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磨坊-第2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四奶看到她乖孙女那样的凄惨,心痛之极。可是她又有啥子办法呢,唯有不住地抹泪而已。
“奶奶,大大,我不要回去了!你们就让我在这嘛!啊?”玉莲眼泪汪汪地望望四奶,又望着林秀青。
“我可怜的女儿啊!”林秀青感叹着,一把拉过玉莲来,紧紧地抱在怀里,那心疼的泪水夺眶而出!“好,好,我们不回去了,不再回那个阎王殿了!”玉莲放声大哭着一抱抱紧了林秀青,叫了一声“大大”便泣不成声了。四奶也伸出手来,抱在一起,哭成一堆。
汪崇英也站起来抱着玉莲,眼睛里也流出来许多的泪水。
汪崇礼收工回来,看到玉莲那样子,听到说那娃娃欺负她,心中火冒。他叫玉莲别怕,有他汪崇礼,那娃娃不敢咋子。
詹玉莲就这样在她奶奶家住了下来。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脸上也偶尔会露出一些笑容。崇英也很照顾她。说话做事都按林秀青的要求,不说让玉莲不高兴的话,不做让玉莲不高兴的事。这样的,大家都高高兴兴地过了好多天。
一天中午,林秀青和汪崇礼刚收工从外面回来,还没有坐下,玉莲惊惊慌慌地跑进来说,他来了!林秀青看着她,本要随口问哪个来了,可一看到玉莲那惊恐的眼睛,雪白的脸和没有一点血色的嘴唇,立马明白过来。“在哪儿?”她问道。
“在河那边,马上就过来了!”玉莲声音抖抖地说完,一溜烟钻进屋子藏了起来。
林秀青和汪崇礼没事人一样,坐在檐廊上悠哉游哉地歇着气。
玉莲男人进来了。他一见到林秀青和汪崇礼,叫了一声“大大”,又叫了一声“哥哥”。
“呵呵,你来了?来,坐,”林秀青很客气地说。汪崇礼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说话。
四奶听到有人说话,从灶房里出来,看到是那娃娃,一转身又回灶房里做饭去了。
“詹玉莲在哪里?我来接她回去。”
“詹玉莲?没来过啊。”
汪崇英从外面回来了。她见玉莲的男人,也很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哥”。汪崇义仰着他的小脸,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又看看那个,却是一脸的茫然。
“詹玉莲没跟你们一起的?”
“没有啊。”
“她在哪里?”
“我们咋晓得?我们都好久没看到过她了,我还想,好久去看看她呢。”汪崇英一脸正经地说。
“你们不晓得?昨天你们这儿一个人赶马中里,还说看到她在你们这呢!”
“哦?哪个说的?”林秀青说,“我还没问你呢,你说,詹玉莲咋的啦?你把她弄哪里去了,还跑到我这来要人?你跟我说清楚,她哪去了?你到底把她咋子啦?说!”林秀青一顿连珠一般的问话,弄得那娃娃招架不住。
汪崇礼怒目圆睁,紧紧地盯着他。
“我……我……我……”那娃娃张着个嘴,涨红了脸,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跟你说哈,她詹玉莲不是没有大人的人。她奶奶,我,还有汪子玉,都是她的大人!”林秀青大声说,“你还敢跑到我这来撒泼!我跟你说,我们玉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那颈项上的七斤半!”
“人家跟我说她就在你们这儿啊!”
“哪个说的?你去叫来当面说!你要是不信,可以搜啊,我把门跟你打开,你进去找啊,”林秀青铁着脸说,“不过我得先跟你说清楚,要是你搜不出来,你就嫑怪我林秀青不认你的黄!”
那娃娃站在那里,一脸的为难,站了一会儿,一转身朝龙门走去。
“大哥你这就走啊?吃了饭再走嘛,”汪崇英面带微笑地叫道。
汪崇礼看了看他的背影,依然没有说话。
☆、林秀青同意汪崇礼去石子山
林秀青找了半天,才找到詹玉莲藏在四奶房间的柜子里。她打开柜子,把詹玉莲拉出来。詹玉莲浑身抖索着,使劲朝里面奔,怎么也不肯出来。林秀青说,那娃娃走了,不会来找她了,出来吧。詹玉莲这才极不情愿地挪了出来。
出了她奶奶的房间,她便躲进灶房的一个黑咕隆咚的角落里,抱着双肩蹲在那里不敢到檐廊上去。看到她那个样子,四奶心痛得眼泪直流,一声接着一声地说,乖孙哎,我的乖孙啊,咋这么遭孽哦!一边轻声叫她出来,说那龟儿子走远了,有奶奶呢,不怕,我们不怕。起来,我们到外面去坐哈。边说边扶着詹玉莲从灶房里出来在檐廊上坐下。汪崇英立刻跑过去,抓着玉莲的手,在她旁边坐下来,口中也一声声劝她不要害怕,大家都会帮你。汪崇义也跑到面前来,仰头看着詹玉莲。
吃了午饭,林秀青跟玉莲说了一阵话,叫她不要害怕,在这儿没得人敢把她咋子的。她又看着崇英,叫她好好陪着玉莲姐姐,不许有半点差池。说完,她带着崇礼扛着锄头干活去了。
晚上,等娃娃些都睡了,林秀青来到四奶房间。四奶斜躺在床上,正一脸的凝重。
“我正想叫你呢,”四奶说,“你咋想的?”
林秀青坐在床边上看着四奶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和那双神情呆滞的眼睛,一时也没有说话。
“我这乖孙命咋那么苦哦!”说着她眼泪又流了下来,“娘死得早,老汉儿又不争气,嫁个男人呢又那样子对她,她哪里还有活路哦!”
“是啊,以前,我就说我命苦了,现在看,这娃娃比我还苦哦,”林秀青叹道。
“是啊,你也是命苦,可你还有那股劲,顶得起。她呢?她一娃娃,咋经得起哦。老实说,我们汪家得感谢你呀,你虽然是个女儿身,但比一个真正的大男人还顶用啊。要不是你顶起,我们这个家,早就跨了,我们也不晓得咋活呢,我的骨头光怕都打得鼓响喽!”四奶一说到这些,特别动情,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们这一大家人,你看,子松,子玉,哪家有事离得开你呀?”
“唉,没得办法啊,事情摆在那儿了,能有好大的力就使好大的力嘛,我也没有啥本事,只求大家过得下去就好。这玉莲的事你咋想的?”
“我下午问过她,劝她还是回去和她男人过日子,要是以后生个一男半女的,那就会好的。她说,奶奶你要是逼我回去我马上就去跳回水沱!我也就不敢再说半句了。唉,你说,这该咋办啊?”
“这子松成了那个样子,他是指望不上的。玉莲那男人,唉,光怕是想横了哦,那日子哪个都过不下去。她在我们这儿住个十天半月一年半载倒是没得问题,只怕那娃娃会经常来找麻烦哦,那样一来,我们也没得消停的日子了。”
“哪你想想办法啊,你是大大,你不可能不管嘛。”
“你看,你这老娘子,这话说的,我咋会不管?这娃娃,从小我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一样,我咋会不管?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
“那你快想个办法呀,你不晓得我老娘子心头焦急起的么?”四奶笑着说。
“要不这样,”林秀青附在四奶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四奶便眉开眼笑地说了一句:“我就晓得你是有办法的嘛。”然后,林秀青退出房来,回自己房里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林秀青就悄悄把詹玉莲叫起来,摸黑就离开了黄沙坝。当人们迎着初升的太阳出门干活的时候,她们已经过了陈家营了。还没有到歇气的时候,她们已经在杨山包四奶娘屋头坐着喝茶了。
“我们倒是有个亲戚在邛崃,”她表嫂说。
“哦,你快说说,”林秀青一听,眼睛一亮,一下子振奋起来。
“我们那个亲戚,是我娘屋头的,小时候我去耍过几回,这会儿都有几年没去过了。只是,他们屋头可能也没得那么合适的人呢,”表嫂说。
“是城里头还是乡坝头?”
“城里头。”
“哦……这样,”林秀青说,“管他咋样,我们去看看,只要有差不多点的就行,你说呢?”她说着,转过脸看着詹玉莲问道。
詹玉莲点了点头。
“这样好,”林秀青说,“只要有对我幺女好的,哪怕穷一点,都没得关系。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
詹玉莲脸上现出了一丝笑容。
“我马上就做饭,”表嫂边说边挽起袖子做饭去了。
吃了早晌午,她们三个人:林秀青、表嫂、詹玉莲,便匆匆朝邛崃走去。第二天早晨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林秀青和她表嫂了。
林秀青非常高兴,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情这么顺利地就解决了。她本来是想带着玉莲到表叔家去躲一阵再说。可没想到这事情就这么巧:表嫂恰恰有个亲戚在更远的邛崃城里面;城里面那个亲戚恰恰就有个亲戚还没有娶老婆;恰恰两个人一见了面又双方都喜欢。这不,磕睡遇到枕头,就象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唉,好人啦,天老爷都要眷顾!
从邛崃回来,林秀青跟表嫂说,她顺道想去看看她额爹额妈,在石子山下与表嫂分了手。
她抬头远远的看着父母家后面那一片枞树林,露着顶的竹笼,冒着尖的梨树,还有迷朦的烟,一股亲切感从心底里升起来。她的脑海里涌出了病中的额妈,老迈的额爹。她想象着他们这个时候的情景,或许正佝着背,抱着手,坐在灶前,向着格蔸火,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她的眼泪充盈了眼眶,鼻子也酸楚起来。
唉,人说,养儿防老,可我的额爹额妈命咋就这么苦呢?
她穿过枞树林,绕到前面去。一股凉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水田里翻着细碎的波浪,反射着晃眼的光。几棵老柏瑟瑟地站着。大黄狗已经不在了。门口站着一只猫。那猫看了她一眼,叫了一声便跳到一边去。
厅坝里掉满了橙黄的梨树叶,两只母鸡在墙根里刨食。檐廊上,洒着一些干树枝,偶尔还有几堆鸡屎。灶房里传出来“突突”的声音。林秀青心中一喜,那是她额爹在舂糯米,做糍粑。
她快步向灶房走去。看见她来了,她额爹停住了手中的舂棒,眼睛看着她。她叫了一声额爹。她额妈坐在灶前烤着秋秋的炭火,听见她的声音,转过脸来。她叫了一声额妈。这屋子里,因为她的到来,一下子就活泛起来,腾起了一些生气。
林秀青很高兴。她眼前看到的,与她想象中的景况要好得多了。她拿起扫帚,把厅坝,檐廊,通通都打扫一遍,院子里便有了一些新的气象。
“秀青,你把这鸡杀了,”她额爹抓了一只鸡递给她,“这是仔鸡,刚开蛋的。你把它杀了,炒来烘起,今天中午吃。我们也好久没有打过牙祭了。”
林秀青迟疑了一会儿,应了一声,便挽起袖子,拿切刀在水缸上荡了两下,抓起鸡来,在它颈上横了一刀。
只不过,她没有按她额爹的要求,把鸡烘起,而是炖起了。她拿出在路上割的两斤肉,洗尽后煮在锅里。这天中午,她做了三个菜:猪肉烩蒜苗、炒鸡杂、肉汤煮包菜。菜还没有做好,那香气便弥漫在院子里了。
她摆好桌子,扶她额妈坐到桌子上,跟她舀了饭。再拿出她打来的酒,跟她额爹斟上一杯。
“鸡肉呢?”她额爹问。
“砂罐头炖起的。”
“咋不舀来?”
“没粑,炖粑了你们慢慢吃。要不我先跟你们舀点汤喝。”她拿起碗来,跟他们一人舀了一碗鸡汤,让他们喝。啊,那鸡汤,闻起来真香啊。两个老绕着碗边,边吹边喝,那种惬意的神情,让林秀青心中也甜甜的起来。
“秀青啊,”她额爹喝了一阵,抬起头来,呷了一口酒,慢慢地说道,“我们不该啊,但是我们也是没得办法啊。”
“额爹你说的是啥事啊?”林秀青不知道她额爹说的是啥事,抬起头来问道。
“今天,将就你来了,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一下。”
“商量啥,有啥事你说就是了。”
“这件事不商量不行啊。”
“啥事,你说就是了。”
“我们想叫崇礼到我这里来。”
林秀青一听,心里一喜,这其实就是她今天来想说又不好说的一件事。先生说,崇礼要躲过祸事,必须到北方去。这里不就是北方么?这事儿她想过了,要是崇礼到这边来,是两得其便的大好事。但她又不能说,不好提。现在好了,她额爹提出来了,这事儿就好办了。然而,她没有说话。
她一边吃饭,一边看着两位老人。他们苍老的面孔,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迟缓的动作,以及他们的神情,都表明他们的确老了,有很多事情他们已经做不动了。别说种田种地,担水挑粪,就是一些家务劳动,也渐渐地吃力了。他们的确越来越需要人照顾了。
从上次提过到现在,这件事情又过去了一年多。林秀青非常清楚她额爹的脾性,不是实在没得办法,他是不会求人的。以前一直没有说,或许是他们觉得自己还能撑得下去。现在开了这个腔,情况就已经很清楚了。
但是,现在真要叫汪崇礼离开自己,离开她的家了,她内心深处那种不舍,真的是无以言表。她忽然觉得,她的身边一下子空了,空得什么也没有。不同意吧?眼下这情况,也只有汪崇礼,才能承担这个事情,并且,他必须离开黄沙坝,才能保证平平安安。看来,她林秀青在这件事情上,不能再说什么了。
“要不,我回去跟崇礼说一下,看看他的意思?”她看着她额爹,缓缓地说,声音放得很低,差不多快听不见了。
两个老人听她这样说,眼睛看着她,一脸的凝重与失望。
“你们放心,我是没得意见的。”林秀青看着他们,赶快说,“你们劳累一辈子,现在做不得了,是该我们来照顾你们了。”
两个老脸上显出了一丝笑容,继续吃起饭来。
“这崇礼也二十好几岁了,长大了,很多事情都有他自己的想法。突然提到这个事,还是得给他一些时间想想。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我们也有些担心。他那么大了,要是他不同意,哪我们又咋办呢?要是在你们几姊妹的女儿里面叫一个,那也不好,女娃娃早晚是要嫁人的,那不等于把我这些白白送给别人了?那怕我这些是破破烂烂的,再咋说也是上辈人留下的产