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都是债-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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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有道理,看来真是,不是不报,时辰未到。那我们回到正题,冲虚真人突然仙逝,这个突然的意思是说,一点征兆也没有,且恰逢你师父不在蜀山,所以不得不令人怀疑其中有阴谋!然后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变故,慕小微接了蜀山令,却不做蜀山掌门,跑去桃花坞种田养孩子了。”
“你的意思是,师父人生的重大转折,因果都在师祖身上?”
“咦,不是不认师祖?”
“师祖对师父这么好,肯定是好人,所以我又改变主意了。”
“小田鸡,看问题不要片面化,没有你师祖,兴许你现在还在须弥宫里做着转世灵童享清福呐!一派掌门,可没有什么好坏之分。立场不同,对错也就不同。”
“可是,师父都说了从此我就是桃花坞关门小弟子,不再是什么转世灵童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行了行了,我们不提须弥宫。现在知道你师父为什么不开心了吧?”
“嗯,知道了,方才楼下师父对唐掌门提到了师祖,让师父想起了伤心事。”
……
不曾想,打坐也能坠入一段太过幽深的记忆,就像一个无底洞,一直坠落,不见底。
隔壁两人的谈话,自耳边飘拂而去,仿佛隔着一道触摸不到的距离。话在唇边,吐出的不过是滤下的灰烬,飘落时,就已分崩离析。
直到敲门声一下下叩击,将我从幻境中唤醒。兴许是久久未应门,两人带着旺财直接闯了进来。天玑一路冲到榻前,喘着粗气,小手轻轻拉住我衣角,眼里惊惶一点点收拢,掩下,再仿若无事。
“师父,酉时快到了。”
“你们去玩吧,为师有点头晕。”我抬手扶额。
小徒弟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颗酥糖。我打坐起来,觉得口里有些泛苦,便也不推辞,接了她的酥糖。见我吃了,她便笑出一山的烂漫。又递茶又送水,还要主动替我梳头,见我眉梢一点点展开,才算罢休。
“慕小微你赶紧下绣楼,我去楼下等着,真是,被徒弟给宠坏了,娇气得紧!旺财我们走!”哐当关门走人了。
天玑放好铜镜,搬好凳子,从袖子里摸出犀角梳,一脸跃跃欲试地望着我。没办法,我只好承她这份孝心,从卧榻上起身,走过去坐下。
坐下后,小徒弟个头刚好比我高出两个头来,取下了我发上的桃木簪,拿在手里瞧了瞧,才还给我,手持犀角梳给我从头梳到发尾,几无凝滞。
“师父头发这样顺,省不少力气呢。”小徒弟在后面惊叹。
“从前都是天枢给我打理头发,后来交给了天璇,天枢怕你二师姐太小不会梳头,天天给我喂何首乌煎汤,让我务必养出一把乌黑顺滑的头发。托她的福,我终于闻见何首乌就想把自己了结了。”我手里把玩着桃木簪,想起带孩子的那些年,不胜唏嘘。
天玑笑得手抖,从铜镜影像里瞟了瞟,稳住手腕,重新握起梳理过的乌发,似不经意道:“以后,不用劳烦大师姐二师姐了,我给师父梳头,一直梳下去。”
日光已暗,铜镜生氲,一层薄光徘徊不去。
我自镜中瞥了一眼,“那还不将为师的头发都给梳没了?”
小徒弟手上顿了顿,视线望向镜里身影,“徒儿是想,给师父梳一辈子的发。”
我唔了一声:“徒弟们小时,都喜欢骗师父,随便承诺一辈子的事情。你们还小呢,哪里知道一辈子的光景,莫要再乱说。”
“师父以后会知道徒儿有没有乱说了!”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发狠劲,好像赌咒一般,起初怕人不信,后来也不管不顾别人信不信,仿佛都与她无关,她只说了自己的誓词就觉得已是足够。
我从昏沉镜像里看她拧着眉头,又毅然舒展,孩子气里透着一个不解之谜。
☆、第31章 你才老妖精
酉时初,江陵大街上已挂满了灯笼,星星点点,璀璨成片,与天上银河相辉映,一个人间,一个天上。
悦君酒楼上,人却并不多,我们三人一行坐了张桌子,旺财留在客栈,早已被珞珈山弟子们拿鸡腿哄骗了去顺毛。要了壶茶,边品茶边等那小可公子。千岁忧坐立不宁,眼眸已化作钩子,勾往酒楼外。
一盏茶时间后,浑身焕然一新的小可公子终于姗姗而来,一袭缎衣,一把绢扇,手里还提着四个模样离奇的面具。
千岁忧忙不迭迎上去,迫不及待就接了面具赏玩:“哎呀,小可公子你可来了,这就是鬼面呀?”
说着就趁我不备,当头扔来一个鬼面具。反手我就接在手里,入手细腻温润,质感不错,再一看形具,鬼角狰狞,猩红大眼。我转开眼,深吸了口气。
“师父的鬼面是只可爱的小白兔诶!”小徒弟从我手里看了一眼,点评道。
我重又将其打量,横竖没看出哪里可爱,分明就是只鬼,眼睛再度挪开。
天玑得到的面具也是一只厉鬼,在我看来。不过从她与千岁忧的互相称赞中,好像是说那是一匹可爱的小狼。千岁忧与小可公子的鬼面分别是一只猴子和一只狐狸,不过我觉得也就是一只厉鬼,又一只厉鬼。
小可公子口称处理一些事情来晚,为表歉意,愿请一顿酒。不容分说叫来小二,点了一壶桑落酒并几个小菜。一边殷勤斟酒,一边给我们讲解鬼面灯会的规则。
“三位远道而来,当由小可尽些地主之谊。悦君酒楼独家酿制的桑落酒较温和,并不很烈,小姑娘也可以饮。”小可公子谦谦君子模样,举止有度地给天玑也斟了一杯,“至于我们江陵城一年一度的鬼面灯会,乃是中秋前的一项祭典,主要是青年男女的盛事。酉时末一至,青年男女便可戴上面具,在大街上随意看灯,直到遇见命中注定之人,揭下他的鬼面,众灵为证,便可成就一段情缘。”
听得一片痴迷向往的千岁忧两眼放光:“怎么才知道谁是命中注定之人呢?”
小可公子耐心解答:“所谓命中注定,便是不用你知道,自千万人中的第一眼,就觉得非她莫属,便是了。”
抱着酒杯低头试探着尝了一口桑落酒的天玑闷声问:“真有鬼面众灵么?真有成就的奇缘么?万一你选中了人家,人家却不乐意呢?”
小可公子转头向她温文尔雅解答道:“我们祭众灵,你若觉得有灵,它便在你心里。年年鬼面祭,都有不少成就的姻缘。至于一方选中,另一方却不同意的情况,几乎未曾听闻过。”
天玑与千岁忧齐声:“真的?”
小可公子摇起折扇:“不假。”
如此一来,千岁忧跃跃欲试得直率,天玑犹犹豫豫得含蓄,小可公子虚虚实实得克制。
年轻人就是热衷荒诞且千奇百怪的神秘学说,由着他们讨论,我自拿筷子小心翼翼挑起一只大闸蟹,拖到跟前拨弄几下子,翻个面,壳朝上肚朝下,打量几下,筷子戳一戳它的肚腹,再翻个面……
天玑默默地看了看,倾过身子从桌上挑了只肥硕的大闸蟹,拿起一旁的剪刀,利落地剪掉它横行无忌的八条腿,并两只大钳,剔掉肚脐上的小盖子,揭开蟹盖,拿小勺舀出蟹黄,放进了我碗里。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再在位子上静静地坐好,捧着酒杯浅浅地啜一口。
我便在千岁忧的见怪不怪与小可公子的愣怔中,吃到了中秋时令的第一口蟹黄。
小可公子见我光吃菜,忽然想到要劝酒:“慕先生,蟹黄性寒,还是饮些酒压一压吧。何况,古人有云,明月黄昏后,独醉一樽桑落酒,岂不美哉?”
这个古人脑子一定被人刨过一个坑。
一点也不美,完全不知道醉酒了哪里美。我心内想着,却不知如何推辞。
千岁忧早就一杯见底,立场不明地对我劝道:“确实好酒!可惜慕小微不爱酒,品不到这般人间佳酿!不饮酒的人生,多么有缺憾!”
“人生的缺憾多了去,又不是非要饮酒才能弥补。”还是小徒弟立场鲜明。
“姑娘说得是,人生其实有缺憾才算完美。”小可公子立马也立场可疑了,“这酒,喝不喝,倒也不是那么要紧。不如慕先生蘸姜就蟹黄吧?”
我呛了一口。
小徒弟忙安慰:“师父别怕,我们不吃姜。”
小可公子不明所以,千岁忧直接用自己的利爪绞断了大闸蟹的一条腿,咬进嘴里,含糊着解说:“对于慕小微来说,葱和蒜是可怕的,姜是顶顶可怕的。人家有徒弟疼,就是这么挑食任性!”
小可公子神情复杂:“……”
酉时末刻的钟声敲响,酒楼上三三两两的客人全都一涌而下,楼外的夜空也在瞬间亮如白昼,繁盛烟花,璀璨灯火,都在一时间点燃。
小可公子唤来小二结了账,领着千岁忧就要下楼,天玑回头一看,见我还坐着没动。
“师父?”
我提着筷子奔一道菜而去:“你们自去玩你们的,为师还没吃饱,反正菜也没吃完。”
天玑跑回来坐下:“那我等师父吃完。”
“……”我看了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看来我这借口找得不好,赶紧补充,“为师就是吃完,也不会去玩鬼面灯会,小可公子不是说了么,那是组织青年男女的活动,为师一把年纪,怎好去掺和这个。”
谁知小徒弟听完我这番解释,不仅没有被说服,还更进一步的坐稳了不动,眼睫低垂着,神情是不喜不怒,似罩着一层朦胧不辨的障纱,嗓音忽然间很低:“师父好像比千叔叔也大不了多少,千叔叔去得,师父去不得?”
我还没说什么,千岁忧已经跳过来了,大为不忿:“慕小微,你不去,这是要连累我吗?你不说,谁知道你年齿几何?也不看看你这容颜不老的老妖精,装嫩都能以假乱真,真是岂有此理!”
我又还没说什么,天玑已经一扭头,对上千岁忧:“你才老妖精!你全家都是老妖精!”
千岁忧:“……”
小可公子:“……”
硝烟滚滚里,我推出面具,祭出杀手锏:“外面都是鬼面,百鬼夜行这样凄厉的景象,你们是想吓得老夫从此夜里不敢睡觉吗?夜里不敢睡觉就会失眠,失眠就会头晕,头晕就会认不清人,认不清人就会撞到仇人手里,撞到仇人手里就寿不能终正不能寝。说到底,你们就是要我做个短命鬼吗?”
“……”
果然都被我逻辑严谨的控诉震慑住了,半晌无人开腔,只有声情并茂之余音绕梁,经久不息。
率先反应过来的千岁忧:“老子没被你这狗屁逻辑给绕死,真是祖宗保佑!珍爱生命,远离慕小微!”说罢,扣上自己的鬼猴面具,就下楼了。
其次反应过来的小可公子:“慕先生所言不无道理,既然这样,也不便强人所难,慕先生留在悦君酒楼,倒也清静。”言毕,拿眼看向天玑,意示询问。
天玑掂着面具,望了一望我,“师父不愿意,就歇在这里吧。徒儿倒也不是非要下去玩,就待在酒楼上陪师父……”
我当然不能剥夺年轻人的乐趣,忙制止道:“既然赶上江陵城的盛事,错过了岂不可惜?别人都去,老夫的徒弟不去,不是亏了么?小小年纪,该玩就玩,陪师父在这冷情的酒楼,多闷。为师也会过意不去,过意不去晚上就会失眠,失眠就……”
天玑噌地站起来:“我去玩。”
接着便学千岁忧扣上狼头鬼面,风一般旋下了楼。小可公子一抱拳,叫我放宽心,也去了。
该走的都走了,空荡荡的酒楼内愈发凄清,不时被楼外夜空里的烟火照亮瞬间,星星点点映入琥珀色的桑落酒盏里,顿时把人心也给洗了个寡清到底。
我端起酒盏看了看,凑到唇边,一股清冷香涩的复杂味道透鼻而入,嗅得几缕,就已醺然。
“美酒在手,却不肯尝;美景在眼,却不肯见;美人在前,却不肯看。”
随着一道缥缈嗓音,一个身影蓦地就到了桌边,不请自来,不请而入,自作主张地坐到了方才天玑的位子。
我将视线越过酒杯,见是个清绝女子,浑身透着股子妖气,涂满蔻丹指甲的纤纤细手在天玑的酒杯上一弹,酒杯转眼间立起,一扬绯袖,玉手执壶,一道桑落酒飞泉划着弧线准确落入酒盏,一滴未溅杯外。
这手功夫虽然不错,我却不甚感兴趣,收回了视线,只盯着自己的杯中酒。
妖气女子手指间旋着酒杯,无论如何动作,酒液均未洒一滴。一只手臂撑在桌上,倾过半个身子来,视线灼灼,朱唇轻启:“你像一个人。”
“我不像一个人,难道像一个鬼?”
☆、第32章 鬼面灯会祭
被一个陌生女子一直盯着,尤其是一个浑身染着妖气的女子,这种感觉实在是没有更糟糕的了。
其人不仅完全没有自觉意识,还进一步地自说自话,强迫别人为其听众:“那是二十多年前了。他也同你这般,不爱搭理人,还总是满口大道理,仿佛天下苍生都等待着他去拯救。明明,在他面前就有一个迫切需要他拯救的人,可他总是视而不见,就如此时此刻的你这样。不过,他酒量很好,虽然很少喝,因为我没有见他醉过。”
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这女子周身的妖媚也减淡了几分,若非眼波流转间的媚态外显,简直就同寻常江湖女子无异。
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的故事都与他人无关,即便是故事中的人,沦落在别人的追忆别人的故事中,那便是别人的事。而我一介路人,便更是与我无关。
似乎她也并没有指望我搭腔,自己讲完了,将酒一饮而尽。不知是不是被感染了,我忽然很想尝一尝杯里的佳酿。
也许情绪可以感染,可以蛊惑,我将酒送到嘴边,痛快地灌下了一杯。凉凉的液体顺着喉内滑下,落入胃里,腾起一股火焰,一路燃烧缭绕,反弹而上,冲入全身。咚的一声,酒杯自我手里滚到桌上。再咚的一声,我脑门也直接磕到了桌面。
就此人事不省。
人事不省前入耳了最后一句:“咦?这种甜酒也能醉?”
……
朦胧醒来时,不知身在何方,不知今夕何夕。
“醒了?”旁边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子,“都醉了半个时辰了。”
我按了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