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时天色正晓-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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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宴听她笑的开心,也笑了笑,说,“这么晚来这里干什么?”他抬指,点了点旁边的高塔,也不看,好像不敢看,“你怎么也不怕?”
初依顺着他的手指,仰望去高塔,高塔遗世独立,这样的夜晚,更加令人敬畏。白色的月光落在塔身上,是莹白的光,像塔本身正在吸取天地灵气。
初依一下明白了乔宴的害怕,逗的不行,那笑意,觉得自己完全忍不住,要笑个没完了。
她笑着说,“我一回家,看到我男朋友来找我。就溜了出来。又不想去打扰别人,就来这儿了。”
乔宴转头看她,“我以为你已经分手?”
“没有。”初依说。分手是对外的状态,她和祁白从小认识,关系比较复杂,她知道祁白不会轻易接受。但此时说这个,却是纯粹觉得,还是这样说更好,可以免去不必要的误会。
一个女孩对男人说自己分手单身了,总是有点怪。
感觉到乔宴看了她一会,转开了视线,初依更加坦然。
她从包里拿出水,瞅见还有半瓶,她想喝,又想到乔宴,看一眼他身上的衣服,也没包,那肯定没水,她说,“那个……你要喝水吗?”
乔宴看向她手里的半瓶水,“不用。”他其实挺想上厕所。
初依晃了晃水瓶说,“那我喝了,不过这里面有水管,晚上你渴了可以喝。”
这语气,是要在这里一时半会不走,乔宴说,“你不会准备一直在这里吧?”
初依喝了口水,咽下,说,“不是想走不想走的问题,是那墙,我也翻不出去。”
乔宴,“……”
初依把水拧上,呆呆望着前面的塔,出了一会神,才说,“以前这地方没有墙,就是个土墙,才两米高,我想进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那时候塔也不上锁。后来里面修了大殿,然后门也锁了,墙也围上了。”
乔宴看她望着高塔,语带深情,和自己觉得阴森的感觉显然不同。想到她小时候一定常来常见,就说,“你小时候,常来这里?”
“现在也常来。”初依说,“这是我的塔!他们加上墙,也不代表是他们的。”
她停了几秒,不服气地说,“其实我觉得他们是为了防我,故意把那墙修的光不留手。”
乔宴用了几秒消化这话,为了防她,人家特意修高墙,她又不是真的女飞贼?他想到这里,低头笑起来。
初依看着他,“你不信?”她的语气有点不高兴,好像被冒犯。
乔宴摇头,“不是,我信!”
初依盯着他看,可惜她也没什么识人微表情的技能,看也是白看,不知乔宴说真说假。但她觉得这真的是她的塔,她的树,她的地盘。
男朋友可以背叛她,但花草树木陪她成长,从不曾背叛。而且她们不会说话,所以捍卫守护这种情义,不让人质疑,她义不容辞。
她说,“我练的是形意拳,你知道吗?”
乔宴老实,摇头。
初依说,“形意拳,是从象形取义,所以计较的都是神、气两样。”
乔宴带笑问,“和象形文字有关系吗?”
这本是玩笑的话,却没想,初依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有,日月神明,山川河流,花草星辰,全都能入拳理。就像人说话,可以有韵律,韵律是音律。”
乔宴看她的神情,变得郑重,收起玩笑,“好像有点道理。”
初依把水塞进包里,手一扬,那包就砸到了乔宴的怀里,她人已经翻身跃上了石栏杆,她说,“你听着!”
午夜寂静,风声落叶落花声可闻,但乔宴不知初依让他听什么?
还在凝神。
忽然看初依脚下一点,一个后空翻,“啪!嗒!”清晰的两声细响,一前一后,错落有致,她稳稳落在一尺宽的石阶上,大眼睛看着乔宴,“听到了吗?”
乔宴怔怔看着她。
初依走前两步,在他脸前蹲下,又认真问,“听到没有,就是我落脚的声音,你听到没有?那两声脚后跟打地的声音?”
脚后跟,打地,的声音……
乔宴定定看着她,看她双眼夜色下明亮,里面都是急于和别人证明的神情,他压着心跳加速,低头看她脚上的球鞋,她这么一个危险的后空翻,就为了他听两声鞋踏石板的声响?
初依看他不说话,有点失望,“你没听见?”她伸手去乔宴手里拿包,“没事,我换了高跟鞋再跳一次,那个声音大。”
乔宴连忙抬手按住她,把包抱进怀里,死不丢手的架势说,“不用,听到了。”
初依狐疑地看着他,说,“你不相信?你觉得我在忽悠你?”
乔宴看着她,满眼一言难尽。
初依说,“我没有骗你——形意拳讲究很多,每个人练拳的时候,要先选地方,这地方有讲究,是令自己快活,自在的地方。这样连起来才能带劲。”
她跳下石台阶,对乔宴说,“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练拳的地方。”
乔宴看着她脚下的那石板砖,无边月色落在砖上,此时踩在她脚下。
他跟着站了起来,她这样一心要和不懂行的科普,他说不出不去。
初依几步跑到塔前头,对他说,“不过,得再委屈你一次,和我翻进去。”
乔宴无声跟到她身后。
看到初依绕着塔走了半圈,就选了一扇木窗,那窗格外高,他刚想说帮忙,初依就在墙边一踩,轻巧落在了窗台上,她伸手在厚窗下面摸,眼睛看着旁边,耳朵靠的近,像是在听声,吧嗒一声,她推开了窗子。
转头对乔宴说,“要我拉你吗?”
乔宴看大窗子里,是木头的楼梯,乌漆墨黑,他说,“你要上去?”
初依说,“你别怕,里面上去有窗子。这外头半夜坐着没意思,我每次来都是上去。”
乔宴说,“我就是问清你打算……”他左右看看,“你上去是不是就不下来了?”
初依站起来,和乔宴肩高的落脚处,她蹲着很难受,这样站着,就比乔宴高一个人。
她站着,有点不耐烦地说,“都说了别怕,上去风景好,这里一会还会冷。都十月了。”
乔宴左右看看说,“不是……”他实在是,很尴尬地说,“要是上去就不下来了,我……你能告诉我厕所在哪儿吗?”
谁知初依半点不觉尴尬,她站在比他高一个人的位置,手指旁边树林一指,“那边吧,这里厕所也上锁。真是小气透顶了。”
乔宴看着那小树林,就是自己刚跳下来的地方。
他没有问,“那你每次来,半夜想上厕所怎么办?”
就默默地去了。
他对着树,尽量无声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初依耳力实在太好,他觉得自己也是没办法。
过了会,他回来,看初依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台上,手里拿着那半瓶水。
一见她,她就站了起来,说,“我拉你上来吗?”
乔宴说,“我自己来,你先进去。”
初依转身跃下。
乔宴几步助跑,手一撑上了墙。
初依在里面,站在木头台阶上,神情赞赏,“你身手也不错,练过?”
乔宴说,“不如你。”
初依说,“窗子关上。”
乔宴转身合上窗,里面顿时黑了,塔上面最高的地方没有窗,月色从那里面落下,空中就多了束不甚明亮的亮色。不然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但即便如此,也是往上越亮,下面还是很黑。
初依往上走,熟门熟路,乔宴第一次来,完全不知道地形。
塔里面很凉很阴森。
初依听他的脚步犹豫不决,停下伸出手,“来,我拉你一段。”
乔宴左手扶着楼梯扶手,右手伸出,在黑暗里左右虚空晃了晃,碰上初依的手。他握上她的手,她的手很软,也小。
初依一使劲,那柔软顿时没了,她拉着他往上走。
手上有劲,给人心里都壮了胆。
乔宴觉得这样又有点尴尬,让女孩给自己壮胆,不说点什么实在不合适,就说,“你每次从那墙上跳下来,腿震的疼吗?”
黑暗里,他的话传给她。
初依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坦然而清澈,“那当然,不过习惯就好了。”
乔宴握她的手,不敢松,不敢紧。她带着他绕过一层,拐上了第二层。
这楼梯窄,就能上一个人,上面如果有人下,下面的人得在下一层等着。
忽然,初依停下脚步,站着不动了。握他的手变得僵硬。
乔宴也停下。
“怎么了?”握他的手忽然变得奇怪,弄的他也不着四六。
初依的声音,在黑暗里,迟疑地传来,“嗯……你刚刚去过厕所,没洗手。”
乔宴:“……”
那里没水管。
“哪一只手?”初依又问。
暗夜里,她声音紧绷,还挺有气势。
乔宴站在空茫乌黑的四方塔里,不敢说答案,那只手,正被她握着呢……
☆、第30章
乔宴握着初依的手不回答,两人僵持,他觉得塔内越发阴凉干冷。
又觉得说什么都是错,他转身往楼下走,手一松再一握,换了方向,反而更紧地拉紧初依的手。他纯粹是觉得,如果这时候松手,她腾出手保不准会打他。
毕竟才认识,还摸不准女侠的性子。
黑夜里,走了一次的路,乔宴走的就很顺。
初依被拉着,刚刚是她牵他,现在是他牵着她。
俩人到了一楼,没办法的时候乔宴才松手,打开窗子,他站在木头楼梯上,借力双手一撑跳上窗台,利落地跳了出去。
初依紧跟着他出来,“这边。”她身子一转,往左边走去,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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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水管在花园的中间,一看就是为了浇花浇树特意留的,下面有个一尺见方简易的水泥池子。旁边是土地,有水成了泥,就扔了几块砖,得站在砖头上洗手。
水哗哗落下,初依洗了手,站在旁边甩着水。
乔宴洗手。
月色更亮,把周围照的镀了银。
初依在衣服上把手擦了擦,从包里拿出矿泉水瓶子来,仰头喝水。
看她没事人一样,乔宴心里尴尬极了,说,“……刚刚。”
“没事……”初依喝干净了水,十分不介意地说,“我师兄弟他们都这样,我习惯了。”
乔宴:“……”
又觉这话不对,侧头看她,“这事……”嗯,他们经常去了厕所直接拉你手?
可这话怎么问。
初依把空瓶的水倒干净,递给他,“灌上水。”
乔宴接过,对着水龙头接水,还是不明白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却听初依忽然说道,“以前,我家还有学校的时候,好多师兄弟,一到吃饭的时候,这个跑去上厕所,那个去。回头都和闹饥荒一样,端着碗就吃。我妈每次都跟着检查,好多臭小子不洗手。”
她一伸懒腰说,“男的都这样……我从小都知道。”语气抱怨又带着感情,像说她家养的鸡。
乔宴把水关小了点,等瓶子满了,他对初依伸出手,“盖子给我。”
初依把盖子递给他。
他说,“你说话有点大喘气,自己知道吗?”
初依说,“哪一句?”
乔宴把那矿泉水瓶子甩了甩,甩掉上面的水珠,说,“其实也没事,这样挺好。走吧。”
他先一步走上石子路。
初依踩着几块砖,跳过去。
乔宴走了几步,等着她。
初依跳到他身边,和他并肩又轻快地上了台阶。
夜色太美,初依觉得心情敞亮,不时抬头看天,又对乔宴说,“你看上面,有燕子窝。等会我指给你看。”
乔宴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高塔最高的塔檐那里,有黑漆漆的地方,不确定是不是燕子窝。
不知是不是因为旁边人对这地方的热爱,再望这塔的时候,乔宴心里就觉得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说,“有几个窝?”
“两个。”初依说,“以前有四个呢。”
乔宴看了看那塔的高度,跟上初依说,“这看着挺高的,你晚上喝了那么多啤酒,不用去一下洗手间吗?”不然一会得下来。
谁知初依说,“我一早去过了。在换衣服的时候。”
乔宴这放心了,又觉,俩人竟然这样自然就进行了这么尴尬的话题,实在不可思议。
他看初依,她坦坦荡荡地走的很快。
说话间,俩人又到了窗下,一前一后,和刚刚相同的姿势翻了进去。
乔宴在后,轻轻地落下后,合上窗。
初依站在木头楼梯上等他,等他过来,她伸出手,“在这。”
乔宴伸手,黑暗里,手左右横着一晃,对接上初依的,他反手握住,俩人刚洗了手,十月的天,手冰冰的。
他后悔没带件外套,她可以穿。
初依已经拉着他往上去。
乔宴左手没有再扶楼梯扶手,走的很快也很稳。
转到三楼,这里有顶上的光落下,微微透着白,困在塔中间,初依松了手,对乔宴说,“一共七层。”
乔宴跟上,低声说,“点塔七层,不如暗处一灯。这话是不是就是这么来的,是不是很多塔都七层?”
初依想了想,说,“可能吧,没人和我说过。”她走到楼梯旁站定,“这转上去的楼梯都是13级,你数着上。”
乔宴往上看,这塔下宽上窄,这里楼梯更窄。
他说,“刚刚下面的台阶是19层,你以后也记住了。”
初依说,“我知道。”
乔宴还没搭话,初依就说,“不过太黑了,我刚刚怕你害怕又不好意思说,就没告诉你。”
她说完心无旁骛,先往上去了。
乔宴追随着身影看,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她如果早前告诉他,的确,他就得自己走。害怕,也得自己走。
他跟着上去,心里数着台阶数目。
初依比他快,就像她说的,她修习的东西,就讲究神,气,所以她一身正气,在这种地方,也来去自如。
初依已经拐上去,上面更亮,她站在对面的楼梯位置,俯视下面,轻声说,“你看下面。”
乔宴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一片灰白色,落下去,有什么东西浮浮沉沉,深不见底。
初依说,“开眼了吧?这是天道轮回才能见到的景。”
她又快步往上去,白色的运动服,如指路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