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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闻说-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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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他又仰起头看着天空,有些怅然的喃喃道:“我还没有说完呢……你怎么就睡过去了呢?”

    他这番话很轻,不像是在与那昏迷中的人说话,倒像是自言自语。

    凤肴小心观察着那人,此时林子被砸出一片空地,树叶也再遮不住月光,月辉镀满此间,将那男子的轮廓描摹得更加深邃。凤肴这才发觉那人虽是狼狈,五官却生得极为精致,眉间眼底每一笔都像是被墨画点缀,自有风骨。

    山林间寒意更浓,那坐在纷纷落叶与血泊中的男子突然掩唇剧烈咳嗽起来,夜里的静谧被这咳声揉乱,凤肴看着这幕,不觉放大了胆子,往那人走了过去。

    “你……没事吗?”凤肴扶着树,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那人听得声音,忽而回过了头来,待见得出声的是个半大的孩子之后,神情才稍稍变了些。

    凤肴觉得那人的神情有几分古怪。

    那人咳了几声之后,才指着自己身上挂着的大片血色,好笑的道:“你看我像没事吗?”

    “……”凤肴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犹豫片刻,上前几步靠近那人道:“我……我带你去找大夫。”

    那人坐在地上,凤肴身量虽不高,站着却也超过了他,那人便仰着头看凤肴,半晌才轻笑道:“不用,大夫救不了。”

    他说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将生死说成了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凤肴又是一怔,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隔了半晌,他才听那人道:“你那里面,是酒还是水?”

    听得这声,凤肴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指的是自己手里拎着的水囊。他抬起水囊,晃了晃道:“是水。”

    “能给我么?”那人问。

    凤肴还未回应,他便又道:“我用东西跟你换。”

    凤肴本已经打算将水囊给他,听得这声,才又僵住了动作,好奇道:“你用什么跟我换?”

    那人眯着眼想了片刻,低头有些困难的看了半晌,最后盯着手边的一柄断剑开口轻声唤道:“蕴华。”

    四野无声,不知他叫的究竟是何人,那把断剑也依旧躺在地上,没有发光发热,也没有重新变得完好无缺。

    那人无奈的笑了笑,转而朝凤肴扬了扬下巴道:“我用这把断剑跟你换。”

    凤肴皱眉,他虽不指望能用一壶水换什么好东西,心中却仍觉得奇怪:“我要一把断剑有什么用?”

    “这把剑跟了我许多年,虽然断了,但还是比其他武器要好使,你带在身边,或许有一天能用上。”

    凤肴虽看来并不相信,却仍是乖乖将酒壶递到了那人手中,然后小心翼翼将那柄断剑捡了起来,捧在手中细细观察,不知这东西是否真的有什么玄机。

    那边那人拿到水囊之后却并未立即饮水,而是打开壶嘴,将它凑到他身旁那姑娘唇边,动作无比温柔的喂起水来。

    凤肴看他动作,不禁问道:“她是你老婆吗?”

    “不是。”那人失笑,头也不回的道,“还没变成我老婆。”

    “那你将来会娶她。”

    “将来没机会了。”那人随口应了一句,这时候终于回过头来,再次看向凤肴,眉眼中有着难掩的疲惫,他淡淡笑到:“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凤肴默然,他知道这人要死了,知道生死有命,就像是当初凤家的那些人,后来战斗中死去的那些人,流离中因病而逝的那些人,他一直都看着,可是他什么也改变不了。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断剑,轻声问道:“你要我帮你什么?”

    “我有些话想对她说。”那人低头看着怀中的姑娘,无奈的眨了眨眼道,“可惜我好像等不到她醒过来了,等她醒来了,你帮我转达给她,好吗?”

    这件事情很容易,所以凤肴没有犹豫,立即点了头。

    那人道了声谢,随即将要说的话告诉了凤肴。

    长夜漫漫,夜间突然飘起了零星雪花,那人说的话不多,却说得很慢,一字一句,似乎都想了许久。等到说完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大了,地面一片雪白,那人的身上也蒙着一层白雪,他无知无觉,过了一会儿才笑到:“下雪了,你先回去吧。”

    凤肴没有拒绝,他认真的看了那人半晌,这才收回水囊,又拿起那把断剑,却没有立即转身。

    那人又催了一句,凤肴却突然抬眸,紧紧盯着那人眼睛:“你……别死,我找人来救你们,你等我。”

    他喃喃说着,说得却是无比坚决,双眼如同灼了火一般,又喃喃念了一句“等我”,随即飞快的冲出了林子。

    。

    那落在林中的人,自然就是慕疏凉与云衿。

    月色早已被层云遮蔽,大雪纷纷扬扬,世间只剩一片雪白。慕疏凉身下的血泊已经被雪遮了痕迹,身上伤口也没有再渗血,但这并未让他看起来好些。

    他觉得有些冷,有些倦,那个让他等待的少年已经离开了许久,林中寂静无声,就连飞鸟都被他方才所惊走。

    他知道自己的状况,也知道那少年救不了他,所以他并未太过在意。

    他就这样再次倒下,躺在雪地里,侧身看着昏睡中的少女,有些困难的挪动身子,遮挡落在她身上的白雪。

    然后他开始轻轻说着在天上没有对云衿说完的话。

    “我以为这辈子,我做的已经够多了,现在想来,世道纷争,哪里是我插手得过来呢?”

    “可是我还是不甘心……”

    “我跟百里斗了这么久,最后这一场还是不够漂亮,我应该再多吓他几次,告诉他他最大的毛病是想得太多。”

    “黑衣那家伙一直盼着花枝能够想清楚,可是十年都没有想清楚,他还想等多少个十年呢?”

    “桓罗前辈待我极好,我却将他牵扯进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

    “将你一个小姑娘拉扯进这个局里,让你成为打败梁雍的关键,我其实一点也不放心。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直护着你,可是我护不了了……你一路走下去,会成为空蝉派最了不起的弟子,会认识很多的朋友,会经历很多事情,将来……”

    说到这里,慕疏凉语声一顿,不禁笑了起来。

    “将来……”

    可惜她的将来没有他了,所有人的将来,都不会再有他。

    “真想回空蝉派啊。”他说。

    雪地里的呢喃越来越弱,漂浮成白驹过隙里远走的印记,至此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55。五五章

    云衿醒来的时候,大雪还未停下。

    四周无边安静,一切都被笼罩在白雪之下,一瞬之间,她想到了空蝉派。

    雪山之上的空蝉派,也是这般终年被白雪所覆盖。

    但这里不是空蝉派,她对空蝉派早已无比熟悉,不过一眼,她便知晓这里并非空蝉派。

    体内力气似乎都已经被耗尽,她试着动了动,才发觉四肢酸软无力,微有些寒冷,但这寒意却并未刺骨。

    有什么东西遮盖了她半边身子,替她挡住了纷纷扬扬的落雪。

    她微微一怔,坠落之前的记忆如狂风暴雪般纷至沓来,填满整个脑海,一时间叫她动弹不得。

    她倏然起身,覆在身上的人便随之无力的滑落下去,云衿连忙出手揽住那人后腰,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这才看清了这替自己挡了一夜风雪的人。

    那个人是慕疏凉。

    他无知无觉的沉睡着,面色苍白而憔悴,似乎与过去的许多年并无分别,唯一的不同是他此时唇角轻轻勾着,像是正陷在一场迷离而美好的梦境之中。

    大雪漫天纷飞,雪花厚厚的积在那人染着干涸血迹的衣袍上,凌乱披散的长发上,细致分明的眉眼上,久久未曾消融。

    云衿心底那从未消退过的恐惧,就在这一眼之间逐渐扩大,将她整个人吞噬其中,将这风雪这山林一道吞噬,让她动弹不得,让这山林间的风如刀般割在她每一寸皮肤之上。她从未如此深刻的感受过这种失落,就像是什么东西被人抽丝剥茧的从体内分离,随着这一眼消失在山林残风之间。

    她忍不住轻轻抬手,去触碰那人的面容。

    触手冰凉,比那雪的温度还要让人心惊。

    那人已经没有呼吸了。

    慕疏凉不在了。

    这个念头一瞬之间在云衿的脑中无比清晰,清晰得无法否认,也无法抹去。

    茫茫山林间,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抱着毫无知觉的人,怔怔僵在原地,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耳畔风声呼啸,她就这般抱着慕疏凉待在雪地之中,一直到最后一片雪花坠下,层云尽褪,苍白的天空中,升起了一抹暖色。

    一队人马突然在这冰天雪地中来到此处,找到了怔在雪地里的云衿。

    。

    这一队人马乃是三门七派当中乾元峰的弟子,为首的一人名叫张瑜,是乾元峰年轻的小师叔,他们此行来到坞城,是为了救助在不久前的坞城战斗中流离失所的人们。然而这天一早,却有一名少年突然冲过来,说是城外的山林里有人受伤了,希望他们能够救治。

    乾元峰本就有要事在身,此间伤者众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顾得上,所以并未立即答应下来,只叫人将那少年带了下去。

    等到将坞城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乾元峰弟子离开坞城,在经过这片山林之时,张瑜才突然想起来不久前那少年的话。

    也不知那少年口中的伤者究竟还在不在,张瑜犹豫片刻之后,便带着众人进入了山林,这一番寻找之下,便找到了这个叫云衿的小姑娘,以及她怀中一名早已经失去气息的男子。

    既然见到了人,自然要救人,虽然那师兄早已经断气,但那小姑娘却还有伤在身,于是张瑜很快将那怔着不肯开口的小姑娘接到了马车上,亲自替她治了身上伤口。

    张瑜医术不错,云衿身上的伤口也不多,不过片刻功夫便处理好了,马车在前行中摇摇晃晃,张瑜看着云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在众人看来,这小姑娘的确有几分古怪。

    众人救下她后,只有在问及性命之际,她轻轻说了“云衿”二字,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语,捧着宝贝般小心的抱着怀中的人。众人劝说她逝者已矣,让她将那人先安葬了,她也不肯答应,无奈之下,张瑜只好让她就这般将那人抱上了马车,伴在身旁。

    一路疗伤,云衿也没有说过半个字,张瑜无奈的苦笑一声,只觉得她生得倒是漂亮,却没想到竟是个傻姑娘。

    而这傻姑娘救回去应该如何安顿,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他长长叹了一声,也不管对方究竟是不是听得懂自己的话,便开口道:“我们这次从坞城离开,是要去天罡盟与盟主商议要事,如今天下大乱,放你一个……一个小姑娘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不如你就与我们一道去天罡盟吧,到了那处,好歹就安全了。”

    他这般说着,忍不住又往云衿怀中的男子看去一眼,只觉得那人似乎有些眼熟,却不知究竟是在何处见过。

    他沉默片刻,想要再劝说云衿一次,一直将这过世的人抱在怀里也不是办法,如今天气寒凉还好,若时间长了,恐怕就不妥了。

    然而他这般想着,还未开口,坐在对面的云衿却突然出声道:“谢谢。”

    张瑜一怔,听到这声道谢一时间没能够反应过来。

    他连忙朝那小姑娘身上看去,便见那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抬起眸子,朝他看了过来,她一双眼睛如雨过苍穹,透彻无比,却不见太多情绪,见张瑜看来,她便又轻声道:“我与师兄要去空蝉派,与天罡盟顺路,不知可否一道?”

    云衿这话十分明白得体,语声平静温和,倒是让张瑜吃了一惊。

    也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小姑娘并非如他所想的一般是个傻子。

    他迟疑片刻,见云衿还静静看着自己,这才点头道:“好,自然是没问题。”

    接下来的两天里,车队接着往北而去,而云衿自那次开口之后,便恢复了常人模样,在马车中的时候,她也时常会与张瑜交谈,打听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关于十洲与鬼门的情况,偶尔她也会离开马车下去走走,但始终不曾离开她的师兄太远。

    在张瑜看来,云衿仍是十分古怪。

    只是这种古怪究竟在哪里,他却又难以说清楚。

    。

    第三天的午后,一行人遇上了同样去往天罡盟的南门人马。

    也是到了这时候,云衿才知道原来这次他们去往天罡盟,是因为盟主宿七传信,让各门派派人往天罡盟商议十洲之事。

    两队人马都是往同一个地方,两方商议之下,便干脆一道前行。

    而这些事情对云衿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她如今一心只想回到空蝉派,其他的所有事情,也要等到回空蝉派之后,再做打算。

    夜晚,车队在一处荒野中停了下来。

    在马车中闷了一天,云衿动作轻柔的替慕疏凉整理了凌乱的长发,这才收回目光,下了马车。

    因为之前操纵雾珠耗力太多,云衿的修为一直还没能恢复,所以也没有办法再次驭龙,只能跟随着车队一道前行。

    每到晚上,车队众人都要修整精神打水拾柴烤些东西果腹,云衿与他们相处了几日,也算是稍稍熟悉了起来,她一路应着那些人的话,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想找到水源,给水囊中添些水。

    没想到这次车队停留的位置极为偏僻,云衿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条小溪,溪水清澈,缓慢的流淌着,她俯身接了水,正要起身离开,却忽而怔住,朝着溪中那抹如幽魂般的倒映看去。

    这是许多天以来,云衿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

    苍白,憔悴,满眼倦意,当真就像是一抹游荡的幽魂,毫无生气。

    “难看死了。”云衿蹲坐在溪边,抱着双膝,对着溪中的倒映喃喃说到。

    她开始想到,在十洲的那段日子,慕疏凉所见到的,应当也是这副样子的她。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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