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辞-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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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九辰茫然的站在浴池边,似是找不到方向,离恨天走过去扶住他手臂,道:“跟着师父走。”
这声音莫名令人感到踏实,九辰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路走到通往池内的玉阶口。这里放置着供人休息的矮榻,离恨天扶着九辰坐下,替他解掉外袍,又脱掉鞋袜,待褪掉里衣,看到他后背那些鳞次栉比的旧伤伤疤,虽时隔许久,依旧触目惊心,不由心中剧痛,颤抖着抚摸着一条痂痕,哑声问:“还疼吗?”
九辰皱眉,有些抵触外人发现他这些狼狈,沉着脸道:“无妨。”
离恨天尴尬的收回手,陡然意识到,以九辰的骄傲,自然不愿别人提起这些令他不愉快的过往。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便各占着浴池的一角,洗去满身臭汗。
从越女关到寰州这一路上,他们师徒极少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候,倒是旁敲侧击的好时机,九辰斟酌片刻,便道:“师父可知,曲昭阳有一个死去多年的女儿?”
曲昭阳,是楚王那夜立誓时用的名字,本尊其实是曲氏一位死板而顽固的族老。
离恨天本是靠着池壁,闭目养神,乍然听到这话,脸色一下子便惨白下去。幸而是在汤池里,有水汽做掩饰,才没露出端倪。
他睁开眼,有些急切的道:“她其实――”
有水汽的滋润,九辰一双黑眸,似又恢复了往日的明亮,离恨天几乎忍不住,就要说出真相。
“其实什么?”九辰明显察觉到,提起曲昭阳的女儿时,离恨天情绪有些激动。
“他其实,是有一个女儿。”离恨天不忍再看九辰的眼睛。
为了掩饰真相,向来坦荡磊落的离侠,竟也如此吞吞吐吐、瞻前顾后么?
九辰心中暗暗冷笑,默了默,又道:“他的女儿,是不是喜穿红衣,睡在一座水底宫殿里,那里长满了薜荔枝,很长很长,一直蔓延到水面上……”
他就不信,诈不出真相。
离恨天遽然变色:“你、你怎么知道这些?是他告诉你的吗?”
九辰心中一寒,果然,师父认识曲昭阳的女儿,很可能,还和她是熟识。照汐说过,这个梦境,是青木图腾幻化出来的。那青木图腾的事,师父定然也是知道的,否则,听到他的梦境后,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想,心一横,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听说,那女子与师父情深义重……”
清晰的感觉到离恨天呼吸一滞,九辰才敢大着胆子继续道:“当年,她被家中逼着远嫁,就是因为不愿辜负师父,才自杀殉情的……”
整间浴室忽然陷入死寂,许久,浴池里响起一阵压抑的哭声。
竟是,向来孤傲不可一世的离恨天。
九辰听着这哭声中压抑多年的悲痛和浓烈的悔恨,一颗心,忽然陷入前所未有的茫然。也许,离恨天很早就发现他是青木图腾的有缘人,所以才会收他为徒,屡屡救他性命,并一路护送他来到西楚。除了这一点,他实在想不出离恨天对他格外眷顾的理由。
阿幽说,岐黄关上,离恨天听说自己的死讯后,因为太过悲痛,险些自绝心脉,跪死在雪地里。其实,他悲痛,并不是因为一个叫九辰的徒弟死了,而是九辰死了,青木图腾也就失去了效用,再无人能帮他复活心爱的女子了。
那个女子,应该是他爱到骨血里的人吧。
这世上的可怜人,还真是多。九辰闭上眼睛,热气蒸腾下,思绪忽然也飘忽起来,不由想,这离恨天也算是个至情至性的人,自己虽寿数无多,若能帮忙复活曲氏那位女子,解了离恨天的相思之苦和曲昭阳的丧女之痛,也算功德一件。
如此想着,嘴角不由缓缓挑起,若是没遇到阿幽,他在这世上,就真的是天煞孤星一个,了无牵挂。
想通了这一节,他倒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起来。至少,再不用患得患失,费尽心思的去揣摩离恨天的心意和真实想法。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公平交易更安全牢靠的事?
凤仪殿内,东风穿林,满池落英。
楚国世子西陵韶华正慵懒的躺在水榭中,听伶人们弹奏优美悦耳的曲调,不时抚笛和上一曲,引得几位美人侍妾拍掌叫好。
不多时,凤仪殿的掌事内监匆匆赶来水榭,分开众美人,在世子耳旁低声道:“王上回宫了,要传召殿下过去呢。”
西陵韶华再无听曲的兴致,挥手命伶人和侍妾们退下,便轻整衣衫,朝九歌殿走去。
“儿臣见过父王。”
疾步入殿,行完大礼,楚世子便垂首屏息,恭敬的立在楚王跟前。
楚王嗅着他衣衫上浓浓的脂粉味,有些厌恶的皱起眉头:“整日和那些伶人厮混,成何体统?你若不想气死寡人,便早早娶房正经的侧妃。”
楚世子诺诺称是,道:“儿臣回去便将她们都遣散了。”
楚王缓缓打量着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儿子,忽得冷哼道:“孤召你过来,是想告诉你,辰儿已被寡人安排到北渚馆。你若有什么想法,便正大光明的去,别偷偷摸摸搞那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
楚世子脸色大变,吓得跪倒在地,惊道:“父王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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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第 177 章
楚王冷哼一声:“寡人是什么意思; 你最清楚。”
叔阳从怀中取出那块刻着“凤仪”二字的令牌,恭敬的问:“这块令牌; 世子可识得?”
一见这令牌; 西陵韶华先是怔了怔; 才认命般叹了口气; 伏地请罪:“都是儿臣一时糊涂; 鬼迷了心窍。望父王给儿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亲自去北渚馆给辰儿道歉。”
“北渚馆就不必去了。”楚王警告的看儿子一眼:“当年真相,那孩子还不知晓,你去了只会坏事。你只要管好手下人,别再节外生枝,寡人便谢天谢地了。”
“父王如此说; 儿子惶恐。”西陵韶华知道; 楚王既然这么说,便是不欲深究了。
楚王向来不喜欢废话,大手一挥; 命他退下。
叔阳瞅了眼楚世子的背影; 低声道:“老奴瞧着; 这幕后主使; 恐怕不是殿下。会不会是――”因这猜疑有些僭越,那人又身份尊贵,叔阳没敢说出来。
“无论是谁,既然用的是凤仪殿的令牌,他便得担起这个责任。”
楚王很窝火,虽然从儿子刚才的反应中看出了此事另有内情,可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世子,一味愚孝,连手下人都看顾不好,只能让他更窝火。
他那位已被他勒令削发为尼的老妻,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不甘心呀。
“侯爷,吃口东西吧。”
臭气熏天的马厩里,护卫捧着一块冒着热气的番薯,递到一个落魄的年轻人跟前,忠心的劝道。
年轻人穿着身破烂的紫袍,靠在一根拴马的木桩上,看起来很是穷困潦倒,正是从诏狱里逃出来的文时侯巫子玉。
见巫子玉抢过烤番薯,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护卫有些想不明白,九州那么多大国小国,他们主子为何要千里迢迢逃来西楚。
三日前,他们十几名护卫拼死护送着主子逃到了西楚。主子一门心思要见楚王,可负责外使接待的驿丞却说楚王不在宫中,直接把他们赶了出来。后来,还是他和另外一个护卫,塞了大把银子,说了无数好话,那驿丞才狗眼看人低的把他们安排进了马厩里,勉强答应等楚王回宫,派人传个话过来。
“可有消息?”吃完一块烤番薯,巫子玉就迫不及待的问。再等下去,他怕他会被逼疯。
护卫也很苦恼,道:“驿丞外出未归,属下晚些再去打探。”
刚说完,后院的门开了,驿丞亲自领着两名管事来到马厩前,一扫之前的轻蔑态度,十分客气的道:“这两日怠慢了贵客,还望贵客勿怪。”
护卫听得云里雾里,巫子玉却冷冷一笑,整袍起身:“可是楚王要召见本侯?”
驿丞连忙告罪:“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文时侯到来。请侯爷先随小人去沐浴更衣,再乘车入宫。”
巫子玉客气的和驿丞道了声谢,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理他还是懂的。
从浴室出来,楚王已命人送了足足十几套崭新的衣袍过来。
楚人崇尚广袖宽袍,无论男女,皆以飘逸为美,可送给九辰的这些衣袍,却是北方流行的束袖长袍,颜色也多是玄色、墨绿、藏蓝之类,用料考究,贵而不奢。
幽兰挑来挑去,总觉得每一件都极为顺眼,想到九辰平日里总穿玄色,未免太过沉闷,便选了件淡蓝色的束袖锦袍。
系好腰封,幽兰托腮把九辰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只觉说不出的满意。不由有些奇怪,这衣袍的长短尺寸竟与九辰的身量丝毫不差,到底是巧合,还是那曲氏族叔特意命人赶制的?
前来送衣服的两名侍女脸色一红,偷眼望着回廊下长身玉立、光彩夺目的少年郎,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将这件衣袍穿得这么好看了。
只可惜,却是个眼盲的。
一阵爽朗的笑声中,叔阳推着楚王从大门进来了。
见九辰已换上了他送来的新衣袍,楚王心头无比畅快,拉着外孙打量了好几圈,赞不绝口,只差说上一句:“不愧是我西陵衍的外孙。”
九辰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莫名其妙的亲昵,等他自我陶醉完,便抽出手臂,客气的和他保持几步距离。
楚王察觉到九辰态度有些疏离,似乎并没有什么欢喜之色,不由哼道:“怎么?你不喜欢这件袍子?”
九辰摇头,没接他这话茬,只问:“前辈打算何时用秘术复活您的女儿?可需我做些准备?”
楚王没料到他竟是在惦记这事,大手一挥,道:“不急,你先在此处将养一段时间,最好能养上十斤肉。”
这孩子,也太瘦了些。
两名紫衣小仆极有眼色的道:“主子,午膳已经备好,是摆在凉亭还是花厅?”
楚王果然心情大好,道:“去凉亭。”一手牵起幽兰,一手牵起九辰,让叔阳推着他往凉亭走去,也不让人去通知离恨天。
虽然吃饭的只有三个人,桌上却摆了足足二十道菜。
九辰刚一落座,便感觉有一股极熟悉的味道钻入了鼻尖。紧接着,耳边响起楚王和蔼的声音:“来,尝尝这个。”
摸了摸自己面前的小碟,里面果然已经多了块滚烫的东西,像是面饼一类。九辰拿起来只尝了一小口,便愣住了。
咸鲜中夹着一丝香甜,这是……蟹黄饼。
一些幼时零碎的记忆,突然冲入脑海,九辰心底忽然空荡荡的,有些难受。他想起了沉思殿,想起了晏婴,以及他试图忘掉的很多东西。
楚王自己也尝了一小口,叹道:“这蟹黄饼,是我女儿生前最爱吃的东西。”
“你的……女儿?”
心底那股难受的感觉,愈加强烈。九辰不由想,莫非,是因为青木图腾的缘故,每当这位曲氏族叔提起亡女时,他也跟着莫名的难过。就像是有什么带刺的东西,被人硬塞进了心口,扎得难受。
这位曲氏女,想必是个极厉害的女子,否则,像离恨天那样洒脱的人,也不会像个孩子一样,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见九辰紧握着那个小碟,垂目不语,楚王满是疼惜的道:“若是喜欢吃,我让人多做一些。”
九辰默了默,却道:“我并不喜欢这又甜又咸的味道。”
搁下小碟,开始吃幽兰夹给他的其他菜,直至一顿饭吃完,竟真的再也没有碰那块蟹黄饼。
楚王暗暗叹气,这孩子,警惕心倒是厉害得很。
眨眼间两日过去了,离恨天清晰的感觉到,九辰虽待他一如既往的客气有礼,可又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比如,九辰不再叫他师父。比如,以前九辰半夜惊醒后,为了避免他担心,经常会在床上枯躺至天亮,而现在却毫无顾忌的在屋外的回廊上,一站就是一夜,往往鸡鸣破晓时,才重新躺回屋内,等着幽兰来唤他起床用膳。
这条路线,即使眼睛看不见,也早已被他熟记于心。
他隐约察觉到,九辰有很重的心事,可当他问起时,那少年总是随意挑起嘴角,用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告诉他,离侠多虑了。
这下,离恨天真正的有些慌了。事情发展,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并不想让九辰觉得,他是因为他母亲的缘故,才收他为徒,屡次救他护他,所以他私心的想先当好一个师傅的角色,再慢慢告诉九辰真相。
而楚王似乎和他有一样的想法,还特意嘱咐他,莫要功亏一篑。
可现在,事情似乎被他搞砸了。
最糟糕的是,九辰体内的刺心草之毒,又隐隐有蔓延的趋势。即使是在温暖如春的西楚,九辰亦是彻夜咳个不止,白日里怕幽兰担心,他才生生忍着,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便找个理由把幽兰支开,才敢咳出声。
有一次,被自己无意撞见,那少年也没掩饰,并坦然的道:“那复活秘术,最好不要拖延太久,我怕误了你们的事。”
离恨天几乎悲怆欲绝,只盼着照汐能尽快找到那位外出游历的曲氏女族长,给他一线希望。
第三日,青岚从军中回来,看起来神色恹恹,似乎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九辰问过之后,才知道半月后,便是下一次中灵士考试。
这种事,旁人也不帮不上忙,九辰和他胡扯了一阵,忽问:“护灵军中,除你以外,可还有其他的曲氏子弟?”
青岚不晓得他为何问这个问题,点头道:“当然有,而且还很多。”
九辰状似无意的问:“那有和你关系好的吗?”
青岚丝毫提不起兴致,敷衍道:“有那么一两个吧。”说完,又生无可恋的道:“他们去年就已经升为了中灵士,为什么只有我这么笨!”
九辰心中一动,道:“其实你实力不比他们差,大约是没摸清中灵士考试的门道,才会如此。不如,你把他们叫来,我替你探探其中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