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别经年-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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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语抿嘴笑道:“我们没有人会去揣测大少爷的心思,大少爷无论何时从来都不含喜怒。”
“可是我觉得……大哥他……心情既好,也不好。”
“许多人都是这样感觉的。”歆语不假思索。
“不是。”水影摇摇头,“我是感觉,他既遇到了舒心的事,又遇到了烦心的事。”
“小姐。”
“嗯。”
“歆语想冒昧地问你一句。”
“你问吧。”
“你是希望表小姐回来,还是不希望表小姐回来?”
“我……”水影一时无言以对,陷入了沉思。
都说旁观者清,大约孟歆语,就是水影身边这样的一个旁观者。
水影回到房里,突然感觉身上恹恹的没有精神。不过看到大哥送她的生日礼物,还是满怀期待地拆开了。
那是一支狼毫笔,只不及半个小指粗细,笔杆是银质,上面的雕花极其精细,细细看来,竟浑似包含了整个乾坤,是整整一幅春日踏青之图。她将这笔放在了笔架之上,端详了好一会儿,便让歆语服侍她睡了。
这个季节一向是最湿热不过,钟离冰确偏偏向南域府去了。北方人在南域府常觉得闷热难耐,南方人若是家中富庶的还要去北方避暑,她却偏偏要过去。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就算是不想在北方吧。
一路上都不知道做些什么好。当初跟着凌琰去偷个师爷府,她都紧张得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子。如今真正的官府都偷过了,更不必说什么商人家、匠人家,还有同行了,当然也不只局限于夜里动手。大盗夜罗刹,是防不住的。近来不知做什么,钟离冰索性就歇了下来。
这一日她在一间茶楼的露台上饮茶。过了这一日,身上的钱就不够住客栈了,可她一点也不见慌乱。有钱,就是要花嘛,没钱了,就宿在野外,打猎为生,再不济食些野果也好,反正这样的生活她也常过。她从来都不知道要省钱。
左右也在南域府住了好几日了,没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凌琰不在家,大约是在带着温景漾云游四海吧;古灵君也不在家,八成是和王卫一同回北方避暑了。
放下茶杯,钟离冰定睛,远远走来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水彰,原来他也到了这里。算算日子杉表哥率领的商队都快要到京城了,可彰弟还在此处,想是初入江湖,玩心难免重了些吧。
他好像进了一间饭庄,一间不大的饭庄。从侧面看过去,钟离冰还看不清楚那饭庄的招牌。只知它是门庭若市的。可是,掌柜的却亲自出来迎接水彰。钟离冰微微一笑,心中倒是欣慰,看来彰弟他初入江湖,已是左右逢源,她很欣慰。但欣慰之余她还是从二楼一跃而下,尾随水彰进了那饭庄,还不忘抬头看一眼,原来这里是叫做“百里饭庄”。
过了许久才到二楼去收茶具的茶楼伙计只看见桌上留下的茶具和旁边放着刚好够付这次茶钱的几个铜板。
钟离冰坐在一个角落,她已经习惯了坐在角落。旁边的一桌坐着的应是一对年轻夫妇,而且,他们似乎就在谈论水彰。
钟离冰转过头去,轻声问道:“这位大哥和这位姐姐,你们谈论的水少侠,是掌柜的朋友吗?”她戴着帷帽,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尽量让自己显得友善。
那男子道:“姑娘不是这里的人吧?水少侠为附近的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是什么?”钟离冰笑问。
那男子道:“对面那家酒楼的掌柜似是跟黑道有什么勾结,但凡是附近的商家都被他排挤得走投无路,说是人家都影响了他家的生意。唐掌柜刚刚盘下了这店面不久,对面的人就又有所行动。要说起来水少侠真是有办法,都未曾动手,就让对面的掌柜老实了。”
“他当然用不着动手。”钟离冰心道,“他娘可是黑道第一大帮帮主的妹妹,怎么对付黑道的人,可是从小就耳濡目染的。”
那女子道:“倘若江湖上能多几位这样的侠士,那自是最好不过的。”
那男子宠溺道:“我可不是什么江湖侠士,恐要让你失望了啊。”
“你是不是江湖侠士又有什么打紧呢?”那女子满面尽是娇羞。
原来打情骂俏就是这般。钟离冰心想。
“小二——”钟离冰抬手叫了一声。
“这位客官有什么吩咐?”小二过来殷勤地招呼。
“有纸笔吗?”
“有,稍等。”
小二去账台取了纸笔来,钟离冰抬笔疾书,书信中说要约水彰在城外见面,写完以后端详片刻,皱了皱眉头。这个字迹,确乎不是那么令人满意,因为她是用左手写的。她将纸折好,递给小二,“小二哥,请你帮我转交给前面的水少侠。”
“好的客官。”
彰弟,你才入江湖,你的路还很长,这个江湖还很险恶。
小二将书信递到水彰手里,“水少侠,这是方才那边那位戴着帷帽的姑娘……”回头看过去,已经不见钟离冰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小阿逆的左手字迹让人嫌弃了~
☆、投石问路
百里饭庄的唐掌柜执意要请了水彰这一顿,但水彰还是坚持将饭钱付过了才离去。
看了那字条只觉得这位姑娘的字写得有点……不过江湖上义字当头,人家有请还是应该赴约的,于是他去了。不过他依旧存着警惕之心,时刻不敢忘记家人的提点。
钟离冰坐在树枝上等候多时,见水彰现身,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打了一声招呼道:“水少侠,别来无恙?”声音是用内力递出来的。
水彰转身,见了这戴着帷帽的身影,略回忆了片刻道:“姐姐,原来是你!”
钟离冰纵身从树上跃下,上前几步,却不敢离水彰太近。
水彰问:“姐姐你就是夜罗刹吗?”
“是。”钟离冰不否认。没有神秘感,才不会引得他好奇。
“夜罗刹……姐姐……”水彰搔了搔头。
钟离冰略显尴尬,半晌道:“我叫……宋澜。”
话音才落就是心头一紧,随即就舒了一口气。“宋澜”这个名字,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亲人。
水彰爽朗地一笑道:“宋澜姐姐,此番约我相见所为何……”
“小心!”钟离冰大喝一声打断了水彰,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他推开,就是同时挥起广袖卷了那当面飞来的一箭回敬了回去。当然,是从水彰的背后飞来。
那箭是从不远处的树丛里飞来的,钟离冰顿时警惕,她感觉到四周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们。然而她没注意到,方才那句“小心”,是她用嗓子喊出来的。
水彰也忙起身拔剑,与钟离冰背靠背朝外警戒。
只听得“嗖嗖嗖嗖嗖”几声,连绵不绝的箭从四周飞来,俨然就是一场箭雨,钟离冰和水彰皆在垓心挥剑格挡。
箭雨有一瞬的停顿。
钟离冰的脑中飞速转着,如果是□□就是上膛,如果是弓箭就是抽箭。
就是这个机会!
她抬起左臂,对准了面前的目标。
她的袖箭击发速度极快,七箭射出去才比寻常一箭慢不得多少。紧接着,树丛中传来了□□之声,看来是箭无虚发了。
接踵而至的是下一阵箭雨。钟离冰忙衬格挡之余反手取下背上的元戎弩,在下一个间隙,瞄准击发,一连十箭,依旧是箭无虚发。
这一次不再有箭雨了,剩下的四个人见远程兵器不行,索性拔剑冲将上来。
水彰正色迎敌之余还不忘对钟离冰道:“姐姐多加小心。”
钟离冰不觉心头一暖,回道:“你也是。”
现下钟离冰左手持弯刀,右手持四刃剑,刀风剑风一下便笼罩了三个人,剩下的一个便由水彰对付了,他应当应付得过来。
钟离冰身子一伏便在三人当中穿梭着,身法如鬼魅,难以捉摸。
三个人,一个是被勾住了脖子,一个是被划穿了下腹,一个是被刺穿了胸腔。面纱上星星点点的鲜血,有如盛开的梅花。全都是一击毙命。他们三个是杀手行径,却不想碰见了更加狠辣的杀手。
忙回身看水彰的状况,应付得很是吃力。他不是杀人的打法,还是比武的打法。林潇曾说过,武功是杀人技,然而水彰并没有履行,可谁也不曾想到,钟离冰却做到了。水彰动手的时候想的是用何种招式能够接住对方的招式,而钟离冰,一出手就直指对方要害。
钟离冰眯起眼睛,这个距离,应该是合适的。她从背上取下了原先那把精□□,抬手,瞄准。
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声,□□直朝着那杀手飞过去。
那杀手闻得风声一个回身以剑格挡开来,就在他走神的刹那,终于被水彰抓住了破绽。水彰一剑刺入那人腹中,这一战才终于算是结束了。
“你可还好?”钟离冰上前去,这时候才想起要用内力说话。
“我……没事。”
水彰虽是面上镇定,钟离冰偶然一瞥却见他拿剑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这许是他第一次杀人吧。
钟离冰道:“近日路过此地,听闻你的事情,很为你高兴。不过,今日约你出来便是想要提醒你一句,日后还是少与黑道打交道吧,黑道的人不好惹,方才这些人大约就是人家买凶来报复你的。”她边说边想着,这里倒当真是山高水远了,倘若那人知道他买凶要杀的是元帮帮主的外甥,看他还敢不敢再在这里混下去了。
“多谢姐姐提点。”水彰做了一揖。随后又问:“你为什么要用内力说话?”
“我……咳咳……”钟离冰故意咳了几声,“因为近来嗓子不好。
钟离冰突然听闻一声风吹草动,水彰的目光也越过她的肩膀看过去。钟离冰取下发簪反手一掷,正中喉咙。原是方才的杀手还没死绝,是要伺机再动手。
收了手才觉不妥,钟离冰又是一阵尴尬。自己这般杀伐决断,会不会挫了彰弟的信心啊。想到此处,忙道:“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江湖险恶,多加小心。”说罢便一个闪身进了树丛当中,一瞬间便无影无踪了。
“宋澜姐姐……”水彰的话才到喉咙,最后只变成了自言自语,“你的声音……好像我表姐啊……”
钟离冰一边快步行着,一边在心中暗骂:“钟离冰,你还真把自己当江湖前辈了?!”
夜幕之下,钟离冰又回到了城外那交手的地方,目的是取回她的袖箭、□□和发簪。
白天的事,越想,就越觉得不对。钟离冰尽力回忆着这群人的武功套数,虽然没过几招,却也有迹可循。原本印象已经模糊了,细细想来,似乎就是这个。是……岳孤清的武功吧!
元帮的武功起于从前的帮主岳孤清,所以帮中人但凡是在帮中习武的都会带有他的痕迹,林濬的武功就是岳孤清所授。岳孤清的功夫钟离冰自然不可能见过,岳孤清死的时候,她父亲都还未及弱冠。不过,她曾看父亲演示过,林叔叔的武功她也曾看过,应该是不会错的。
是元帮的人要杀水彰?钟离冰越想便越是疑惑。她忙掀开一人的袖子,定睛看去,那就是元帮的文身。她不敢妄下断言,便掀开另一个人的袖子,还是那个文身。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看过了所有人的手臂,全都有那个文身。
在元帮,那必是地位很高的人才有权调动这样一队杀手,这个人他首先就要是一位统领。可以做到统领级别的,林濬怎会允许他们有异心?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所做的事算是得到林濬首肯的。林濬怎么可能允许他直系的部下,有人派人去刺杀自己的外甥?何况他一直对水彰疼爱有加。就算抛开亲情不谈,杀水彰就是同水家结怨,倘若水彰的身世被公开了元帮就是同整个江湖结怨,林濬若当真能这样做,他还想不想继续执掌元帮了?
元帮之中出了内鬼?有人雇凶杀水彰企图嫁祸元帮?
可这件事,她要告诉谁呢?
次日一早,钟离冰起身之后简单梳妆便忙穿戴好去了百里饭庄。这时候刚刚开门,还没有人来。钟离冰进了门,不理会伙计的招呼,径直走向账台问道:“请问这位是唐掌柜吗?”
唐掌柜道:“正是,不知姑娘有何贵干?”
钟离冰道:“您可知道水少侠现在何处,我是他的朋友,有要事相告。”
唐掌柜遗憾道:“水少侠昨日已经出城了,也不知他随后要去何处。”
“我知道了,多谢。”说罢,钟离冰冲出了客栈。
出城了,昨日就出城了,那怕是追不上了。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往东北方向走还是往西北方向走。
这件事,她能告诉谁呢?传书于水家,那不是就证明,她回来了?她依旧不敢面对舅舅一家。这封信用左手写也不行,因为舅舅认识她左手的字迹。
思来想去,在城里拜托了一个小孩子,让他代笔。可这小孩子却说:“姐姐,我不识字。”
钟离冰灵光一现,取了纸笔来,写下一行字。
有人欲刺杀水彰嫁祸元帮。
写罢将纸条递给那小孩子,道:“那你就像画画一样帮姐姐把这个抄下来好不好?”
小孩子觉得好玩,遂帮她做了。钟离冰给了他几颗糖,以示感谢。
钟离冰谢过了那小孩子,便拿着这纸条来到了驿馆。
信寄出去之后,她感觉如释重负。看看旁边的烛火,便把自己的那份手书烧掉了。
夜幕下水彧匆匆进了家门,见到水云天从房里出来,他从容地行了一礼:“义父。”
水云天微微点头道:“现在一楠和一枫都打不过你了吧?”
水彧没想到水云天会突然问这些,却也实话实说:“诚如义父所言,枫哥、楠姐现下都已不是我的对手。”
“想跟我聊聊么?”水云天突然问。
水彧道:“孩儿乐意奉陪。”
水云天道:“那好,来书房吧。”
水彧先行回房放了东西,不久后便到了水云天的书房,经过允许后便坐在侧首。
水彧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像是在向水云天禀报,这样聊天却是很少。水杉常常这样。
水云天的桌上放着一壶铁观音,是刚沏好的第二泡,整个书房当中都有着淡淡的茶香。
水彧随口问道:“义父一直喜欢喝铁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