟河言:“宝琪叫妈妈了没?”
“还没结婚,现在也不用叫吧。”孟河言无什么所谓。
“怎么不重要?说句不好听的,后妈难当呀。”
孟河言噗嗤一声笑了,不为别的,只是一听“后妈”这个词,觉得颇为诡异。
她看了一眼美成一道风景的小孩儿,心想自己怎么就成了后妈了呢。
晚上回家时,余宝琪的头在座椅上歪歪斜斜,又要睡了,孟河言觉得这样形成习惯可不好,半夜又要闹失眠。
然而手没有碰到他,她收了回来。孟河言关了音响专心开车,日子还长呢,她又看了小孩儿一眼,睡就睡吧。
晚上十点半,她对着蹦蹦哒哒的余宝琪晃了晃手里的童话:“听不听故事?”
他竟然答应了。
孟河言欣慰地把他安置在被窝里,坐在床沿开讲。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些个故事还是没有更新换代,全都是熟悉的套路。
“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孟河言不是没有考虑这种童话适不适合男孩子,只是她认为余宝琪应该多接近一些童真的世界。
余宝琪睁着大眼睛,依旧毫无睡意。
他用细嫩的嗓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孟河言:“……要不要再来一个?”
“……人鱼公主最后亲吻了王子漂亮的脸庞,把匕首扔进海里,她纵身一跃,化成了海上的泡沫。”
这次余宝琪只短叹了一下。
“是不是伤心了?”孟河言兴奋地问。
余宝琪抬眼道:“不是,听了好多遍了,爸爸只会讲这些。”
“……好吧,下次换个样。”
孟河言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睡吧。”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冬天格外漫长。
“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大地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只迷路的小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它又冷又饿,突然,眼前出现了黄色的灯光,它走到那扇门前,敲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凶巴巴的声音,是大黄狗,大黄狗让它快走……这次,也不知道是第几户人家了,它鼓起勇气,不抱希望的,再次敲响了门。”
宝琪的眼皮打架了,似有睡意。
“门里面是小鸡一家,最先听到声音的是小鸡,它叫醒了身边的爸爸妈妈,它们让小猫进了屋子,屋子里很暖和,它们给小猫盛了热粥,小猫坐在桌子前吃着,它不冷也不饿了,第二天,天放晴的时候,小鸡它们帮它找到了回家的路。”
宝琪一翻身,沉入了梦乡。
杨煦驱车飞驰在深夜空旷的高速上,在服务区急停,熄了火,他在黑暗中颤抖着点了一根烟,手有些抖,点烟的时候费了工夫,白烟漂浮成雾,他在其中心慌到心酸。
驶回市区的白天,一点点靠近五中,经过正门,超过正门,最后停了下来,他很累,很想停下来。
这群孩子的校服好像更丑了。他隔着车窗向外看了半天,只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想到这里,他笑了起来。
小姑娘站在那里,把校服穿得松松垮垮,全身上下只有马尾绑得清爽,按理说是不符合他现今的审美,可他还是生出了一些包容的心,美则不美,但是是有些可爱的。
他盯着那个背影,心里说不出来的古怪,后来她捞起地上的书包蹿得飞快,杨煦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又折了回来,窗口烟气很重,足以呛人,她却不管,睁大了眼睛:“你!”
杨煦勉强镇静:“孟小清。”
孟小清嘴角的笑意挂了不足一秒,就又跳起来尖叫。
“你回家吧。”
孟小清坐着不敢走。
“我对不起你。”她眉头锁成了九连环。
“得了吧,我也用不着你对得起,你这么小瞧我就对得起我了?不过说真的,你这么……反正不能老这样吧,被人追打,真有你的。”
“下不为例。”孟小清举手表明态度。
“嗯,回去吧。”杨煦朝她家的方向抬抬下巴。
孟小清在进门之前,又朝他挥了挥手,左摆右摆,他却突然累得连笑一下都勉强。
老妈让回家吃饭,可他挂了一身彩,不怕念叨也怕心烦,他攀着方向盘,竟然觉得无处可去。
他给江越打了电话,闲扯了两句,他发现对方真是在家,然后他决定去碰碰运气。
杨煦在成功的蹭到饭时,心里头才略微舒坦些,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人家的剩菜,还不忘不要脸地评头品足。
江越的双脚搭在桌子上,剔牙的同时打了好几个饱嗝。
杨煦心满意足地扒拉完饭菜,才看到江越看向自己玩味的眼神,就是在动物园看猩猩点灯的眼神。
江越递给他一面镜子,他瞄了一眼吓得直接甩到身后,那猪头可真是……惨绝人寰。
杨煦万分心疼地小心给自己上着药,“我们这种皮薄的,就是不扛揍。”
江越压根儿不想跟他说话,因为觉得他越老越欠揍。
当她听到来龙去脉时,再也坐不住了,杨煦被她突如其来的冷嘲热讽噎得说不出话。
“换口味了,改嫩草啦?”她的口气像在八卦明星绯闻,唇角带笑。
“少乱扯!”杨煦拉下了脸。“看她招了麻烦帮一下怎么了,别说认识了,不认识我也得上。”男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爱逞英雄。
“她就不该找你。”江越面无表情地扔了牙签,“我看她好的不学……”
“她一小孩儿,你别这么说。”
江越若有若无的哼了一声。
“比你小这么多,你老挤兑她有意思吗?”杨煦一下子烦躁起来。
“别在这恶心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越!”
卧室里的老江夫妇听到动静都出来了,赵知玲不明真相地看着二人:“怎么回事啊,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吵吵闹闹的。”
“算了,咱别瞎掺和了。”老江拉着她回去,同时对他们念叨,“你们好好说,有什么呀,奔三的人了都,哎呦。”
”爸妈关上门后,江越的声音复又平静:“大少爷您也吃饱喝足了,我就不送了。
杨煦站起来,挽了袖子:“刷了碗我就走。”
手机震动了二十几秒,杨煦才划了接听键。
江越的声音传了来,他的嗓子哑了,就轻声粗气地说话。
“对不起。”她低声说。
“哪有。”
“我还是想告诉你,就是那个河言她,回来奔丧了,她没告诉我,我是在医院的朋友那里知道的,她外婆没了,三个月前是她外公,我想来看看她,请了两天假,你也可以去看看,毕竟老人家也在过年的时候给你抓过糖……你在听吗?”
“嗯。”
“那我先挂了。”
“你是不是今天走”
“……旷工要扣工资啊。”
“等等我,我送送你。”
江越走在前面,“本来拎瓶水就可以走的,你这么一送,还真郑重了,就跟一别永年似的。”
“会不会说话啊你。”
杨煦冲她温和一笑的样子,让江越简直受宠若惊。
“你不怪我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