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罗河日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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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眼环顾四周,试着站起身,她便又伸手扶我。这里是尼罗河边一处人迹罕至的芦苇丛,看上去还算安全,随着夜幕缓缓降临,四周逐渐变得灯火通明,将尼罗河也映照得光芒点点。我又看了看深不可测的河面,拧眉对阿莲卡道:“这么深的水你也敢跳进去,不要命了?”
阿莲卡孩子气地一笑,语气十分自豪:“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吧?在埃及不论男女老少,个个都是潜水高手。若不是因为奴隶身份不能参加落泪节比赛,我一定也能拿个第一!”
她露出自信满满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十分可爱。我不禁有些尴尬,谁知道落泪节比赛是什么东西啊……便就此打住话题,心中思索起眼下的出路。
“阿莲卡,愿意跟我去孟斐斯王宫吗?”
闻言,阿莲卡一愣,呆呆地看着我,却只看见我脸上认真的表情:“……孟斐斯王宫?”
☆、重返王宫(一)
我点头,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带你去阿蒙祭司宫殿,带你面见秘灯大人,好不好?”
阿莲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在就去吗?”她惊慌失措地低头审视自己,有些语无伦次,“瞧我这一身又脏又乱的,假发也湿透了……秘灯大人见了肯定会讨厌我的!”
我看了眼冗长的拉辛纳市集,安抚地对她说:“不要紧,我们一路从村子里走过去,会遇见裁缝铺子的。”
已是深夜,我将晾干的蕾丝长裙换上,重新披上那件黑色斗篷,与阿莲卡一同走进市集。经过裁缝店,我依言为她买了绣着莲花的崭新努格白。她又是感动地谢我,一路兴奋地叽叽喳喳个不停,像只欢快的小鸟。
待走到港口,才发现岸边已没有船筏在等候。无奈之下我们只得选择走陆路,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在市集里挑了匹快马,这才朝孟斐斯驾马飞奔而去。
“大人好厉害,竟然会骑马?”阿莲卡似乎没坐过马背,虽颠簸地厉害,却仍是一脸好奇。我低头看了怀中小小的她一眼,朝她挑起眉毛:“以后可要改口了,叫我声姐姐吧。”
阿莲卡还是那副傻乎乎的表情,似乎不明白我的用意,只是乖顺地叫了声:“……姐姐。”
我笑着朝她点头,边慢慢加速,逐渐远离拉辛纳村,进入一片沙漠之地。
冥冥之中仿佛一切都是注定的。在尼罗河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我突然发现自己苦心寻找的东西,原来就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孟斐斯王宫里。
不管真相如何,女神的王冠是我眼下唯一的希望,值得我尽力一试。至于秘灯,相信我老老实实呆在拉美西斯身边,他不敢把我怎么样。
我用力抽着马鞭,马儿吃痛,加速奔跑在沙丘之顶。干涩微凉的晚风迎面袭来,将我身上的披风吹散开,裙摆因此而婆娑起舞,远远望去,仿佛圆月下翩跹纤弱的白蝶。
万籁俱寂的夜空下,谁都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另一处沙丘上,有陌生的身影正趁着月色品尝酒囊里的佳酿。
那是个身材高挑修长的男人,他的骏马毛色黑亮,在他的抚摸下显得很是温顺。他一手勾着酒囊,将目光投向远处,那只匆匆掠过的白蝶惊艳了他冰冷的粟色瞳孔。
他从未见过这等容貌的女子。纯白的衣饰显得她肤色胜雪,倾泻而下的月光仿佛与她融为一体,亦或者说,她就是由月光打造的一方宝石。她挥鞭的力度恰到好处,那匹再普通不过的下等叙利亚野马任凭她驱使,也好似能够媲美法老的座驾。她微微皱着眉,专注地目视前方,长发与衣裙阻隔着外来的视线,想必那张面孔也定会有一副明眸皓齿,我见犹怜。
他不起波澜的眼底忽而泛起一丝涟漪。但随后,他轻佻地扬了扬嘴角,继续饮下一口美酒。赫梯大王子不久便会光临底比斯的玛尔卡塔王宫,这么重要的时刻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女人分心。他额前仿佛有栗色的花纹在月光下时隐时现,只是一晃,便又不见了。
……
孟斐斯市集灯火通明,彻夜喧嚣。我和阿莲卡借宿在一处商户家中,一家之主是贝都因人,虽然怀疑我的样貌,但看见我的祭司披风和手中沉甸甸的金币,几番犹豫还是将我们迎进了屋子里。
反正马上要回到王宫去,这些钱也就用不上了,我索性全都拿了出来。男人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祭司大人小心些吧。也不知王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王城侍卫近日倒处捉拿异族女子……大人没什么事的话,就别在市集里闲逛了。”
虽然早有预料,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还是惊了惊。我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小异族女子,与拉美西斯也只有一面之缘,他竟会这般来寻我?
我收敛情绪,微微朝男人颔首:“……多谢。”
回到卧室,我轻手轻脚地将阿莲卡放在角落里的矮床上。这一路颠簸,阿莲卡小脸苍白,早已疲惫不堪地伏在我肩头沉沉睡去。我俯身躺在床外侧,看见她长而秀气的睫毛微微扇动,似乎睡得很不安稳。
一阵疲倦袭来,我闭了闭眼,昏昏欲睡。
也不知此时父母和姐姐都怎么样了。我脑中思绪起伏,又想起了刚刚贝都因男人对我说的一席话。
我不禁叹了口气。拉美西斯,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再为难我了。大不了以后我亲自去阿布辛拜勒神庙给你造一尊雕像什么的……这样想着,我的意识更加沉重起来,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
这几日,谒见厅里年轻的法老王水米难进,平日里爱吃的冰镇瓜果也只是尝几口便被端了出来。
身为阿蒙大祭司和底比斯第一先知的秘灯大人,除了处理祭司宫殿的琐碎事务,以及孟斐斯阿蒙神庙的祭祀,其他时间几乎都用来劝说拉美西斯珍惜身体好好进食了。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这件事中他起到了怎样的作用。那天塔比安与菲狄安娜前脚刚走,王城侍卫便紧接着奉命而来询问盘查。他这才知道菲狄安娜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一个北方异族。
塔比安从小便跟随侍奉秘灯左右,秘灯虽嘴上不说,却瞒不过塔比安的双眼。他在一个清静无人的傍晚求见了自己的主人,单膝跪地毫不犹豫道:“主人,这件事就让塔比安去承担……请您即刻将我押去王殿请罪。”
秘灯一愣,皱起的眉头却舒展开来,嘴角轻轻上扬:“傻孩子,菲狄安娜此刻已经死了,陛下久寻无果自会慢慢忘记,何须你来承担?”
塔比安又直白地问道:“既然如此,主人为何连续几日寝食难安,难道不是在担心这件事?”
“担心……我是很担心,”秘灯轻声重复着这个词,温和的棕色眸子蒙上了一层灰色,“这毕竟是我的过错,内庭闯进一个异族女子,本就是怪事。但自从上次辛巴特将军在边境与赫梯大战负伤,便查出内庭出了奸细,内外通信变得异常困难。我心中着急,才会有这样的纰漏。”
他又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不知在担忧什么:“如今,陛下对王宫的盘查竟连阿蒙祭司宫殿都未放过。到底是他动了真情,还是我们阿蒙祭司一族,真的已经走向没落……”
“主人千万别这么想。”塔比安的语气十分鉴定,眼中闪烁着信仰所赐予他的光芒,“阿蒙拉永生不灭,您与真神同在。”
秘灯看了看他,不再出声,目光毫无焦点地投向远方。
菲狄安娜——
不知怎的,他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这个从天而降的异族女子,不仅不会死,还会在王宫掀起一场风浪。
……
孟斐斯王宫法老的寝殿,青金石砖铺就的蓝色墙壁描绘着朵朵莲花,高大粗壮的蛇纹岩圆柱雕刻着新生的太阳神。金光夺目的丝帘后,棱角分明却难掩颓败之气的男人松散着黑发,一副慵懒姿态。他斜倚在铺着柔顺白狼皮的乔木长椅上,浅浅啜一口绿色的果酒,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他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突然皱起来,随手便将金质的酒杯扔了出去。
杯子撞到坚硬的墙壁,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滚落在地。绿色的液体顿时四下飞溅。
整整三天,王宫内外没有一点消息。派出去的侍卫增加一波又一波,却无济于事。
他黑曜石般深沉的眼眸闪过一丝落寞,继而迅速被无尽的冷冽所占据。整个埃及都是我的,这日光,皓月,拉神赐予我一切。菲狄安娜,我看你能躲到何时。
“来人。”他抬起手,轻轻按压太阳穴。他的眉头依旧皱着,动作却显得漫不经心,似乎从未将任何事看入眼中。门外立刻有奴仆弯着腰走进来,视线不敢有一丝触碰到法老的身影,战战兢兢地收拾一地狼藉。
终于收拾完毕,那奴仆犹豫片刻,大着胆子颤抖着声音道:“……陛下,卡图大人求见。”
卡图?这个时候,他来干什么?
拉美西斯仰了仰头,蓦地站起身,舒适的金色丝绸长袍垂向地面,折射着窗外的日光,显得耀眼夺目。他便被这金光包裹,宛若太阳神一般。
“准他进来。”
奴仆得到旨意,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又弓着上身退出大殿。待他看见殿门外不远处等候着的卡图,便端着盘子走到他面前,语气略有不满:“大人您也看见了,陛下这几天脾气很不好,动不动就在寝殿摔东西。您这时候来内庭不是自找无趣吗?幸好今天陛下没发火,不然连我都要跟您一起遭殃。”
“这样啊。”卡图微微点头,却还是说,“国务大事耽搁不起,我也很无奈。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了。”
“大人言重了。陛下请您进去,您快去吧。”
☆、重返王宫(二)
卡图应声走进大殿,远远看到金丝帘后站立着的太阳神之子,便立刻恭敬行礼,单膝跪地。
“陛下,与叙利亚交易的香料已经如数到达,属下命商队停歇在王宫内,还请陛下亲自过目。”
拉美西斯缓缓从秃鹫坐像头顶的金盘中端起一杯新的果酒,动作十分优雅,不慌不忙,好像诸事皆在意料之中。他轻轻摇晃着酒杯,看着杯中液体旋转起一个惹人注目的漩涡,才低声说了句:“不错,赏。”
卡图又是谨慎地叩头:“谢陛下恩赐!”
“还有一件事。”拉美西斯的指尖掠过酒杯雕刻纹饰的边沿,来回摩擦,漫不经心地说道,“今晚孟斐斯王宫的夜宴,你代我去邀请下埃及那些贵族们。”
卡图不由地身体一紧。只听拉美西斯顿了顿,依旧是毫无起伏的语调:“尤其是那位在叙利亚长大的妮特茹小姐。”
卡图垂着头,恭敬地说:“……遵命。”
埃及的王室与大臣们,都明白叙利亚对埃及意味着什么。那是个古老神秘的地方,大片荒漠连接着赫梯与埃及的国土,千百年来战火不断。它紧靠地中海,是个天然形成的贸易交通枢纽,从第四王朝开始,埃及便以绝对的实力入侵叙利亚,统治长达几个世纪之久。
然而好景不长,约公元前十四世纪,赫梯趁埃及忙于宗教改革,无暇他顾,迅速崛起并占领叙利亚。此后,埃及与赫梯为叙利亚的统治权而征战不断,各有得失,直到拉美西斯的父亲塞提一世继位,派遣当时最负盛名的蒙特将军征战叙利亚,并大获全胜。蒙特将军便奉命长居叙利亚,为法老王看守这座繁荣富饶的城池。
妮特茹便是这位蒙特将军的遗孤。她幼年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在家人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她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当赫梯铁骑卷土重来的时候,她仅仅只有十岁。她目睹赫梯人攻破大马士革的城门,宁死不做俘虏的父亲以身殉国。
她不明白赫梯是怎样打破都城的铜墙铁壁,也不明白为什么骁勇善战的父亲会溃不成军。她在战乱中与嬷嬷失散,为了躲避赫梯士兵的搜捕,她流亡街头,过着乞丐般的生活。
没有人知道幼小的妮特茹是如何在封闭的都城内活下来的。当她终于在不懈的努力之下逃出叙利亚,回到埃及,她已经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十四岁少女。她的故事传遍埃及上下,依仗蒙特将军的威望,在埃及民众里获得了极高的声誉。
卡图怎么也想不通,难道陛下是在怀疑妮特茹小姐?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辛巴特将军与赫梯大战失利,虽然是军情泄露所致,但妮特茹小姐与此事八竿子打不着,更何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又怎会做出这等利敌伤己之事?
卡图伤脑筋地摇摇头。陛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吧……
*
入夜,孟斐斯王宫灯火通明,热闹非凡。高不可测的石壁描绘着彩色的壁画,狮身人面像头顶燃放着好几盏莲花灯。它们的底座被缠上金色的丝带做装饰,一眼看上去异常华美梦幻。红色羊毛地毯直通宫外,侍卫分布两侧站立,井然有序,丝毫不敢怠慢。
挑高设计的殿顶下,拉美西斯就坐于金蓝相间的宝座上,俯视着觥筹交错把酒甚欢的埃及贵族们。宝座的椅背顶端镶嵌着太阳形状的土耳石,灯光下似乎在闪闪发光。
他今日没有穿正式的王服,依旧是那一身描绘着太阳神拉的金丝长袍,彰显着他太阳神之子的尊贵身份。他周身总是萦绕着的那一股压迫感似乎被酒宴的气氛冲淡了,让他整个人的轮廓看上去透着一丝柔美。他夜般深邃的瞳孔似有若无地扫视着离宝座台最近的妮特茹,指尖绕着手中象牙酒杯的杯脚轻轻转动。
今夜,他特意将妮特茹安排在这个位置,以示亲近,但妮特茹这个性格坚毅的埃及女子,却依旧一副礼貌有加的神态,对法老的殷勤拒之门外。
早在三年前,拉美西斯便有心纳她为妃。这也是情理中事,拥有极高声望的妮特茹小姐能进宫侍奉左右,是民心所向。不料妮特茹对最高祭司的这一提议断然拒绝,并绝食三天以表诚意。
试想这埃及的天下,有哪个女人敢拒绝与神同在的法老王?更何况拉美西斯年轻英俊,胆识过人,又有哪个女人舍得拒绝?可她偏偏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让众人都不禁为她捏了把汗。
没想到,拉美西斯出乎意料地将此事一笔带过了。此后王庭上下,也没人再敢提及这个话题。
只听奏乐忽然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