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恩典-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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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他在利维坦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只海兽所在的位置,潜伏了差不多有七轮,最后想尽办法磨死了它,获得了它的血肉与力量。
他很喜欢那个恐怖的样子,但是那个太大了,不适合在灰血森林里行动,不如现在这个——他特地求了巫妖,请他做了一个专门的炼金瓶,好维持相应的人类的模样。
比起海兽长满了鳞片与尖刺的身体,人类少年的躯体要灵活得多,因为皮肤柔软的缘故,寻找伤口也容易得多。
鱼人少年取出白骨的长剑——为了适应他变化的躯体,她又给他重新炼制了一遍,加入了新的咒语与材料,确保能根据他的要求变成需要的模样。
此刻,它在他的手中就是一枚不过手掌长度的匕首。
骨白的匕首在他掌心轻巧地翻转了一下,灵活得就像是一弯鱼,然后便稳稳地叩在了他的指尖。
顺着他指的方向,白骨的匕首轻巧地划过腿上的黑色的死肉,将它们轻巧地剔除,露出后面艳红的部分。
这个过程很疼,但是他的动作始终又轻又快,稳得如同雕刻一朵玫瑰。
这是噗叽大人给他的武器,亲手为他炼的武器,只给过他的武器。
只要这样想着,就一点也不疼了。
甚至因为这样的联系,他感觉到了一种深刻而又隐秘的快乐与满足,仿佛被窥视,又仿佛被碰触。
所以他甚至是享受这样的过程的。
可是他不敢拖太久。
噗叽大人随时可能回来。
血液一点一点地在沉黑的湖水中洇开,就像是一闪而逝的影子,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等到解毒剂和中和剂顺着伤口细细涂抹完毕之后,他又将一瓶恢复药水毫不犹豫地朝着伤口浇去。伤口重新生长的疼痛几乎与撕裂时无异,可鱼人少年却哼也没哼一声,已经是非常适应。
等到身上只剩下浅色的、可自然愈合的疤痕的时候,他又对着水面仔细检查了一遍。
湖中隐隐倒映出的鱼人少年的身姿虽然有些模糊,却比周围的榕树更加挺拔,肌肉线条流畅,肩宽腿长,按照人形的标准,无论怎么看都是最完美的状态;而他的面容亦褪去了稚嫩与青涩的痕迹,像是舍娜莎最盛之时映照下的海面,带着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瑰丽。
是的,和经常出现在噗叽大人面前的、经过刻意修饰的容颜不同,这个样子显然已经无法再称之为少年了,或许青年更加接近一些。
事实上,他变成这个样子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了。
可具体有多久了,他却很难说出来。
鱼人没有时间概念。
曾经乌拉拉也觉得,哪怕没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出生,到飞快地长大、战斗,再像一个战士那样死去——这样的过程十分完整,也从没有鱼人抱怨。
但是在碰到了噗叽大人之后,他渐渐有了一些感觉:他的时间似乎比其他人都要快一些。
他隐隐感觉到了有一丝不妥,却也没打算再深想下去。
这样其实没什么不好。
鱼人想。
在他遇见噗叽大人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完全成年。
而现在,他飞快地就到了一只鱼人所能达到的巅峰时期——这意味着他变得更强、也更恐怖了,对于噗叽大人来说,是好事无疑。
可是一想到,这样的状态也许不能持续太久——至少比起其他人,比起噗叽大人来说应该不能——他就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其实这很正常。
鱼人乌拉拉从来也没有想过能和噗叽大人一直呆在一起。
噗叽大人是不同的,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乌拉拉一直都知道。
很早很早以前,从他的木拉拉的木拉拉的木拉拉——总之是从前面不知道多少代的先祖那里,就一直有关于“泥巴大人”的传说。
很早以前,灰血森林里就有会活动的泥巴。它们有时候会变成十分凶恶的样子,甚至会吃鱼人,有时候也会只呆在一个地方,然后从那上面长出好多好多树来。
它们不仅仅是泥巴,它们是活的,就如同这片森林一般是活的。而只要有它们活动的地方,水总是洁净的,树木也会格外繁茂。
它们是灰血森林的守护者。
很明显,自从噗叽大人成为了灰血的领主之后,先祖湖和基地一样,面积都扩大了很多,她眷顾下的鱼人族发展到了现在这般繁盛的样子,跟着她的乌拉拉见到了从未想象过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有趣的模样。
噗叽大人曾经说过,她想要一直一直走下去。
乌拉拉也想告诉噗叽大人,如果可以,他也想跟着她一直一直走下去。
但是好像真的很难很难啊。
他忽然就不想再看湖水中的影子。
这毫无意义。
鱼人想。
纯粹的“鱼人”本来不需要思考什么“意义”。
这是他后来新学的词。
可用在此时,却仿佛合适极了。
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可她却从来也没有注意到。
他一次又一次地清洁、整理,想要为她保持住最“恐怖”的样子,可她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虽然气息和联系都还在,却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触摸不到。
原先的那一点强行被压抑下去的不舒服终于扩散开来,他忽然就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
那种恨不能沉到先祖湖底什么也不想的难受。
那种想到消失又完全舍不得的难受。
那种恨不能噗叽大人立刻出现在他面前的难受。
噗叽大人啊……
他想,
噗叽大人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湖中的容颜很快就变得模糊,像是蒙上了水汽的晶石;面前的水面渐渐泛出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像是下起了雨。
他伸手捂住了眼,想要制止这种奇怪的行为,停止这种身体不受控的反应。
但是真的很难。
要是能更恐怖就好了。
他想。
这样就能成为噗叽大人的利刃,一直挡在她的身前,让她尽情驱使……
(沙……)
有风吹过了灰血森林,发出近似于呓语一般的、熟悉的声响。
他猛地转身,瞪大了眼睛努力寻找,但是黑魆魆的森林里,除了张望着的他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失望了。
湖水冷冰冰的,明明是鱼人习惯的温度,也突然变得难以忍受。
他向着岸边走去,想要赶紧离开。
可刚一动作,就听到身后“哗啦”一声水响,然后有什么东西朝他游了过来。
鱼人想也没想,直接挥剑劈去。
明明可以将灰血榕一劈两半的力道,却被生生截住,落在了一只纤细的、白生生的手里。
黑发的少女如同鱼一样吐着泡泡,从水中慢慢露出湿漉漉的脸来,容颜陌生。
乌拉拉一面猛地抽手,一面张嘴就要召唤水流攻击,却不防对面突然松手,直接向后仰去。
冰凉的、落水的感觉却没有到来。
也没有进一步攻击。
他被人一把捞住,按住了嘴巴——触感柔软,就像是初绽的花瓣。
“嘘——”她说,“是我是我——别闹啊——我偷偷回来的,你给我保密?”
笑容熟稔极了。
第252章 无声
林知道这次自己失踪了那么久, 一定引起了很大的麻烦。
虽然领地看起来一切如常, 但这反而让她所剩不多的良心愈发愧疚。想起上次回来时候的样子拉风归拉风,但着实劳民伤财。
于是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总结先前的经验,大领主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一直到碰见她勤勤恳恳的下属——尤其是她的领主之手以前,她一定要静悄悄地,好给他们一个巨大的惊喜。
于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就这样偷偷地溜回了灰血基地, 一路上始终以疾风的形态外带隐匿术。
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偷偷摸摸的姿态溜回自己的地盘, 不得不说,在躲避巡逻的娜迦还有鱼人侍卫时,有种别样的刺激——哪怕知道基地里的各类禁制与魔法侦测并不会对她有任何反应。
她在阴影中东躲西窜,最后来到了议政厅门口,如无意外,她的守卫们应该都在里面。
深吸一口气, 挺直背脊,将笑容调整到最佳角度,全新姿态的大领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开门进去, 高呼一声:“我——”
结果后半句还没出来, 那种格外清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大领主飞快地扫了一眼, 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哦不对, 有一个。梦魇欧若博司在一堆纸上四蹄僵直, 连她进来了也毫无知觉。
林顿时有些紧张。
可走上前去仔细一瞧才发现, 这家伙不过是太累了——也有可能正在进食。他躺蓬松柔软的文件堆里, 找了个最舒适的狂野姿势,睡得四蹄散乱,口水横流,丝毫没有露出脆弱腹部以及某些不可描述部位的自觉,过于丰沛的水渍在他脑袋下的文件堆里划出了一块常人难以接近的区域。
大概多少还是感觉到了空间入侵,梦魇无意识地调整了一下睡姿,后蹄稍稍收拢了一些,看起来不再是那么放肆。
林又看了两眼,决定还是不要叫醒他比较好。
不过那块水渍实在是让人嫌弃——虽然当事马似乎毫无感觉,甚至顺势叼起一卷沙纹纸,吧嗒吧嗒嚼了两口。
林想了想,先给梦魇施加了一个额外的“安神”,然后用浮空术让他飘起来一点,接着指尖操控着风,把那些文件全部整理好堆在边上,最后敲了敲书桌。伴随她的动作,黑胡桃木的四脚立刻抽枝发芽,幼嫩的树芽很快就长成了绿油油的叶子,一捋一大串,重复几次便在梦魇身下铺成了新的一大堆。
做完这一切,她才把梦魇重新放下来。
欧若博司似乎毫无所觉——不过显然,新鲜的叶子比皱巴巴的沙纹纸要更加好闻好睡,他满意地哼唧了两声之后,又重新睡回了先前那副放肆的模样。
林从来都不是一个工作狂,对下属也绝对算得上是可亲,做完一切后,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并不忘重新带上了门。
她飞快地在基地里逛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驻守这里还有外面的鱼人之外,确实其他人都不在。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大领主倒也没闲着,顺便把所有房间都整理了一遍,尤其是哈尔的书房重点照顾了一番。这里和先前的议政厅一样,都是脏乱差重灾区。
巫妖在成为了领主之手后,已经变得十分重视整洁与秩序。会变成这样乱七八糟的情况,从根本上来说,还是因为她旷工的时候事情积压太多了吧。
这样想着,大领主内心充满了愧疚,连带着回来根本没有人迎接的失落也冲淡了几分。
她甚至直接变回了触手最多的形态,行动如风,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包括巫妖的骨笔都擦得干干净净,连同从安叙尔带回来的“土特产”一起放在了桌子最显眼的位置。
只是做完这一切后,还是不见其他人回来。
林多少有些纠结。
等在这里当然是最简便的方案——但是总有种让她无所事事的感觉。而且没达成的惊喜就像是没送出去的礼物一样,让她浑身不舒服。
反正主要基地一共就三处,对现在的她来说一处处跑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她又去了利维坦在水底的宫殿。
虽然曾经的哀叹之主始终坚持宫殿是她的,林住来住去却始终还是觉得灰血适合她,因而这里还是留给了利维坦还有他的水族。
这次她问了看守的娜迦——他们表示虽然其他人不在,但是利维坦确实在里面,让他们不用通报,直接进了水颂大厅。
一进去,她便看到了坐在了客座的利维坦。哪怕是一个人的时候,他似乎也没有重新坐回主座的意思,一个人托腮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谁?”
双头海兽的警惕性显然比梦魇要高得多。
几乎是林游进大门的瞬间,周围的水流便突然变得如同冻住的冰一般锋利。
“等等,是我。”她说。
原本应几近喷薄的杀意仿佛冻住了一瞬,却没有松缓的意思。
林有些奇怪。
她又仔细看了看黑发青年——发现他的样子好像和平时似乎是有些不一样,可具体是哪里,又有些说不上来。
林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是他那刚刚看过来的眼神,警惕得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可是那样的目光仿佛只是一瞬,等她慢慢走近了一些,想要仔细打量的时候,那眼神又变得有些迷惑,挣扎,随即才慢慢松缓下来。
“是您。”他放下手,慢慢起身。
随着这个动作,他的面部的线条仿佛也柔和下来,连带着唇角边也有了笑意:“这是您收集到的新样子吗?”
“算是吧。”林暂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你刚才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只是有些累了。”利维坦说,“刚刚我在休息。”
林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因为现在回想起来,他刚才所谓休息的姿势,好像背部的线条有些太过紧绷了……
可没等她继续追问,黑发青年已经重回平时的模样,笑眯眯地问道:“您想吃点什么?”
林随口报了几个,可报完以后又觉得不妥。
“不用了。”她说,“我只是过来看看——哈尔不在吗?”
“……哈尔,”他仿佛是愣了愣,但那样的犹豫仿佛一闪而逝,很快又恢复如常,“哈尔大人去了音之丘,风之祭司那边这次损失很大。”
见林看他,利维坦又仔细说了音之丘这次在前线正面对抗中的损失:“……至少超过了一半,您离开的时候,他一直想要找您。”
林沉默了。
“如果您担心的话,不如现在去看看。”利维坦说。
“恩。”
说到这里,林也没有什么心思继续待下去了,便告别了利维坦。
而几乎是在她离开的瞬间,黑发青年那原本放松的肩膀在瞬间又紧绷了起来,他想也没想就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仿佛想要克制住某种冲动。
还没等他有进一步动作,刚刚出门的人又去而复返。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立刻垂手用袖子将刚刚制造出来的伤口掩住。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