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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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声侍立的紫狐轻轻打了个哆嗦,我颇有些心痛的瞧瞧自己手中还未上身的袍子。这算是本仙万把年来头一回收到的一件袍子,哪里肯舍得送了给这小狐妖去御寒?最终捏了个诀,化出一身皮裘将她那妖娆的身段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紫狐不知所以,吓得跪了下去。九狸倒颇有几分大人的模样指着紫狐道:“你下去。”她方起身,逃命一般退了下去。
我沉睡了两百年,今日大梦方醒,心中藏着无数疑团亟待解决,眼下岳珂虽不在,但离光向来也与他形影不相离,当是知道一些东西的。我从腰间小心翼翼解下那面昆仑镜递了过去:“离光可认识这是何物?”
离光接了镜子,含笑将我上下打量:“青儿这一向睡着,气色也不甚好。今日醒来,瞧着倒很是精神。”
我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这件破袍子,上面被火烧出的大洞明目张胆昭示着主人的邋遢。这件青袍子乃是我身上羽毛所化,想来我身上的羽毛定然也被烧得所剩无几。烧成了这般我居然还能立在此地,确然有几分精神。
我笑着应承:“是很精神。”就势念了个诀,将怀中离光送来的这件袍子穿起,只觉华彩昭然,其上所缀宝石明珠不可累数,与丹朱那件五彩凤袍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的光彩夺目。
离光眸中露出一丝紧张:“青儿可是觉得这件袍子过于奢华了?”
我喜滋滋转个圈,连连摇头:“离光有所不知,我们飞禽类向来注重外貌,像丹朱那般有件五彩羽衣可谓得天独厚,便是选个夫婿定然也会顺利几分。若非凭着她的五彩羽衣,她哪可能做得了未来的天后娘娘?”
这话其实有几分薄待了丹朱,她能与天家结亲,美貌固然重要,最重要的却是家世。只是我向来喜欢抹黑她,这般好的机会哪里会说句公道话?
离光熟知我的毛病,眸光一闪,颇有几分好笑:“只怕这样的机会给青儿,青儿也不愿意吧?”
说着拿起了手中的昆仑镜细细瞧了起来。
我想起丹朱如同笼中鸟一般的生活,忍不住觉得可怜。突听得离光惊叹道:“咦——居然……”将昆仑镜翻来覆去握在手中细看。
“居然是昆仑镜!”他双眸泛光,激动不已:“青儿哪里寻来的这个宝贝?”
我颇有几分失望:“离光不曾见过昆仑镜?”
他摇摇头,试着念动咒语,昆仑镜漆黑镜面纹丝不动,只得将它递还给我。
我犹不死心,再问道:“离光这些日子可曾见到过岳珂?”
只一瞬间,我瞧着他的神色很是别扭,将目光定在白老虎岳珂身上,我忍不住拍着他的肩大乐:“离光啊离光,我拿着你养的白老虎替自己出气,怎么你自己反倒犯了糊涂?我说的岳珂可是龙三太子,不是这只老虎。”
他玉般的面容之上立时浮起淡淡绯色,点点头又摇摇头。白虎岳珂立起身来蹭了过来,低低轻吼,似极不满意我如此戏弄于它。我摸摸它的大脑袋,安慰道:“小小一只凡虎,不曾得道修仙,倒同东海的三龙子殿下同名,可不是三生有幸嘛?”
手下一空,白虎颇有几分气恼的将脑袋挪了过去,不肯再让我摸。
我尴尬的将手收了回来,干笑道:“离光有所不知,你养的这头老虎初来性子倒好,我不过是睡了两百年,这会脾气倒大了起来。”
九狸在旁幸灾乐祸:“姐姐整天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彼时我不知他意有何指。只是颇有几分忧虑的向着女床山山顶瞧去,那里原来曾是碧空如洗,而今远远瞧着亦是仙气缭绕,可是如我这般居下往上瞧去,那魔障之气便显露无疑。
我沉睡了两百年,仙术本就稀松平常,若这妖魔大举来攻,怕是一时三刻便有性命之忧。
离光顺着我的目光瞧去,也是目露忧色:“青儿,这两百年间我时时前来,虽瞧着后山的魔障之气越来越厉害,但那妖魔也不知是何缘故,倒不曾侵扰到此。”
隔日晚,我写了奏疏欲向天界禀明此事,正念了仙诀,将奏疏送达天庭,从山顶冲出一团火球,直直砸向奏疏。
我费心写了一个晚上的奏疏便化作飞灰,飘散了。
遥望山顶,那里静寂一片,今夜月朗星稀。群鸟栖伏,悍兽绝踪,之前那一幕仿佛幻觉一般,根本不曾有火球出现。
我虽仙术低微,但到底也算有几分见识,能将我念了仙诀的奏疏化为飞灰,这火球却不是普通的火,乃是三昧真火。
无怪乎我差一点便被打得魂飞魄散,再无生路。
我回到竹篱院内,幽灯早灭,九狸坐在院中石桌之上,赤色双瞳在夜色之中亮的惊人,左近地下伏着老虎岳珂,兔精与紫狐亦静静侍立。
我猜想他们皆瞧见了我的奏疏被击之事,强笑道:“大半夜的,都不去睡觉,杵在这院里做什么?”
紫狐颤声道:“大仙,这可如何是好?”
我捡了最近的石凳坐了下来,沉吟半晌,终于想出一个可行的法子。
“九狸,你已陪了我八百年,早晚要回青丘去。依着姐姐的想法,不如这两日就动身。兔妖厨艺不错,紫狐温柔,青丘路远,一路之上皆可服侍你。至于岳珂,身强体壮,姐姐就送了你代步,明日便起程。”
九狸扑了过来,明眸灿然,如火焰一般燃烧,秾丽的眉目之间蕴着深深怒意:“姐姐一有了事便想将九狸推的远远的。九狸无父无母,到得青丘不过也是孤儿,跟死了有什么分别?”
我慌忙伸出手去,捂住了他的嘴,责备道:“小小年纪,瞎说什么?”妖仙一族的寿命或许比凡人要长,但若说到死,却是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六界踪迹难寻,这一点我深为忌讳。
手下柔软的唇上有热气渐渐洇湿我的掌心,感觉到这孩子逐渐发热的面孔,我放开了手,软语相求。
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经过了上一次的惊险,我再狠不下心肠让他陪我共度艰险,只盼能柔声劝得他同意离开此地。
只可惜九狸心意坚定,苦劝不听。我每日里长吁短叹,愁苦困顿不堪。劝解九狸离开此地的战役艰苦卓绝,这小子咬死了不肯离开我。连同紫狐与兔妖也不肯离开,唯有老虎岳珂不会说话,但沉默,连院门也不肯踏出一步,足以证明它的拒绝。
我深深检讨自己教养失责之罪,通常情况之下,放养的孩子野性难驯,总比不上圈养的孩子乖巧听话。亏得我从来不曾认识九狸的父母,若是被他们晓得了儿子被我教养的这般顽劣不堪,不知道会不会掀了我的茅屋。
不过,也许等他们来了,茅屋早化成一堆草木灰了。
过得两日晚,虎妖前来传讯,立在结界外面眼巴巴瞧着院内。其时我们正在用膳,紫狐先瞧见了他,脸色早已煞白,上下牙齿打颤。我起先吃的正欢,并不曾瞧见他。听得紫狐牙齿打颤之声,抬头去瞧,她这时候已经神色慌乱,竟不知道来求我,只紧紧盯着趴在地上的岳珂。
我扭头去瞧,见虎妖正笑得一脸兴奋,朝着我招手。我院内这些家伙皆牢牢盯着趴伏在地下打盹的岳珂。
我“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们这群傻瓜。岳珂虽然同外面那头老虎同为宗亲,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必再研究了,伤的定然是我们家这只。——就算它块头再大了两倍。”
不离不弃
我立在门口,微微笑道:“不知何事,竟敢劳烦虎王前来?”
初来女床山之时,我倒不曾担心过这虎妖,他身上虽有戾气,但我好歹一万年的修为,与他相斗未必没有胜算。但自从见识了后山妖魔的法力,我便知道自己的小命如今正悬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不但是自己,便是我身后院子里那四条命一样不得救赎。
是以,今日对着这虎妖,我倒更是谦逊。
虎妖见得我笑脸相迎,面上诧异之色虽一闪而过,却也是眉开眼笑,目光关爱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叹道:“仙子这两百年间闭关修炼,不曾出过府,倒令在下好生挂念。”
闭关修炼?
我这关闭的差点连魂魄都丢了。心内虽觉他这般言语实有些过于亲昵,但也不便反驳,遂作出一副谄媚之色,敷衍道:“小仙法力微末,也不知冲撞了后山的哪位大仙?但求虎王替小仙多多美言几句。”虽明知后山那位乃妖魔,也睁着眼说瞎话,我今日始知自己从前那些骨气,原来全是等闲,不过是知道那些仙侍纵然冷言冷语,却不能取我性命之故。
虎王亦很是谦逊:“仙子这是说哪里话?仙子的事便是在下的事!只是这山中猰王今日烦劳在下前来通传,他老人家想见见女床山的地仙,在下得空便前来探望仙子一番,顺带通传。”
我初次听闻此地盘踞着妖魔的名头,想到那炙人烈火,便有想逃的冲动。他既想召我,定然是前两日本想上达天庭的奏疏惹怒了他。若单是我,使个遁地术,我这地仙也就名副其实了。他要想在女床山这几里地里翻出我来,倒也不大容易。可瞧瞧身后,院内那四条命皆系于我身,又岂能由得我胡行妄为?
见虎妖还眼巴巴瞧着我,只得拿捏出一个得体的笑意来:“小仙初掌女床山,万事不知。既然是猰王想见小仙,择个天清气朗的好日子,小仙定然前去拜访猰王。”
虎妖期期艾艾,半日方道:“猰王他老人家想明晚约见女床山土地,不知仙子方便不?”
我爽朗应了下来。心中虽异常紧张,又不能教这虎妖小瞧了,只得拿些场面话来搪塞。
那虎妖似对上次之事耿耿于怀,三句话不离我的伤势。我被他弄得烦不胜烦,又发作不得,最后又收下了他送的两株千年灵芝,才将他打发了。
院内几人见我两个在这里谦逊来谦逊去,颇有些亲如一家人的派头,各个倒像吞了癞蛤蟆一般难看得紧。又见那虎王送了我两株千年灵芝,我毫不推辞接了过来,千恩万谢,更巴巴将虎王送得影子都瞧不见,这才回转,那脸色便似上了调色盘一般,各种颜色都有。
我愁眉苦脸握了灵芝刚进院门,九狸便冲了上来,抢过灵芝扔下地去,几脚踩个稀巴烂。
从前听说凡间父母对待不听话的孩子总是一顿棒子便打得服服帖帖了。我初次听闻颇为诧异,不过是顽皮小儿,若实在淘得厉害,拿根绳子绑着便如念了个定身咒一般,又有何难?
今日见得九狸这般不依不饶气急败坏的小模样,不禁心头火起,虽念个定身咒定然能将他制住,但此刻最想做的便是拿根棒子将他一顿好打,好泄我心头烈火。
我向来脾气不好,这会子大难临头,心情本来便有些烦燥,又教这小子激得似熬油一般,也懒得装什么秀雅,捡了最近的凳子坐了下来,拖过九狸压倒在膝上,便如我曾经瞧见过的凡间那个大胖屠户打自家儿子一般,有样学样,先将小儿的长衫撩起,只剩了中衣,抡圆了巴掌便打了下去。
亏得我伤后体虚,虽不曾将这任性的小家伙打得鬼哭狼嚎,却将那莹澈赤瞳打得聚起了水雾。起先薄雾弥漫,接着便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滴了下来,不能止息。
我身上穿着鲛绡纱,水滴不透,那泪珠便打着滚儿争先恐后滚下地去。
紫狐已是上前小声恳求:“大仙,对孩子可不能下死手。”
我本有心停手,可这小子倒有几分骨气,见紫狐低声下气为自己求情,明明疼得眸中蓄泪,偏要梗着脖子吼:“我没错,就是没错。”只惹得我一腔怒气噌噌噌又冒了起来,手下巴掌不觉间又重了三分。
紫狐求了半日,见我丝毫不听劝,反倒有变本加厉的形迹,很是战战兢兢。
九狸那死孩子偏又梗着脖子充好汉,便如凡间那些个傻头傻头充忠义的汉子,铡刀临头犹在高喊忠列节义,明明性命不保,又哪来的忠列节义可言?我凡常见得这般情景,总觉世人愚不可及,今日见得他这般模样,只觉往日灵气全无,竟只剩了鲁莽,气更不打一处来,打得更狠些。
兔妖何曾见过这阵仗,早已吓得哆哆嗦嗦,自顾不暇。
还是紫狐壮着胆子将九狸从我怀中拉了下来,只紧握着我的手,连连惊呼:“大仙,大仙别气。伤后受不得气,打这孩子往后有得是日子,这会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我抬头去瞧,原来那弥漫在丹穴山后山的黑雾又向前移了几分,不出几日这前山定然也会被雾瘴所罩。心口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住不能透气一般。偏偏九狸那小子不知好歹,依旧梗着脖子道:“我没有错!我没有错!你就不该收那虎妖的东西,不过就是两株灵芝草,青丘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恼恨已极,这般危难时刻,若为了两株灵芝草惹恼了虎妖,再招来那什么猰王,这院内几条命岂不都得灰飞烟灭?节骨眼上,偏偏这孩子这般任性,我心中又急又痛,气得狠了,似乎连身体都在打着哆索,再也顾不得温言软语,恨恨道:“是,青丘自然拿得出两株灵芝草,总要真见到了灵芝草才算吧?你若有本事有志气,现下就去青丘寻两株灵芝草回来给我!”
他从地上爬起来,反手抹净了面上泪水,亦狠狠道:“我若拿回两株灵芝草来,又当如何?”
我冷冷一哂:“也要拿得回来才算吧?现下连灵芝草的影子也不见,你便胡吹大气,不觉得好笑吗?”
九狸秾丽的小脸之上满是倔强,梗着脖子踏出院门,一步步缓缓而去。
我推开了扶着我的紫狐,又指着兔妖道:“你俩个跟在九狸身后,现在就护送他回青丘,不得有误。若路上他想回来,就制服了他,一定将他安全送回去,在那守着他一个月,一月之内不许他返回,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兔妖尚在浑浑噩噩,但紫狐八面玲珑,已是明白个中原因,低头应道:“小妖定当不负大仙所托。这就告退了。”拖着兔妖,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九狸不过一千岁,这紫狐却已有了两三千年修为,再加兔妖,制服九狸绰绰有余。
院子里空了下来,我忽然间只觉身心俱空,之前的那一场冲突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这结果却是我极为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