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戾气重-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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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事情确实太多,且接踵而来,张推官险把他忘了,听了忙道:“快请。”
月朗出去,张推官不知珠华已经见过了苏长越,和她道:“珠儿,你对苏家有印象吧?就是你爹爹在世时给你定的夫家,一直在京里做官,今天他家小郎君来了,你们隔这么远,难得有逢上的机会,就不讲究那些俗礼,你顺带跟着见一见罢。”
怕外甥女这时候犯起阴晴不定的毛病,给人留下坏印象来,张推官抓紧时间又特多哄了她一句:“人家说是来给老太爷祝寿,其实是看重你,这么千里迢迢的,可见对你的重视了。”
珠华抽了抽嘴角“……哦。”
☆、第42章
苏长越进得屋来,先端正见礼,而后奉上礼物,再礼貌关心了一下张兴文的伤势。
他这回登门的时机实在不怎么好,堪称赶上了张家事最多的一天,便是个对张家一无所知的陌生人,也该看出当中有些不可说的乱象了,但他恍若无觉,举止大大方方的,张推官心中点头,收了礼,回应了关切,命人看座上茶。
苏长越谢过坐到了珠华对面去,他正是窜个子的年纪,身形显得有些瘦削,但不管坐立,始终腰背笔直。张推官此时才有空闲细打量他,一见之下便觉心内满意,他看人不只是看脸了,在他眼里,这少年周身那股蓬勃英气,风华明朗,比他的相貌更为出众,令人易生好感。
茶沾过唇,先问一问旅途,再叙几句两地风物,张推官便笑道:“这么远路,你难得来一回,可莫同伯父客气,只管多住一阵子,金陵城里也有不少好景致,得了闲我们一家都去逛逛,逛遍了再走。”
苏长越欠身笑道:“要辜负伯父的好意了,不瞒伯父,晚辈出京除了来恭贺老太爷的寿辰外,还要返家乡去,参加今年的童生试,时间上有一些紧,还请伯父见谅。”
张推官原本下一句就要问他正读什么书的,一听,不由欢喜:“你今年十五吧?已能下场了?”
苏长越谦道:“不敢,只是去长一长见识。”
张推官心中有数,此时规定,凡科考学生必须回原籍去考,禁止异地报名,挤占本地生源,所谓参加一下长一长见识云云,适应于那些正在本地安家的考生;如苏长越这种,他父亲现在京里做官,本家却是德安府安陆县的,两地相隔上千里,他要不是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哪里会浪费这个时间来回奔波?
未来的外甥女婿人才既好,又有出息,张推官很替珠华高兴,外甥女虽然身世凋零,但有这么个夫婿,终身总是有靠了。
他就含笑看一眼珠华,珠华正襟危坐,只做未觉。其实张推官那一副考女婿的做派弄得她怪别扭的,除了那点心虚劲挥之不去外,兼且还有一点逆反——她不讨厌苏长越,他这种明快开朗型一般人就算不喜欢,至少也不会讨厌,但这和她对于被包办的不悦感并不冲突,她的成长环境和张萱有太大不同,她不可能毫不挣扎地接受被安排好的婚姻,哪怕安排来的是个十全十美的男神也不行。
——咳,逆反的程度或有不同,但反正是不可能马上欣然受之的。
张推官没在意,外甥女能乖乖坐着就行,一般人看女子美德,总是以贞静为要。倒是他这一望想起叶明光来,便向丫头道:“去把光哥儿领来,他也该来一道见见。”
珠华跳下椅子:“舅舅,我去。”
张推官看她也罢了,她刚才感觉到钟氏也在来回看她和苏长越了,眼神中含着那种长辈特有的迷之欣慰,这么个相亲似地场面太怪了,她受不了,赶紧蹭着张推官的话溜了。
张推官:“……”
他一句“珠儿”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出口,无语地望着外甥女快速消失的背影,这“贞静”人设立了还没一刻钟就崩了,简直忧伤。
珠华很快牵了叶明光过来,身边多了个小胖子,再进屋时那种迷之氛围就被打破了,珠华松一口气,自然多了,推叶明光上前,主动给介绍:“那是从京城来的苏家哥哥,你去作个揖。”
叶明光平常小大人一样,又聪明又懂事,但见到陌生人还是有点怕生,他听着珠华的话,两只胖手合到一起靠了靠,小声叫了声:“苏哥哥。”
就要退回珠华旁边去,苏长越忽然探过身来,笑着歪头看他腋下夹着的几张纸:“这是什么?你写的字?”
珠华去拉叶明光的时候心神不定,他又圆滚滚的,还真没留意到他带了东西过来,听了下意识便也低头去看。
才只看个角落,她脸就抽了,忙要伸手去拿,却迟了一步,苏长越已经伸手先一步抽了出来,低头观看。
写字的显然是个新手,写的是启蒙读物《三字经》,宣纸还一折一折地叠出了格子,展开如扇一般,看上去十分用心,但字就——
苏长越原忍不住要笑,但很快收住了,因为他翻过两张后,觉得有点奇怪起来,一般初学者不会写这么多复杂的字,而能把全篇《三字经》都写出来的,字也不太可能还这么丑了,起码的横平竖直总是能做到的。
一只好似白胖馒头的小手伸过来,小心地把苏长越手里最底下的一张纸抽回来,叶明光举着给珠华看:“姐姐,你看,这是我写的。”
原来他见珠华每天固定练字,他却还练不着,心里羡慕,小孩子好奇心又强,刚才珠华练到一半跑过来,笔墨放在原位没收,他捡了这个空子,就赶忙爬到椅子上,学着自己涂了一张,要给珠华献宝,因来得匆忙,顺手一抓,把珠华的几张也抓来了。
他还邀功:“姐姐,我照着你的字写的,像不像?”
苏长越伸头看看他手里那张,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憋着笑插话:“像。”一样丑。
珠华哪里看不出他的意思,很有点不服:她的字明明比光哥儿好多了好吗?光哥儿那手不好握笔,写出来的字一个赛她三个大,一撇下来还十分豪迈,旁边的字都被挤歪得离了格,她的都好好呆在格子里——
好吧这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大概在真练过字的人眼里,她这笔字和叶明光就是没差多少罢。珠华悻悻向苏长越伸手:“给我。”
苏长越一边向她递出去,一边笑问道:“你学的是柳体?”
她这笔烂字还能看得出是什么体?珠华惊呆——她“文盲”的一面暴露出来了,初学者习字,一般从颜柳入手,这两位是法度严谨的大家,适合入门,不易放飞走歪,两人的特征也比较鲜明,所谓颜筋柳骨,一个含蓄圆润一个匀衡瘦硬,所以即使珠华的字那么丑,苏长越还是可以辨出一点头绪来。
但珠华不知道,她那点悻悻立刻飞了,能被辨认出是什么体感觉上就很高大上啊,好像自己的字也不那么丑了似地,她看苏长越一下就顺眼起来,忍不住冲他笑道:“是。”
苏长越也不知珠华心内已经莫名其妙地自得起来,他见珠华笑,还以为她不好意思自己的丑字呢,就问她:“你习字多久了?”
珠华心内默算一下,告诉他:“大概半个月了。”
苏长越:“……”
他吃惊地睁大了眼,他知道珠华习字时间肯定不长,可没想到只有半个月!半个月就敢放开帖子自己写自己的(柳公可没写过《三字经》),真是——
无知者无畏啊!
原还想问她是不是没有先生教导,自己琢磨所以写成这样的,得,不用问了,哪个先生也不敢这么教学生。
——张萱其实教过珠华一点,不过就是随意讲了几句,因为在她的想法里,珠华是学过写字的,虽然偷懒等于没学,但基本的概念她应该是有的,而练字又不同于读书,需要先生一篇一篇讲解,练字的重点就在个“练”字上,空讲讲再多都那么回事,必须得练才能出成果。
珠华确实有,她这一辈人,毛笔字是没学过,钢笔多少是练过的,不管什么笔,原理是相仿的。她所以还这么乱来,实则是因为她学习的目的没这么单纯,如今的学习对叶明光来说是启蒙,他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对珠华来说,则只是找个理由让她的自带学识变得合理而已——来个粗暴点的比喻,这和洗/钱的过程也差不了多少。
当时不用心,现在放飞的恶果出来了:她又遭遇了学渣攻击,而这回还不是误伤,虽然苏长越那眼神只是一瞬,但攻击力道十足,珠华毕竟面皮不厚,一层红晕就飞上了脸颊。
小娃娃羞愧脸红起来的模样还怪可爱的,当着长辈的面,苏长越控制住了去掐她一把的冲动,一本正经地指点道:“你才开始学字,就不要脱离帖子写自己的了,还是以临帖为主,也不用全篇临,可以先练一个字,这个字练好了,再练下一个。”
他们这里搭上话了,说的又是正经学问,张推官挺欣慰,起身也过来凑趣,就着珠华手里拿回来的字纸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珠儿这字,临帖都嫌早了,该从‘永’字慢慢练起才是。”
说着他心中一动,转向苏长越道:“贤侄,不如你写一篇字形简单的字留给珠儿练罢,她聪慧是有的,这么快能记这么多字了,就是这个性子,太急了些。”
苏长越明白这明为教导珠华,实则是要考校他了,笑着起身应了。
☆、第43章
珠华那里笔墨都还摊开摆着,便引着苏长越直接过去了小跨院,堂屋正中新添了一张书案,案后并放两张椅子,是珠华和明光的位置,以他两人年纪,共用一张书案并不拥挤。
案上一应齐全的笔墨纸砚,案角摞着几本启蒙读物和名人法帖,不管学得怎么样吧,这个氛围看上去是挺有书香意味的,凡读书人见了都会有亲切之感。
苏长越就一点不认生地站案后去了,沉吟片刻,提笔沾墨,沉腕落字,墨迹游走间,一篇王维的短诗跃然纸上: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時鸣春涧中。
珠华伸头看看,她只能认得出是非常标准的楷体,墨迹干了的话,和那些字帖上的字在工整严稳度分不出什么差别来。
人家这个水平,笑她她也只好认了。
但苏长越却觉不足,他眉头一动,似有懊恼:“写顺了手,一时忘了,你与我不同,不用写这种无聊的字。”
抬手把搁去一边,另换过一张来,重新写起。
珠华起初茫然:哈?先那字很好啊,哪不对?再说字分个美丑她能理解,无聊是什么评价?
但等苏长越一句写完,她忽然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同一篇短诗,仍是楷体,但笔锋一转为圆润灵动,整个的感觉一下就活了起来,第一张虽然也好,但就没有这股活泼泼的“跃然纸上”的意味。
“你本来习的是颜体?”张推官认出来了,出声道。
苏长越笑道:“是。”看向珠华,“你习的是柳体,不过柳体我练得时间短,后来就搁下了,写得不太好,你若要,我就再献个丑。”
珠华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把那张颜体捧到手里看,她原来选柳体也就是随便选的,本身并不执着,这会看着人现场写出这张字来,在她手里总不听话的毛笔到了少年手里如臂指使,笔尖勾挑提按,流淌出一个个墨色方块字,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出来的成品赏心悦目,一下把她的心拉偏过去了。
她看一看就抬起头来宣布:“我以后就学颜体好了。”
苏长越一下被逗笑了:“你心变这么快。”
张推官也忍俊不禁地摇头:“小孩子,就是这样。”
横竖珠华不用考科举,学些诗词文章不过陶冶情操,随心就随心了,张推官也不去压她,转而拿起先前的第一张来看,赞道:“台阁体能练到这个水准,门面这一关是必过了。”
看过了交给珠华,嘱咐她:“你虽用不着,也别丢了,可以留着给光哥儿,他日后习字时用得着。”
张推官讲出“台阁体”三个字,珠华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了,她不记得哪看来的,这大概属于此时的考试专用字体,考生们不管平时怎么放飞习的哪位名家,进了考场必须得老老实实得写这个字体,该字体最大优点是端正整齐,形同印刷。
她便应了放去案角,由它继续晾干。
再说得几句,天色将暮,钟氏那边遣了丫头过来,催他们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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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一片和气,正院里却是惨雾层层。
张老太太第一回昏的时间不长,但她醒过来的时间不巧,因为她刚由丫头急慌慌地搀着回到张兴文躺着的屋里,就听到大夫和冯一刀这个专业人士会诊之后,给出了结论:张兴文的宝贝保不住了,必须得切,不然持续坏死下去,不出三天,他连命都得一起赔进去。
张老太太虽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这个话太刺激人了,她瞪着眼,喉咙里嗬嗬两声,痛快昏了第二次。
她这次昏得久,再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从黄昏转换成了清晨。
张兴文那边的切除术已经做完了。
好消息是:切除术还算成功。
坏消息是:他永远失去了男人的独有功能,另外,暂时还不能确定他的命是否就此保住了。
……这不疯能行吗?
张老太太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她的愤怒了,都这样了,居然还跟她说不能确保儿子的性命!
大夫也很愤怒:这种大症本来就有恢复观察期的,一个好好的人切了还不能保证百分百就能活着变太监呢,何况张兴文这种。这趟诊实在是出得吃力不讨好,辛苦了一夜没睡,没得着感谢罢了,又被喷一脸!
怎么就能有这么讨厌的老太太呢!
还是张老太爷懂事些,来给安排了房间让他和冯一刀一起吃饭歇息去了。
张老太太也顾不上和大夫一直生气,忙奔进去看儿子的状况。
张兴文醒着,生不如死地醒着。
他还接受不了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明明上一刻汪小姐唾手可得,他还巴结上了徐四公子,眼看就要走上人生巅峰,怎么下一刻就天地翻转,跌进他从未想过的深渊里了呢?
简直像做了一场噩梦。
可怕的是身上的疼痛无处不在地提醒着他,这场梦永远醒不过来了。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