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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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诚淡道:“无妨。”
钟离凝道:“其实……我们不必和它们那般敌对的,若我们人不主动伤害它们,它们也不会袭扰我们的。其实,我们可以和它们成为朋友。”
钟离凝知道,尹诚除却是萨顿的二王子,是商人,还是一名优秀的猎手。许多人都打猎,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称为猎手。被称作猎手的,必得有超群的骑射之术。尹诚虽然不会武功,可若论骑射,早已是炉火纯青。他与猛兽敌对已成习惯,要想改变他的想法是很难的。
果不其然,尹诚忧心忡忡道:“可它们终究是野性难驯,若是兽性大发而伤人,当真是防不胜防。”
“可是……”钟离凝坚持道,“它们若是真将你当做朋友,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尹诚摇头道:“真的很难想象。”
钟离凝眉眼微低道:“你若愿去体会,一切都会不一样。只是日后行走在大漠上,你要小心狼兄,它是狼群中的头狼,你此番伤了它,整个狼群都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不要伤害它们。”
“你放心吧。”尹诚终究还是应了下来,随后对钟离准道:“阿准,方才多谢你替我解围了,今日暂不随你去拜见大汗大妃了。这边的生意才刚刚敲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顿。等过几日都处理好了,我再带两位妹妹一同去扎托叨扰几日。”
钟离准道:“也好,那我便不强留了。”
看着尹诚远去的背影,钟离准忍不住对钟离凝道:“你方才也太不给尹兄面子了,他……他毕竟是萨顿的王子。”
钟离凝不满道:“王子又怎样,在狼兄、鹰兄面前,我们都不过是人罢了。你的马兄们会把你当成王子吗?”
钟离准道:“我们几个倒也无妨,只是尹兄和拉曼并不相识,你……说穿了,其实我也不想这样说,可拉曼毕竟是尹兄的子民,你当着拉曼的面……”
“怎么?”钟离凝打断了钟离准,“你不是最亲厚的王子么,还纠结于此?再说,拉曼和塔丹若是还对这种事耿耿于怀,他们也不值得我们相交,不是么?”说罢,她便策马而去。
钟离冰转过头看着钟离准,盈盈笑道:“阿准哥哥,我知道你的选择了。”
其实这些权力、谋略、人情世故,钟离准都懂得,只是他不愿去理会罢了。所以,熟知他的伊赛人可以像朋友一样一边招手一边喊一声“扎那王子”而不必下马行礼了。其实钟离凝也都懂得,只是她懒怠深究罢了。可是,他们毕竟也是生来就已经拥有了许多的,倘若没有生在伊赛王族,又或许是另一番光景吧。钟离冰不禁又想着,虽然她自己不愿提及父母的身份,但其实父母的身份本也给了她许多方便的。她若不是赌神和三侠的女儿,一切又会是怎样呢?
钟离冰又问:“阿凝姐姐和尹大哥生了这么大的嫌隙,我们要不要劝劝阿凝姐姐?”
钟离准笑道:“阿凝才不会在乎这些呢,她不过是一时赌气罢了。你是不知她对她的狼兄,还有骆驼和小狐狸是什么感情,就算是我伤了它们,大约阿凝都会把我砍了。”
钟离冰故作惊恐状道:“那我以后可要多加小心了!”
半晌,钟离冰感觉肚子在叫。抬头看看太阳,已不觉到了下午。她吐了吐舌头,“阿准哥哥,我饿了……”
“就知道是这样!”钟离准不禁笑了起来。
钟离冰出了个怪样道:“怎么啦,又不是神仙,总要吃东西嘛。”
钟离准道:“好了好了,把马兄们送回去,我们就回去吃饭。”
钟离冰笑道:“好!现下已过了午饭的时候,我们到院子里去烧烤好不好?对了,阿冼一定已经同二叔和婶娘一起用过午饭了,看来他是没这口福啦!”
钟离准无奈道:“阿冼老实,你总欺负他。”
钟离冰挤了挤眼睛,“你可开什么玩笑呢?!你自己的弟弟你不了解,我宁愿相信那特兰大漠上会有洪涝都不相信阿冼老实!”
“喂……”钟离准推了一下钟离冰的肩膀,“他也是你弟弟好不好?”
“对啊。”钟离冰说得理所应当,“就因为是自家弟弟,所以便实话实说,用不着客气。”
“嗯……好吧。”钟离准耸了耸肩,“其实原是我这个哥哥做得太不称职,才让我们阿冼这么累。按理说今后继承汗位的本应是我,可看现在的状况,以后八成继承汗位的会是阿冼。其实做汗王也是很累的。”
“这我同意。”
“同意什么?”
“做汗王很累。”
“那当然。”钟离准抬了抬眉毛,“大约在你看来,只有什么都不做,日日随心所欲才不累。”
“正是。”
待钟离准和钟离冰安顿好了马兄们,便踏上了归程。与它们告别的时候,琅骅还总是对钟离冰依依不舍地蹭一蹭。钟离准不满道:“你个白眼狼,才跟阿逆相识不到一日,就满心满眼都是她了。”
钟离冰看了钟离准一眼,然后又满眼宠溺地看着琅骅道:“我们琅骅是马,不是狼……”
钟离准、钟离冰和钟离凝几乎是前后脚回到家中。此时钟离珏、阿桑妲、钟离冼已用过了午饭,钟离珏和阿桑妲已又处理过了许多事务闲了下来。见到钟离冰的时候,钟离珏随口问了一句:“阿逆,我给你爹娘写封信报个平安可好?”
“不要不要!”钟离冰连连拒绝,“二叔,你怎么跟我舅舅一样!”
“好好好,不提你。”钟离珏拍了拍钟离冰的头,“那我给我大哥大嫂写封信总可以吧。”
“那好吧。”钟离冰面上尽是勉强。
钟离珏弹了一下钟离冰的额头道:“莫非我这个汗王做什么事还要得到你的允准不成?”
“阿逆不是这个意思……嘿嘿,二叔不要见怪。”钟离冰搔了搔头。
这时候,钟离冼从寝殿里出来,正见到钟离珏和钟离冰。钟离冼先是行了一礼道:“参见父汗。”随后便跑到钟离冰身畔道:“冰姐姐,自从你昨日来了我还未曾见过你呢!”
钟离冰道:“阿冼长高了不少啊!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说着,她在自己肩头比划了一下。现下钟离冼十五岁,却还是比钟离冰矮上一两寸。
钟离珏道:“好了,你们一处玩去吧。”
“好,二叔,那我们去了。”
“父汗,儿臣告退。”
钟离冰拉着钟离冼的手腕到了院子里,钟离准和钟离凝已经架起了烤炉。
钟离冰幸灾乐祸道:“阿冼,方才你是不是已经吃过了?哈哈,我们要烤炙些东西吃,你可眼馋啊?”
钟离冼不甘示弱道:“你怎么知道我中午吃过了现在就吃不下呢?”
钟离凝道:“好啊,倒要看看你能吃多少。”
说话间,四人便一同忙活起来,很快,院子里就飘出了浓郁的香味。四周的侍卫和下人们都不禁咽起了口水,四人便招呼他们一同过来吃一些,一时间,十几个人,也是其乐融融。
钟离珏在大殿里静静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想想十九年前,二十年前,二十一年前……往事一幕幕,都如过眼云烟,现下再回想起来,就好像一场梦一样。如今,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啊。
阿桑妲轻声道:“弘燚,你还记得扎托的除夕吗?那时候我们还都年轻,我们打了胜仗,除夕的时候,我们燃了篝火,一群人围着篝火,宰杀牲畜,跳舞歌唱,喝酒庆功。那时候我们都喝扎托最烈的酒,醉得还要让人抬回大殿里去。那年,我们刚刚成亲,扎托还在尤祂部的手中。阿卓说,我们要在扎托巴和过除夕,后来我们就真的在扎托过了除夕。再后来,我们跟尤祂部决战,你说,我们要在热托合德过除夕。当时,很多人都不信你,可是我和阿卓信了你。事实证明,我们信你,是信对了,我们真的拿下了热托,统一了整个伊赛。后来……后来啊……”说到此处,阿桑妲哽咽了,因为后来,阿卓和不在了。
“别说了……”钟离珏抚了抚阿桑妲的头发,“我都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我还记得,小准是在战火中出生的,刚刚怀上小凝的时候,险些滑胎。阿冼出生的时候,你想给他取名叫‘决’,我当时笑着说,那不就跟你名中的‘珏’字同音了么,后来你想了好久,才想到了这个‘冼’字,然后我很快就想到了‘扎齐’这个名字。还有,在咱们这里,云卿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现在阿逆都已经这么大了。”
“怎的突然想起回忆这些往事了?”钟离珏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阿桑妲,如今已有了白发。
阿桑妲道:“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得开心,我感觉那是我们以前的味道。”
“你知道吗,当年其实皇上许了我一个很大的恩典,可我只向他求了一个自由身。我知道你是不属于京城的,那时候突然明白,我也不属于京城。再过几年,等孩子们都长大了,小准、阿冼都娶了王妃,小凝嫁了人,我们就把伊赛交给孩子们,然后我们就在大漠上遁去,可好?”
阿桑妲笑道:“你这个阿爹当得一点也不好,大汗当得也不好。”
钟离珏道:“那你说如何?”
阿桑妲道:“丈夫当得还可以。”
二人对视片刻,便都大笑起来。
院子里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钟离冼虽然已用过了午饭,吃的却丝毫不比其余兄妹三人少。就好像他很是有先见之明,未曾吃太多午饭。
年轻的侍卫和下人们也未曾与他们嬉闹太久便都退了下去,现下烤炉的四周就只有这兄弟姐妹四人。他们烤的有羊肉,有牛肉,有鹿肉,有獐子肉,喝的也都是烈酒。不得不说这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日子钟离冰也很是喜欢,与在京城的舒适惬意又不同了。大漠上民风开放,在中土是断不能这样的。可若要说到底更喜欢哪一种,钟离冰也说不清楚,其实跟着父母踏遍河山也是很有意思的。
见钟离冰喝得急,钟离准便夺过了酒壶道:“你莫要喝得太快了,毕竟不比我们三个从小喝这种酒长大的。”
钟离冰夺回了酒壶,“怎么,小看我?”半晌她又转了转眼珠道:“又不是在外面,就算是喝醉了,不是还有你们么。”
钟离冼忍不住问道:“冰姐姐,你到底能喝多少啊?”
钟离冰大言不惭道:“十斤!”
钟离凝点了一下钟离冰的额头,“你说的那是桃花酒!”
钟离准道:“伊赛的烈酒保你喝不过两斤就要倒了。”
钟离冰虽是嘴上不饶人,心里却也是有底的,感到自己大约要醉了,也就不再喝了。酒酣之时,兄弟姐妹四人就这样纵情歌唱起来。唱着唱着,竟还唱出了火辣辣的情歌。大漠上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就算没有情人,也总会唱几首情歌的。就连钟离冰,也学会了好几句。
待到唱的累了,他们便都躺在了地上,也都不顾自己王子、公主、小姐的形象了。
“大哥……”钟离冼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
“史华莱大哥说,咱们那特兰大漠上已和平了十八年。你说……这正常吗?”
一时间四人都清醒了大半。许是借着酒劲,许是这里没有外人,钟离冼说出了平日里不会说的敏感言词。
钟离准知道,那特兰大漠上这许多民族,从未曾拧成一股绳的。他也知道,钟离冼小小年纪想得却比他们多得多。
钟离凝道:“眼见的和平却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和平,只要我们伊赛保持我们的强大就够了。”
钟离冼道:“且抛开金淦族和术竺尔族不谈,就单说萨顿,你们觉得,萨顿是真的跟咱们交好吗?”
钟离准皱了皱眉头,扶着钟离冼的双肩,语气中含了些许严肃,“阿冼,你是不是有了什么预感,或者听到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钟离冼摇了摇头,“只是听你们说塔丹哥哥近几日要来,便朝这边想了想。塔丹哥哥是咱们的朋友,可我感觉,萨顿不是伊赛的朋友。”
钟离准沉声道:“有些事情放在心中就好,却是不能乱说的。”
钟离冼道:“大哥你放心吧。”他眼神中所包含的,是超越他年龄的老成。半晌,他又问:“冰姐姐,皇上是一个好皇帝吧。”说这种话原是大不敬,但在关外并没有太多限制。
钟离冰思索片刻道:“这我无从去评价,因为我从未曾去关心过这种事情。不过我跟着我爹娘走过很多地方,人们生活得倒都是很好。”半晌又道:“你小小年纪想这些就太累了。”心下想着,或许阿准哥哥说的是对的,将来会是阿冼继承汗位的。
钟离冼又问道:“大哥,你说我们的兵力会不会被皇上忌惮?”
兄弟姐妹四人对视片刻,他们大约想到的都是同一句话。那是钟离珉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伊赛拥有□□这样的国力,说不定整个天下都会是伊赛的。钟离珉还说过,在这里,能够看到众志成城。
钟离准若有所思道:“我只知道,当年皇上给过父汗一个恩典。还有,当年皇上还是卓亲王的时候,母后和舅舅就都与他有过交情。”
“可是,帝王家的感情怎么可以当做真正的感情?”
这时候,钟离凝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但愿这世上美好的事情会多一些吧。”
钟离冰从不曾想过这些,可听了钟离准和钟离冼的交谈,也隐隐明白了许多事情。她从不曾对权谋感兴趣,父母也未曾与她说过太多。皇上真的会对伊赛动手吗?可是母亲给她讲过,当年阿卓舅舅和婶娘都做过卓王府的门客啊,二叔和婶娘成亲的时候也曾经得到过卓亲王的祝福,而且二叔曾经救过卓亲王一命,他和二叔是结义兄弟。伊赛和萨顿又会有朝一日为敌吗?可是当年库卓部攻陷热托的一战,萨顿曾经出兵相助啊。钟离冰原不是爱关心这些的人,现下思绪却也被牵着过去了。
炭火还燃着,未曾吃完的羊肉还挂在烤架上。澄澈的油脂一滴一滴落下,落在炭火上,发出“嗞嗞”的声音。兄弟姐妹四人都陷入了沉思。
钟离准陪着钟离冰走在扎托城中的街上。虽然在达兰答通买过伊赛人的衣衫,但钟离冰知道只有在扎托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